爷爷来我家了，要住到明年的开春，或更久。
爷爷本来住在华北，前天坐了近四个小时的车，来到了东北。
爷爷已经九十多岁了，他这一辈分的老人，只剩他一个人了。每次我回老家看望爷爷，离开的时候都要抱一下爷爷的胳膊，亲一下爷爷的面庞，尤其近几年来来，这种感觉会更强烈。毕竟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了，我真的不知道哪一次的分别会成为永别。每一次离开，我都会透过车窗努力回望村口那渐渐模糊的、已经越来越弯曲身影，生怕这是最后的一瞥。
我的老家在秦皇岛北戴河，一个曾经美得象童话的地方。
夏天的时候，坐上从牡丹江始发的南下列车，一路上有节奏的“哐哐……哐哐……”的车轮声如果渐渐被“知了～知了～”的蝉鸣声掩盖，就是进了关了、进了华北了，离家也就越来越近了。出了火车站，沿着两侧参天桦树荫庇下的泥公路，呼吸着海风与泥土混合的芳香，看着一望无际的绿油油的田野，步行五华里就到了。
爷爷家的村子就在公路边，跨过一座栏杆上红漆斑驳的小桥就进村了。华北的房子都是平顶的，就像电影《小兵张嘎》中那样的一家连着一家的房子，一隅有一座方方的烟囱。我总爱偷偷地爬到房上去玩，躺在被晒的暖暖的、铺满沥青的房顶，懒懒地平伸四肢，任凭微风掠过我的鼻尖、指尖、脚尖，傻傻地望着湛蓝湛蓝的天空，棉絮一样的云朵，漫不经心地飘啊飘、飘啊飘。
爷爷村里有很多我喜欢的小动物，小猫、小狗、甚至屋檐下的小燕子、小麻雀。偶尔，前院的叔叔还会带我去抓鱼、抓蜻蜓、抓知了。山顶上有一个很深的废弃的矿坑，积水会慢慢顺着地势流过村子，溪水浅得刚能漫过我的膝盖，趟着水小鱼小虾就在你的脚踝旁游来游去。都玩够了，我还经常偷偷趴在猪圈上喂大花猪玉米和花生、趁大人不在的时候满院追逐蹒跚的鸭子（鸡跑得快，撵不上；鹅很凶，不敢惹）、白天用小石子袭击路过门口的大马、骡子，晚上打着手电、跷着脚看一扭一扭爬行的壁虎捉苍蝇和蚊子。
爷爷家门口不远处，有一眼村中唯一的水井。井口和井台是平行的，井口四周的石板都被磨出来深深的沟痕，小时候总是觉得黑黑、凉凉的井口很恐怖。井台由大小各异、形状不一的石板垒成，却错落有致，而且布满了永远湿漉漉的青苔，远望就是一片方方的绿色。井旁是一株仰望也看不到树梢的古槐，盘根错节，枝繁叶茂，树下总会围坐很多很多人，披着衣服，摇着蒲扇。后来，高中的时候学到余光中、流沙河，才感悟到那是多么浪漫、多么惬意、多么稍纵即逝却又永难忘怀的一个场景。
爷爷的村子有前山和后山。前山不高，山顶有防火瞭望塔，登上山顶可以远眺大海、可以俯瞰村落，漫山都是叫不上名字的野花，期间夹杂着黄黄的黄花菜。后山很陡，怪石嶙峋，山坡上都是油松，每到雨后树丛间就会钻出很多各式各样的小蘑菇。据说山上有蛇，我也不止一次看到公路上被碾成“碧血剑”一样的死蛇，黑黑的，脖子上还有红道道，很恐怖。但是山上还有果园，特吸引我，所以也就不在乎什么蛇不蛇的了。果园树上硕大的桃子，只要顶部只要有指甲大的红色，就可以摘了。小心翼翼地偷几个桃子，用背心包着，到路边的水沟里洗一洗就能吃了，那种脆和甜，一生都忘不掉。
极少见过飞驰而过的汽车后面没有尘土的公路，但是在爷爷家的村口就有。或许是海边的缘故，或许是人迹的缘故，望不到头的水泥公路上，真的一尘不染，蹲下来看，路边只有细沙，象海滩上的细沙，金黄色的。唯一的一条公交线路将火车站和海滨景区连在一起，公交车大多都很旧了，发动机的声音听起来“吭吭”很吃力的样子，启动很慢很慢的。夕阳下，透明的公交车不急不缓地悠然行驶在密密的树影中，偶尔卷起几片落叶，然后一点点地消失在视觉和听觉里。
清风、虫鸣、鸡叫、犬吠、炊烟、水井、玉米、蘑菇、西红柿、黄花菜… … 记忆中的故乡，梦一样童话的地方。
（未完）
[ 本帖最后由 大山猫 于 2010-12-8 11:5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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