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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最全] 【风雨里的罂粟花】(1-9.4)【作者:銀鉤鐵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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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9.02)

  野心家们的心底,其实充满了孩童般的天真。——司马辽太郎若需行恶,也
无需犹豫。若需行善,多多推行则可。——司马辽太郎还没等我下楼,赵嘉霖就
把电话打了过来。

  「喂,格格。啥事啊?」

  「你等我一会儿……」电话刚通,没想到这大姐倒是来了这么一句。

  相处久了,我是真发现F市众人传说中的「冰格格」,实际上有时候特别的直
率,当然,说她「直率」是一种很中性的说法,好听一点叫「雷厉风行」,难听
一点的话,在东北土话里有个说法叫做「虎得着的」——这个词汇的意思属于
「莽撞」的比较级。很显然,有时候这个被人称作「冰山美人」「冰格格」的姑
娘是真有为人不知的「虎得着的」一面儿。

  这么说来,其实她这一点跟我多少有点像。

  但是她其实很少说一些比较脱线的槑头槑脑的话,干一些槑头槑脑的事情,
也不知道今天这一大早这是怎么……

  「嘿!」突然有一只嫩藕似的胳膊,一下子搭到了我的脖子上——虽说这只
嫩藕的外头还裹着厚厚的白色「北面」羽绒外套;并且在她胳膊搭在我后脖颈上
的那一刻,她还用自己的上半身撞了一下我。

  我「啊呀」叫了一声,然后怔怔地回过头看着她。

  「哈哈,没想到吧?」赵嘉霖睁着她的那双大眼睛笑着看着我,收回了胳膊、
低头挂了电话之后,又侧着脸抬起头看着我:「哈!枪林弹雨你都不怕,我这么
一下,你就被我吓着了啊?就你这样的小胆儿,咋当重案一组的组长啊!哈哈!」

  「哦……」

  我确实是被她吓着了,但还真不是被她拍我的这一下给吓着了,确切地说,
我是被她对我做出这个行为本身给吓着了。

  尤其是她用自己胸口撞我的那一下……

  尽管隔着衣服,可我在她撞到我右侧后肋骨的那一瞬间,分明感觉到了她身
体左边那只小巧却浑圆挺拔的乳肉,还有那喂喂翘起的乳头……

  「哈哈!咋还懵了呢?这小胆儿!」赵嘉霖拿着手里的档案袋,故意在我脑
门上轻轻拍了一下,然后绕过我的车头,窜上车里一屁股坐到了副驾驶位置上,
爽朗地看着我,高傲地笑道,「我早上出来太早,怕自己犯困打的士过来的。你
也回局里的吧?正好,也捎上我吧!」

  看着眼前一反往常的如此开朗的赵嘉霖,跟我胆子一样突突的,还有我的心
脏,也在跟着直突突。

  「好的……」

  我上了车,点了火,轻踩油门下去,左右回头看了看三百六十度的盲点,也
趁着这工夫看了看满脸高兴的赵嘉霖。此时此刻,真是自打我去年9月份第一次见
她一直到现在,我头一次见她这么开心。

  「今早来干啥的啊,三格格?」

  赵嘉霖笑着看了看我,反过来对我问了一句:「你呢,你又是来干啥的?我
记着昨天早上,那个Y西过来那家伙不是告诉过咱俩,没啥大事儿别过来的吗?你
来干啥的?」

  「你先告诉我,你是来做什么的。」

  「你先告诉我呗,你来干啥的?」赵嘉霖学完舌,嬉皮笑脸地看着我。

  「是我先问的你啊。」

  「不管,你必须先告诉我你来干啥的,然后我再告诉你!」

  ——这姑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皮了?

  「行吧,那我告诉你,我其实是……我给人送东西……」

  我还是先妥协了,要不然就这么跟她磨叽下去,我俩就算到寿终正寝也没办
法把话说明白;但是我一开口,反而更不知道怎么把话跟她说明白了。尤其是她
对我的事儿还都知根知底,而且她也算是当事人。

  「呵呵——你是想给夏雪平送生日礼物,然后今天她没来,你又找不到合适
的人帮你搭个桥:岳凌音不知道为啥没在,你那漂亮的欧阳混血阿姨临时去首都
处理乐羽然的死于非命,好好先生叔叔邱康健又一直被省里把着不放,所以你就
只能来找周荻,对吧?」

  「……嗯,看来你都猜到了。」赵嘉霖这番精准的话语狙击,听得我抓耳挠
腮。

  「我猜到个屁,我在门口看见的。」赵嘉霖嘴角含笑、眼睛却用这一种让人
不舒服的眼神看着我。

  「哦……」我挠了挠鬓角,「那个……咳……听说乐羽然死得挺惨,从挺高
的楼顶摔下去,估计全身上下都得碎成肉泥了……我还听说她死的时候,她那个
女儿正被人护着去买零食,眼看着自己妈妈那样……真是惨……」

  赵嘉霖听了这话,眼神突然一黯,还把脸侧了过去,小声念叨着:「可不是
么,世界上没有比这更惨的事儿了……」而在车里保持了差不多两分钟不到的沉
默之后,赵嘉霖却又转过头来,半揶揄地说道:「不过你可是真行,何秋岩。比
起你敢直接正面硬钢胡敬鲂,更有『勇气』的是,你居然去让你的情敌去帮你给
你的心上人去送礼!我得给你竖个大拇指!」

  我抿了抿嘴没说话。

  赵嘉霖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直看着我,等遇到了第一个红灯后,我才总算忍
不住,转头看着她:「这么看着我是怎么了?你想笑话我没心眼儿就尽管笑话,
但别这么一直盯着我好不好?有点儿渗人!」

  赵嘉霖的表情,却跟一只小猫发现了香喷喷的煎鱼一样,凑到我的面前,对
带着窥破一切的狡黠对我说道:「不对,我觉着不对!何秋岩,你这么做,其实
是有点不相信周荻和夏雪平有一腿,是不是?」

  这话又把我问懵了。

  「我咋不信?我看到过他俩背着我成双入对,你还给我偷过你周荻的日记、
记录他俩脱光衣服温存的细节……你还给我录过跟踪他俩的视频,还有他俩进了
房间后叫床的动静,我还能咋不信?」

  ——实际上,我心里确实有点开始不信这件事了。

  一开始我觉得,我眼前看到的、听到的,再加上读到的,三位一体,真得不
能再真了,而夏雪平的无效解释,即她没办法证明自己跟周荻没事的无力辩驳,
也让我觉得她其实是有鬼的;

  但真正让我怀疑我是不是真的错怪了夏雪平的,是每次我故意在周荻面前,
无论明里还是暗里提到他和夏雪平有事儿的时候,周荻的下意识反应都是困惑不
解,而不是再往前我和夏雪平在R省见到他时、那天晚上夏雪平被他送回来时、还
有我跟赵嘉霖跟他俩一起吃饭那次的或暗地里较劲、或带着痴迷的自豪、或多多
少少有些愧疚的眼神举止——就算他是国情部里有名有号的人物、Y省著名的大特
务,他毕竟也是个人,一个人的下意识表现是骗不了人的,更骗不了自己。就在
十几分钟前,在我提出让他给夏雪平送东西的时候,他也是这样。

  其次,最让我感觉不对劲的一瞬间,是在前天晚上,我和夏雪平被摁住跟邵
剑英吃饭的时候,当时我故意跟夏雪平吵起来、跟她唱正反调以骗取我俩其中一
个可以脱身的机会的时候,我故意提到了她和周荻的事情,当时我一边故意骂着
夏雪平的时候,也一边在观察着邵剑英、柴晋宁这帮老家伙,还有卢彦、傅伊玫
这帮在其一党里年轻的喽啰们的反应:这帮人在注意到我和夏雪平各自也好、我
俩之间的事也好,他们都是不屑一顾或者看笑话、或者批判的态度,而且他们居
然对我俩的事情查了底儿掉;但就在我拿夏雪平和周荻的事情故意攻击她的时候,
整个天网班底,无一人对这件事说起什么,并且,他们的反应要么是懵的,要么
就是低着头、动着喉咙,明显肚子里憋着什么事。就连我到现在也搞不懂为什么
对我和夏雪平意见那么大的秦苒,她骂夏雪平是「反差婊」、「荡妇」的时候,
也不过在拿我和夏雪平的乱伦恋情说事儿,对夏雪平跟周荻的事情也根本提都没
提——若是夏雪平和周荻的事情真给这样的人查到了,她怎么会不拿出来揪住喷
个不停?

  ——再加上,虽然我和夏雪平算是提出了分手,她也确实冷漠地离开了家,
但是我分明感觉她并没离开我。我被万美杉色诱的时候,她出现后没让我犯原则
错误;我被组里的事务以及突如其来的破格提拔搞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她出现给
我指了路;我被邵剑英他们高得挠头不已的时候,又是她,之前一直孤零零一个
人查案子,而在有了结果之后,第一反应不是去找周荻,也没去找岳凌音,而是
直接来找我……

  或许真的是我错了。

  但这就是个问题了:倘若一件事情在这世上并不存在,但是眼前却能看到、
耳边却能听到它的发生,那这件事,到底是个什么状态?

  难道是一个真实的、被误导后出现的噩梦?那我可不是唯一经历这场噩梦的
人,我身旁副驾驶上的这位冰格格,她也正经历着这场噩梦……

  抑或是……这是一个圈套?

  是有人故意要我和夏雪平分开,然后又想着让赵嘉霖和周荻分开?

  那这个人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呢?我和夏雪平分开了,能给这个人带来什么呢?

  ……那这个人又是谁呢?

  会是周荻他自己么?

  我就是带着这些问题,才决定今早去找周荻的。尽管带着夏雪平今天自己能
来专案组的侥幸。

  在日本的小说里,普遍写过这样一则故事:太阁丰臣秀吉病死之后,武藏大
纳言——内大臣——德川家康想要一步一步蚕食桃山丰臣天下,而在其准备剪除
自己道路上最大的刺头,丰臣家的御年寄之首——治部少辅——石田三成的时候,
他撺掇了七个因为在朝鲜战场被明朝正规军痛击而吃了败仗、回国后自认没有得
到合理嘉奖与慰问的武将,前往三成在大阪的府邸进行袭击;而石田三成却吃准,
如果自己把事情闹大,那么全日本下到平头百姓,上到天皇公卿、丰臣家两位女
性大家长和当世的其他四位强力大名,都会用舆论压制德川,于是石田三成使了
一招阳谋,独自跑到伏见城家康宅邸,向这个意图谋害自己的主谋请求避难。就
此,即便家康再怎么想杀三成,都暂时无法动手。

  ——这是我在昨晚搂着蔡梦君却睡不着觉时,考虑到那些问题之后,随后在
脑海中出现的故事。

  反正我现在也不知道夏雪平的住处在哪,自从邵剑英被炸死之后,我再给她
发任何的信息她也几乎没有回复,她周围的那些人又都在忙,唯一能帮我给她带
东西的就只剩下周荻那家伙一个人了,除了找他让他给夏雪平把生日礼物带过去
之外,似乎也再无他法了。而且这样也算是我最后确认一次周荻和夏雪平之间的
关系,倘若他俩真的有什么事情,礼物肯定是能给带到的,但我也就不用再去幻
想抑或纠结;倘若他俩没事,一直以来都是我弄错了,我托周荻给夏雪平送的礼
物,周荻必然是送不过去的——在夏雪平那头她肯定也会认为,是周荻这家伙让
她和我彼此之间心中有了疙瘩,而在周荻这边,他必然应该知道我和夏雪平现在
肯定是因为某些事情一直存在裂痕,但是裂痕既然都到了这么深,我还能愿意给
她送生日礼物,那么周荻这家伙无论以前对夏雪平是什么心思,他都应该死心了。

  而正在我默默复盘我自己的这一昏招的时候,赵嘉霖却突然这样说了一句:
「不对,我觉得你应该不是不信他俩之间是有一腿的;你应该是觉得,『他俩之
间,最好真的有一腿』才对吧?」

  「哈?」

  「你这两天把蔡家大小姐带到局里来,当着大家面前那么腻乎甜蜜,你以为
我没听说也没看见?」赵嘉霖依旧用着半揶揄的口吻说着,还多了几分戏谑的意
味,「我猜你是想着,假设说周荻和夏雪平之间若是一点儿事儿都没有的话,你
和你的蔡梦君,是不是就得说拜拜了,于是你舍不得……」

  「不是,你哪来的这个想法?」

  「欸,我说错了么?那假如说周荻跟夏雪平真是一点儿事儿都没有——就像
先前咱们四个吃饭的时候,你那么信誓旦旦地跟我说的那样——你跟你们家蔡梦
君又该怎么样呢?据我所知,她爹可是想让你入赘他们蔡家的呢!」

  「我……我没想好……」我支吾地说道。

  我不是没想好,其实更确切地说,我是根本没想过。

  不过赵嘉霖说的倒也是啊,万一夏雪平跟周荻真的没什么事情,蔡梦君这边
我该怎么处理?分手吗?

  那样的话,对她的伤害岂不是很大?而且分手的理由我该怎么说呢?我明确
地去跟她讲,我确实跟我妈有「不正常的关系」,而且现在旧情复燃了,你走吧?

  但是万一,有「不正常关系」的,确实是周荻和夏雪平呢……

  「呵呵,其实我觉得,你就是嫌弃夏雪平了。说起来也是,人家梦君长得多
白净,你看看夏雪平长得,哼,不说黑不溜秋的,皮肤那色也是跟块儿破铜似的;
人家梦君年轻貌美,虽说比你大了不几岁,而夏雪平呢,再好看又怎么样,那不
也上了四十岁的人了;人家梦君温柔文静,你再看看夏雪平,哼,跟谁都像是全
国人民欠了她十几亿新政府币似的,跟你更不用说了吧?当着徐远沈量才面儿就
给过你大耳刮子。何秋岩,移情别恋倒也是男人的本性,只不过你倒是瞄准别人、
找一个你恨的女生祸害啊,人家蔡梦君那么好一姑娘,你也忍心……」

  我听得实在有点不耐烦,找了个小路把车子靠边听了下来,并猛踩了一下刹
车。

  「不是我说,赵嘉霖,你今天吃错什么药了?你有劲没劲?」

  没想到赵嘉霖这家伙却美美地笑了起来:「哎哟,怎么了呀?生气啦?」

  「我们一组王楚惠的魂儿,是撞客了、完后又附体在你身上了是怎么着了?
一大早的本来就心烦……你下车吧!」

  「我……我跟你闹着玩呢,你还当真了?」

  「下车!自己走吧!烦死了……」

  「不是,我……」赵嘉霖一见我真生气急眼,又有点尴尬加悔悟,「我真是
逗你玩呢!我寻思你不得像以往似的,跟我回两句嘴、吵两句架?」

  「你有毛病吗赵嘉霖!好好的非要跟我吵架?还净往我身上的痛处戳?」有
时候话赶话,人和人之间出现矛盾的时候,一方顺着另一方说话,另一方反而更
容易发火。此时此刻,我对赵嘉霖就是这么一种态度,看她的表情我是觉得她就
是那我找乐,虽说这个行为确实让人生气,而我在这一刻见她示弱了,反而有点
歇斯底里。

  ——或许我更生气的是我自己,真的解决不了她点破的那些我见不断理还乱
的羁绊。

  「我没合计真气你……我……我错了还不行么?」

  我想了想,挠了挠头,愤怒地看了看一脸委屈和悔悟的她,顺便瞥了一眼车
窗外的咖啡屋,找补似的对她说道:「那啥……你吃早饭了么?」

  「唔……我吃过了。」

  「那行。」说着我看了看左后盲点,又把车子开会了路上。

  「哼……不识逗的家伙!」赵嘉霖自己挑事儿,被我吼了这么一通,却委屈
地抬手,扯下了两根食指上的倒戗刺,有抬起头来斜眼看着我。一和我往右后视
镜瞥过去的目光对上,她又立刻住了口。

  ——第一次见她如此这般,像个顽皮捣蛋,却在被喝止之后独自暗戳戳碎碎
念的小媳妇一样。

  「那你呢?你今早来干嘛的。」我想了想,补了一句。

  一听我这么问,赵嘉霖又重新轻松了起来:「呵呵,我啊?我是专门闯祸来
的。」

  「闯祸?」

  「嗯。我闯了一个如果我全家知道了之后,可能会炸锅的祸。也是以前的我,
可能做都不会做的一个祸事。」

  「我说三格格,咱说点地球上碳基生物能听懂的语言可以么?」

  一听我问到这个事儿上,赵嘉霖的状态又突然变得轻松起来,但是她确实说
了一件让我觉得有点复杂的事情——我也评价不好,这件事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我跟周荻牵离婚协议了。」

  「呃……离婚了啊。」

  「嗯。哦,确切地说,现在还没:协议是我签完了,他还没签呢。我这一大
早上去趟情报局,纯粹是为了把协议给他送过去,等他签完,我俩就去找人做个
公证,然后再去民政局把离婚证领了。」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她手中的档案袋。

  「别看这个,里面是空的。」赵嘉霖说完,乐呵呵地笑着,「我怎么瞅你对
我这事儿一点儿都不奇怪啊?该不会是盼着我离婚呢吧?」

  「我盼着你离婚干嘛?」我看了一眼她,嘴里却像含着一口被人突然喂进嘴
里的毒药似的,「怪不得刚才你跟我嘚吧的这些话,就像跟你没有一点事似的呢。
我早就心说,既然你都确定他和夏雪平有事儿,你比我还抓心挠肝的痛苦,结果
我都跟夏雪平闹掰了,你跟周荻却还腻歪着,是有点说不过去。」

  「你瞧瞧,你这话听着还是像你盼着我离婚似的。」

  「……」我对此无话可说。我看明白了,这姐姐今天真是成心拿我寻开心。

  赵嘉霖却伸了个懒腰,很轻松地说道:「其实我没告诉过你,他除了夏雪平,
在外头的女人也不少。有不少我都找她们闹过,但是这么大个F市,我挨个去找她
们,我也找不过来……反正我是累了,我也想通了。我是再也受不了明明是名花
有主,却还要独守空房的日子。我还得一次次去医院,做什么试管婴儿,让大夫
拿着器材把我身体里的小东西取出来,加点儿料后再重新塞回去。昨天晚上之前
的赵嘉霖可能还会那样忍着、承受着,唉,现在的赵嘉霖可不会啦!我自从被那
个家伙在枪林弹雨之下救下来之后,实际上我就没有一天是为自己活着过的。哎
呀,不知道为啥,此时此刻我真有种自由自在的感觉!就像是被自己从笼子里放
出来一样!何秋岩,你让我开会儿窗户行吗?让我呼吸一下自由新鲜空气!」

  「哼,看得出来,你是真开心呢!」

  其实也根本没等我回应她,赵嘉霖便毫不犹豫地按下了车窗。而我倒是不在
乎突然吹进车里的冷风,并且我更是怕她被吹着,所以还把她那边的暖风空调的
风速稍稍调得更大了一些。

  她把车窗按到了可以露出上半张脸的位置,轻轻呼吸着窗外吹进来的寒风。
今天的气温稍稍有点回升,再加上道路上满地都是被融雪剂化开的湿泞,于是空
气里也稍稍带着些许甜丝丝的湿润,以至于不会让寒风像刀子一样锥人的呼吸系
统。

  她趴在车窗上,我以为她应该是闭着眼睛、脸上挂着微笑,享受着空气里的
湿冷,而当我朝着她那边一看,见她肩头一耸一耸的,又听见她鼻子一抽一抽的,
我其实立刻就明白她心里到底是怎么一种境况了。更甭提从她那一侧经过了一辆
公交车,车上玻璃的反光,正好映照出她看着冷风中的一切时流下眼泪的模样。

  于是,我便趁着等红灯的功夫,从我俩中间的杯槽里取出了两张纸巾递给了
她。世上最难的事情,莫过于「割舍」二字,我能理解她。周荻这个人对我来讲
就像个想踩都踩不死又赶不走的蟑螂一样,但对于她来说,或许是她捧在手心里
永远愿意去珍惜着宝贝着的麒麟崽,正如夏雪平对她来说,或许是一只有毒又讨
厌的癞蛤蟆,但是对我来讲,夏雪平是我心头相望又触不可及的凤凰。而且在这
一刻,我也算是原谅了她早上故意跟我找茬、还拿我逗闷子的事情了。

  她接过了纸巾,转过头看看眼前的暖风口,又看看身边被她开了一半的车窗,
于是她立刻把车窗重新关上,眼泪啪嗒嗒地毫不掩饰地往下掉着的同时,她却很
开怀地笑了出来,嘴上却怨了一句:「何秋岩,你可真讨厌!」

  「我又招你讨厌啥了?」

  她接过了纸巾擦着眼泪,却指着面前的暖风口笑道:「怎么?你是个『中央
空调』啊?你这人,真是的……你知不知道你都有女朋友了,就不应该对别的女
生这么温柔了啊?」

  「不……你这话怎么说的这是?我总不能干看着你在这哭、再把自己冻感冒
吧?递个纸巾,再顺手开个空调,我觉着但凡是个有基本做人的良心的,应该都
会干的吧?什么中央空调不空调的……」

  赵嘉霖擦着眼泪,抿着嘴侧过脸来故意对我一挑眉毛:「我劝你可得小心着
我点儿!我这已经是个准离婚状态的女生了,心里寂寞空虚冷,可是最容易被趁
虚而入、又容易对各种示好都疯狂误会的时候——你可给我小心着点儿,可别让
我在这个时候爱上你!在这个时候你要是对我好一点儿,然后你让我做什么我可
都会心甘情愿的呢!」

  我捏着方向盘的双手,手心登时冒出了一层汗。这道理她以为我真不懂吗?
我实在是觉得,本来就表面上看起来冰冷、实则内心荒芜孤僻的赵嘉霖,在这样
的状态下着实有点儿可怜,所以我才愿意让上我的车;但其实就我跟她的人际关
系状态,不能不让我心慌。她现在却把这句话给挑明了,更弄得我手足无措了。

  但我总不能把她赶下车去吧?

  没想到这姐妹突然又是「噗嗤」一笑:「哈哈,又当真了不是?你这人怎么
这么不识逗?」

  我无奈地看了看她。念在她实则伤心悲痛的份儿上,我这次也就不多说什么
了。

  她也跟着沉默了片刻,接着又突然苦笑了一阵,继续说着:「哈哈,我阿玛
他们还不知道这事儿呢!而且,我都想好了,就算是到最后领了离婚证,我也暂
时不打算把这件事儿告诉他们。」

  「为啥呢?」我困惑道,「我记着,你不是说过你家里人多多少少有点看不
上周荻么?」

  「那是在他跟我结婚之后这段时间里。之前他跟我谈恋爱的时候,我们家里
人对他印象还都不错。看不上归看不上,要说离婚的话,还挺麻烦的——我阿玛
那人思想古板、脸皮还薄,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了;但是要是听说自己的闺女离婚
了,再被人传出去,他的面子可挂不住。更别说,我和周荻这才结婚还不到半年。」

  「呵呵,你阿玛那么大一人物,黑道白道都得给面子的,他还脸皮薄呢?」

  「你可别把他这样的人太当回事儿了。越是他这样的人,脸皮越薄。」接着
赵嘉霖又心有戚戚的把脸侧到了车窗那边,「都说脸皮厚的人什么事儿都干得出
来,其实脸皮薄到了一定程度的人,也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并且干出来的事情,
可能更可怕。」

  「呵呵,那你爸可别去找人把周荻给剁了!」

  我开了一句很不好笑的玩笑。赵嘉霖转过头看了看我,并没说一个字。

  不过话赶话,她这么一说,到让我脑子里一亮。

  「我说嘉霖姐,你刚才说我要是在这个时候对你好一点的话,搞不好你就会
为我做什么都心甘情愿的,对吧?我现在突然觉得我应该多对你好点儿。」

  「啊?」赵嘉霖怔怔地看着我,脸上立刻泛红了起来,「秋岩,你……你想……


  「我还真想有点儿事儿,让你帮我……」

  眼看着车子已经开到了可以见到市局大楼的街口,但我心里也是忐忑不安的,
于是我很刻意地把车找了个距离市局最近的那个十字路口旁边的办公楼前的车位,
停下来后,注视着前方深呼吸着。

  「你,在这儿要……你要干……嘛呀?这里……这么多人呢……」赵嘉霖的
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但心里紧张的我,其实有点没意识到她的生理反应。

  我想了想,侧过头看着她,咬着后槽牙说道:「嘉霖姐,你说咱俩误会也闹
过了、平时吵架也没少吵,而且你我在一起也算是搭档、还算一起经历过生死的,
对吧?我可以信任你么?」

  赵嘉霖听我这么说,脸色渐渐恢复正常,但是呼吸的频率并没放下来:「那……
那是当然啊。咱俩也算同病相怜,而且说实在的,我朋友不多,我现在也确实把
你何秋岩当朋友了。你当然可以相信我。只是……你到底要说什么啊?」

  「你说你今天闯了一个祸,我今天也想闯一个祸——而且,我觉得我实际上
这个祸已经闯了,还其实一直在闯着,而且我觉得这个祸,我不得不闯。」

  「啥意思?没听懂……轮到你给我翻译翻译,啥叫『闯祸』了。」

  我果断地开口道:「我想扳倒胡敬鲂。」

  赵嘉霖听后,却松了口气,接着又提起一口气:「你……你就想说这个啊?
我是说,你为啥要这么做?」

  我却长吁一口气,坐直了身子,无力地看着车子前面静谧的街道:「你的准
前夫要是排除跟夏雪平的关系,其实他说的很多东西我都是能听得进去耳朵的。
刚才胡敬鲂带人来了,你要是在门口的话,你也应该都看见了。我是不知道这胡
敬鲂哪来的勇气,敢明目张胆地来专案组就敢硬把白的说成黑的,并且直给地跟
众人明说,自己要摆聂仕明厅长一道儿;但是我刚才来的那么一手,虽说为的是
那东西留下,能送去给夏雪平,但是我在胡敬鲂那儿算是彻底撕破脸了。你准前
夫说的对,我今天折了他的面子,他必然轻饶不了我。胡敬鲂这个人,打从我上
学的时候我就看他有点不顺眼,一看就是挂了相的色厉内荏、阿谀奉承之人。我
九月份来了咱们市局之后,随着我对夏雪平这几年遭遇的了解,越了解我就越恨
这个人。」

  赵嘉霖听着我的诉说,也点了点头:「嗯,我也听说过那些传闻。先不管我
和夏雪平的梁子,我就觉得一个省厅的上司,因为那么一些小事儿,居然去找人
准备奸杀自己的女下属,同为女人,同为女警,我也觉得胡敬鲂这事儿做得实在
是太恶心了!」

  「我先前为了夏雪平也好,为了我自己也罢,也没少跟胡敬鲂对着干过——
咱说我何秋岩才多大的角色,我自己知道,我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也就是挠
痒痒,但毕竟都是面子上的事儿,挠也给他胡敬鲂的面子挠出血凛子了,我在他
眼里怕早就成了个刺头。而再之后,也就是前一段时间,胡敬鲂明着给沈量才下
令,让沈量才责成我好生照顾上官果果,可人家上官衙内最后,是被我给带人摁
住的,我还当着那么多老多双眼睛、那么老多部手机的摄像头,在机场揍了上官
果果;更别提现在我跟蔡梦君的关系,至少半个F城的警察应该都知道了,而他胡
敬鲂是一直都跟红党亲密的,这本就是天然的对立。刚才我在情报二处的办公室
里,又对他来了这么一手,我觉得他何止轻饶不了我,搞不好,按照他对付夏雪
平的套路,他也早晚会在有一天找人黑了我、弄死我。」

  「所以你想怎么办啊?」

  「我现在就在想,我还莫不如在他弄死我之前,我先下手为强,我先弄死他。」

  纵使赵嘉霖出身显赫,家世富贵,听了我这话,也不免倒吸一口气。

  「何秋岩,你喝了早酒吧?酒驾咱可不行!还是说……你失心疯了你?那我
就知道你为啥会让你情敌去帮你给夏雪平送生日礼物了,你啊……」

  「我没醉,我清醒着呢!我也没疯!格格!赵师姐!我这说的全都是剖心剜
腹的话!」我侧过头,睁大了眼睛看着赵嘉霖。

  赵嘉霖见我如此认真的状态,便也不免抿了抿嘴,而在这车子里,即便只有
我们俩,她还是压低了声音对我说着:「可胡敬鲂是什么人呢,你想没想过?人
家是省警察厅的副厅长!他肯定算不上是一方封疆大吏,起码也算得上一地头蛇
了!Y省的黑白两道都对他有所敬畏,就连我阿玛和我那几个叔叔见到他,也得笑
脸相迎,拱手弯腰的!可你呢?秋岩,你真觉得你身上流着夏家人的血,就能当
护身符?你是觉得你扇了上官果果的耳光,你就能捅破天……」

  原来她也有怕的时候。

  如果换成是夏雪平,肯定不会害怕。虽然夏雪平肯定会觉得这种事没意义也
没意思,但只要我想做,她应该会无论如何都支持我。

  可就算是有了夏雪平支持,我俩也不过两个人、两把枪,总不能开着车闯进
省厅大楼去开枪杀了胡敬鲂。就算真能杀成,我俩也得一起被人打死。

  「这些我都知道!」我大声说了一句,接着长吁一气,放平了语气道,「我
知道,在这个家伙面前,我可能就是一直蚂蚁……嘉霖姐,你捏死过蚂蚁么?」
没等赵嘉霖回答,我继续说道,「我小时候跟一帮小男孩在公园里扬沙子、和稀
泥的时候,我捏死过蚂蚁。你知道么,每一次我把蚂蚁捏死之前,手指头都会被
蚂蚁咬一口,而被咬过的地方,还会起一个充满酸水的包,又热又痛又刺挠,没
个十天半拉月的,那包是下不去的——真蚂蚁被人捏死之前尚且如此,何况我何
秋岩还是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我不能就这么等着被人弄死!」

  赵嘉霖看着我,皱着眉一个劲儿地眨眼睛,她用一种很惊讶又很抗拒的目光
看着我,似乎今天是她第一次认识我。

  「那你想怎么办呢?」她又重复地问了一句。

  「我……」我用鼻子呼出了一股气,接着对她回答,「我想找你爸和你那个
几个叔叔帮忙……」

  「你找他们?」赵嘉霖的脸色赫然变得白了些许,又惧又急滴看着我,「你
是想通过他们找人暗杀胡敬鲂么?这可不行!这种事情可不是一般的事儿……而
且我阿玛早就答应我,不去干违法的事了……」

  「你想哪去了?你觉得我会坑你、坑赵伯伯他们吗?就算我真动了这个心思,
我干嘛不直接去找张霁隆?」张霁隆没跟我提起过,我也没问过张霁隆,但我估
计,他肯定是有门路能找到几个赏金杀手,甚至他在哪养着几个专属于自己的杀
手死士什么的,这也都是有可能的。但找杀手这件事实在是下下策,除非我已经
做好了跑路的准备。

  赵嘉霖也说道:「你找他也没有用啊。胡敬鲂身边的安保级别是什么样的,
你不是没见过。杀了他哪那么容易?」

  可能每天跟在他周围的那些人都是草包,但就算那里面没几个能打的,他们
站在胡敬鲂身边、走在胡敬鲂身边的时候他们的位置都是有讲究的,无论是近距
离射击还是远距离狙击,只要他想,他就随时能薅过去一个人当成自己的活肉盾;
他住的地方就更别说了,虽然跟徐远住的地方都属于同一片公务员干部住宅区,
但是他住的那片住宅区可是24小时都有卫戍军区派过去的卫兵执勤站岗的,周围
的围墙两米高,上面有铁丝电网,还有安全监控,先前徐远的司机被杀的事情,
绝对不会发生在他的身上;至于下毒之类的就更别想了,我在去年一月份还在参
加情报局的甄选的时候,就听说在那阵子安保局抓了曾经受雇于境外某组织的退
休间谍想要杀胡敬鲂,原因就是那个老间谍的女儿加入在很久很久以前加入了某
个小规模黑道组织,而据传说,当年的胡敬鲂还在省厅刑事侦查处,因为一个案
子找上了那个组织进行调查,那个组织其实跟案子无关,但是在胡敬鲂在逼问信
息的时候,拿着枪在那帮人面前乱晃,一不小心手枪走了火,直接一枪就把那个
女孩的脑子打穿了,胡敬鲂这家伙也一不做二不休,当即让手下直接开枪灭了那
个小团伙,于是女孩的父亲从情报组织退役之后,就来寻仇;而他为了杀胡敬鲂,
足足策划了十五年,具体怎么接近的,到现在安保局和省厅也没把档案解密,但
是只知道,那个老间谍刚准备出手,就被直接按到了安保局的审讯室。这个人后
来大抵是被迅速判处死刑了的。

  「这我当然也知道,所以直接出手杀人肯定是不行。」我张着嘴发了会儿呆
后,继续说道,「但是如果我要是能拿别的事情做做文章,把他自己在以前踩过
的脚印多往深挖一挖、给它挖得大一点,给它挖成一个坑,并且,我要是能在他
一不留神的时候推他一把,那是不是就能把他直接推到这个坑里去?」

  「你是说,你想查他的事情,借此扳倒他?」赵嘉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我的天……秋岩,你知道我之前为啥会烦你么?你这人就是太喜欢自以为是了!
是,你是咱们市局有史以来升职升得最快的、最年轻的小干部,但是就凭你现在
的权力,即使在加上我,多说再加上我们家,查到了他的事情又能怎么样?你能
扳倒谁啊?」

  「我自己肯定不行,」我边思考着,边眨了眨眼,「但是咱们还有专案组。
而且查到他的东西肯定没有用——省政府明明都出现了那么多的财政赤字,全省
警察系统处处吃紧,他居然还有那么多的钱,能拿来当成奖金搞篮球比赛,三四
岁小孩都应该能看明白怎么回事的事情,他居然没人来查,说明肯定有人保他。」

  「是杨省长和红党吧。」赵嘉霖轻叹着,「红党的人,很多时候说一套做一
套,这作风由来已久了。」

  「我不知道。我也不愿意去揣测为啥这样的人居然能跟红党走得那么近,政
治的事情我说不好。但是,如果能把他跟『天网』的关系连接在一起,那就不一
样了——假设胡敬鲂是『天网』份子,就算是易瑞明恐怕也不会再保他了。毕竟
『天网』的人给元首官邸寄过子弹。」

  「你觉得胡敬鲂是『天网』的人?」

  我看了看赵嘉霖,心虚着却冷笑出来:「他是不是『天网』的人,也根本不
好说,我不知道,而且其实我也没什么证据。但,我有灵感。」

  「灵感?」

  「嗯。假设说,我要是能把他胡敬鲂,给变成『天网』的人呢?」我看着赵
嘉霖,屏息咬牙道。

  「你?秋岩!你该不会是想……」

  我咬着牙道:「对!我想!我何秋岩虽然现在已经是重案一组组长了,但是
在这帮大人物面前,我也就是个小虾米,我想对付哪怕是省厅的一个普通官僚我
都没办法;但是,我这个小虾米还是个对付『天网』的专案组的成员!他如果是
『天网』的人,那这个性质就不一样了!『天网』是什么?它是两党尚未正式和
解的时候,就已经被定性成非法的组织,他们敢给国家元首寄去恐吓子弹,他们
是破坏政体份子、他们是反贼!对付反贼,人人皆可,就更别说我何秋岩只是个
小警察!刚才从情报局楼上坐电梯下来的时候,我就在想一件事:为什么这么巧,
市局总务处派系的『天网』份子刚被破获、邵剑英刚被炸死,没两天呢,胡敬鲂
一个省警察厅的人,就敢带着人跑到国家情报部下属的情治单位颐指气使,其行
状有如土匪一般,矛头指向的却是自己的正职搭档加领导?可能是聂仕明要失势、
根本没人能够保住他了,也可能是胡敬鲂受人指使、给了他莫大的权力——此时
此刻再看,是为了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能够把他的行为,解释成『阻止和妨碍
针对天网组织调查工作』……不,还得加上一条:「意图破坏和盗取天网方面所
得情报『——只要我能够讲好一个故事,让岳凌音、明子超、叶茗初他们相信胡
敬鲂就是想干这个,相信胡敬鲂就是』天网『的人,甚至如果有可能,让胡敬鲂
自己都相信自己就是』天网『的人,我还愁弄不死他胡敬鲂吗!「也不知道赵嘉
霖是被我吓着了,还是被我说服了,怔怔地看了我足足五秒钟之后转过身去,低
着头发了半天呆。缓了好一会儿,赵嘉霖才又开口说道:「秋岩啊秋岩,你胆儿
真大!可是这件事儿,你光是胆子大是没有用的,只是敢想也不行。你想好怎么
做了么?」

  「没。路上就这么一会儿……又是这么大个事,我怎么可能想好怎么办?但
是,只要胡敬鲂一天不倒下,那么接下来在我生命中的每一天,我都会为了让胡
敬鲂倒下而活着。」

  赵嘉霖转过头看了看我,抿了抿嘴:「秋岩,你要真下定决心了,那么这件
事,至少的有三方面你得会弄,或者你得找到能帮你弄的——单凭你我肯定是不
行的。」

  「哪三方面?」

  「第一,你不是觉得胡敬鲂的钱来路不正么?你得能查出来到底怎么来路不
正。」

  「这个好办,昨天早上廖韬跟我打过电话,他们经侦处在查的一个案子里头,
就涉及到了胡敬鲂的事情;况且咱们还有专案组,专案组还不能查么?」

  「我说『能查出来』的意思可不是普通的刺探情报、调查案件。你想想,胡
敬鲂当了多少年副厅长?朝前面数的话,他在省厅当官又当了多少年了?这么些
年,你想过没有,从省厅往下,难道在你之前真的就没有人想查他么?依我看,
这样的人肯定不少,但绝对是要么查不到,要么查到了,就出了什么别的事情——
他敢买凶去黑夏雪平,他难道就不会买凶黑别人么?光靠情报局专案组这边肯定
不包准,你得想想别的办法。至于经侦处,呵呵,你忘了经侦处也姓胡了么?」

  「嘿哟,这茬我倒是忘了……」

  我想来想去,只能试试找一下张霁隆了。但这是有风险的,毕竟张霁隆的情
人,是杨省长的女儿,而杨省长到底跟胡敬鲂是个啥样的关系,我不好说;不过
张霁隆也不见得不会帮我,毕竟胡敬鲂是条子、他绿林黑道,而且,至少从张霁
隆愿意跟蔡励晟周围的人做生意这一点来看,张霁隆也不见得什么事都会服从红
党。

  「我知道了,那第二个方面呢?」

  赵嘉霖略显无力地叹了口气:「查到了胡敬鲂的底,你得想办法把他的那些
底跟天网的东西能拧在一起——换句话说,你得找个懂会计金融的人,是做假账
也好还是怎么样也好,把胡敬鲂的钱和邵剑英这帮人的钱能联系在一起。这个我
觉得目前为止,你我也好、专案组的大部分人也好,都做不到,反正我是不懂账
目的事情。」

  「你不懂,但是你身边的有人懂。」

  「我身边的有人懂?我身边的谁啊?」

  「你二叔。」

  「我二叔?」

  「对。我觉着没有人比你二叔更合适了。胡敬鲂如果知道你和我在想办法对
付他,他很有可能也会对付你,但是他真不见得敢直接对付你二叔。『赵家五虎』
也好,『明昌五骏』也罢,这个名号对于黑白两道都是有很大震慑力的,硬碰硬
的话,我赌胡敬鲂肯定不敢,而且你二叔又是你们家父辈五兄弟里的智囊,玩脑
子的话,他姓胡的必然也得掂量掂量。更何况,他是美资投行的高管,胡敬鲂敢
冲情报局,是司法调查局有人给他背书,但是,他要是敢冲高旗银行的办公室,
除非他是不怕事情闹大到商务部、外交部跟国家议会去。」

  「好吧……只是……」赵嘉霖看着我,支支吾吾念叨了两声。

  「只是什么?」

  赵嘉霖想了想,对我摇了摇头:「没事儿。你放心吧,我二叔那儿,我帮你
说说。」

  「嗯,那就太谢谢了。」我继续问道,「那最后一个方面是啥呢?」

  「有了以上两件事,最后就差一个能把这件事捅出去的人了。但是,我这两
天跟着咱们专案组一起审讯,我可听说,天网的人可能会在检察院和法院那儿也
有关系?」

  「对。」我点了点头,「邵剑英那天晚上跟我和夏雪平是这么说的。说的信
誓旦旦的。我知道你的意思。别说咱们这是要利用天网坑胡敬鲂一把,倘若胡敬
鲂真的跟天网有关系,咱们也不可能直接从正常的检举渠道来揭发胡敬鲂,更别
说司法调查局见官大一级。」

  「是这样。所以我在想,你得找一个能把这件事通过别的方式捅出去的人。」
说完,赵嘉霖又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还不知道为什么多少有点酸溜溜地说道,
「你要是仔细想想,你其实应该能知道,这个目前对你而言是最简单的,不是么?」

  我看着赵嘉霖闪着水光的眼睛,想了一会儿,便迅速地领会了她的意思:
「你是说,把胡敬鲂跟天网的事情拿到省行政议会去,然后直接开个弹劾案,弹
劾警察厅副厅长,对吧?」

  「就是如此。」

  「嗯,你说的对。我今晚要去参加梦君的一个朋友的生日宴,同去其他人,
家里好像也都是蓝党在Y省的高层。更别说素来支持他们蓝党的聂厅长的地位已经
岌岌可危了。有他们在,在省行政议会上,搞个弹劾案应该不成问题。」

  「嗯。但……那个……嗯,行吧。」赵嘉霖点点头,却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怎么了?嘉霖,你要是有啥话你就说。我现在正是没主意的时候。」话脱
口而出,我这才发现我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对她把「赵师姐」这个尊称,改
成了「嘉霖」这个昵称,甚至原先跟在她名字后面的那个「姐」字头衔,都已经
被我给去了。

  赵嘉霖想了想,咬了咬嘴唇上的死皮,一直到啃下那一小块死皮后,才对我
说道:「是这样的,秋岩,我劝你今晚去吃饭的时候,还是先别把你的心思表露
得太明白。」

  「那是当然。我也不可能说我一上来就问人家,『谁家能帮我收拾胡敬鲂』
的吧。」

  「这我知道。我还想说另外一个事情:首先你可能是不知道这帮政客二代普
遍的脾气和性子,我从小到大实在这个群体里面混大的,我知道他们。咱们俩现
在商量的这种事,对他们来说,可能不太会上心——而且有些人不仅不太会去上
心,反而会把这样的事情到处乱说。就我听说的,那些商人和公务员找一些政客
家公子小姐们求门路、到最后事儿没办成却被他们把自己心思传得满城风雨的事
情,至少不下一百个。所以你今晚只能试探,看看能跟谁搞好关系,再走下一步。
其次,你可能也看得出来,蓝党里面说的算的,不止蔡副省长,甚至可以说蔡副
省长的话,在蓝党内部也就能顶三成到五成的作用,而另外的五成到七成……」

  「另外的五成到七成,在李灿烈秘书长那儿。」我以前对于李灿烈这个人没
啥了解,但自从见过车大帅之后,我愈发觉得,说得夸张点儿的话,这家伙才是
蓝党在Y省的幕后大Boss。如若不然,太极会的人也不敢当着张霁隆的面儿直接砍
了他得力手下小梅姐的手,而张霁隆却对此并没说什么、做什么——听说这两天
那个被整容成翻版宋智孝的小梅姐刚出院,手是被接上了,而且是张霁隆特意从
新加坡找来的专家帮着小梅把手接上的,听说手接上之后竟然还能活动,但是想
跟正常人一样干活拿东西,哪怕是提笔写字、拿手机打电话翻页应该是都做不到
了。

  「对,就是他。」赵嘉霖顿了顿,对我说道,「咱们虽然说包括念警专的学
警都知道,『胡敬鲂向着红党、聂仕明跟从蓝党』,但咱们并不知道聂厅长跟从
的这个『蓝党』,究竟是『谁』的『蓝党』。而且,我也跟你直言不讳,秋岩,
我们家红蓝两党都有关系、黑白两道都有合作,『胡敬鲂亲红、聂仕明亲蓝』这
种话也就是人云亦云,红党不见得真的讨厌聂仕明,胡敬鲂也不见得没跟蓝党的
人有联系。政治的事情本身就是很复杂的,至于政治主张和信仰,这东西在你我
出生之前,他们早就都丢掉了。对于这个,这你可得掂量好了。」

  「嗯,你说的有道理。谢谢你的提醒,嘉霖,不过我自有分寸,我知道该怎
么办了。」

  ——要是我在此刻能够预见到几个小时之后,那顿生日宴吃成了那个德性,
我是绝对不敢把话在这个时候说得如此信誓旦旦。

  我沉吟片刻后,又不经意回过头看了一眼赵嘉霖。这姑娘此时也正睁着那对
儿大眼睛看着我,嘴唇努着紧贴着,唇珠下面又留了个小孔,不断从里面吐出如
兰热气,她看着我眼神里似乎有那么一点期待,有那么一点迷茫,也有那么一点
不知所措。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被我这么个捅马蜂窝的想法给吓着了,踌躇片刻,我又对
她问道:「嘉霖,不好意思啊。这个事儿,我是不是不该把你拉进来?」

  赵嘉霖听了,先是一愣,接着又撇嘴笑了笑:「瞧你那样!刚才没觉得怎么
回事,现在怎么突然这么见外?」

  「这事儿毕竟不是小事儿。你其实跟我没多大的关系,我还把你拉进来……
何况你又是个女生……」

  「我是个女生怎么了?我阿玛曾经一度都管我叫『三小子』,他说我比男生
都淘!而且我其实也看不惯胡敬鲂那家伙!他能怎的?夏雪平都敢当面怼的人,
我赵嘉霖差啥呀?再说了,啥叫你跟我没多大的关系?你我也算是一起经历过枪
林弹雨了,外加还睡过一个被窝的交情呢……」

  赵嘉霖说话的时候,一边开朗地笑着,一边就把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当
然,动作是很男人婆、很爷们儿的那种猛力而迅速的一搭;但搭下来之后,她的
手背跟手腕正巧蹭在我的脸颊上,本来车里此刻就有点冷,她手上的温热在我脸
上格外地明显,外加她说的那么一句「睡过一个被窝」,我不由自主地能感觉到
自己脸上立刻烫了起来。

  这满洲娘们儿还真是大大咧咧、不拘小节——我心里只能这么劝慰自己。

  而她自己似乎也想到了那天早上的事情,甚至还情不自禁的舔了一下嘴唇——
也就是她刚刚啃过嘴唇死皮的地方,而随着我的脸上变得滚烫,她的脸色也愈发
红润了起来。

  随即,赵嘉霖眉毛一挑,把手又收了回去,在副驾驶位置上端坐了起来,还
清了清嗓子。

  「……反正你能拿我当哥们儿就成。」清清嗓子后,赵嘉霖说道。

  「那当然。咱俩这关系得叫『战友』。」我对她说道。这么说完,我自己的
心里面也舒坦了一些。

  但紧接着,我又找补了几句——后来想想,我找补的这几句似乎又有点多余:
「咱俩从一开始相互误会,到后来一起执行任务,一起救了蔡励晟,这可是比哥
们儿还铁的友谊。你不嫌弃我何秋岩是个没啥心眼、嘴又臭的憨憨就好。在胡敬
鲂这件事儿上,我还真就想不到能这么听我说心里话,还能帮我的人了。而且咱
就是说,在……在某些事情上边吧,你我也算同病相怜。」

  赵嘉霖听着我的话,脸上红扑扑地渐渐低下了头,等我把话说完,她又开了
口:「秋岩,我一直想跟你说一句话。」

  「什么啊?」

  赵嘉霖迟疑着,缓缓道:「其实我觉得,我俩在这件『同病相怜』的事儿上,
有一个办法,能既让咱俩把心病给除了,又能把这病反弹回给『那谁他们俩』……」

  我当然知道她说的「那谁他们俩」,指的是夏雪平和周荻。

  「什……」

  我的话还没问出来,电话就响了。

  「秋岩哥,您回来了么?」电话是秦耀打来的,「小陆的追悼会快开始了。」

  「嗯……我,我知道了。我这边稍微有点堵,但已经快到咱市局旁边那个十
字路口了。」

  「哦,那您别急。我先带其他人去礼堂了。」

  「好。」放下电话后,我连忙给车重新打火,然后对赵嘉霖说道,「我这边
有点事儿,局里还着急让我回去不知道咋了。谢谢你啊,嘉霖。」

  「哈哈,谢我啥?」赵嘉霖来回地看着我,又低下头,嘴里似乎衔着话,却
没说出口。

  「跟你聊了这么多之后,心里舒服不少呗。不多说了,赶紧回局里吧。陆思
恒的追悼会马上开始了,他们几个偏要让我发言……唉,其实我打小就不喜欢这
种场面……」

  「哈哈,没想到你看着没心没肺,心里面这么柔软……嗯……」赵嘉霖又望
向车窗外,自顾自地说道。

  我再没搭茬。

  其实,我也知道她所说的那个「能既让咱俩把心病给除了,又能把这病反弹
回给『那谁他们俩』的办法」是什么。这种办法外国电影里其实可没少演,无论
是能上院线给大众观看的那种、还是限制级得让人自己在家偷摸看的那种。

  我其实想把陆思恒的追悼会,弄得稍微感人一些。除了我对这个小兄弟的死
多少有些愧疚跟触动,最主要的是我觉得,他的死应该可以唤起重案一组一直以
来的消极怠工的风气。然而,在追悼会上,除了秦耀杨沅沅他们这几个陆思恒的
老兄弟姐妹们哭得一塌糊涂、再加上胡佳期和白浩远这两个经历了诸事后躯壳里
的良心被唤醒了而跟着被感动之外——当然,事后他俩表示他俩更多的是在回忆
起聂心驰,其他人在听着我讲话追忆陆思恒的时候,都是摆着一副扑克脸,其中
以王楚惠为最甚,她甚至在大家集体起立,对着陆思恒的遗体三鞠躬的时候还慢
了半拍不说,鞠躬的时候都在玩手机;而姚国雄和郑睿安这俩,虽然满脸的悲怆,
但显然,别人在说什么做什么,他俩根本无心理睬,追悼会还没结束,安保局又
来人,来的还是欧阳雅霓在这边新选来的手下,把他俩叫走谈话去了。

  实际上,还有人在找我:徐远的新司机和保卫处的财哥,这俩人仿佛没眼力
见似的,一直在礼堂后台催我。但我还是坚持着把陆思恒的追悼会主持完。

  「送火化我就不去了。你们是小陆的铁磁,你们去送他最后一程吧。我这边
不知道怎么回事,局长和副局长一起找我,我实在是走不开了。」我对「菜鸟七
人组」……不对,应该是「六人组」说道。我到现在,还是对于他们这七个里突
然少了一个人很不习惯。

  「放心吧,秋岩哥。」申雨萌对我微笑道,「你为小陆已经做了这么多,他
在天之灵会知道的。他会感谢你的。」

  「老太太那边我们这两天也没少去。唉……人糊涂了,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向来莽撞的秦耀,今天确柔情得像个小姑娘,他感慨道,「以前我没觉得怎么回
事儿,恒儿这一走,我再去见他家老太太那样子……妈的,这辈子头一次感觉人
咋这么脆弱……」

  我没说话。

  因为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残酷的事实。一如日本歌谣《敦盛》中
唱的那样:人生五十年,去事如梦幻;下天之内者,岂有常不灭。

  「你们说,小陆会被人记住么?」栾雪莹发了半天呆后,突然问道。

  「呵呵,可能不会吧……」杨沅沅冷冰冰又苦涩地说道,「你看他们刚才那
一个个的那样儿?思恒儿的死,好像就跟他们无关似的……就跟思恒不是在这市
局里的人似的……他们都那样,思恒儿的死能被人记住多久?要是再往后,来市
局的都是他们这种没有血肉的人,恐怕咱们像思恒儿这样死了,也不会有人关心!」

  「真他妈乌鸦嘴!」秦耀还在惆怅,一听杨沅沅把事实揭露得如此绝情,忍
不住骂了一句。

  「咋啦?我说错了吗?」

  「不会的。」我也听不下去了,不是听不下去杨沅沅本身的冷静,而是我觉
得该为了事实做些什么,「只要你们活着,我活着,陆思恒就没白死,他的牺牲
就永远有人记着。黄毛儿,既然这话是你说出来的,我给你派个活行吧?」

  「啥活呢,秋岩哥?」

  「你去找个能做牌匾的地方,让他们做块不锈钢的牌子,上面就写上『怀念
那些离去的重案一组袍泽』,后面再写上小陆的名字,把你们还没见过的师兄
『聂心驰』的名字也给加上……这样,也别急着去弄,你去档案室查一下,自重
案一组成立那天开始到现在,所有曾经属于重案一组的成员,包括离退休的老警
察,那些无论是牺牲还是病逝的人名,只要没触犯过法律跟重大纪律的,你都把
名字记下来,然后一并镌刻到牌子上去。弄多大的都行。弄完之后,挂到夏雪平
办公桌后面的墙上。弄完之后,回来找我报账就行,这个钱我出。」

  六个人听完这番话,眼睛都湿润了。

  而我听着灵堂里那首被我提议替换掉哀乐的歌曲,也在想着,或许早晚有一
天,我和夏雪平的名字,也会被镌刻在那块牌子上面的吧。

  ——那首歌这样唱道:「寻一处小桥流水宁静故乡/让那些疲惫的梦可以安放
/不去想那些世俗人来人往/就这样数着落叶来日方长/寻一件平淡无奇舒适衣裳/
来换下越积越厚沉重的妆/看得到走街过巷他人眼光/看不到自己背上多少的伤/……

  寻一碗欣喜往事熬成的汤/来温暖空空荡荡满腹愁肠/撞过了年轻气盛无数南
墙/才发觉勇敢不敌时间一晃/寻一扇有人等候敞开的窗/结束那无休止的独自流浪
/曾向往天涯海角看看远方/到最后心比世界更加空旷/世上的路被诗人写作山高水
深/世上的人被追问想要怎样一生/未免过分要每人都能拥有慧根/要么愚笨/要么
转身/黑色的夜在区分谁比谁更认真/黑色的眼太单纯霓虹灯中围困/只是停顿了一
瞬很多便不可能/一点悔恨/一点深沉/寻一把未历沧桑的土壤/让爱能够继续生长……


  脑海中凄凉的旋律还没消散,在我刚上楼到二楼的时候,我就听到了三楼走
廊里两个人的低声细语。其中一个声音,粗重当中带着听起来胆固醇含量就极高
的浑浊喘气,而另一个声音,是那个久违的令人讨厌的、满满都是阴阳怪气的柔
媚的女人声音。

  「……哼,啥叫『劝我趁早收手』?这么些年了,你还是这么自以为是呢?
我的事情什么时候用你管了?」——听起来,今天桂霜晴好像是自己来的。

  「嗯,对对对!你啥时候都用不着我管!我是自以为是!」沈量才愤怒地说
道,「我当年要是能有现在一半的『自以为是』就好了!要不然我也不会像当年
那么丢人!」

  「哈哈,我说量才啊,多少年了都?还斤斤计较?你都离婚又结婚了,我当
年送你的那顶绿帽子,还这么介怀?不过话说回来,你脑袋顶上的绿帽子还少啊?
你那前妻家,每天上演着多么不要脸又香艳的场面,跟我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而且你现在的女朋友,又是怎么的说法呢?地下人体器官工厂的性奴、某个县县
官的小蜜,是,你现在这个女朋友长得是比我漂亮,性格比我温柔,但她早都不
知道泡过多少男人的精液了,之前还天天被大狼狗肏过,你现在不也跟人家谈恋
爱了?」

  「……瑜婕身子可能脏了,但是她心里可是干净的。至少比你干净多了!」
沈量才压低了声音,愤怒的情绪却似乎更上一层楼。并且,他似乎还拽住了桂霜
晴的领子。

  「你放开我!呃……不然我可对你不客气!」

  「哼!」

  「呼……既然我在你心里这么不堪,我说沈副局长,你就别管我了好吧?」

  「无所谓。我不过是念在旧情,好心好意劝你,但也是最后一次了。我对你
仁至义尽了,你自己不惜命,那随你便!」

  「你等会儿——你到底是知道些什么?」

  我分明听见桂霜晴靴子靠近的声音,于是我也连忙朝着楼下退下去了几个台
阶,但随后,我却又听见桂霜晴回了楼上,于是我也轻声慢步地悄悄上了几凳。

  「柳毅添他们前一段时间破获了一个走私军火贩子。从他那儿,重案二组缴
获了一本交易名单,柳毅添看完之后,直接交给我了。」沈量才再次压低声音说
道,「徐远我都没让他看到——你猜猜,在他的顾客名单里,我看到了谁的名字?」

  「哼!我还以为是啥呢!我们安保局,还有情报局,甚至可能就你们警察局
里,从走私犯那儿买几把手枪、几盒子弹的事儿少么?首都批的那些东西哪够塞
牙缝的?幼稚啊,沈量才!你幼稚啊!你放心大胆地让别人看呗!最好拿给你们
的胡副厅座看看。你看看,就你们警察系统的人,有哪个敢管我的事情的?」

  「你还真别托大,霜晴,我可早听说,首都元首府和国家议会已经对你们安
保局产生不信任了。你在这个节骨眼上想要挑事儿,我告诉你,你可真是神仙难
救!——告诉我,你是不是要对刚从G市来你们这儿的那个欧阳雅霓做什么?」

  「哈哈!」桂霜晴朗声笑了下,随即又小声娇媚地、似乎凑近到沈量才的耳
边,对他挑衅地说道,「我跟你说,我啊,我跟欧阳的关系好着呢!跟你他妈的
屁关系没有!少他妈管老娘闲事儿!」

  「不听劝拉倒!你以为我愿意多管你的事情?就算是跟你处对象的那几年,
老子受过的的委屈少了?」

  「你等会儿……嘘!」桂霜晴突然示意沈量才噤声,「楼下有人来了!」

  很明显,是我被听出来了。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尴尬和怀疑,我先顺势直接回去了一趟办公室,走到办公
桌前拿了充电宝,把接口插在手机上之后,我才又上了三楼。

  「沈副局……哟,这不是桂处长么?」我假装才知道桂霜晴在局里,冲着沈
量才没好气地指着桂霜晴——当然,我这没好气是真心的,「您这么着急忙慌的
和徐局长把我叫回来,该不会是因为她要找我吧?」

  桂霜晴一看见我,前一秒还满脸愠怒,后一秒就眉目间尽是风情:「嗨哟,
小何呀,你这话说的,像我成天惦记你似的!我也就是把『沪港来人』给引路带
到你们市局而已。不过我听你这意思,秋岩呀,我觉着好像更像是你在惦记我呢!」
说着说着,桂霜晴还瞥了一眼沈量才,扭着腰身凑到了我身边,一把挽上我的胳
膊,「话说回来,你这个小家伙要是不嫌弃我这么个跟你妈妈同辈的老阿姨、馋
我的身子的话,咱俩哪天有时间,倒是可以『深入交流』一番呀!也算是为了
『安保——治安一家亲』做点微不足道的贡献了。」

  我瞬间感觉到胃酸沿着食道往上反的同时,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我连忙
扒拉开桂霜晴那满是胡椒香水味道的胳膊,朝着沈量才身边一躲:「算了吧,桂
阿姨,我可还不想死呢。」这女的或许在别的雄性动物眼里容貌尚可,但她给我
的感觉向来都是跟恶心二字沾边的,更别提,早听说这娘们儿最喜欢跟濒死之人
上床的传言,即便她现在当着沈量才这个前男友的面儿故意勾搭我,也是在为了
给沈量才的心里添堵,但我还是觉得这玩意不能多想,越想越容易心理性阳痿。

  沈量才一旁的纠结跟憎恶表情,也仿佛是刚吃进嘴里一只沾了屎的苍蝇。他
皱着眉看着桂霜晴、咬着后槽牙,那张脸像极了抽巴了的冬瓜:「桂处长,你要
是没啥事儿就撤吧,我和何警官这边还有正经事呢。」

  桂霜晴讨了个没趣,便又打了两个哈哈就走了。

  等桂霜晴下了楼,沈量才翻着白眼咬着牙关,嘴唇紧闭了几秒之后才顺过气
来,他有气无力地对我摆了摆手:「你先进去到远哥办公室吧,沪港来了一个安
保局特务和四个沪港市警察局的同仁,点名道姓要见你……刚才我和远哥问了半
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我上趟卫生间。」

  沪港来人?点名道姓要见我?我从小活到现在,可能跟沪港的关系,也就是
曾经贪嘴吃过不少的奶糖。

  但是这个事情,在我进到徐远办公室之前,我并没有理会,当下我立即给欧
阳雅霓发了个信息:「欧阳阿姨,您在哪呢?F市还是首都?」

  「我在首都。怎么啦?」

  「您小心点儿,我这边有消息说,桂霜晴可能要对您不利。」

  「阿姨知道了,好宝宝。谢谢你哟。」欧阳雅霓风轻云淡又可爱地回复道,
还在末尾加了个抛媚眼笑的标点表情:「0_-」。

  她回复的风轻云淡,但是事情却并没那么简单。就在这天深夜,在首都到F市
高速公路靠近Y省E县这边的路段上,发生了一起激烈枪战。当时的路过货车寥寥
无几,高速路上的监控录像,也被桂霜晴以安保局办案为由全部提前关闭,因此,
方便了Y省警察厅后来封锁消息。具体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我只是在后来专案
组开会时发现欧阳雅霓肩膀上缠了绷带,她手下的「安保局八仙」也只是或多或
少脸上都挂了轻伤。

  而从那以后,桂霜晴暂时没了消息。再过几天,欧阳雅霓抵不过我的再三追
问,最后只能「违反纪律」地告诉我,桂霜晴的名字在安保局系统这边的名单上
被「抹了」——被「抹了」的意思,除了死了的,就是叛逃的。

  且不管桂霜晴这边的事情。我一进到徐远的办公室,一股压抑感在我心里油
然而生,因为办公室里这几个陌生面孔,看着我的时候,脸上全然是一副审讯犯
人时候的凌厉;我早听说过,职业表情这玩意是南方警察院校在训练警校生和准
特工时候刻意要求他们练的,我们北方的警察教育跟他们不是一个体系的,所以
我当初上学时候没进行过相应的训练,今天算是见识到了,果然在我跟他们对上
眼之后,即便我自己没干过什么违法乱纪的、或是亏心的事情,我都觉得心里有
点慌。

  「局座,」我又瞅了瞅这几个陌生人,其中一个穿着安保局的土黄色风衣制
服,但很明显这家伙里面的冬衣穿得太少,即便是在徐远的办公室里,暖气烧得
透透的、空调暖风给得足足的,这家伙还在打着寒颤;另外四个人也是一样,身
上穿着一身黑色警察制服,但倒是披上了我们F市这边统一发放的冬季警服棉衣,
有一个身材短小、容貌秀气的小女警还在不停地抽着鼻子,我便先对徐远问道,
「这几位就是沪港来的同仁?」

  「嗯?你听说了啊?」坐在办公椅上的徐远,也多少有点紧张,佝偻着身子,
近乎狂躁而频率快速地摆弄着手中的打火机,把打火机的保险盖子摆弄得铛铛作
响,实在让人心烦。

  「啊,这不刚在走廊上遇到量才副局长和桂处长了么。他俩跟我提了一嘴。」
我想了想,还是先大方地跟这五个人轮流握了遍手,「您各位好。辛苦辛苦。」

  「侬好。」还得是南方人,就连那位安保局的特务,看起来都比咱F市这边的
「黄皮子」彬彬有礼。

  另一个稍年长些的男警官放下手里的大檐帽,跟我握了握手后,对我问道:
「侬就是何秋岩伐?」

  「是我。您怎么称呼?」

  「吾是沪港市局的李处长。侬叫我老李就好啦。早从Y省这边的故交听说F市
有一位后起新秀何秋岩,今天这么一看,确实挺有腔调的。」男人说道,「阿拉
从沪港大老远来东北,就是特意来找侬的。」说完,还特意给我出示了警官证和
沪港市局的介绍信,介绍信上特地要求F市方面配合他们的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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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意来……」我搔了搔头,看了看徐远,徐远却对我摇了摇头,看样子这
几个人在我来之前,基本上也真是没跟徐远和沈量才说什么,于是我只好自己扯
了把椅子坐在他们面前,稳了稳心神后问道,「请问您几位这么风尘仆仆,找我
有何贵干?」

  几个人相互交换了个眼神,安保局那位特务对着李警官点了点头后,李警官
才捏了捏手里的皮包,对我说道:「那阿拉就不绕弯弯啦,何秋岩警官,吾想问
侬一下……咳咳……你最近这段时间里面,有没有去过沪港?」

  「没有啊。」我看了看李警官,又看看徐远,「您所说的『最近这段时间』……
是指什么时候?我……我一直都在F市这边啊。而且说实话,我从小到大就没怎么
出过远门儿,沪港我更是从来都没去过。」

  徐远也点点头,握住手里的打火机道:「这个我可以证明,秋岩警官一直在
Y省这边办案,没有时间去外地。您各位想问啥,还请您把话说得更明白点。」

  「嗯,伐要急、伐要急……吾在贵省省厅也有朋友,早就打听过何警官是年
轻有为,深受贵市局徐远局长和沈量才副局长的信任和重用。」李警官客套了一
番,旋即又问道:「那么何警官,侬父母有没有去过沪港的——尤其是侬父亲何
劲峰先生,他有没有去过沪港呐?」

  我心里顿时产生了一种很不安的预感。尤其是想到,老爸刚从沪港回到F市时
候那狼狈不堪的样子。

  但在警服警徽面前、在徐远的办公室里,我还是点了点头说了实话:「有去
过。他跟我说他去沪港……是为了采风跟采访。您各位沪港的同仁如果有过调查,
应该清楚,他曾经是我们这边《时事晚报》的副主编,现在自己做自媒体,带给
其他网站跟报纸撰稿。他怎么了?」

  「……您看看这些个吧。」李警官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字正腔圆又郑重地说
着,并且,从自己手中的皮包里,拿出了一份牛皮纸档案袋。

  这个时候,沈量才也从外面回到了办公室里,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后,也挪了
一把椅子凑了过来。在我身边的徐远也探着脑袋朝着我刚接到手里的档案袋盯着。

  一打开档案袋,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之后,我整个脑袋里都响起来「轰隆」
的一声巨响:首先是分别贴在「沪港市警察局案件档案卷」活页上的三张照片,
还用了黑色细尖马克笔在照片下写了批注——「仙霞路人民招待所命案」,第一
张是一具尸体的现场照片,死者看起来差不多得有七十岁,是个白发苍苍的男人,
尸体的脑袋旁边还有一只深灰色格子贝雷帽,穿着白色衬衫和一件打着黑色背带
的浅棕色休闲西裤,身上有三处致命伤:一处在死者靠近发旋的后脑位置,一处
在死者颈椎处,一处在左边肩胛位置上;第二张照片,则是凶器照片,那是一把
射钉枪,虽然主体是一把普通的电动射钉枪,但是上头经过了改造:连接了小型
高电量电池,后部在原先射钉器的基础上安装了加压气泵,而原先的点动安全扳
机处按上了一般都是放在轻型冲锋枪上头的快速轻型扳机,还用钢管和弹簧把射
钉枪的枪口加长、威力加大,最前端还有用钻了四排通气孔的稍粗一点的短钢管
焊接上去的简易消音器,经过这么一改装,无论从精度上还是威力上,这把改造
组装过的射钉枪,都差不多趋近于一把手枪,甚至还要更高,死者也正是死于从
这把射钉枪中打出来的消防钉,通过沪港方面的鉴定,死者被击伤后,被击中部
位的骨头瞬间粉碎。

  而第三张照片,让我彻底破了防:那是打开一只深褐色鳄鱼皮钱夹,钱夹上
的外皮已经严重破损,而打开着的钱夹的两个证件袋里放着的两张照片,也被沪
港警方取出,放在钱包旁边,一起照了张照片——物证相片上的那两张照片虽然
很小,但我却清楚地看出来,其中一张是陈月芳在我家干活时、穿着那件粉色围
裙、头戴深蓝色碎花头巾、手戴樱粉色胶皮手套的照片,而另一张,是我与美茵
大概也就三五岁时候,一起在游乐园里坐着转椅时候的合照……

  这钱包不是何老太爷的还能是谁的?

  「……那您去的时候不是坐飞机吗?回来时候怎么没坐飞机?」

  「啊……没订着机票……唉,呵呵,你看你这个傻爸爸!拎回来之前,钱包
也被人偷了!身上最后总共就三百块,买了一张四十多块钱的『快列票』回来的。」

  ……

  「……唉,秋岩,你得先帮我再弄张手机卡,并且你再找一个以前你替换下
来旧手机,借老爸用用。我现在没手机,联系不上雪平。」

  「用我的旧手机干啥……我直接给您再买一个新的不就得了?正好,弄个签
约机,有最新机型的那种,话费我也就帮您交了得了。」

  「别别别!别用签约机,千万别弄签约机!」

  「怎……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你就随便给我弄一个手机就行,用不着多贵的。」

  「那好吧。那您原来自己的手机呢?」

  「我……嗨,还能哪去,丢了呗。」

  ……

  我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觉得,老爸是从沪港或者南粤逃回来的。

  现在这么多东西摆在这,很难不让我去想着,老爸是不是在沪港杀了人,然
后从沪港一路逃回来的……

  但我在头昏脑涨、天旋地转一阵之后定了定心神,毕竟老爸告诉我,他自己
的东西被偷了——万一是有人算计他呢?万一这些现场照片,是有人故意想要嫁
祸于他而故意制造的呢?或者,死去的这个老大爷,是为了救老爸,才被人害了
的,而何老太爷自己成功逃脱了呢?

  「那个……咳咳,」我强打着精神,手抖着放下档案,抬头紧盯着面前的李
警官,「请问这个死者是谁啊?」

  「您先回答我,何警官,这个钱包是你父亲何劲峰先生的么?」

  陈月芳和我跟美茵的合照在这,我根本无法否认:「对,是我父亲的。」

  「他现在在哪?」

  「去L省了,具体在哪我也不知道。有段时间我没跟他联系过了。」我再次不
安地问道,「您能给我说一下,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么?这个死了的人到底是谁?」

  这时候,李警官才说道:「在我们沪港有个印象派画家,叫汤裘榕,前年还
在法国巴黎办过画展的,何警官听说过么?」

  我明白这个李警官话里话外的意思,便回答道:「我听说过,我在报纸杂志
上看过他的专访和画作,但是我没见过他。」

  李警官点了点头:「嗯,他其实是你们F市人,但是大概在四五十岁左右就来
了阿拉沪港定居,然后就应该再没回到过东北。阿拉和安保局的宁调查过全国的
档案,其实这位汤老先生,之前年轻的时候在你们F市,也是一位警察。」

  我对此没什么感觉,我身边的徐远和沈量才都傻了。徐远马上对沈量才命令
地说道:「去查查。」

  「知道了!」沈量才马上掏出手机,把电话打给了网监处:「铁心你这边现
在有空吗?帮我查个人……」

  「F市的各位,是信不过我们沪港的同僚么?需要的话我们这里有这个人的资
料……」

  沈量才放下手机,对李警官摆了摆手:「李兄,您别误会。往上倒三辈,我
家也是沪港的。可我不知道在沪港那边现在是怎定的,我们F市这边就是这规矩。
您这边说的东西我们都信,但是信归信,我们也得查。」

  李警官听沈量才这么一说,这下才稍稍宽了心。

  旁边的那个安保局特务略带轻蔑地一笑,冷冷道:「真不愧是『大八股党』
老头子的后人,做事精益求精……」

  沈量才听罢,立刻瞪了那人一眼,那安保局特务马上识趣地住了嘴。徐远掩
饰地咳嗽了一声,给了沈量才一个眼神,沈量才倒也没发作,挪了椅子安静地坐
了下来。

  可我是没工夫听沈量才在那跟人攀亲戚:「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李警官——
你们觉着,是我父亲杀害了这个汤老先生,对吧?」我嘴上口气冷峻,心里却在
发抖。

  李警官沉吟半晌,才点了点头:「我们只能说,何警官,您父亲在我们沪港
市局这边,只是有嫌疑。原本你父亲从12月1号到了沪港,在仙霞路68号的『人民
招待所』订了个长期房间订到了一月三号,可是招待所的服务员在一月二号下午
本来想跟他确认房间的时候,按了半天门铃却发现没人应答,等用备用房卡打开
房门,才发现里面死了人。我们查过监控录像:汤老先生是12月26号那天,前往
招待所拜访你父亲的,还带了茶叶和茶具去的何劲峰先生的房间,从那以后,就
没见你父亲和汤老先生从出来过,此后一直到12月28号,除了服务员送餐之外,
没人见到过你父亲的房间里面。等我们查了一下街道上的监控才发现,原来在28
号那天夜里十一点十八分,你父亲是从招待所的窗户,通过后面的防火梯逃走的。」
说着,李警官又用着很令人讨厌的怀疑目光看着我:「何警官,你父亲是不是从
沪港回来之后见到过你呢?」

  我愣了两秒,因为我以为我听错了,等我稳了稳心神才重新确认了一遍:
「你说什么?抱歉,请你再说一遍:你刚才说了,说我父亲是『逃走』的?」

  李警官却对这个用词不置可否,眼神中毫不掩盖地充满了自信与对我的怀疑:
「实话实说,何警官,在阿拉能够找到你父亲之前,他在我们这,已经是嫌疑目
标了。所以,我想问你,何秋岩警官,你父亲有没有把他在沪港的所作所为告诉
过你?请你回答之前,注意一下我们国家对于警务人员的纪律。」

  对于李警官的表面彬彬有礼实则傲慢无比的态度,还有他话里话外的预先条
件认定与遣词造句里的坑,我一下就火了,碍于我自己还在警局的局长办公室、
以及面前几个沪港蛮子还穿着警服,我不能表现得像对待艾立威那样歇斯底里:
「行,用不着你提醒我这个,我在警校时候对于『警员操行品德』这门课是满分!
我完全可以实话告诉你:我父亲从沪港回到F市以后见过我,但是第一,他确实没
说过他在沪港干了什么,也没告诉我他去见了谁,我们爷俩只是一起在家喝了点
酒,聊了聊家事——我想对于我自己家的私事,我没有必要跟你们详细说明吧;
第二,别说他没跟我说他有没有杀过人,我作为他的儿子和一名刑警,我不相信
他会杀人,我也敢担保他不会杀人。他连一只鸡都不敢杀,他平时就是拿笔杆子、
敲键盘的,怎可能回去杀人?更别提,用的还是一把改造过的射钉枪!天方夜谭!」

  安保局那位讨厌的家伙,听着我的话,突然在旁边嗤笑了起来:「册那……
看来何警官,你是实在不了解你的父亲的哟!他可不是一般『拿笔杆子、敲键盘
的』吧!据我们的调查,先前他可有过前科:就在去年下半年,你们F市市局闹出
来过枪击案,这里面,也有他的份儿吧——根据你们Y省安全保卫局的上报,你那
个死去的、勾结在逃警员苏媚珍的继母陈月芳,不正是闹得全国沸沸扬扬的『桴
鼓鸣』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之一么?而且,何劲峰早先去中东当过战地记者的吧?
当时那个局势,伊拉克、叙利亚等地的『黑月帝国』恐怖政权还在的,所以当年
派往那里的战地记者们,都在我们安保局和部队里接受过至少三个月的集中训练,
其中改造工具为准防卫武器,也是训练当中的一个重要科目。据资料上记录,你
父亲曾经五次跟着我们的外派部队和联合国维和部队,与极端恐怖分子的部队遭
遇过,但这五次他都很毫发未损地随着部队撤离,如果没有三两下,他哪能安全
回国?哼,更别说你的父亲,应该从小就接受过你祖父的训练的吧——没错,你
的祖父我们也查过了,他正是当年蓝党政权下调查局的大特务何天宝!何劲峰有
这样的父亲,他不说得到真传,也得是耳濡目染吧?不过,你父亲可真是忘了,
你们家本来就是蓝党的出身……」

  李警官听到这,不由自主地身子后仰轻咳了一声,开口迅速说了一句沪港话,
那个安保局特务瞥了一眼李警官,也立刻噤了声。我听不懂沪港话,但我能猜到,
这个李警官说的应该是「你话多了」。

  而经过李警官这么一提醒,我反而更注意了那个安保局特务话里话外的意思,
尤其是最后一句「你父亲可真是忘了,你们家本来就是蓝党的出身」,我估计他
言下之意,就是在点之前蔡励晟刺杀事件发生之后,何老太爷在自己的主页拿当
年「南岛陈木宽弹道事件」指桑骂槐的事情。

  ——你家都是蓝党培养出来的,你何劲峰居然数典忘祖、忘恩负义,写文章
黑蓝党?现在你杀人的嫌疑被曝露出来,你这不是活该吗!

  领会了这层意思之后,我心中倒是有了一丝坦然:父亲虽然有杀人的嫌疑,
而且留下的钱包和其他包括指纹、监控录像等乱七八糟的物证让他的嫌疑目前最
大,但他还真就不一定是真凶;反倒是沪港那头,自打两党和解之后,一直就是
蓝党的在进行着地方执政,甚至好多安保局、情报局和警察局的高层干部都是从
南岛和海外来的,更别说,在我们F市的沈量才和徐远都是有政治倾向的,眼前的
李警官和这位黄皮子都是蓝心脏蓝脑瓜,也是能够说得通的,而就是这样的蓝心
脏蓝脑瓜,让他们对父亲产生强烈的有罪推定,也是自然而然的常情。

  那么既然是有罪推定,我就有办法对付。

  「嗯,这位安保局的先生可能说的是。那我也不好说什么了。我能说的,而
且我能对警徽和国徽发誓的是,我真的不知道在沪港还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而
且我父亲确实去了北边,至于他在哪,我也是真的不知道。按照你们的意思,你
们现在已经认定我父亲何劲峰是犯罪嫌疑人了,那好吧,您各位如果要是有沪港
市局给你们授权的公函和沪港市检察院的批捕文件,请你们自己去逮捕他吧!在
你们行动期间,如果对我本人不放心,大可以找地方把我看起来!请吧!」

  徐远也在旁边不耐烦地玩着打火机,看着眼前的李警官:「沪港的公函上只
是说让我们配合调查,仅此而已。刚才你们死活都不让我了解你们到底是来干什
么的,我说句不好听的话:沪港的同仁这种办事方式很让我不舒服,你们只是沪
港当地的警察,不是中央警察部的外派。刚才李警官你所说的话,外加这位安保
局的先生所说的话,已经很冒犯了。怎么,现在你们还要得寸进尺吗?」

  沈量才在一旁倒是捡着乐呵,瞪着眼睛看着沪港来人,满脸一副「在我的主
场我们还能被你们给欺负了」的挑衅加轻蔑意味。

  李警官低着头微笑片刻,抬起头看了看徐远,又看看沈量才,然后再看看我
说道:「早听说东北人性格直爽、快人快语,今天见识到了,有腔调。我想您三
位也是误会了,刚才我们所说的字字句句,都只是为了帮助调查、并对何劲峰其
人和我们手上的这个案子进行了解而已。这样吧,等阿拉回去之后,马上联系阿
拉沪港那边,让他们把咱们这边拥有的调查资料和证据,也共享给Y省和F市这边
各一份,好不啦?」

  「最好不过。」徐远点点头。

  「那,就这样。该说的说了、该问的问了,阿拉也算是和F市各位交了个朋友。
还希望F市这边能够秉公执法、多多配合。」这个李警官也显然是一副多一事不如
少一事的态度,架势和姿态都拿得颇高,站起身来,主动跟我和徐沈两位握了握
手,又让其余人跟我们仨都打了招呼后,就带人离开了市局。

  ——人是走了,题留下了。

  「唉……」徐远收起了打火机,叹了口气后看了看我,「现在该怎么办,有
主意么?」

  我的心里像是压了块石头,一时之间有点六神无主,我咬着嘴唇上的死皮都
要出血了,也是实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呼……首先我得把我爸叫回F市来,得跟他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你叫他回来?」沈量才在一旁出了声:「你能把他叫回来么?你这个月有
联系过你爸么?」

  「这倒是没有……」话说完了我才琢磨过味来:「等会儿——沈副局,您什
么意思?你监听我?」

  沈量才却是一副高高在上且无所谓的样子,他翘着二郎腿,搂着穿上锃亮皮
鞋的脚,低头看着茶几上茶杯里的茶叶:「这是抽查——司法调查局新安排的任
务,你别见怪小何,就连远哥都得被监听!对吧,局长?」

  徐远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用着有些冰冷的麻木眼神看看沈量才,又不痛不
痒地点了点头:「是有这么回事,秋岩。」

  我有些慌张而又愤怒,对沈量才有些心虚地质问道——我是实在不知道这个
监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没办法猜到他和司法调查局的人能监听到些什么:
「我现在可是在联合专案组里,如果我的电话里涉及机密、而倘若机密泄露怎么
办?」

  「嘿!你小子今天挺狂啊?你知不知道,司法调查局对情报局和安保局也有
监察和调查权?涉及机密的事情就不用你提醒了,你还是想想怎么对付你爹吧!
本来现在就是多事之秋,咱们Y省F市又成了全国的焦点了;就因为夏雪平有这么
个不正经的前夫,咱们市局也不至于在刚才那帮沪港人面前抬不起来!」

  「我没记错的话,沈副局,您祖籍也是沪港的吧……」

  「你能不能就事儿论事?你小子怎么了你?今天吃错药了?」

  「好了好了,」徐远无奈地当着和事佬,然后又对沈量才问道,「那你觉得
这事儿应该怎么弄呢,量才副局长?」

  「还怎么弄?通缉呗!联合M省跟L省一起通缉,先把人带回来再说!」

  「通缉?」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听到这俩字,心里就冒火,「我说倭瓜,
你是已经把我父亲给定罪了吗?现在沪港那边都不敢说死这个人就是我爸杀掉的!
他们都还没下通缉令呢,你搁这下了?你要是一直以来对夏雪平有成见,你去找
她跟她决斗去!大不了咱俩找个地方茬一架!你把我爸带上干嘛?」

  沈量才一听我这话,再也压不住火了,站起身来右手晃悠一下又收回去,貌
似就差扇我一个耳光:「混账!你小子有没有规矩?一直以来给你太惯着了,是
吧!这事儿是私事儿嘛?你现在翅膀硬了,有靠山了是吧!你他妈别忘了我还是
你的上峰!有这么跟上峰说话的?再者,有嫌疑就不能通缉了?你他妈警校是在
哪念的!考试是他妈怎么考的,啊?」

  沈量才这番话在我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我实在是说不出来话了,因为确实
是我气燥加理亏,对父亲下通缉令,也确实不代表就给他定罪说是他杀了人。

  「我……那你让我先给他打个电话成么?」我低着头对沈量才问道。

  「行了行了,你俩都少说点儿没用的吧,量才!秋岩!哼……这会儿才想起
来打电话,赶紧打吧!」徐远在一旁听着我和沈量才吵架,也是皱着眉头脑仁疼。

  沈量才白了我一眼,掏出手机,摁了一通屏幕。过后按照大白鹤一顿找我打
听信、问我到底是在给谁打电话的状态来砍,沈量才当时应该是在给他发信息,
让他通过他设计的「大千之眼2.0」的卫星追踪程序来追踪从我手机里的去电方的
信号。

  ——但是一连三通电话打过去都是忙音,那边的信号自然也是追踪不到。

  「打不通?」徐远看着我,又跟我确认了一遍。

  我只好无能为力地摇了摇头。

  徐远摸了摸鼻子,深吸一口气,然后想了想,对我和沈量才都摆了摆手:
「你俩也别相互飙垃圾话了,没有用。量才我知道你是想解决问题,秋岩你得理
解,而且量才毕竟是你的长辈和上司,你刚才态度确实不对!但是量才你也别着
急,这毕竟不是别人,这是秋岩他亲爹的事儿!」说到「亲爹」二字的时候,徐
远说完还咽了咽口水,表情稍微有点怪;而在一旁的沈量才听了,立马猛眨了眨
眼睛,然后双眼睁大,明显一脸疑惑地求证状,然后又转头看了我一眼,重新坐
回沙发上长吁一气,这俩人都弄得我满身不自在,但是我心里越想着这个跟何老
太爷相关联的命案,心里越着急,且听徐远顿了顿后继续说道:「事儿都已经发
生了,急也没用不是?要我说啊,这个通缉你先别下,毕竟何劲峰是个全国知名
的媒体人,高低也是咱们Y省社会名流,这个通缉令如果就这么下了,咱们警方倒
是没给他定罪,但是传到社会上去,那也相当于给他定性了,影响不好。这事儿
目前最大的问题是,事儿是发生在沪港的,但是利益相关人员是我们F市的,我们
缺乏办案主动权。这样吧,量才副局长,你去跟胡副厅座打个报告,联系一下沪
港方面,最好能把案子移交到咱们这边,最不济弄个联合办案也行。咱们目前的
主要目的是找人,先把人找来再说别的。」

  沈量才想了想,点了点头:「也是……我知道了!我顺便再联系一下L省和M
省的人,让他们也一起找。」

  「嗯。至于你,秋岩,你的心情我理解——你这么着吧,反正你不是在专案
组么?专案组也好,情报局也好,权限比咱们警察系统高,能人也肯定多。你从
专案组那边也想想办法,找你爸爸肯定没咱们费事,好吧?顺便你把这件事也跟
雪平说一声,她应该知道,她也肯定会更能想出点办法……」

  「那个……」我尴尬地看了一眼徐远,「局长,其实我有日子没跟夏雪平联
系了……」

  「还别扭着呢?那我知道了,雪平这边我打电话通知她——我这一时半会儿
因为别的事情也走不开,要是我有功夫能去找雪平聊聊就好了。」徐远说着,还
下意识看了看沈量才,而沈量才也用着十分寻衅的目光看着徐远——卧室没想到
这俩人加起来也差不多九十多岁了,教好一辈子,到现在能闹成这样也真够没劲
的。徐远看了看沈量才,低下头后,看了一眼手里的纯蓝自来水笔,然后又看向
我:「你呀,也别有什么心理负担,还是以专案组的工作为主,有别的事情,就
去专心干别的事情,知道吗?局里的事情你别太操心,你父亲的事儿,还有我可
以帮你看看呢。」

  「是,我知道了,局长。」

  徐远又看看坐在我身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沈量才,然后又对我
说道:「哦,对了……这一天天的,我才想起来:我和量才这边还得有件事需要
让你去办一下,秋岩。」

  「您说。」

  「隆达集团在整个东北的老大们,今天全都来到F市了。这件事你听说了么?」

  我一脸茫然地看着徐远,摇了摇头。这件事我是真不知道。「您之前有收到
什么风声么?」

  「没有。」徐远也摇了摇头。

  一旁的沈量才明显还在生着我的气,却依然抢过话茬斜着眼睛看着我对我科
普了一波:「哼,鬼才知道他们这时候来干啥!这帮老大们名义上都是属于隆达
集团的人,实际上不老少都是当年穆森宏的结拜兄弟,甚至还有叔伯辈的长辈。
这帮人里头有当初就跟张霁隆交好的,也有是因为穆森宏是被熊氏兄弟害死、又
被熊氏兄弟欺负、或者本身就愿意洗白才转投张霁隆的,还有些是被张霁隆出狱
之后打服了归拢的,都在自己的团伙或者公司上顶着『隆达』的商号招牌,但是
实际上他们都有自己的人手、有自己的资金来源,除了他们隆达大方略上的问题,
或者说是谁家婚丧嫁娶之外的事情,张霁隆很少跟他们有交集。一般情况下,张
霁隆三五年才跟他们见一次面,还都是去他们的地盘。这次他们一帮人呜呜泱泱
全来了F市,怕不是他们要一起搞事,就是要逼张霁隆干点啥。」

  「逼张霁隆干点啥?能干啥?给他从总裁位置上逼下来?那不是更好了么?
对咱们警方来说不就省事儿了?」我故意看着沈量才说道。

  其实我这也是故意恶心沈量才,我之所以对他是这么造次无礼,除了他刚才
的颐指气使跟蛮横不讲理之外,最主要的就是他一直以来对胡敬鲂那种巴结态度。
沈量才跟张霁隆也不对付,可张霁隆究竟是杨君实女儿的男朋友,但实际上,听
到这个消息后我心里是有些虚的,因为思来想去,无论是我要对付胡敬鲂也好、
想要尽快赶在警方找到我父亲之前找到这家伙也罢,我可能都摆脱不了去找张霁
隆这个选项。他现在什么情况,隆达集团现在什么情况我是真不好说,听沈量才
刚刚说这些话的意思,此刻我很难免地就把事情往坏了猜——这帮隆达集团的长
老爷叔们,可别是来想着找张霁隆逼宫搞内讧的。

  「那我能干点啥呢,局长?」

  「倒也没啥,你就去探探这帮人到底来F市是想做什么的就行。他们那帮人会
盟,看看他们是不是要在本地社会层面、商业层面或者其他层面搞事情,如果是
他们那帮人自己闹,那就让他们自己随便闹去好了。」徐远靠在椅背上,转过椅
子看向窗外,又扭头看了看办公室里新换的挂钟,脸上挂着窥破一切的表情:
「秋岩,你也别等了,都这个时间了,我估计着,这个时候他们那帮老大应该在
霁虹大厦里跟张霁隆在开会。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去探探风声。晚上你不是还有
别的活动呢么?别耽误了。」

  「嗯,我知道了。」

  接着我就披上衣服,出了楼上了车。车都开出警局大院了,我从后视镜才看
到赵嘉霖这姐姐也不知咋了,疯了似的从楼里跑了出来像是要追我。我一打电话
过去,她又说没事,只是问我去哪,还非要跟我中午吃顿饭,然后支支吾吾地跟
我说什么她替我联系了两个地方党团联盟的青年盟员——那俩人的名字我是听过
的,无论是媒体上还是老百姓之间的舆论上讲,那俩人确实都是敢想敢干、年轻
有为的家伙,地方党团内部无论什么党派、什么出身,这帮年轻盟员、议员们跟
那帮成天花天酒地、没什么建树却还洋洋自得的老屁股们完全不一样,完全就不
是一个群体,将来我要是能抓住胡敬鲂的尾巴辫子什么的,送到他们拿去,我有
信心他们肯定会拼死也要在议会上吧胡敬鲂给搞掉。可此时此刻,我却只能对赵
嘉霖表示口头感谢。

  「抱歉了,格格……这么着,等我有时间了,我请你吃饭。具体的细节方面
的事儿,你先别在电话里跟我聊了。我这边有要紧事,先这样。」

  「那你这是要去哪啊?我在你屁股后面紧着赶着找你、喊你老大声了,你都
不带回头的!喂?喂……」

  我这会儿是真没时间跟她详聊,挂了电话之后,我先跑到了CBD那里,找了个
靠霁虹大厦比较近的一个杂货铺,那里面有个五十多岁的绰号叫「鱼叔」的老头,
他那有不少免注册的Sim卡可以卖,他那儿就是专门给隆达集团以及其他帮派提供
业务的。我进门后也没多少浪费什么话,直接那蔡励晟赔给我的卡刷了一千块钱,
买了两张能打电话能上网的卡:一张是我自己用的,另一张是我准备送给赵嘉霖
的,她以后少不了得跟我一起做各种事情,她可别再被沈量才他们的人给监听了,
其中还有八百多块钱,被我拿来分别给两张卡都存了电话费。之后正好在对面,
就有一家商场,我立刻进到商场去,随便买了两部华为手机,借用商场的Wifi赶
紧激活了防窃听程序后,把该安装的程序都给安装好,然后又把电话卡插、将我
原先这部iPhone里面所有的资料,除了大白鹤那家伙给我安装的「大千之眼2.0」
端口之外的所有资料全都转到了新手机里。做完这些,我才重新上车,转了个弯
再把车开到了霁虹大厦楼下,现在大厦前台的人已经都认识了我是谁、也知道了
我和张霁隆的关系,这次便没拦我,让我稍等了一会儿,并直接打电话给宋金金
让她迎我上楼。但是今天金那边,似乎也有点忙碌得焦头烂额,她在给我端了一
壶茶水、还配了各种零食之后,只能满脸堆笑地让我一个人在张霁隆办公室外的
会客厅等着,自己则又迅速进了电梯下了楼。

  「不好意思了啊,秋岩警官。今天你来的真有点不巧……隆哥他们正开会呢,
我也得过去在一边候着。」把茶水放下、进电梯前,宋金金还皱着眉头苦笑着对
我赔礼。

  「您忙!等一下……金金姐,那个,我能问一句怎么回事么?」

  「我也听不太明白啊!只是说那些来开会的,都是咱们隆达在东北各地的老
大们,但是他们唠的那些玩意,我听着也不是社会上、江湖上的事儿啊!」

  「不是太极会的事儿吧?话说您就这么从太极会投到隆达来,最近车大帅没
找过你麻烦吧?」

  「那倒没有……哼,车炫重身边女人那么多,他最爱的还是他干妈,也根本
不差我一个。我在这边过的也挺好,隆哥除了我刚来那天那一次以外,实际上也
没把我当成情人,而是当成下属员工看待的。我乐意在这干,车炫重也说不出来
啥……」

  「哦……」

  「不多说了,我真得下去了啊!你自己喝会儿茶先。」

  「啊,行,您忙。」

  令我没想到的是,我足足等到下午两点钟,这个会才开完,以至于午饭的时
候蔡梦君给我打电话来,要约我一起去逛街,我都只能推掉,只能跟她约到晚上
等我回去寝室之后,她再派她家的司机来接我。而到了午饭时间,楼下还专门有
个给陆冬青他们做码农的Y大的学生,给我送来了一瓶果味苏打水和一份小炒肉盖
饭便当。听这个哥们儿说陆冬青都把手下的活放了下来,跑到那帮老大开会的会
议室不知道忙什么去了——我这下也总算参透了徐远非要让我现在就来打探消息
的用意:他担心的可能并非张霁隆的安危或者隆达集团内部会发生什么事变,他
其实应该是更担心张霁隆也利用自己隆达集团的势力和人脉,学着他串联各地的
招数,为红党宣传造势。来的时候我在路上把收音机也打开了,听到了防暴队闫
队长接受电台记者的采访,我这才知道,自打首都宣布东北和其他部分地区的选
票延迟投票之后,F市就没消停过,红蓝两党各自的极端支持者从昨晚到早上发生
了好几次小规模的斗殴,而且这种事情不止发生在Y省F市一个地方,如果这个时
候,黑社会再参与到其中,事态会朝着什么方向发展,徐远通过我和夏雪平的布
局能不能成功,就真不好说。然而,顺着落地窗朝楼下望去,开完会的时候楼下
足足停了十四辆各个品牌的黑色轿车跟各种商务车,那帮老大一个个虽然穿着风
光潇洒,但是举手投足间的动作则多少显得有点精神不振,看样子他们似乎到不
像是为了选举的事情来的。

  「等急了吧,秋岩!」

  张霁隆出电梯的时候,手里也拿着一份已经凉掉的盖饭和一瓶气泡水,此时
的他也已经忙活得满头大汗,走起路的状态多少有些着急慌张,看起来根本不像
一个身价千万的企业家、也不像一个黑道大哥,更像一个西装革履的包工头。还
没等我说话,他先打开饭盒的塑料盖子,舀了一大勺连肉带青椒白菜带米饭,囫
囵塞进嘴里,又指了指门口的宋金金道:「对了,你帮我给小云打个电话,叫几
个有眼力见的模特姑娘,去陪陪那帮今天晚上不准备回去的叔父大哥们……都弄
利索之后你也去吃饭吧,好好歇一会儿。」

  「是!」宋金金鞠了一躬,便离开了。

  等我一转头,眼见张霁隆噎住了。我便立刻帮他拧开了气泡水。

  「您这慢点吃啊!喝点水!」

  张霁隆无奈地冲我笑了笑,喝了点水打了个嗝后,喘气终于顺了:「见笑了
秋岩。你怕是不知道,我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能有三百六十天实际上就是现在
这状态的。外头的人光看见我风光嚣张的模样了,我狼狈的模样,哼,他们肯定
不知道!」

  「您先吃东西吧,吃完饭咱俩再聊。」

  张霁隆立刻摆摆手:「没那个……吃口饭的事儿,不耽误说话。」

  接着他举起瓶子,「咕嘟咕嘟」地直接泫了一整瓶饮料,然后自己又端着杯
子,去外面宋金金办公桌旁边的饮水机那里接了一大杯温水后,又重新坐下,然
后才开始细嚼慢咽。

  重新坐下后,他对我的第一句话则是:「怎么着,你今天过来,是徐远让你
来的吧?」

  「啊?哦,没有,我自己要过来找你的……」

  「你可拉倒吧!秋岩,你跟我说话还藏着掖着?我是不了解你啊,还是不了
解他?他那个狐狸鼻子长着呢!我听D港的长海大哥跟北宁县的天九老叔、赫塔县
的高林老叔都说了,他们仨的车队一进F市地界,后面就有警车跟着呢。你最近在
情报局专案组上班,你应该不知道,最近你们局二组的人,没少往我这边忙活。」

  我也只能对着张霁隆苦笑:「那你知道了你还问我?你是故意那我开涮呐?」

  张霁隆吃着饭,看着我大笑起来,并用筷子指着我:「哈哈哈!正好我中午
少包榨菜,你来了,给我下饭!哈哈哈!」

  「嗐,那你说我能咋整?我当你是朋友,但我毕竟又是警察,你有黑道背景,
我来看看这也是我的公务……」

  没等我把话说完,张霁隆端着饭盒、往嘴里送了一片炒肉,又打断了我的话:
「我明白,我都理解!你也不用跟徐远那儿藏着掖着,我也把实话都告诉你、跟
你好好说说,他们这帮人是因为啥来的——我现在真巴不得,有当官差的来打听
打听我的事儿呢,省得我都费心了!」

  「到底怎么了?」

  张霁隆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脸上的笑容似乎也跟着嘴角的菜汤被擦掉了。

  「你知道狄昊苍这个人吧?」

  「我当然知道啊。您忘了上次琦琦跟美茵……」

  「对,我当然知道。但我今天跟你说的不是他的事情,也不是他的那个小王
八羔子的事情。我想问你的是,你有没有从某种渠道,比如从你父亲那儿、或者
美茵她那个姑妈那儿听说过,这个人到底是干啥的?」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没从老何那儿或者隋琼岚那儿听说,这个狄昊
苍到底是干啥的:「这个……我只知道他好像有个什么跨国集团……对,好像是
叫什么『苍源』集团,英文叫『Landingresource』,我让我们组的新人上网上查
过:这个公司在美国是专门生产那种高尔夫球场和公园用的电动观光车,还有老
年人或者残疾人使用的电动轮椅的,生意做得挺大在西雅图和波士顿都有研发中
心;这个人也有硅谷背景,之前应该是在国内上的大学,后来移民美国,因为什
么移民、怎么移民的是没有查到,但是移民之后他就去了Ucla念工业设计的研究
生,后来在IBM的数据软件研发部门,也就是你们隆达集团统计分析部总用的那个
Spss软件的研发部门,好像工作过三五年,之后就去创业了。特斯拉跟福特的不
少技术部门高层,跟这家伙还都是研究生同学。」

  张霁隆却在喝了口水后,不以为然地看着我:「呵呵,你的那些新人手下,
估计是只查了他的领英主页,以及他们公司的主页吧?要不然你去我领英主页看
看去,我那上面也没写过我曾经在街边砍过人、开过枪的事儿。」

  「……啥意思?你是说,这个人有别的事儿?」

  「嗯,这个人就在前几天找过我。」张霁隆挠了挠头,「就在我跟蔡副省长、
赵家大爷还有你在你们冰格格他们家吃完饭之后的下午。」说到这,张霁隆又注
视着我,打了个岔:「诶对了,你跟蔡梦君相处得咋样了啊?你小子可真行啊,
第一次到人家吃饭之后,当天晚上就把人家闺女给拐跑了。这两天蔡先生可跟我
告状了,人家姑娘可没事儿就去找你,家都不回!」

  「我……」我悻悻地笑了笑,「我俩确实挺好的……人姑娘也挺漂亮,性格
也不错。跟我聊天说话啥的,还挺有共同语言。而且之前我就认识她……」

  「嗯。那这就挺好。嘿嘿!瞧你小子这德性!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人家姑娘
不错,是个文静的姑娘,言谈举止什么的都是上品!长相没得说吧?人家什么家
庭,你也见识过了!被你小子给勾走了魂儿,是你这辈子偏得!你得好好珍惜人
家,知道吗?」张霁隆笑着对我说道,然后又很刻意地补充了几句,「至于你跟
你妈妈夏雪平的事儿,就此打住吧!我说的这是好话,秋岩,从我认识你开始,
我就发现你这小子平时还都挺好的,判断力、逻辑思维啥的其实比同龄人强不少,
就是一遇到夏雪平这事儿,你就会失控!你们俩这关系,可不是一般的那种母子
间为了欲望而难以把持的禁忌关系,你是容易受到你妈妈的拖累的!男子汉大丈
夫,有些事情当断则断,以后就别合计了。好好跟人家蔡梦君谈恋爱,以后踏踏
实实结婚不好吗?老祖宗也是从母系社会过来的,但为啥非要分君臣父子,母子
之间不能发生感情?因为说不准会怎样!这都是有道理的!你要是再把持不住你
跟夏雪平的关系,你看看人家蔡梦君会不会伤心?」

  张霁隆这话说得看似轻描淡写,实则语重心长,给我说得也是句句扎心,不
过我也知道他说得有道理,所以也只能点点头。

  接着我也没好意思往这个话题上聊,转过头来继续问他狄昊苍那家伙的事儿:
「那个……我知道了,但是咱先不聊这些了。那个狄昊苍找您,要干啥啊?要谈
生意。」

  张霁隆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铁青:「谈生意呗。」

  「啥生意啊?」我也感觉到好像有点不对劲起来。

  「啥生意,到现在他也没说,但这个生意,我是根本不可能跟他做得了的。
那天在赵家吃饭,我去跟着赵家五兄弟一起敬酒的时候,他就跟我打了招呼。实
际上我俩在这之前其实也在一个酒会上见过面,但是也就是点个头、打个招呼而
已,外加相互递了名片,话都没说一句,那家伙面相看着就不好,背景又神秘,
对于这种人我向来是不愿意来往的。没想到在赵家吃饭那次又碰上了,赵景义请
他来的,但是我后来问过赵二爷,赵二爷说他跟狄昊苍在一起也就是老早些年以
前在生意上有交集而已,这回在国内碰到了,狄昊苍非要在元旦的时候去他们家
拜年,赵景义便也没拦着。狄昊苍这个人很懂厚黑,见我跟他又是打了个招呼就
走,于是在宴会厅里,一把扣住我手腕,非要跟我又互留电话——哼,我也是碍
于那么多政商人士和江湖朋友的面儿不愿意使脸子,那天又是人家赵家请客,在
人家赵家家里,我也没好发作,只能跟他留了联系方式。结果白天留电话,晚上
他就把我约出去了,那天他妈的还是快要睡觉休息的时间,他却非要约我喝咖啡。
操!这他妈要换成个女的,你橙姐和杨昭兰非得轮番把我审问一通不可。」

  「那他跟你都说什么了?是急事儿么?」

  「没有!磨磨唧唧的!美剧你看吧?老美那种让人心烦的磨叽外加显摆劲儿,
在这个屄东西身上体现得他妈的真叫一淋漓尽致!不过该说不说,这家伙口才倒
是真挺不错的,跟我从房地产唠到金融,从金融聊到大学教育,然后聊到我个人,
然后就是咱们国内时政和国际局势。我是属于说,他聊什么我就跟他聊什么,对
于这种说话不直接、九曲回肠的人,我是不会主动问他的目的的,但让我猜,我
使大劲也就猜到一个这家伙可能看上了铁南新区那块不远规划那个重建竞马场的
项目——那块儿你知道吧,原来伪政权的时候,日本人为了增加军费,在那边盖
了个跑马场,新政府建立之后就把那里给封了;最近省行政议会传来风声,为了
增加政府收入,城建局决定把那里重建,然后按照表演比赛和体育彩票的形式,
把这个竞马场重新开起来,虽说有政府背景的彩票不如在南港赌博那么刺激,但
是对于各方面而言,这也是肥肉一块。没想到到最后,他自己绷不住了……呵呵,
人家看上的油水,比竞马场这块肥肉还肥!」

  「他要干嘛啊?」

  「他跟我说,他想要入股我们隆达集团。」

  我分明感觉到狄昊苍这人应该是在暗地打着什么算盘,但我还是对张霁隆这
样问道:「入股是好事儿啊?您没同意?」

  「呵呵,你把生意上的事情想简单了,秋岩。入股可不是众筹、不是捐款,
不是你在马路上站着,然后突然跑过来一个疯子,愣给你手里塞了几万块钱。股
份这东西,代表着一个人在一个企业里,甚至是一个地区、一个行业的话语权。
况且,这家伙也不单单只是要入股,他还打着,要把我们隆达集团打造成一个国
际企业为名,想自己担任我们隆达集团的高级副总裁,并且,他还要从他美国的
公司带来五个人,塞进我们这来当副总监和顾问。」

  「那他这是要干啥?就为了卖他的高尔夫汽车和电动轮椅?」

  「我当时也是这么问他的:隆达集团项目多、业务杂,成立一个子公司给他
代理他们的电动车业务我是绰绰有余的。但他的目的,似乎不止于此,可他却说,
如果想要我知道他的目的,必须要我先同意他的要求才行。哼,同样是海外华人,
他的行事作风可跟陆教授比差远了,他真是学了一身昂撒人的傲慢和霸道,没有
半点欧美绅士的儒雅。」

  「那您,是没同意吧。」

  「那我怎么可能同意?我帮派堂口的事情,我都得跟兄弟们商量着来,公司
的事情也不是我一个独断的;就算是,他这种行为忒像诈骗了,我敢轻易答应吗?
然后前两天,这家伙又找上我了,就在这间办公室里——甚至还在未事先通知我
的情况下,安排了一场跟他的公司高层的全程英语的视频会议,事后又从他的公
文包里,直接拿出了入股同意书跟合同,有点逼着我签字的意思。可我到最后也
不知道他要干啥,最后直接派人给他请了出去。但他离开之前,告诉了『豹子』
替他带句话,他说我这样无礼的行为,会给我和集团带来代价的。」

  「我操!就他这么做,霸王硬上弓,您和他到底谁没有礼貌啊?」

  「但他确实没开玩笑……就在昨天晚上都快九点钟的时候,我这边突然收到
了银行的通知:我的账户被冻结了。」

  「啊?」

  我着实被惊住了。

  张霁隆马上又说道:「当然,只是部分账户。因为是这样的,当初穆老大死
了之后,熊氏哥俩就通过当年的陆副委员长的手段,先冻结了老宏光公司的所有
资金,然后又把这些资金直接全部转移到熊氏的名下;尔后,政变失败,熊氏兄
弟身死,这笔资产连带着熊氏的钱,也都被冻结然后彻底没收。在我进监狱的那
段时期里,老宏光的其他叔叔大爷们,也都没饭吃了,不少人直接破产。等我再
出来以后,慢慢赚了钱,我就跟这帮叔叔大爷们决定,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
里,所以除了我们在国有银行融资之外,在不少海外的银行里也有公司的存款,
我是按照三七分成,把百分之三十的钱,分别存到了新加坡淡马锡信托银行、日
本东京中央银行和美国花旗银行,有些大爷们怕自己那天出事儿,就直接把钱都
投进了海外的银行里。结果昨晚,这三家银行突然发来电子邮件,通知冻结令,
操,我都坐不住了,更别提其他人了。但我好就好在,我还有百分之七十的资金
在咱们自己国家的银行手里,而且我多多多少少上过大学,背后还有南方的江山
资本稳着,我还能喘气;那些叔叔大爷们,有些人小学都没毕业,突然来了这么
一遭,自杀的心都有了。他们没办法,才风风火火地从各地赶来,跑我这来问问
情况、商量商量对策。刚才我还把陆教授直接叫过去了,毕竟陆教授之前做过加
拿大投行的工作,英文也比我好不少,直接让他帮着打听打听、联系联系,看看
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张霁隆苦笑着看向我,反过来对我问道:「你猜猜,银行为啥给我们的钱冻
结了?」

  「是……他们要对我们国家进行什么金融攻击么?」

  「呵呵,没那么大发。他们是在对我张霁隆进行金融攻击,」张霁隆顿了顿,
对我说道,「陆冬青打完电话告诉我说,单就我隆达集团总部而言,是有人,告
知淡马锡信托、东京中央和花旗,我们的账户是为了黑社会洗钱进行的,并且没
走反洗钱调查,而直接下令要求对我们进行的紧急冻结。」

  「那这个人……是……狄昊苍?」

  张霁隆眨了眨眼,轻叹一口气:「是美国政府。」

  「啥?」

  「确切地说,是美国国税局,还有联邦调查局,当然还有东京地方检察厅特
别勤务署,联合给这几家银行下了命令。」张霁隆又苦笑了几声,紧接着,他的
眼神里突然慢慢地积累起了阴狠,「呵呵,我张霁隆真是何德何能,能让美国政
府这么对付我啊!我这辈子别说没去过美国呢,就连他们在咱们F市的签证处我都
没去过……」

  说完,张霁隆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我。

  「您的意思是……这个狄昊苍……」

  「嗯。秋岩,你确定你之前跟他和美茵的那个姨妈接触的时候,你没察觉到
这家伙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么?」

  「您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突然不由得打了个激灵,「隋琼岚那次非要
找我跟我吃饭的时候,带我去的吃饭的地方,就在美国领事馆附近。」

  「领事馆附近?友谊路51号?那个『鸢尾花』餐厅?the'I.R.I.S.Restaura
nt&pub'?」

  「对。」

  「那你在里面见过什么奇怪的人没有?有没有谁,看起来跟隋琼岚或者狄昊
苍是认识的,或者是有没有跟狄昊苍打过招呼、说过话的?」

  「一帮趾高气昂的扬基佬,好像是跟那个狄昊苍认识;但是他们之间没说话,
倒是其中一个胖子以为我不会英文,说了半天带有种族歧视的恶心话……等会儿,
我记着其中一个好像说,他们都是从弗吉尼亚州来的。」

  「弗吉尼亚……弗吉尼亚……」张霁隆念叨了半天这个地名,但最后,在他
的嘴里又冒出了一个词:「兰利……」

  「兰利?这是个地方,还是个人?」

  当时这会儿,我还没反应过来这个词背后所代表的那个,说它是举世闻名也
好、臭名昭著也贴切的组织。

  张霁隆没接我的话,而是自顾自地挠了挠后脑勺,然后满脸释然地看着桌面
想着事儿:「那我就知道这个狄昊苍他是要干啥了……嗯,呵呵,绝对是这样,
八九不离十!操!狄总啊狄总,你个『伪色唐郎』,他妈的琢磨挂关系琢磨到老
子头上了!老子是软柿子,让你们美国佬这么捏?」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
「伪色唐郎」是一句唇典黑话,意思是「假洋鬼子」。接着,他马上手一拍桌子,
像头马上要下山的老虎似的双手拄着桌子,身子半起不坐地对我说道:「秋岩,
你听着,刚才我说的这些话,你可要一五一十地都告诉徐远,最好能让狄昊苍引
起徐远的注意……」

  「呵呵,我要是想让老狐狸局长对这个狄总产生注意,我还莫不如说他已经
入伙你们隆达集团了呢!」

  我就这么随口一说,张霁隆却眼前一亮:「哎!你要是能这么说最好了!秋
岩,你可行了啊!我发现你小子有长进了!」

  「你可拉倒吧,别拿我开涮了好吧?我就随口一说而已,真要是这么说,被
徐远发现了我骗他,他不得给我撕了?」转头我又对张霁隆问道:「那要是这家
伙这么危险,美茵那儿怎么办?傻子都看得出来美茵那个亲姨隋琼岚跟这个狄昊
苍关系不一般,我觉着美茵要是天天跟这样的人身边生活,恐怕……」

  张霁隆拿起了自己的手机,在我面前晃了晃:「这个你就别担心了,我正给
韩琦琦发信息呢,让美茵这段时间直接住到我们家里。待会儿我再跟杨儿说一声,
晚上接琦琦的时候顺便也把美茵接上,再让橙子多准备一副碗筷……何主编临走
之前,给我打过电话让我多照顾一下美茵。这个你放心。」

  听到我父亲这么一会儿,我都感觉自己心脏骤停了一下,但我还是先问了一
句:「那,霁隆哥,你公司账务的事儿,还有这个狄昊苍的事情,用不用我跟情
报局岳处长、还有安保局新调来的欧阳雅霓处长那儿打个招呼?」

  「嗯,你有心了,不过那倒不用。我得直接找情报局局长和安保局站长聊。
呵呵,而且人家是美国政府直接下的冻结令,你这边能找到谁啊?哈哈!」至于
他要怎么做,倒是没跟我细说。我只知道的是,等跟我结束这次谈话之后,张霁
隆马上带着陈绮罗连夜去了一趟首都,随即一个星期以后他们隆达集团的一切海
外账户竟然全都顺利解冻。等我再稍微成长了一点,我才知道其实对付这种事情
的手段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其实只需要专门去一趟华盛顿特区,拿着足够
的钱多光顾几家参众两院议员们开的咨询公司就行,反正对于隆达集团这么个海
外地方企业,账户解冻其实对那帮美国佬而言也掉不了一块儿肉,只不过对于一
般人而言,第一不知道该去哪家咨询公司,第二不知道该找谁一起去,第三没有
足够的钱。

  「说到我老爸,霁隆哥,」等张霁隆说完了话,我便立刻焦虑地对他开了口,
「我真的得有一件事拜托你——这也是今天我自己想来这儿找你的原因。」

  「我正好得求你帮忙,看看您在Q市、乃至整个L省有没有门路,能帮忙找一
下我老爸?」这话一出口,我真心有点想哭。

  「啥?你爸爸不是去了沪港么?怎么在Q市?」张霁隆却是一脸茫然。

  「他在沪港应该是摊上了个命案,逃回来过,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元旦
之前他会来的,身上的东西都没拿,好多东西看起来不是在菜市场和火车站前买
的便宜货,就是从旧物摊或者垃圾堆里捡的……他会来的时候也没跟我明说怎么
回事,在家收拾收拾之后,特意换了个手机卡,然后就去了Q市,说是要去采风……
就在上午的时候,市局这边来了一个沪港的调查小组外加一个安保局特务,他们
现在觉得我老爸的嫌疑最大……但我现在根本联系不上他。我现在怀疑是有人故
意栽赃陷害他,但是当务之急,是得把他找回来。」

  张霁隆一时半会儿也有点懵:「你爸那么老实的人,他能杀人?」随即又拿
着电话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算是安慰我之后,挡着我的面儿打了一通电话:
「喂,九哥!哎……上高速了吗?哎,你放心吧,有我在,你放心,你那笔钱实
在不行我拿自己钱贴给你!美国人怎么了?美国人他们也得讲道理吧?哎呀,没
事儿!弟弟我这差事儿么?哈哈,行……九哥啊,现在我这边有这么个事情啊,
我有个要好的朋友,是我们本地一个大记者,叫何劲峰,他现在应该去你们那儿
了……对,你帮我盯着点,待会儿我把他照片找到给你发过去……」

  「哎,明珍叔,是这样,你在金阿林那边呢么?是这样,我有个朋友去你们
那里了,最近有日子没联系上了,我想让你帮我找找……啧,没欠我钱,这是我
一个要好的朋友,叫何劲峰……对对对,就是前一段时间自己写博客挺出名的那
个……你帮我找找,找到了一定帮我保护好了!有消息我派人去接……」

  「喂,赵三姐么?我是霁隆,我这有个事啊,想让你帮帮我……」

  「喂,老刀么?我,张霁隆……是这么着,你帮我找个人……」

  一通电话打完之后,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办公桌上,看了看我,还拿手在我眼
前摆了摆,此刻的我确实有点慌神,缓过神来之后我又看了看他。

  「行了,别担心了,我能打的电话我都打了,这些都是我认识的江湖上最好
的交情。别说L省的人,M省和蒙东那边我也都找了人了,他们在各自地头上就没
有找不着的人。你放心吧,你爸肯定没事儿。」

  但此时的我可能真是魔怔了,刚才在张霁隆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发了半天呆,
等到现在,我实在憋不住,又对张霁隆问了一句:「霁隆哥,你说,是不是有人
要故意害我爸?」

  「关键你爸得罪谁了啊?」

  「很简单,蓝党那帮人现在都把我爸那篇文章当成毒草。沪港现在是蓝党的
大本营……」

  「这你可别瞎想了。我问你,你是不是以为蔡励晟不知道,之前写那篇文章
内涵他的何劲峰,就是你爸爸啊?他其实一直都知道,但他也没在意。蓝党要是
想报复,为什么不找你下手啊?你可别这么合计,当政客的,虽然立场有所不同,
但是也不至于因为一个文章就陷你爸爸于杀人犯,这点心胸要是都没有还竞选什
么省长啊?」

  「那就可能是另外一个人,这个人我刚才想了半天,也有可能是他——我一
直就没跟他对付过,今天早上更是直接折了他的面子;而且他之前,也一直找机
会害夏雪平来着……更主要的是,今天沪港来人说,这个人跟他们沪港的人也都
有认识的。您刚才打电话的时候,我就一直在心里琢磨这件事,琢磨来琢磨去,
我就觉着,如果这个人要是想做一件既能收拾我、又能害了夏雪平或者借由这件
事去干别的事情害夏雪平的话,那就只能通过坑我老爸来下手了,而且如果他要
是跟沪港那边是穿一条裤子的,他完全可以安排沪港的警方直接作假证据来诬陷
我爸!」

  「你说这人,是谁啊?」这次换成张霁隆问我了。

  我抬起头,稍微带着一点埋怨的目光瞪了一眼张霁隆:「我们省厅副厅长,
胡敬鲂。」

  张霁隆看着我,皱起眉头陷入了思考,思考了一会儿又看向我:「他,能这
么干?」

  我没回答。但我考虑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把我心里那个想要扳倒胡敬鲂的计
划,跟张霁隆说一个字。

  「可能确实是我胡思乱想而已吧……等您的信儿了,霁隆哥。」说完了,我
便站起身来,「晚上我还要跟梦君一起出去吃饭,我就不在您这人多叨扰了。」

  「你放心,你爸爸要是有消息了,我一定立刻通知你。那你去吧,我这手头
上还有点事儿得处理,我就不送你了。」张霁隆对我点点头,最后又补充了一句:
「跟人家蔡梦君好好相处,昂。男人花花肠子一点儿、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着
都无所谓,但你可千万别伤了人家姑娘的心,那些没用的事儿也好、感情也好,
该断就断了、该收敛就收敛了吧!」

  「我知道了。等您的电话。」

  道别之后我便立刻起身,然后转身进了电梯。

  一进电梯我便开始疯狂地又给何美茵那小坏丫头打了一大堆电话:「……叮
咚!有人在按门铃!是谁在外面?把恶作剧当一种游戏……听啊!谁在哭泣?看
啊谁在窃窃私语?窗外有双眼睛……」

  「……」

  ——当然用的是我新办的电话卡和新买的手机,我打了差不多五六个电话,
我才反应过来她根本不认识这个号,我也没把新手机和旧手机之间设置好号码呼
叫转接,并且我看了一眼时间,此刻下午2:48,按说这个时候她应该还在上课。
我一拍脑门,只能感叹自己真笨,连着听了美茵在自己手机通话等待音所设置的
那个恐怖小歌曲,听了五六遍,也是自己活该。

  我只能改成给她发信息,并且用新号码注册的微信加了她的微信,她这才反
应过来。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谁呢……一直都不联系我,你咋还换手机了,臭何
秋岩?」

  「这个你就别管了。上课呢吧?」

  「废话,那我还能去干嘛?难不成被狄瑞珅拽去KTV里跟他一起嗨粉、然后再
被他拽进保间厕所去?」

  我一看到小坏丫头发来的这行字,心头顿时火起:「你没被他这么欺负吧?」

  「哈哈,咋啦?你担心我啦?」

  「有没有?」

  「当然没有啊!他想得美!哼,那家伙讨厌得很,身边的小姑娘不少,还有
国中生,但还贪得无厌地想打我的主意!不过我是那么容易能让他的欺负的?」

  「那就好。今晚放学以后,你跟隋琼岚说一声,你去琦琦家住吧。我已经跟
张总裁说好了。」

  「哦,我知道了。其实我不用说也行,这几天我其实都跟琦琦在外面来着。
隋琼岚也不敢管我,她跟我现在的状态是,只要我愿意跟她说句话,我就怎么都
行。而且你也别管我了,今晚我跟琦琦出去,我俩要一起去一个秘密的地方、见
一个秘密的人,去做点秘密的事儿。」

  「你俩要去干嘛啊?老实儿跟你昭兰阿姨回家去,知道吗?」

  「隋琼岚管不着我,你管我?而且我可告诉你,昭兰阿姨和橙子阿姨也都跟
着去!你管不着我!」接着,何美茵又在这条信息的后面,跟上了一个吐舌头的
卡通表情包。此刻我也根本想不着太多,只是觉得她去哪的话,起码有杨昭兰这
个省长女儿和韩橙这个黑道大嫂跟着,那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人身意外,所以我就
暂时放心了下来。

  没等我把刚、输入好的信息发出去,美茵紧跟着这条又发来了一句:「我说
臭哥哥,你啥时候把准嫂子领我这来,让我见见啊?」

  「你咋知道的?」

  「废话!你这个副省长家的千金闺女『女盆友』,不还是你的『霁隆大哥』
介绍的么?他是琦琦的爹,虽说是个后的,但是也啥事回家都可能跟琦琦说啊!
琦琦跟我关系这么好,她也肯定啥事都会跟我说啊!而且我问你,你跟妈妈之间
的关系,真的回不去了呀?」

  「……这事儿以后再说吧。我还有个事儿要问你:老爸有联系过你么?」

  「最近么?他就前几天,差不多得是新年之前了吧,给我打过一个电话,就
说他从沪港回来了,还得去趟Q市,等他去Q市回来之后,他回来找我和隋琼岚。」
说完,美茵还把她跟老爸之间的聊天记录截图发给了我。

  截图里,一度曾经发展成让我嫉恨得牙根痒痒的秘密情人的继父女,聊起天
来的态度实在是尴尬无比,很明显,美茵是很愤怒为什么老爸就这么把自己送人
了——哪怕是老爸实际上跟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而她回归到隋家去才是真正的
认祖归宗,而老爸的话语尽管简短无比,而老爸的话语尽管简短无比,但我看到
一页页一条条的信息里却透着满满的卑微。若发到网上去、把头像和备注都打上
马赛克,说这是一个男舔狗在给高冷女神发的信息恐怕都有人信。

  「行,我知道了。以后打电话的话,你就往我这个号码里打就好。」

  「咋啦?发生啥事了?」

  「这你就别管了,没发生啥事。好好上你的课。」

  「嘁!略略略~」说完,美茵又发了一个「我超凶」的表情,之后她那边也
终于安静了。

  我赶忙设置好了呼叫转接,一出大厦我本来准备再去一趟情报局,蔡梦君那
边却有点等不及似的给我打来了电话,一听说我没什么事情,便要我直接开车去
Y大校园找她。我只好无可奈何地转身回去了大厦里面,找洗手间洗了一把脸,收
拾了一下心情和表情之后,只好一路直奔Y省大学。我以为我要负责接上蔡梦君送
她去佐野公馆,没想到等我把车子开进Y大校园停车场之后,正看见一辆宝石蓝劳
次莱斯在那里等着,见我到了之后,后车门一开,只见脸上略施粉黛因而将她精
致面孔显得更加白皙立体、把短发用卷发棒拉成小波浪,披了一件黑色貂绒披肩、
穿着纯白长礼裙和黑色鳄鱼皮长筒手套的蔡梦君正坐在车子里对我摆着手。

  「我的天呢,你怎么这么正式?」从车子里走下来之后,我惊讶地欣赏着蔡
梦君这一身装扮,「像个好莱坞级别的国际影星,又像个从童话里走出来的公主。」

  「嘻嘻!我本来就是公主呀!你敢说我不是你的公主殿下?」蔡梦君嘴上怡
然自得,脸上却带着羞涩的晕红冲我笑着。

  「那怎么着,我是给公主殿下您在这跪一个还是磕一个呀?」

  「哈哈哈!行啦,别贫嘴了!快点,小岩岩,快上车!外面多冷啊!开着车
门我都冷死了!」

  「好好好!马上!哎哟,我还成了『小岩岩』了……你这是给我取了个啥昵
称呀!像个小奶狗似的……」

  「嘿嘿!你不就是我的小奶狗么——快到姐姐这儿来!姐姐给你喂肉干儿!」

  「汪——呜呜!」

  我只好赶紧把车锁了,然后一溜烟钻进了车子里,故意逗着蔡梦君。一进车
里,我才总算意识到车里还有司机呢,而且那家伙也正回头看着我和蔡梦君笑着。
我看了一眼司机,这是个看起来有些瘦弱的男人,身高应该比我和蔡梦君都矮,
而且看起来消瘦无比,但是双眼中透着一股锐利的光,人看着特别的精神,微笑
着的模样也十分的阳光。

  「您好,辛苦您了。」人家看着我笑着,我也不能置之不理,于是我便礼貌
地打了个招呼,「怎么称呼?」

  「哦,这是我们家专职司机,也是我爸爸他们特勤处的『宇叔』。」

  「呵呵,不敢不敢。我姓宋,宋默宇,你就叫我『老宋』就行。」

  听着这名字我有点晃神,因为我觉着我应该是听过或者见过「宋默宇」这个
名字,但我又实在记不住我是在哪看到或者听到的。反正眼前的这个人,跟我见
到的蓝党特勤处的其他特勤完全不一样,他应该是当过警察或者当过兵的,身上
有一股子带着亲和力的傲气,而其他特勤们看起来更像是社会流氓,甚至但从气
质来讲都比不上张霁隆身边的那些喽啰小弟;并且,或许是因为他长得瘦小的原
因,看起来感觉貌似比我大不了几岁一样。

  「老宋……算了,我还是随着梦君管您叫『宇叔』了。辛苦您了啊,我从来
都是给别人开车,今天头一次让人给我开车,实在是受之不起!」

  「没事。咱就是干这个的!」宋默宇笑了笑,又对蔡梦君说道,「那么二姑
娘,咱就出发了啊?」

  「嗯呐。出发。」

  宋默宇点了点头,然后摁了下方向盘旁边操作台上的一个按钮,把自己跟我
和蔡梦君之间的前后车舱隔板拉了上去。

  我又从头到脚打量了蔡梦君一番,随后却有点别扭地瞧了瞧自己,我今天倒
是穿了一身洗过熨过的西装跟衬衫,但也并不是为了出席多正式的场合而这么穿
的,而且为了来回跑,衬衫里面穿了一件太空棉保暖内衣,外面套了个羊绒针织
西装背心,下面还穿了双添柏岚的大黄棉靴,虽然挺干净的,但是也是已经被我
穿了好几年的,我这一身行头即便算得上干净整洁,跟蔡梦君这一身相比,实在
是相形见绌;倒不是我不想打扮,比如头发我是刚才在霁虹大厦里又用发蜡抓了
一遍的,胡子鼻毛我也都修了,但是对于这种极其正式的宴会,我实在是没有任
何关于该怎么去准备的概念——我的礼服实际上就之前去蔡梦君她家吃饭那次,
张霁隆给我准备的那一套而已,并且为了工作,我也不可能穿一套特别庄重的燕
尾服到处跑:「我说,公主殿下呀……跟你这么一比,我这一身还能看么?我要
不也回去或者找地方拾掇拾掇?你昨晚说就是参加朋友的生日会,我寻思也就自
然点、随意点……哪成想你这也太正式了……」

  蔡梦君对我倒是并不嫌弃,她也从头到脚地打量我一遍,然后对我笑笑:
「我看就这样挺好的呀!小傻样!你是不怕给我丢脸呀?」

  「你说呢!」

  「哈哈!你别太紧张啦!你这样真就是挺好的!还想咋打扮啊?用不着!我
告诉你,今天我要带你去,是因为我想让我那帮朋友知道知道我有男朋友了,而
且我跟我男朋友关系特别好,尤其是我那帮女的朋友们看看,她们有不少因为家
里头不同意她们自己找,到现在还都单着呢!所以我想带你去馋馋她们!哈哈!
你对我来说,我的小岩岩啥样都是最帅的!」说着,蔡梦君还伸出手,一把将我
抱在怀里,用着十足宠溺的目光看着我。

  「你还馋她们呢?呵呵!你不怕我被她们抢跑了呀?」

  「你敢!」蔡梦君听了,立刻松开了我坐直了身子,双手贴在我的双肋处,
一通连掐带戳。

  我连忙笑着求饶:「诶诶诶!我当然不敢呀!饶了我、饶了我!哈哈哈……
但万一……哈哈……人家想要把我抢跑了,就像你对我现在这样,我根本招架不
住,那我也没办法咋整呀?人家要是真想抢我,我也不一定说了算呢!」

  「那也是你的事儿!反正谁敢跟我抢你,我肯定饶不了她!而且,你也要玩
完!」蔡梦君笑着看着我,说着说着,还在我胸口用力地掐了一把。

  这一掐当真让我有些吃痛,我没想到她跟我闹着玩居然还会这么用力,我这
也真是受了一天的气和急,于是我多多少少带着些许火气地把她的双手手腕扣住——
就她这苗条干瘦的模样,加上那点小力气,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明明被我扣住手
腕,却还想着挣扎,没想到被我用力一拉,却直接拽到了怀里。我直接扯掉了她
的披肩,并且从她身后摸到了礼裙的拉链,迅速拉开到她的后腰处之后,我又直
接从前面拽掉了她身前的遮体布料,那两只宝塔似的小胸部便展露在了她的身前,
只是上面还各贴着一张巴掌大的硅胶乳贴,乳贴的中间又有一只塑料蝴蝶结搭扣,
将两个微胸紧紧扯在一起,看起来着实更有立体感。

  本来她被我这个动作搞得又惊又吓又羞,带着笑容的脸上瞬间变得刷白,紧
接着等我把手一抓到她其中的一只乳房上之后,白皙的脸上便立刻像是被施了魔
法一样,绽放出无比的绯红:「啊呀!你别……」她惊惶地看了看面前的隔板,
然后双手奋力地按着我的右手,直接把头靠近了我的耳朵,压低了声音并带着急
促的呼吸小声说道:「你别拆我的乳贴……拆掉了,等下贴不上,那我不是要凸
点或者走光呀?」

  「嘿嘿,谁让你刚才那么狠的!嗯?」我放松掉了去抠她乳贴边沿的手指,
但随后就将右手拃开,一把将她的左边酥胸握在自己的右手里,狠狠捏了一把,
轻声挑逗着她:「而且你凸点了,怨得着谁呢?是怨我会把你的乳贴拆了,还是
怨你自己的乳头容易硬呀?」

  「你讨厌啦!我……我哪有那么容易硬……」蔡梦君把眼睛睁得溜圆,随即
嘴角泛起顽皮的笑意来,同时还把自己的左手压在了自己的胯下,摸向了她正骑
着我的双腿的中间:「倒是你呀……你说说咱们俩,谁更容易硬?」

  「你说呢?反正不是我……我可是个君子,坐怀不乱呢。就凭你小梦梦的身
体,就想这么勾引我啊?」同时,我又故意把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右乳,隔着软
饺胶垫,摸着她的乳房中心,并且我瞄准着她的耳朵,摩挲着她乳头的位置:
「呐,小乳头在乳贴下面被压得难受不啊?」

  这一招果然奏效,在她的手还没找准我阴茎的位置的时候,她便已经开始咬
起了下嘴唇来,但嘴上却仍旧不服软,对我轻声细语地挑衅道:「……哼嗯……
你不容易硬,那你这不是废了吧?嘻嘻……而且你就这样,能找到我的小乳头的
位置么?我才没有呢……」

  「一点反应都没有?而且你也知道小呀!」

  「去你的……啊……嗯……」

  此刻尽管隔着硅胶乳贴,但是我的大拇指也都很明显地找到了胶垫下面的那
微微的凸起,尤其是因为她把硅胶贴粘得极其牢固,此刻很想要挺立起来的乳头
却被压着,但在我如此的画着圈地在上面摩挲的时候,她身上刺痒的感觉,已经
会加倍放大。而且我突然发现,在这姑娘的柔弱身子上面,竟然对轻微的疼痛承
受起来的时候,会产生一定的刺激,随之在对感受到疼痛的地方轻轻抚慰或者进
行呵痒之后,她的身体便会产生无法抑制的欢快回应,于是我便在她的乳房中心
打着两三下圈之后,又想攥干海绵清洁布一样紧攥她的酥胸一把,之后又放开,
沿着她的小乳球边缘轻抚着,同时再次来回隔着她的胸贴搓弄着乳头的大概位置。

  「嗯哼……坏人!你怎么找到的!」不一会儿,梦君便忍受不了我的挑逗,
红着脸别过头去,却又微微斜着双瞳眯着眼睛看着我,一手勾着我的脖子,一手
依旧摸向我的裤裆,并且在我的阴茎处隔着裤子紧紧握着,并且很急切地用自己
的纤纤玉指上下拨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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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怕是不知道呢吧——无论乳房的大小,无论男女,人的乳头位置一定长
在对着耳垂的地方。」

  「嗯哟……真的假的?」

  「真的假的,你现在自己体会不出来的么?」

  「坏蛋!你告诉我,你摸过多少女人的呀?」

  「哼哼,数不清呢!」

  「讨厌!不理你了……」说着,她便轻轻地推着我的身体,准备朝着自己原
先的座位上挪着身子。但此刻,可由不得她。

  「你想不理我就不理我呀!嗯?无论我摸过多少女人的乳头,反正今后,我
就摸你的了!想逃没门!」

  说完,我还故意用手指勾住她乳贴中间的那个塑料钩扣,用着既保证乳贴不
会被扯掉、又能保证乳贴下胀挺得如蚌肉中蕴藏的珍珠一般坚硬的乳头可以被硅
胶垫跟着拉扯的恰当力道,拉拽着这双黏在她胸前的乳贴,而摸着我的阴茎的蔡
梦君感受着自己胸前末梢神经的牵引,已然开始大口呼吸着并且随着脸颊更加的
醺红而翻起白眼来。此时,正好车子突然一个急转弯,把瞬间有些失神的蔡梦君
的身躯甩得差点朝着车门处撞去,我只好连忙停下右手的动作,而左手一把将她
搂在怀里,她也就势紧抱住我的身体,把自己的双乳贴在了我的面前,身体微微
前倾,在我的怀中紧贴了一会儿。我俩都微微听到司机老宋骂了一句娘,刚刚应
该是为了躲避一个突然冲出来横穿马路的行人,随后车子正常匀速行驶在之路上
后,蔡梦君便顺势搂住我的头,然后微微抬起自己的屁股,用着自己最下面平坦
却充满柔软的肉低,隔着她的绸质打底三角裤和我的西裤以及里面的两层,研磨
着我的阴茎上段。

  「坏蛋!你就会这一招……欺负人!」

  「就这一招又怎么了?好用就行呀——对你这么个大家都以为是乖乖女、身
体却这么敏感的闷骚小色女而言,尤其好用!」

  「哪有这么说自己女朋友的……坏人!」一听我叫她「小色女」,蔡梦君整
个人都似融化一般瘫软了起来,只有跨坐在我下体上的双腿跟隔着裤子握着我阴
茎的手还在撑着,并且她在羞涩了片刻之后,水润的双眸盯紧了我的眼睛,咬了
咬下唇的樱口中又传来了一句柔媚的质问:「你这还叫没有反应?你这反应不也
挺大的……那我是『小色女』,你又是什么呢?『大淫虫』嘛?」

  「对啊!我就是『大淫虫』!你才知道?要不要把大淫虫的『大反应』拿出
来?」

  其实我早就饥渴得不行,这一天苦闷委屈的遭遇,让我极其想得到一次温柔
的精神慰藉。所以不等她回答,我便驮着她的娇躯抬起屁股,迅速揭开皮带后,
直接把裤子里三层外三层的脱到了膝盖处,露出了早就充血膨胀的火红阴茎,贴
在了她的丝绸内裤上。

  「嗯……坏蛋!」

  嘴上叫着坏蛋,蔡梦君却毫不犹豫地握住了我那刚刚在内裤里就已经浸满了
我自己前列腺液的滑腻阴茎,再次撩开自己的裙摆,将我的阴茎牢牢抓在手中放
在自己的双股前三角裤的布料上轻轻戳蹭着,但一戳到那最柔软的凹陷部位处、
要到动真格的时候,她却只是眯着眼睛张着嘴巴,吐着如兰芬芳的热气,让我的
龟头在那里犹豫徘徊。眼见前戏都做到此,不进入正题实在是说不过去,于是我
便将搂住她的双手向下移动,顺着她的身躯摸到她的髋骨上,然后将双手伸进裙
子里面,一手扶住了她的屁股,另一只手翻开她的内裤、朝着一边一扯,她一不
留神,将我的阴茎朝着她的美穴一戳,半个龟头便戳了进去,而与此同时我再向
上将身体一挺,前端肉棒便享受到了她的膣穴中的无比湿热;她似乎同时也感受
到了我的入侵,身子一软,又被我按着后腰向下一压,她顺其自然地朝下一坐,
我的阴茎便插入了她的体内一插到底,随即阴道条件反射似的紧抓,让我的心跳
都跟着蜜穴收缩的力度而加快了频率。

  「我是有反应啊!但是你看看咱们俩的反应谁更大……你下面都湿成这样了,
还不是小色女么?」

  「坏蛋!」自被我深深入侵其中,蔡梦君便不在掩饰,带着一脸的滚烫羞红,
骑在我的下半身上,一点一点地扭动着腰肢又抬着屁股,轻轻闭起眼睛想要享受
我的肉棒给她带来的充实,但是在自己彻底沉浸到淫靡的美妙之前,却还带着挑
逗意味地故意紧张地看着我,「讨厌……你在这……嗯……就不怕被宇叔听见啊?
多难为情……」

  「你也挺坏的呀!你这家这车后面的隔离室跟前面是可以隔音的,你以为我
不懂车么?再说了,路上闲着也是闲着,也没啥事,而且反正都这样了……」我
一边说着一边扶稳了她的娇躯,随即双腿用力,用膝盖顶着漆皮隔离壁,抬起屁
股之后托着她的身子,加快了速度,感受着她的柔软泥泞的阴道内壁,朝着她的
子宫颈口疯狂地顶撞了三五下,便胡乱撞击一通边对她笑道,「反正都这样了,
你就再叫得大声点又怎了?」

  「啊呀——你别——痛啊——轻点!」被我一通乱插的蔡梦君的身体就像是
要飞了起来,但随即她又睁大了眼睛、皱着眉头痛苦地看着我,等我停下了动作,
又忍不住对着我的胳膊和胸膛一通乱掐,嘟着嘴埋怨道:「轻一点么……你一下
子这么激烈真的会很痛!你个大坏蛋……不懂得怜香惜玉……还偏偏什么都懂!」

  「我错了,哈哈!别掐我了!我错了……」随后我不再折磨她,重新端坐好
后,调整了自己的位置,半跪在车里后让屁股和腰部能够有一定的活动空间,然
后另一边已然托着她的屁股引导着她大腿上下活动的节奏,随后将她顺着力气向
上托起、我的屁股再向后撤一点,把阴茎慢慢退出到仅留下龟头被她的阴唇含在
肉穴里面,然后再轻轻地朝前挪动身体,又将她朝着自己抱紧,让她再坐回到我
的身体上,让彼此的阴阜和阴毛贴在一起:「那这样呢……」

  「嗯……」蔡梦君温柔地看向我,又红着脸对我说道,「你等下……你这样
姿势肯定不舒服……」

  说着,她又按动了我俩座椅之间的扶手上的一个按钮,把我的靠背放下了一
些,让我能够半躺着,而她也正好能骑在我的身上,我俩这才调整着自己并不断
加速,并且嘴巴湿吻在一起后,舌头的相互搅拌,配合着身体的剧烈碰撞,也让
彼此更加的放开。

  但是在车子里,尤其是形式当中的车子里做爱,虽然说起来似乎很刺激,真
正做起来的时候多少还是感觉有些单调,真的不如在卧室里或者其他更大一点的
空间进行性爱更加的舒服。她纯粹是因为觉得被人开车载着的时候,旁边还有司
机在,在这样的情况下进行一番堪比那些色情小说里的情节更加刺激的云雨实在
是特别好玩,而我则多多少少有一种急于发泄的欲望,以至于忽视了很多细节,
比如应该多换几个姿势、多调节一下不同的抽插方式和活塞频率,最开始我还在
配合她的姿势和动作,缓慢地将自己的阴茎拔出一大半,然后又实打实地一挺入
底,但是等到随着我阴茎上末梢神经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心底有一个声音一直在
命令我,必须射、而且要赶紧射、一滴不留全都射进她的体内,我便再次恢复了
刚才故意调戏折磨她时候的胡乱快速的野蛮肏弄,甚至不带一点爱意。一直到我
肏弄得实在是太过于忘乎所以,而蘸着从她牝穴中流出来的汁水,将她的娇嫩屁
股左右掰开后把左手食指直接捅入了她的菊门,她突然疼痛得流出泪水,吃痛地
苦叫了一声后,紧箍着的菊穴不由得缓缓扩张开了一些,随着我的手指肚戳在她
直肠壁末端的动作,她的叫苦又变成了爽畅的呻吟,甚至在呼吸变得急促之后,
又忍不住翻起白眼、嘴巴上在娇嗔的同时也流露出痴痴的笑容,我才猛然惊醒:
原来,我此刻怀中佳人,其实从未经历过早就习以为常的欢愉淫乐伎俩。

  「你……大坏蛋……怎么能碰那里呀!不讲卫生……」

  「对不起……嗯……」

  我嘴上这么说着,插进去的手指却朝里面戳得更深了,好在她的肠道里面此
时是十分干净的,而并没有触碰到任何的既会破坏漫刺激的行为的气氛、又会毁
了她尊雅高洁身份与性格的那种东西;但是越肮脏的感受,反而会给我此时带来
越野蛮的发泄,我用手指甲那里反向朝着她的阴道的位置按压着她的直肠末端,
再次来回箍紧又放松的菊洞跟已然失去了控制收缩紧抓节奏而开始逐渐痉挛的阴
道,都告诉我她的身体其实很吃这一套的,但毕竟不怎么经历人事欢好的蔡梦君
心里还是对这种疯狂而毫无下限的做爱方式,所以她还是在情不自禁于我耳边呻
吟的时候,双手攥着我腰眼下面屁股上的肌肉,用依旧戴着鳄鱼皮手套的手指拧
着肉掐了好几下。我在屁股皮肤上的疼痛中,狠狠地对着蔡梦君的软嫩蜜穴猛插
了差不多七八下,在她彻底往我的身体痉挛当中,我总算痛快地在六次马眼的震
颤中将精液送入了她的身体里,之后她也忍不住把四肢紧紧缠绕在我的身躯上,
手肘与双膝也在她的身前紧紧相抵着,从阴道深处反溢出一股温热的阴精与精液
交融在一起后,也达到了高潮。

  除此之外,这次交合也实在是没什么可回味的。看来心情实在是差到一定程
度的时候,是没办法用性爱来缓解的,即便是发泄的时候比较爽畅,在交媾结束
的那一刻开始的贤者时刻,则会把心底的不悦放大几百倍。

  「你今天怎么了呀,秋岩?你好像有点不开心的样子。」趴在我身上缓了差
不多八分多钟、脸上却还带着潮红,身体还套裹着我的阴茎的蔡梦君,似乎也察
觉到了我今天的低落情绪。

  「嗯?哦,没有……都是工作上的破事儿闹腾的……」我看着怀里的蔡梦君,
又深吻了她一下,然后上下同时拍拍她的肩膀和屁股,让她从我身上抬起来后,
我从我的羽绒大衣口袋里拿出了纸巾和湿巾,帮着她情理了一下被我射得满溢的
阴道之后又清理了自己的阴茎,随后又帮她穿好了三角裤和其实刚才早就被她踢
掉的高跟鞋,帮她穿好了白色礼裙、拉上了后背的拉链。做完这些我又捧着她的
脸颊对她笑道,「但是就算我心情就算再糟糕,见着你了之后,我都会好起来的
呀!」

  「那最好,看来我还是你的开心果呢!嘻嘻!」

  「那可不,从身体到心灵,你都是我的开心果。」

  「嘻嘻嘻,那不是必须的么!」她得意而开心地笑着,然后又攥住了我的手,
爱意满满地看着我,对我问道:「那你的那些烦心事,能跟我说说么?」

  「唔……还是等咱们俩参加完你朋友的生日宴吧。这个时候讲起来的话,我
怕我的情绪会影响你的心情,而且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我可不想做一个大煞风
景的钢铁直男男朋友。」

  「没事的,等下你跟我那帮朋友在一起多聊聊天就好了,虽然我平时也不总
是跟他们混在一起,但是他们的人都挺好的,而且总是特别爱开玩笑,我心情不
好的时候,跟他们在一起说说话、吃吃饭,心情就会好起来。我相信你跟他们肯
定能出得来。」

  我点了点头,但其实我对此并不抱多大的期望,我只是把这顿生日宴当成是
一种应酬,我只希望今天蔡梦君能尽兴就行,对于应酬我反正是从来都不做任何
的预设:「但愿吧。」

  蔡梦君靠着我的手臂,朝着车外看去,看了看眼前路旁的白桦林,才若梦初
醒:「欸?咱们快到了。」

  实际上就算是再隔音的挡板,人的耳朵也是多多少少隐约听到另一边的空间
里的声音的。宋默宇其实察觉到了我和蔡梦君在偷偷进行的欢爱事体,于是就在
快行驶到佐野公馆的时候,我和蔡梦君在后车座上疯狂「开着车」,他却特意把
车速降了下来。

  我后来查过资料才知道,这片道旁的白桦林是新政府成立之后F市第一届新政
府和部队领导们为了纪念佐野洋一特意栽种的,而当年佐野洋一年轻的时候,留
学英国之前曾经在沪港的英租界待过一段时间,在那里英国教授开的公立学校里,
当时还是一介浪人的他遇到过一个在那里上学的东北姑娘,他爱上了那个姑娘,
但是碍于语言和文化、以及国恨家仇的原因,他始终不敢跟那个姑娘表白,等他
再来到这片土地上已然时过境迁,且又是战火纷飞的年代,一直到他去世却也没
能再次寻到关于那个姑娘的一丁点消息。据说白桦树,是那个姑娘最喜欢的树木,
而在公馆附近,佐野洋一也自己栽种过不少的白桦树。沿着公路一直开进军管区
的大门里面,我才明白为什么佐野洋一要留给当时的抗日联军这么一个洋楼,说
是一个公馆,其实更像是一个随时可以充当军事堡垒的建筑:整个公馆庭院都是
建筑在一个半山坡上,在天然的阶梯地势上,最高的顶端盖着一栋很有年代感的
尖顶巴洛克式天文望远楼,除了观赏天象,这座望远楼也完全可以当做瞭望塔来
俯瞰小半个F城的动向,楼下的一圈反而是一个凹入山顶的碗状陡洼,从洼地中的
一个小门处,可以直通山腰上的那栋八角形的洋楼里,洋楼是用大理石砌成的,
最开始只有这么一栋,后来佐野洋一从英国商人那里买来之后,在旁边又改了两
座两层十六室的副楼,充作仓库和仆人们的住所,现在那里这是七十三军军部下
层机关干部的宿舍,而主楼便是七十三军的姜云山姜军长的官邸;在下面的山脚,
则是平时用来活动的地方,有一个用灌木跟玫瑰花组成的迷宫花园、一座放置了
雕塑着雅典娜以及模仿卢浮宫中维纳斯的喷泉广场,还有一个网球场和篮球场,
以前的时候周围空空荡荡,现在那里则直接设置了士官宿舍以及训练场。公馆原
先的设置看起来气派豪华,而新添的军训设施则让院子里平添几分威严。

  为了避开士官宿舍和部队办公区域,宋默宇把我和蔡梦君送到了望远楼的附
近后,自己开车回去了军管区大门附近,那里有专门给来客驾车与司机安排休息
的招待处,蔡梦君则跟我一起相互搀扶着,一路走到望远楼旁边那个避弹防空通
道的门口,到了门口后,她便按了电铃。

  「谁来了呀?」对讲设备接通后,那边是一个声音清脆的女孩子的爽朗问话
声。

  「娜娜么?我呀!你还听不出来我是谁么?」

  「哼!这是哪国派来的小女特务呀?我得赶紧跟我爸说一声,让卫兵给你抓
起来!」

  「去你的!赶紧放我俩进来!这么冷冻死我了都!」蔡梦君笑着对那个女孩
说道,「我先祝你生日快乐了啊!待会再祝你哥去!按照规矩,你俩的礼物,我
都已经让司机交给你们这的卫兵检查了,送你一套宝格丽的香水,给你哥弄了两
瓶澳洲的红酒。」

  「哈哈!你说你这么客气干啥?我们家不兴送东西,你还不知道!快进来吧,
说到红酒,我这正好下楼帮我哥拿两瓶我们家老爷子的红酒。我哥他们已经在楼
上了,你赶紧上去吧。」

  「得嘞,我的女将军!」

  紧接着门开了。但是我分明在刚进门的时候,听到了外面的对讲设备里传来
了一声「欸,梦君你等下」,但是蔡梦君这姑娘就是这样,先前我刚认识她的时
候也是这样,遇到了熟人有热闹了,她便多多少少有点不管不顾,再加上一阵北
风把她的裙子和披肩都吹了起来,吹得此刻脸上还带着潮红的她一阵发抖,她便
直接拉着我进了门。

  「那个,梦梦啊,刚才我听你这朋友好像还有些什么话想跟你说呢,你要不……


  「哎呀,没事儿!还能有什么话,进去再说呗!外头多冷……」

  我只好和她相互掺着走进了里面。通过长廊之后,我俩来到了大概是主楼的
地下室里,随后顺着地下室的比省厅大楼里看起来还气派的大理石楼梯一路往上
走,走到了楼上的一个两米多高的大门出,蔡梦君跟我一起推门后,她先笑着打
了一声招呼:「哈哈,热烈庆祝姜少帅生日快乐呗!大家……」

  紧接着,她朝着里面一看,尤其把目光放在了里面大长桌上主位旁左手边第
一个位置处后,她的脸色就变了,眼神呆滞而又有些愤怒,脸颊上刚刚的潮红一
瞬间褪去,而似乎右边的苍白起来。

  而宴席厅里的穿着各种名牌西装礼服的男男女女的目光也都惊呆了,特别是
当他们的目光全都聚集在我身上的时候,仿佛我是一头冒冒失失的闯进屋子里的
猛犸象。

  而我也顺着蔡梦君的目光,看向了那个坐在两个主位左手旁的那个男人,那
男人看起来一脸憨厚的模样,脸型圆乎乎的,理着寸头,戴着一副无边框眼镜,
个子要比我矮一头,大概有一米七的身高;穿着倒是十分的浮夸,一身条纹黑色
西装,而条纹的缝隙处还竟然镶着钻石,整个人一动弹,浑身就闪烁着刺眼的铜
臭味十足的光辉。而且这人我看起来,似乎有那么一点眼熟,但我也确定我之前
没见过这个人,或者与其这么说,更不如说他长得好像跟我见过的某个人有点相
像。

  而蔡梦君多看了那人几眼之后,便一直黑着脸低着头,也不再跟他们继续搭
话,她还紧紧地攥住了正挽着的我的右臂,我有点怀疑这一刻她似乎是想要离开。

  我刚想要开口问,坐在主位上的穿着军绿色西装、留着稍显浮夸的飞机头、
相貌却十分俊朗有白皙的男生便站了起来,笑吟吟地走到了蔡梦君和我的面前,
中气十足且大方地说道:「啊哈哈!梦君和她男朋友来了哈!快请坐吧!」男生
还主动对我伸出了手来:「认识一下,我叫姜国梁,咱们在座的诸位,也都是从
小一起长大的,都算发小。您怎么称呼?」

  此人的儒雅打破了宴席厅里足足半分钟的尴尬,而从他的自我介绍,我便一
下子就知道此人正是姜军长的儿子。我便也伸手过去跟他握了握:「您好,我叫
何秋岩。」

  「秋岩兄!哈哈哈,一表人才!咱们这帮人,从小一起长大,那可真称得上
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姐妹』了,梦君比我和我妹妹小一岁,我从小也把梦君当
妹妹看!你能打动咱们梦君的心,那你可真是好福气!」

  「哟,您比梦梦年长?那我应该管您叫哥才对!」

  「是吗?」姜国梁一见蔡梦君半天不说话,赶紧找了个下台阶,对蔡梦君问
道,「你们俩这是姐弟恋啊?」

  「嗯……」蔡梦君这才重新开了口,「秋岩比我小三岁。」

  「哟,哈哈哈!原来是这么回事!」姜国梁又爽朗地大笑着看向我,「但是
秋岩老弟看着,可是很成熟稳重的嘛!」

  「呵呵,不敢当。」

  姜国梁正说着,门外走进来一个跟姜国梁身高差不多的高挑女生,眉眼口鼻
跟姜国梁完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女孩一见蔡梦君和我正站在门口,又看了
看里面那一个个都绷着脸撇着嘴、眉毛全都皱着的面孔,只好端着两瓶拉菲叹了
口气。

  姜国梁倒是不动声色,抬手冲着那个女孩,对我介绍道:「哦,这是我的妹
妹,姜援娜。」随后又向自己妹妹介绍了我。而姜援娜对我笑了笑以后,又使着
相、对着自己的哥哥一顿挤眉弄眼,示意房间里的气氛不大对劲。姜国梁这个时
候才收起了笑容,叹了口气后又对姜援娜扬了扬下巴,然后拉着我,又让姜援娜
推着#蔡梦君,把我俩一起请到了两个主位的右手边的位置,蔡梦君自是挨着姜援
娜坐下,而我则挨着蔡梦君。

  我的旁边还坐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孩,这个女孩其实长相还凑合,瓜子
脸、含月唇、八头身的身材,甚至胸前的那对看起来至少有F杯肉球,几乎要从她
的黑色低胸礼裙的领口中蹦出来,下面的裙摆还开着叉,直接开到了快到她对着
鼠蹊部位的丰腴大腿处,在往上去的话,我都快能看到她小半个肉肉的屁股,但
是如此暴露的着装、抹的厚重的粉底和夸张的紫粉色唇彩,还有那橙皮跟胡椒味
道十足的香水,让我觉得这个女人俗不可耐得还不如前些日子我刚去过的砂舞厅
里的舞女,因此,既是非礼勿视、出于避嫌,也是生理不适、心里抗拒,我真的
不敢多看她一眼——尤其是坐下没一会儿后,通过桌上人的互动的观察,我便发
现与她对坐着的那个男的,还应该是她的男朋友后,我更不敢多看这女人一眼;
但有些女人就是这样,男人越不看她,她反而越被吸引注意力,趁着身后的侍应
士官帮着我倒水的时候,女人还故意把自己的刀叉跟手包碰掉了,我下意识地转
头弯腰下去帮她拾,没想到这女人也同时弯下腰来,深邃的乳沟和马上要脱离礼
裙软垫的胸尖立刻在我眼前晃悠了起来,而这女人也根本没有一点遮挡,一看我
的不经意在自己的关键部位驻留,她竟然还在桌子下面冲我笑了起来。我只好把
手包迅速放在她旁边,将刀叉递给了侍应兵后,立刻转过头去。

  我再看向蔡梦君,此时此刻她仍旧表情复杂地低着头,虽然低着头,但他的
鼻尖冲向的位置,却仍然对着那个脸型圆圆的男人,而那个男人也在不停地注视
着蔡梦君,但他很快也发现了我在观察他,于是他便不自在地抿抿嘴、叹了口气,
看了看我。我则礼貌地对他点了点头,而男人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也只好
对我点头示意。而我再看向我正对着的这张脸,我面前的这个人也是个白净公子
哥,偏偏长了张特别长的马脸,而且此人鹰眉狐狸眼,从我进屋开始到刚才坐下
再到现在,一直用着那双狐狸眼棱着眼睛看着我,半天也不对我说一句话,我也
冲了冲那人点头,没想到他对我的表现完全无动于衷。

  「喂,倒点水吧。」

  坐在我对面的长马脸看了我半天,突然对我冒出来这么一句。

  我还以为他是在请我喝水,于是我「哦」地答应一声,端起面前的长颈瓶,
先把蔡梦君面前的玻璃杯端了起来,倒满了温柠檬水,然后我又给自己倒上。可
就在我刚把水倒到一半的时候,那个长马脸居然拿着筷子敲着盘子大声道:「谁
让你给你自己倒水了?给我倒水!」

  我看了看一桌人,又转头瞥了一眼还沉浸在痛苦中的蔡梦君,只好微笑了几
下,端着手中的长颈瓶站起身,给对面的杯子里倒满。而等我一站起身,我分明
用余光感受到,坐在我右手边的那位豪乳肉弹女,正不停地打量着我的裤裆和屁
股。我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在给长脸倒满清水之后端正坐下,自己也举起杯子一
小口一小口地喝着水。

  姜国梁眼见着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只好招呼这旁边的侍应兵从他身后的红枣
木储物架上拿来了一只铁皮盒子,打开之后里面尽是满满黑雪茄,侍应生把雪茄
给在座的男士们发了一圈,然后又给拿着防风打火机帮着点上,而在座有不少女
的也抽烟,便也同样帮着她们点上烟。

  「我来根这个。」我旁边那个豪乳肉弹女,则在摆弄了半天手里的铂金烟盒
之后,也从盒里挑了一根雪茄,自己切开了一端之后,想了想,又把雪茄切刀递
给了我:「呐,你也来一个?」

  「不了,谢谢。」

  「来一个吧!怎么,秋岩平时不抽烟啊?」一旁的姜援娜对我问道。

  「哦,还行。以前抽。现在不咋抽了。」说着,我还故意握住了蔡梦君的手,
并十指相扣放在了桌上,「梦梦不喜欢我抽烟。」

  屋子里的诡异气氛、对面两个男人的冒犯目光让我还怀疑,我这一个举动会
不会让蔡梦君有些不自在,没想到正是我这一个动作,总算让她的脸色缓和了一
些,并且她也总算抬起头来,回应给我一个温柔又依赖的目光,而她也鼓足了勇
气转过头,抗拒又胆怯看了一眼对面那个一直盯着她的圆脸男人,紧接着却又低
下了头。

  姜援娜无奈地叹了口气,从自己的那边伸出手去,放在了蔡梦君膝盖上拍了
拍,然后一直把手捂在她的腿上。姜国梁看看我,抽着雪茄笑着:「呵呵,秋岩
老弟也真是对咱们梦君体贴和听话呢!你是梦君的男朋友,也算是咱们自己人了!
今天到我们家来给我和娜娜庆生,那就要放开了尽兴对不对?梦君啊,今天你就
纵容秋岩老弟一次呗!这可是刚从古巴运来的上等尖货!不抽一口可是要后悔的!」

  「怎么样都行,」蔡梦君低着头,头抬起头瞪了面前那个圆脸男人一眼,随
后看了看姜国梁姜援娜兄妹一眼,冰冷地说道,「反正我是客人,你们是主人。
很多事情,姜少帅和娜娜不都已经做主了么?」

  「不是的,梦君,你听……」

  「哈哈哈!」姜国梁明显抬起腿,应该是在桌子下面踢了下自己妹妹的脚,
然后豪爽地笑着说道,「那就是了!今天我做主对吧?秋岩老弟今天第一次光临
寒舍,那自然也应该尽兴才对!这雪茄就来一根吧!」

  「不了不了!谢谢姜大哥,但我还是少抽点为好。」说到这,我又拍了拍蔡
梦君的手背,然后松开了她的手,站起了身,向姜国梁问道:「不好意思啊,姜
兄,贵府上洗手间怎么走?我想去方便一下。」此时其一我确实有点想要放水,
交合做爱之后过十几分钟我就是愿意去厕所,这可能是我生理上的一个反应,其
二我也是真感觉到这个宴席实在是让我有些不舒服,我得找个地方再拾掇一下本
来就不太痛快的心情。

  「哦,除了门,走廊那头的对着的门就是了。用不用找人陪你去?」

  「不用不用,等我迷了路了再说。」

  我按照姜国梁的指路出了门,走到了对面一推门,才发现人家家里的洗手间
就是不一样,一个洗手间的面积,都快赶上我重案一组一间办公室大,马桶旁边
是个传统仿古屏风,屏风后面是个足以躺得下两个人的大按摩浴缸,浴缸的对面
还放着一台液晶电视,电视的旁边,还有一个透明玻璃隔开的桑拿浴房。

  我放完了水、洗了洗手,正抽出纸抹布擦着手打开洗手间门,却一下子被一
只手重重地推了回去。眼见着四五个人直接给我重新堵到了洗手间里面,外面还
有两个把守在门口。为首那个,正是刚才正对着我坐着的长脸狐狸眼男人;旁边
还有一位身材健壮的,正是那个豪乳肉弹女的男朋友;但是这帮人里,却并不见
刚才对坐在蔡梦君对面的圆脸。

  「您几位怎么着,也来方便啊?我完事了,你们自便。」

  我擦干净了手,把纸抹布丢进一旁的废纸篓里,继续低着头准备朝着门外走
去,没想到却又一把被那个长脸挡了回去。

  「你是谁啊?」长脸男人杀气腾腾地看着我,态度阴森地对我问道。

  「呵呵,我刚才已经自我介绍过了。我叫何秋岩。」我笑着看向这帮人,
「怎么,几位兄弟刚才没记住么?」

  「谁他妈跟你是兄弟啊?操!」那个肉弹女的男朋友不忿地骂了一句。

  长脸男人却摆了摆手,转而又对我问道:「我没问你你叫什么狗屁名字!我
问你是谁,意思是你是梦君的什么人?」

  「还是啊,刚才我也不是说过么,那位姜国梁大哥也说了,我是蔡梦君的男
朋友。怎么了?这个事,您几位也没记住?」

  「哼!真他妈有脸说呢!你这一脸穷酸样、一身的破衣烂衫,就你也配当梦
君的男朋友?」说着,那个长脸又把马桶盖一翻,还对着马桶吐了口痰,指着马
桶里面对我说道,「来,你上这来照照自己,你看看你身上有哪点配得上梦君的?」

  我扣了扣耳朵,对他们笑了笑,指着洗手池说道:「哎哟,我还真没想到梦
梦的朋友们的趣味这么怪,咱们那儿不是有镜子么?您平常不用镜子用这个?再
说了,我配不配得上梦梦,也不是您说了算的吧?」

  「少他妈的废话!你要是识相的,现在立刻就从这滚出去,我们几个还能留
你一条狗命!要不然,别怪我们没告诉过你,再腆着脸继续在这待着,我们哥几
个让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哎哟,巧了!您几位怕是不知道,小弟我的工作就是去弄明白这人是怎么
死的。而且我也不明白哈,虽然我还不认识您几位,但我猜您几位也都家世显赫
吧?咱们这当公子哥的,怎么也跟小混混流氓学生似的,乐意在洗手间门口堵人
打架?」我嘲讽地看着这几个人,顺便已经想好了等下靠着墙壁,怎么能够最快
把距离我最近的人撂倒、怎么利用马桶、浴缸和洗手间的玻璃让他们倒下。

  「呀哈,听你这意思,你还想还手呗?还手一下你试试,我们几个保证你今
后在Y省活不下去!」

  眼看着那个马脸已经捏起了拳头,这个时候洗手间门又开了。这次走进来的
则是姜国梁。

  而门口先前把门的那两个,此时正捂着自己的胯下靠着墙,表情痛苦地等缓
儿。

  「干嘛呢,哥几个?雪茄没抽完呢就跑我厕所里了?我生日宴在那屋呢?要
不我让人把桌椅都搬来,咱哥几个就在这吃?」

  「国梁哥,我就是看不过去!人家允汉大老远刚从La回来,我们还合计着……」

  「你们合计?你们跟我合计过么?趁着我过生日,你们搞事儿呗?」姜国梁
一听,一下子就怒了,声音不大,但是吼起来的态度十分地严厉,「我告诉你,
今天是我和娜娜的生日,我不想生气。人家秋岩是梦君要带来的,这事儿梦君早
就跟我说过,你们最好也别折我的面子!菜都上了,就差娜娜切蛋糕了,赶紧给
我回去吃饭去!」

  那个长脸等人一见姜国梁动怒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再做什么,只好低着头
悻悻地出了洗手间。

  我看了看这帮人,又看看姜国梁,站在原地咬着牙,也只好狠狠地把这口恶
气吞进肚子里。

  姜国梁深吸了一口气,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没事吧,兄弟?」

  「没事……我今天也没喝多,最近这种场面也没少经历,我能有啥事……」

  「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他们从小就这样,都是被他们父母娇生惯养长大的,
就乐意欺负人。」姜国梁拍着我的肩膀,想了想,又对我说道,「我和娜娜其实
听岳阿姨跟我俩提起过你的名字。」

  「岳阿姨?你说的该不是国情部F市情报局的岳凌音吧?」

  姜国梁点了点头:「正是她。她跟我说过,她跟你妈妈夏雪平是挺要好的朋
友。」

  「呵呵,这漂亮大婶还真谁都认识……哦,您别见怪啊,姜少帅,我平常都
管岳处长叫『漂亮大婶』。」

  姜国梁笑了笑,又说道:「在我小时候的时候,外国间谍曾经想要利用我和
娜娜要挟我爸给他们透露军事机密而把我们俩都绑架了,最后我们兄妹俩都是岳
阿姨带人救出来的,后来她还保护过我爸,躲过了两次暗杀,从那以后岳阿姨就
跟我们家也成了朋友,七十三军上上下下都很尊敬她。你妈妈是岳阿姨的朋友,
自然也是我们家的朋友,你也是就是我姜国梁的朋友。我其实一直都挺想认识认
识你,但我之前也没想到今天你会跟着我的发小蔡梦君一起来,她打电话通知我
们家娜娜之前,我也是真没想到你就是梦君的男朋友。照拂不周的地方,秋岩你
多多包涵。」

  「呵呵,谢谢,谢谢姜少帅看得起我,这是我的荣幸才是。」

  姜国梁又伸出手跟我握了一下,并且还把另一只手盖在我的手背上,随后又
扬手朝向门外:「走吧,咱俩也出去吧,你头一次来我们家,让你在洗手间待着
这么半天算怎么回事?」

  我也只好笑笑,跟着姜国梁回到了宴席厅。

  等我回去的时候,宴席厅里一直用着芒刺一样目光看着我的人——差不多约
等于餐桌周围的所有人——他们的目光也多少黯然了下来,尤其是他们看到姜国
梁是勾肩搭背跟我再次一起走进宴席厅里之后,就连刚才颇为嚣张跋扈的那个长
马脸也气馁了下来。而对坐在蔡梦君对面的那个圆脸男人则抬头看了我一眼之后,
就再也没抬过头,也没敢在多瞧蔡梦君一眼。

  「哎哟,上个洗手间这么长时间呀?」姜援娜故意打趣地笑着,看了看我又
调笑着把一只手放在蔡梦君的后背上,身子前倾着开了个打擦边球的玩笑:「这
小鲜肉的肾就是可以呀!梦君你是捡到宝了呢!」

  「大大咧咧,成天啥玩笑都敢开!我这是刚才拉着秋岩到处转了一圈,呼吸
呼吸咱们郊区的新鲜空气!」姜国梁又冲我笑笑,「我这妹妹你别看外表是一副
大家闺秀的样子,实际上从小就是个假小子,秋岩老弟你可别介意!」

  「没事没事,将门虎女,就应该这样。」

  我也只能客气地陪笑着点点头,然后又坐回了自己的原位上。而我一坐下,
身边那位豪乳姐姐就止不住地侧目看着我偷笑着,笑得我浑身不自在。我扭头看
向蔡梦君,蔡梦君则是从我进门到坐下,一直愣愣地盯着我,满眼满脸都是担忧,
我为了不让她过多担心,硬摆也摆出了一张笑脸。

  「没事吧?」她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并用手指在我的手掌上捏了捏,又怨恨
地看着长马脸和其他的所有男生。

  我笑着对她摇了摇头,也用手指在她的素手上轻轻攥了一下。

  「你们家这位还挺会说话呢!哈哈!」姜援娜又对着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
的蔡梦君笑笑,然后却抬头看向自己的龙凤胎哥哥,随即又眼神藏针一样地望向
这一桌除了我之外刚才出去的所有人,「我还合计着,别是人家秋岩弟弟被某些
人威胁了,堵在咱们家厕所了呢。刚才那一秒可别提我们梦君对秋岩有多担心了」

  「那倒是没有……刚才他们也等着去方便呢。不过也真有意思,酒还没开喝
呢,这帮人就站着排的非要去洗手间。」姜国梁挪了椅子,解开自己身上军绿色
西装的扣子,翘着二郎腿坐了下来,然后又拿起刚才还没抽完的雪茄,用手指间
夹着的雪茄指着刚才参与围堵我的那几个人,谈笑间眉宇中也流露出来了一股怒
意:「咱也不知道下次该不该让你们来了!」

  长马脸一听这话,立刻抬起头,瞪了我一眼后又连忙对姜国梁说道:「国梁,
我们……」

  「行啦!废话少说,头道盘都上了,还在这白话!」随后,姜国梁又拍了拍
自己妹妹的手臂,柔声说道:「喏,你来吹蜡烛切蛋糕吧!」

  随后蜡烛点上,头顶的两盏水晶吊灯关上,烛光中映衬的寿星姜氏兄妹跟一
旁同样被映照到的蔡梦君的脸上自然是镀上了一层暖意融融的金色光辉;对角那
里那个圆脸男人,则竟然将椅子向后撤了一步,在黑暗中,我也似乎看到他颓然
地站起身,随后那个长马脸也急忙起身去追赶那人,俩人似乎在走廊里小声觑咕
了一通,才又迅速地赶在姜援娜吹蜡烛之前返了回来。而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的其
他的人,则全部藏在冷峻的黑暗中看不清身影,当蜡烛熄灭,雕梁画栋的宽广宴
会间再次点起光亮晃眼的水晶吊灯,角落处的黑暗,却又永远被留在了那里,散
发着一股莫名的寒凉,透打在我的后背上。

  于是我便吃到了这个月的第二顿,也是我从小到大第二顿明明吃得极其丰盛、
却根本食之无味的一顿饭。眼前鲍鱼北极贝捞拌里面的鲍鱼与贝肉,还不如一块
嚼过了十几遍的口香糖更有味道。

  但是为了不给蔡梦君丢面子,戏还是要做足的,尽管我十分地不理解拌黄瓜
丝和鹿肉丝炒金针菇为什么这一桌子人都只用叉子吃、而餐盘旁边分明还有一副
筷子,我亦不理解为什么中道餐前放在高脚杯里的甜点百香果西柚汁浸冻顶乌龙
茶冻,明明可以举杯一饮而尽——其实不就是街头巷尾700CC或者茶百道中卖的最
普通的饮料么——而在座包括蔡梦君和姜氏兄妹却依旧要用餐盘旁边的小勺一点
一年着品。等到菜上到了白葡萄酒罗勒烩蜗牛,看着一帮人双手分明控制不住
用餐刀按着蜗牛贝壳,却还要奋力地用叉子挑着蜗牛软肉而半天也没办法将蜗牛
肉挑出来的时候,我则直接取了桌上的牙签,直接上手拿起蜗牛来,吃完肉后还
吸吮了一下里面的汤汁,引得桌上大部分的人或用着嘲讽戏谑、或用着厌恶愤懑
的眼光,再次瞄准了我的脸。

  「哈哈,秋岩弟弟吃得真香!怎么样,我家的这些菜口味都还可以吧?」姜
援娜看着我吃蜗牛的样子,又笑了起来。随即她也索性放下刀叉,学着我的样子
直接手捏着蜗牛壳,问我帮她取了一根牙签,挑出了里面的蜗牛肉。

  「嗯,味道不错。多谢娜娜姐跟国梁兄款待了。」我知道自己跟着一桌子人
都格格不入,我便也不再掩饰,但跟他们说话的时候,该矜持还是必须矜持一些。

  「客气啥,粗茶淡饭而已。」姜国梁也放下手里的刀叉,端起面前那杯拉菲,
站起身来对着我,我一见也连忙举杯起身,但听姜国梁又看向周围众人,此时就
连一直没说话的那个圆脸男人也立刻站起身来,恭敬地在姜国梁身边等着号令,
只听姜国梁继续说道:「咱这一桌老爷们儿都起立吧——姑娘们就算了,尤其你
们还有不喝酒的——一个是我今天过生日,感谢各位前来,尤其是咱们还有在国
外上学的,明明还没放假,却为了我的生日不远万里回国来专门陪我,我姜国梁
这辈子何德何能,有你们这帮从小到大的兄弟一起,也算我的荣幸,我早就说了,
我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也好、从小就被无论老少都叫『少帅』、被当做另一个张汉
卿将军宠着也罢,现在又在国防大学念着研究生,这些对我都不算什么,我最大
的财富、最宝贵的东西,除了我这个跟我一天出生的妹妹,就是你们这群兄弟了;
二一个,今天梦君也领着秋岩一起来了,今天是秋岩第一次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以后秋岩也得多来咱们家,多跟咱们一起聚,你们对待秋岩,也得像对待梦君、
对待我和娜娜、对待咱们自家众兄弟一样好!这杯酒算是我对各位的感谢,祝我
和娜娜咱俩自己生日快乐,也是为秋岩表示欢迎!这杯酒,大家随意,喝了就都
是一家人了!」

  「谢谢国梁兄!」

  姜国梁一番话说得确实有些暖心,但是他说完了话之后,却只有我一个人搭
话。而我也举起杯子来,将里面的红酒一饮而尽,等我喝光了酒后,我才发现姜
国梁只是微微喝了一口含在嘴里,而其他人,有些举杯子意思意思抿了抿,另外
一些譬如长马脸和那位圆脸眼睛男,只是把酒杯边沿在唇间贴了一下,酒液都没
沾到嘴上。

  ——怪不得我喝到一半的时候,蔡梦君突然在旁边拽了拽我的衣袖。

  「哎哟……你咋给干了?」蔡梦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红酒不能这么喝的。」

  我其实当然知道红酒不能这么喝,但是一直以来在外面看我父亲去应酬也好、
我自己参加应酬也好,敬酒的时候,尤其主人提杯,杯子里无论是什么颜色的、
什么品牌、价钱多少的酒,普遍都是一饮而尽,这可能算是东北这边的一个陋习,
但是时间长了我也跟着耳濡目染。哪知道今天在这张桌子上,他们居然又回归正
统规矩了。

  姜国梁含着酒看着我,又笑了起来,咽下了嘴里的酒后,爽朗地说道:「秋
岩老弟看样子也是个直性子,我欣赏!」说着又对我举了一下杯子,我还以为他
要也跟着我把自己杯子里的红酒喝干,但没想到他就仅仅是举了一下杯子而已。
想来也是,我何秋岩有什么值得人家一个军长家的公子陪着我干杯的,这么一想
我倒也释然了。

  随即,姜国梁便开始对我介绍着这一桌上的人,我其实早知道这一桌男男女
女全都家世不凡,蔡梦君实现给我打过预防针,但我没想到的是这一桌人还全都
大有来头,蓝党在Y省各个大人物家的「蓝二代」,全都聚集于此了。比如我身边
的这位豪乳姐姐,便是我之前见过的一直在蔡励晟身边忙前忙后的Y省蓝党宣传部
潘部长的女儿潘琳琳,坐在她对面的她的男友,叫祝康,他妈妈则是我早就从邱
康健那里听说的、却还一直没见到的蔡励晟的幕僚长,这个月月中就要当选蓝党
组织执行委员会的主任的祝唯华;我对面这个长马脸,姜国梁一说起他的姓名和
身份背景,立刻让我听得压根痒痒,他名叫刘显扬,他父亲现在在蓝党内部没有
什么职位,但确实F市企业科技协会的名誉主席,而这个「F市企业科技协会」的
创立人,正是先前那个差点跟艾立威、苏媚珍一起合谋在仙乐大酒店包房里妄图
用生死果暗算夏雪平的刘公子的父亲,换而言之,这个刘显扬的父亲应该就是那
位刘公子的哥哥或者堂哥——据说刘公子现在是已经被人在机场给害死了,但我
对刘家人的恨意一直没消解,所以我也真恨自己刚才没出手揍这家伙一拳。

  而一直坐在姜国梁左手边的那个圆脸眼镜男李允汉,他可能是这一屋子里身
价最高的,或许跟姜氏兄妹持平,蔡梦君实际上也可能都有些不及于他——他正
是蓝党Y省党部的秘书长李灿烈的三公子。我就说我看着这家伙眼熟得很,深陷的
眼窝、圆圆的鼻头、宽大的脸盘和看起来有些猥琐的上下具厚的方阔嘴唇,都被
他从他的「阿布吉」身上完美继承。

  「哎哟,敢情是『西北玄天一朵云』,我何秋岩真是『乌鸦落在凤凰群』。
失敬,失敬啊,各位。」等姜国梁把他们一一介绍完毕,我便又微笑着对所有人
点了点头。

  「哼哼,没想到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听了我的话,刘显扬却率先发话了。

  我深吸了一鼻子气,用空气愣压着心中的怒火。在我身旁的蔡梦君却哀怨地
开了口,可她的态度却在一如既往的柔弱之上又徒增了几许小心翼翼:「刘显扬,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什么话,我说错了么?这一桌子人,包括你,梦君,都是咱们Y省贵胄世家
出身,正所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咱们现在在座的,要么就是常青藤
大学的学生,要么自己已经开了资产百万千万的公司了,要么已经在为我们蓝党、
为我们的父辈、长辈们做贡献了。你这个所谓的『男朋友』呢?他是谁啊?他有
什么配得上你的?」

  「不才,我何秋岩只是一个F市市局的普通刑警而已。」不等蔡梦君开口,我
先主动回了话。

  一听到我的职业,全桌的人都哗然大笑了起来。

  「哟,就是个小警察啊!呵呵!」祝康也在一旁嘲笑道,「就一个小警察,
你有什么可牛逼的?梦君,你找这么个男人搞对象,你不觉得寒碜么?」

  「呵呵,是没什么可牛逼的。无非就是破过几个案子而已,再就是我前些日
子救过梦梦的父亲、贵党的蔡副省长,仅此而已。」

  「我操,只因为救过韬勤先生,你就是有资格成为梦君的男朋友了吗?就能
倒插门然后飞黄腾达呗?」长马脸又看向蔡梦君问道,「梦君,你没被人下蛊吧?
你爸啥时候挑女婿的标准变得这么低了?照这么说,咱们蓝党的特勤处那帮五大
三粗、农村出身的禽兽泥腿犊子们,不也都有资格跟你谈恋爱了?这家伙一没名、
二没身份、三没钱,跟咱们坐一桌吃饭他都不够格,咋就成了你男朋友了?对了,
你家哪的?周围哪个村的啊?」

  姜援娜有点听不下去了,一边轻抚着蔡梦君的后背,一边瞪了一眼刘显扬:
「差不多行了啊?你知道这个何秋岩是谁么?他妈妈正是咱们F市大名鼎鼎的夏雪
平,人家……」

  没等姜援娜说完话,祝康却在一旁「噗嗤」一声大笑了起来:「操,我他妈
还以为谁呢?不就是『冷血孤狼』么?『冷血孤狼』多个鸡巴啊?」

  「这话咋说呢,老祝!」桌角的另一个我根本没记住名字的家伙接了一句,
「冷血孤狼本来就是头母狼,根本没有鸡巴!」

  一桌人又是哄堂大笑。

  我强咬着牙没说话,同时我的左手再次被蔡梦君握住。我转头看了看她,此
时蔡梦君用着些许请求的目光看了看我,随即又低下头。我会意地在她的手掌上
轻轻捏捏,然后便极力让自己不去理会这帮人的恶俗笑话。

  笑够了之后,祝康接着说道:「母狼?呵呵,我看就是头『母狗』还差不多!
警察系统给这娘们儿吹得跟个女神似的,我他妈咋早就从社会的朋友们那儿听说,
那娘们为了查案子,经常得先让犯罪分子搞搞暧昧、亲个嘴上个床呢?据说这娘
们先前还被某个黑帮玩了一个月,然后市局徐山途的人才会去把那个帮派打掉——
这都是你妈干出来的事儿,对吧何秋岩?」

  「呦我去!这不是妥妥的『麻药搜查官』么?」

  「真他妈刺激!我说这位何警官,你既然跟咱们一桌吃饭、也算是朋友了,
你妈玩得又那么开,啥时候也带来给咱们几个玩玩?」

  ——我是真没想到,开设几百万、几千万资产企业的,还有在美国常青藤大
学上学的家伙,说起话来也跟街头流氓一样脏。

  「你们几个说得也太恶心了吧!」在一旁的姜援娜又听不下去了,「这桌上
还有女生呢!能不能放尊重点?」

  「呃……呵呵,开开玩笑而已么!逗逗他……」

  「错了,不说了,娜姐,不说了……」

  而这中间,姜国梁却只是举着酒杯喝着酒,没说一句话。想想倒也是,无论
好歹,毕竟人家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也不可能向着我一个刚来的说话。

  ——那蔡梦君呢?她对这帮人到底怎么想?

  结果按下葫芦浮起瓢,祝康和那两个混蛋安静了,刘显扬却又开了口:「你
妈妈是『冷血孤狼』夏雪平,那照这么说,你外公应该就是夏涛吧?」

  「对。刘公子,您还知道呢。几个月前,刘家还有另一位刘公子,刚刚跟家
母吃过饭,后来他就消失了。这另一位刘公子,应该是您的叔叔吧?」

  没想到这个长马脸却根本不接茬,点点头笑了笑:「我们家之前跟你外公确
实有来往,但也都是老黄历了。但我也是没想到啊,咱们蓝党一桌亲人吃饭的饭
桌上,居然还坐上了夏涛的外孙子!」接着他放下刀叉,把身子往背后一靠,也
拾起桌上刚才没抽完的雪茄抽了起来,然后他又对姜国梁说道:「国梁,不好意
思,不是我想杀你今天的雅兴,但是这顿饭,我是吃不下去了,你们各位吃得下
去的请继续吃吧!」

  他说完这一番话,包括我和蔡梦君在内,全都傻眼了。我根本听不懂他在说
什么。

  「这话怎么讲呢,显扬?你跟秋岩老弟之前,是不是有啥误会?」

  「这倒不是我跟他的误会,而应该是咱们蓝党跟他们夏家的过节!」刘显扬
恶狠狠地看着我,又对众人说道:「各位,让我给你们讲一个咱们在座的大部分
人还没出生、有些人刚两三岁时候的故事吧!二十几年前,首都发生和平抗议活
动,当时的有识之士和善良民众万众一心,自发组成抗议队伍,要求国家进行政
体变革、督促当时的红党政府跟咱们蓝党和解,碍于更早些时候在首都发生的事
情,再加上当年万国体育运动会要召开,当时红党政府的一把手廖京民根本不敢
直接派出镇压力量;但是最后这次被咱们现在教科书里都成为『辉煌运动』,你
们知道是差点被谁完全镇压的么?就是这位何秋岩警官的外公,当初被评为『全
国优秀干部』、民间素有『捕王』之称的夏涛!」

  「还有这事儿?」

  「……我是头一次听说。」

  「那这个人可是破坏两党和解、现在当今体制的罪人的余孽!他怎么还好意
思跟咱们坐在一起吃饭?」

  ……

  就在这帮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的时候,刘显扬又继续说道:「这还没完呢!
你们知道吗?二十一年前大概二三月份的时候,北朝鲜的领导人两党和解前夕前
往咱们F市做了最后一次国事访问,结果就在两个人刚刚会面的同时,廖京民和那
位金将军就遭到了暗杀,但那位金将军只是被子弹打中了腿部受了伤而已,而廖
京民则被正中心脏,当场身亡。事后根据调查,杀手正是夏涛曾经的高徒,原Y省
安全保卫局行动处处长于锋,这个于锋到现在仍然在逃——但是,根据调查,他
们却发现这个于锋,居然在私下里跟当初我们蓝党在F市的联络官有交往……」

  「要我说啊,那个廖京民也该杀。」祝康在一旁说道,「红党那帮人有好东
西么?」

  「小康,你要是这么想,你就真顺着这个思路走了。实际上当时并没有人知
道,那个于锋其实跟咱们蓝党在F市本地的联络官并没有任何的关系,至于被媒体
公布出来的很多所谓的证据,其实全都是被人伪造的。而就在廖京民被杀之前,
内地这边也好,南岛那边也罢,做过三次全国范围内的民意调查,当时有将近78
%的全国民众都支持在过渡政府结束之后,给我们蓝党投票成为国家元首,换句话
说,如果没有于锋刺杀廖京民这件事,我们蓝党才应该是执政党,而他们红党是
在野党。结果呢?廖京民倒是死了,那个小角色于锋倒是跑了,我蓝党倒成了众
矢之的、一时间人人喊打。而这背后,我想一定是那个夏涛在搞鬼算计,愚弄了
大众,栽赃了我们蓝党!况且,诸位还不知道吧,这个何秋岩警官他说,自己前
些日子救过韬勤叔叔,但是你们知道吗,有个叫何劲峰的自媒体人在自己的博客
上写了一篇文章,用当初陈木宽自导自演的刺杀事件,来讽刺韬勤先生,可是咱
们都知道,韬勤先生还有琳琳的爸爸,先前在红山文化广场遭遇的是生死危机——
而那位何劲峰先生,正是这位何秋岩警官的父亲!」紧接着,刘显扬又转过头来
死盯着我:「何警官,你们父子俩真够可以的,你从咱们蓝党这赚到了姑娘以及
蔡叔叔对你的信任,你爸又从咱们蓝党这儿赚到了诤名。怎么,我们蓝党是欠你
家的啊!」

  此言一出,餐桌上众人瞬间哗然一片。

  「那照这么说,这小子还真是咱们蓝党的仇人啊!」

  「梦君,你跟这种人谈恋爱,你自己良心过得去么?」

  「国梁、娜娜,这饭我也不吃了!咱们怎么能跟这样家庭出来的人一起吃饭?」

  ……

  听着他们的七嘴八舌,蔡梦君总算有了些许反应:她难过地目含眼泪站起身
来,先对姜氏兄妹鞠了一躬:「抱歉了,国梁哥,娜娜,你们俩的生日,我也就
能跟秋岩一起给你们过到这了。本来咱们平时都有各种各样的自己的事情,我还
寻思着跟你们叙叙旧,但从进门开始……」蔡梦君又抬眼看向了李允汉,又收回
目光看着姜氏兄妹,「我就觉得我今天根本都不应该来!」随后她又看向其他人,
冷冷地说道,「既然是我和秋岩扫了你们的性质,我俩也不耽误你们吃饭了,你
们放心,以后我都不会耽误的……」

  说着,蔡梦君挡着自己的胸前弯下腰,另一只手拉住了我的手:「走吧,秋
岩,我们回去了……」

  可她应该没想到,自己生生硬被我拽回了椅子上坐下:「你等会儿!梦梦,
你再陪我坐会儿!这么好的菲力牛排刚端上来,不吃可惜了!他们各位吃不下去,
我还没吃饱呢!」

  蔡梦君见我没有起身,又接着拉着我的手想要带着我走,三分五次之下,正
在气头上的我直接甩开了蔡梦君的手,她见状也有些愣住了,只能侧坐在椅子上
面对着我不说话。

  而我一边拿起刀叉,仔细地切着面前的黑椒牛排,一边在肚子里打着腹稿。
对于刘显扬说辞中的猜想,我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会把二十几年前的事情如此串
联起来,但是这些事情都发生在我出生之前,有些事情就算是我查档案也根本查
不到,有些事情我也只能从别人那里听说,因此我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他的说辞。然而,就这么一会儿,眼前这个家伙不仅单单奚落我、挤兑我,把我
们家从夏雪平到我外公,再到我父亲都数落了个遍,我不还口,也真枉生而为人。

  切完了牛排,我便先往嘴里塞了一块肉,然后也抬起头死盯着面前的刘显扬:
「刘公子,好口才啊。我们家现在,就差祖宗八辈被你刨坟了。但是你说,先前
那个叫于锋的叛国贼的罪行,是我外公对蓝党的栽赃嫁祸,你有什么证据啊?」

  「那你知道,这些事儿我是怎么知道的吗?」

  「怎么知道的?」我又往嘴里送了一勺子土豆泥。

  「在座的很多人其实都应该不知道——因为当年,蓝党在F市的那个联络官,
正是我爷爷!事后我爷爷就被你外公带人秘密逮捕了,在监狱里以『密谋罪』跟
『叛国罪』关了十几年,前几年才释放,释放之后没多久又生了一场大病,出狱
以后一年多就去世了!这都是被你外公还得!」

  怪不得……怪不得他叔叔,那另一位刘公子要跟艾立威和苏媚珍合起伙来坑
害夏雪平。

  「原来如此……呵呵,那你爷爷,他有被我外公坑害的证据么?」我嚼着口
中的肉,看着眼前的刘显扬。

  「我爷爷做了十多年牢,这难道还不算吗?」刘显扬见我油盐不进,便更加
愤怒起来。

  「哦,他坐牢,就能当作自己被人陷害的证据?那照你的逻辑,全天下在监
狱里服刑的,就都是被冤枉的呗?何况你自己都说,你爷爷被判的除了『密谋罪』
还有『叛国罪』,你知道『叛国罪』如果是在监狱服刑,多少年起步么?两项罪
名加一起,才判了十几年,朋友,您爷爷肯定已经是赶上两党以后的大赦了;但
是两党和解了,一个在野党的联络官居然还没被释放,说明咱爷爷这犯罪行为,
肯定不止帮着于锋密谋刺杀廖京民这么简单。您叔叔前一段时间,据说是因为暗
通外国间谍准备出逃,结果就在安保局的追捕过程中在机场被人杀了。刘公子,
您爷爷可别也是被人查到了暗通境外势力才被关了这么长时间。」

  「我操你妈的……你胡说八道!」

  刘显扬听完我的话,当下就快气炸了,他端起手边的杯子就要朝着我身上把
杯中酒泼过来,我其实也没想到,坐在他身旁的李允汉竟然会抬手拦住他,于是
已经泼出来一些的红酒反而浇在了李允汉和刘显扬自己的手上。

  「是我胡说八道,还是《新刑法》胡说八道?当年法律重新修订的时候,成
立了一个五十人专家团,其中只有五个具有红党背景的法学专家,剩下的里面有
27个人都是蓝党在过渡政府议会上推荐的。那上面关于相关量刑方式写得清清楚
楚,刘公子您要是不知道,谷歌百度随便去查。对于当年的事情我不知道,那毕
竟是我出生之前发生的旧事,但是这么些年过去,为什么蓝党没有一个人想着去
跟省行政议会或者是跟司法部去帮着您爷爷上诉、去保释您爷爷呢?我想这很能
说明问题吧!」

  刘显扬放下在手里捏着的快碎了的杯子,左右看看后「哼」了一声,便也低
着头不说话了。

  蔡梦君转头瞪了刘显扬一眼,随后又拍拍我的肩膀:「我们走吧,秋岩……」

  「干啥呀,我还没吃完呢!不能浪费粮食么不是?」我转头看了看蔡梦君,
又低下头接着先用叉子叉了一根玉米笋、接着把那块烤青椒也叉住,跟着叉起一
块牛肉放在嘴里一起嚼着,嚼了一会儿后,我又继续说道:「今天这一顿饭,真
叫我开了眼,前些日子韬勤先生带着蓝党的不少高层去看望我们市警察局的退休
老警察和伤残离职警员,说实话让我很感动,但没想到今天我就成了个不值一提
的小警察了;夏雪平为这个城市流血流汗,在你们眼里就成了可以随便开玩笑、
随便过嘴瘾的荡妇了!就这样,您各位还口口声声说,红党那帮人该死?我先不
说别的,我且问您各位——您各位家里有谁,是当年真正跟着蓝党从南岛返回来
的、或者家里是当年一直为了反对红党专政、尔后整体改革才从海外回来的?据
我所知,咱们Y省没几个这样的吧?请问你们各位的父母,又有几个不是当年见风
使舵,从红党中退党然后迅速转投到蓝党这边的?我这个不懂事、没规矩、没资
格的家伙,今天还就要问一问了!」

  「操,你还挺大义凛然?我妈就不是当年从红党里出来转投蓝党的,怎么的
吧?要不是看在姜大哥和娜姐今天过生日的份儿上,姓何的,咱们哥几个今天真
他妈想就在这动手你信不信?」

  「信,我当然信,有其母必有其子么。」

  「你啥意思?」

  「令堂曾经有个名字,叫祝思琪,这件事是不是祝公子您自己都不知道?」

  人类的本质就是吃瓜不嫌事儿大,这一桌人,包括刚才被我气得浑身发抖的
刘显扬,也包括祝康的女朋友潘琳琳,一听到我这么说,全都把目光转向了祝康。

  「我……你别是又在那儿瞎掰!我妈一直就叫祝唯华……」

  「有些事,别尘封了、被人遗忘了,不代表它没发生过,不代表她没做过。
我斗胆请祝公子今晚回家之后,找时间跟祝女士问问,问问她认不认识一个叫水
芷茹的女人?祝康……祝公子……您这名字也真讲究,您还可以顺便问问,她当
年教她开车的那个驾校教练姓什么。」

  「我操你妈的的……尽说这些槑头槑脑的事情……这都是什么?」祝康嘴上
表达着不忿,但我看得出来他此刻心里应该相当的困惑费解,关于他妈妈的话,
我点到为止,毕竟我不是他们,我不会拿他妈妈的事儿来口嗨过嘴瘾。

  「那咱们,就说点有头有脑的……」

  蔡梦君又用力拽了拽我的衣袖,完全是带着哭腔地对我乞求道:「别说了,
秋岩!咱们走吧!」

  「你让我把话说完!」这次我是彻底甩开了蔡梦君的手,随后再次端起酒杯,
将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后,我一边往嘴里塞着牛排,一边咬牙切齿
地说道:「我这个人,就是个小破刑警,没什么能耐,也不像各位还没比我大几
岁,要么在美国藤校上学、要么已经身价百万千万,我对政治自然也是一窍不通,
所以我也想不明白一件事:为啥从清末以来,红党和蓝党之间无论何种形式的斗
争,总是红党胜多,蓝党胜少?今天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们对我外公什么感觉、
是否觉得我外公跟红党之间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你们随便怎么想,但是
我从小就总听长辈们说,红党专政就算是在他们最腐败的时候,定期还会把各界
的工人农民请到一起去开个会,他们至少当着人面儿,不会说出什么『你有什么
资格跟我坐在一起』这种话,哪怕是对于捡垃圾、扫厕所的清洁工,更别说对于
当警察的了,而你们各位呢?红党在最威权的时候,对于网上不少玩梗来讽刺他
们制度和一些问题的时候,也不会一棍子打死,就此记仇,而你们刚才对我父亲
的态度又是什么?什么叫『我赚了姑娘』,我父亲『赚了诤名』?我他妈的那天
拼死拼活,跟两个狙击手在广场上,我拿着一把手枪、顶着大风去救蔡副省长,
敢情我是为了自己的私心?你们各位有时间可以去问问贵党特勤处那帮保镖当时
都在干嘛?还信誓旦旦、一口一个为了梦君,质问梦君是不是被我下蛊了,那你
们有没有问过我跟梦梦之间发生过什么?我跟她决定在一起,是因为她父亲的身
份是么?哼……还有,红党在最昏聩的时候,还知道定期组织组织老百姓、组织
组织党员和党员亲属,来到烈士陵园和纪念馆走走、学习学习,纪念一下为了红
党而牺牲的先烈,你们蓝党呢?」接着我又转头看向刘显扬,同时心里想起还了
无音讯的、可能又在经历着衣不保暖、食不果腹的父亲,咬着牙对他说道,「刘
公子,刚才您有一句话倒是说对了:你们蓝党,就是欠我们家的——至少从我父
亲这边来讲,你们蓝党就是他妈的欠我们家的!我父亲借着当年陈木宽的事情,
骂骂你们蓝党怎么了?还说我何秋岩没有资格跟你们这帮人坐在一起吃饭?时至
今日,你们蓝党衮衮诸君,还有几个能记着何天宝是谁的啊!」

  果不其然,当听到「何天宝」这个名字的时候,一桌人都表现得就差把问号
写在脸上的茫然。

  唯独就一个人有反应:「你……何天宝,是你祖父?」

  这是李允汉从我进屋到现在,跟我说过的唯一一句话。

  「你说呢?」我低头,恨恨地吃完最后一块牛排,随后举起杯擦了擦嘴,牵
起了蔡梦君的手,随后我又转头看了一眼姜氏兄妹,对他们恭敬地鞠了一躬:
「生日快乐,国梁兄,娜姐。」

  此刻的蔡梦君,脸色通红,脸上还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阴霾,嘴上再也说不
出来什么。

  姜国梁也没说什么,只是端着红酒杯一口一口地抽着雪茄,姜援娜倒是跟着
我和蔡梦君一起下了楼,帮着我俩把宋默宇和车子叫到了洋楼附近,等车的时候,
姜援娜还一个劲儿地跟我道歉:「不好意思啊,秋岩,我们这帮人吧,平时都扬
了二正、大大咧咧惯了,说话的时候就容易口无遮拦,嘴上也没个把门儿的……
这么着吧,我哥应该也告诉过你,我们跟岳凌音阿姨认识,听她说你跟她关系也
不错,等哪天我们叫上岳阿姨,然后请你和梦君一起,再找个地方好好吃顿饭。」

  「我哪敢呢?娜姐和国梁兄多尊贵的身份,我一小小何秋岩,岂敢惊动二位
大驾!」

  「嘿!你看!还真生气了!那我就再多给你赔礼道歉一次,好吧?下次我俩
去找你,绝对不带上里面任何一人!行不行?我俩也是真希望你和梦梦好,也是
真想要认识你这么个朋友!」

  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么软、这么低的份儿上,我也不能不懂事儿:「改天再说
吧,主要最近我事情实在是太忙了。今天也真是搅扰了,你们兄妹的生日,我也
是过意不去了,你们二位能多担待一下就好。」

  「那就行,咱们改天再约吧。」

  回到车里的我和蔡梦君,好半天没说话。司机宋默宇起初还想调节一下气氛,
问了一通「吃得怎么样啊」「都吃了啥呀」「都谁去了啊」,见我和蔡梦君的回
应都很冷漠简单,他想了想,又打开了收音机开始播放流行歌曲。

  「宇叔,你把电台节目关了吧。让我安静安静。」蔡梦君少有地冰冷地说道。

  「安静?哼,刚才在餐桌上你可真够安静的!」

  我脑子和心脏根本没来得及拦住,这句话就从我的嘴里溜了出来。但此刻还
在怒火中烧的我,对这句伤人的话,根本没有一点悔意。

  宋默宇一见情况不对,连忙把隔音板又抬了起来。

  蔡梦君听了,立刻难以置信又满眼辛酸地看着我。

  「那你想让我说什么呢?秋岩,我几次拉着你都想走,可你却偏不走……我
能怎么办?」

  「我为什么要走?我被你的那些所谓的朋友、发小这么骂,被人骂完了,我
还得躲开?怎么,难道你也认为我在他们面前就只有卑躬屈膝的份儿么?」

  「我没让你卑躬屈膝啊!我是说……我们可以敬而远之的,多一事不如少一
事么!」

  「你这句话怎么不去跟他们说……尤其刚才他们拿我也好、拿我爸妈也好,
包括拿我外公也好,一个劲地那么辱骂的时候,你怎么不去跟他们说呢?」

  「但……他们毕竟都是我从小到大在一起玩得朋友……我实在是不好说什么……


  「嗯,朋友。蔡梦君同学,我之前是真不愿意说你,不过你也真得看看你的
朋友人脉圈子了!从杀人犯的私生女,到勾搭闺蜜男朋友的惯犯,再到今天这帮
人,你的朋友一个个的质量可真高!你听听他们今天那些话:他们骂夏雪平是
『母狗荡妇』你听见了么?还要我把夏雪平带到他们面前给他们玩?改天是不是
也要让我把你送给他们玩呢?」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啊……没错,他们……他们是有不对的地方,他们说的
话很不堪入耳,对于这个我不否认,但是……但是我觉得他们其实就是因为对你
有误会,才故意那么说而已……他们本身应该并没有恶意,他们平时不是那样的,
他们平常人还都挺好的……」

  「哼,蔡梦君同学你还真是犟嘴!而且我觉得你在看人识人方面可真是有大
问题——他们嘴上都把这件事随便说得出口,你觉得他们是做不出来的吗?你刚
才究竟听到了他们说的那些话了么?你想想,如果换做是阿姨,你能坐视不管?
然后用刚才你这种『他们本身没有恶意、他们平时不是那样的』的借口说服自己?」

  蔡梦君赌气似的看了我一眼,又低下了头:「他们那些污言秽语,我都没怎
么听……我对他们平常说的这些东西,都是自动过滤的。」

  「那你看看,你都给他们自动过滤掉了,你怎么能说他们人都挺好的?」我
厉声对她质问道,但看着她此刻低着头的模样跟刚才在餐桌上如出一辙,我心头
的火便烧得更旺了:「也是,你能听见啥呢?你跟那位李允汉李公子之间,一直
来回交换肝肠寸断的眼神来着吧?」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跟他『交换肝肠寸断的眼神』?」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么?他就是你之前那个男朋友,夺走你第一次的那个男
人,对吧?」

  蔡梦君皱着眉头,抿着嘴,表情凝重沉默着。

  「我还傻乎乎地跟你颠颠跑来给人家过生日,实际上人家本来就是一帮人大
老远从美国把这李允汉从美国请回来,人家本来是要跟你借着给姜家兄妹过生日,
跟你求复合的吧?怪不得从我一进门,那帮人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然后你也一句话都不说,我已经算是够能忍了吧?就大小姐您的主见,还有面对
着李灿烈他儿子的态度,这多亏今天我跟你来了,我要是因为有案子有任务真没
过来,哼,我看你你怕是就要跟他……」

  「跟他什么?我能跟他什么!我今天根本不知道他要来的!而且何秋岩,我
只再告诉你一遍!我的第一次是被他骗走的!我根本没想跟他上床!你要是因为
这个就嫌弃我,就觉得我跟他之间还有什么事情,你现在甩了我也来得及!」

  话是完全带着哭腔说的。

  蔡梦君说完的那一刻,车子外面下起了一场少见的冬雨。

  雨点敲在车窗上,雨声响在蔡梦君的呜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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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9.03)

  有些自以为被掌握得很好的事物,在没有发生任何变数、没有被受到威胁的
时候,人们是不会知道,自己对此竟然是这般的在乎。

  我与蔡梦君一路无言,哪怕坐在车里的时候,膝盖和躯干都朝着同一个方向,
各自却又都非得把各自的头别向一边。

  其实,我偶尔能从车窗玻璃上看到她侧着脸,几次都想试着要跟我说话,而
我其实也是一样的,但我和她彼此却都是等一看到对方转过头后,自己却又犯着
倔强侧过头对着车窗,然后继续别过脸看着车窗上倒映出的对方的影像,等着对
方先来跟自己说话。

  此刻的我仍然在气头上,因为刚才餐桌上那帮蓝党二代三代们的不端行为和
粗鄙言辞所在心中的愤懑仍未消却,尤其是她在餐桌上不帮我说话也就算了,她
却还拿着这帮人是她的朋友开脱……

  蔡梦君啊,我的好姑娘,从杀人犯的私生女到这帮牛马猪狗般的官家子弟,
你呀你,可真是不会交朋友!

  隆冬腊月,车子外面却下起了雨。

  车子的速度,似乎也因为生怕打滑而随时会翻车一样,逐渐慢了下来。

  随后,天上又下起了雨夹雪。今天这一遭,真是该死的鬼天气。

  看着车窗上倒映出她那充满哀怨,并且带着些许悔意的脸,再加上好几次试
探着想要牵住我的手的动作,我知道她其实心中知错了。

  与此同时,车里竟然也响起了雨滴落下后打在漆皮座椅上的声音。这漱漱落
下的滴答声音,外加从车窗玻璃那里传来的阵阵清冷,也确实让我渐渐冷静了下
来。

  仔细想想看,她其实告诉过我,她曾经是因为被李允汉强奸而失去了处女贞
操,她跟我说的时候虽然说是借着酒劲,但我分明记得,她眼神中那种自暴自弃
和恨意是装不出来、骗不了人的;而刚才在席间,虽然她未言说只字片语,但也
的确是有好几次都想拉着我的手离开的……就算是被强而失贞,那全都是在认识
我之前,对此我根本无力改变什么;而当下,她的确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此刻再想想她刚才跟李允汉的几次对视,尽管的确看对了眼,但眼神里却都
是恨不得杀了对方的目光,而且她的呼吸急促与面红耳赤,并非是见到心上人或
者旧爱时候的那种心猿意马,而是随时都有可能爆炸亦或是休克的濒临窒息状态——
我武断地加愤怒地指控她对李允汉旧情未了,似乎确实是我错了。

  大多数男人们都如此,我亦如此,全都很沙文主义地对女人产生出一种自负
又自卑的刻板印象,会偏执地认为女人会对一辈子都对进入自己身体内的第一个
男人念念不忘,但其实不然,至少有37.84%的女人,会这辈子都不愿意再想起自
己的第一次,甚至因为长期频繁的应激反应和心理障碍,会选择掩盖并从而真的
遗忘自己的被夺走的第一次——此数据,来自我警专专二那年选修课「被害人心
理研究」的课堂报告,而这37.84%的女人,便皆是曾经遭受过男性施暴强奸的受
害人。回想一下我先前实习的时候,遇到过好几起强奸案和在公交车、地铁等被
揩油、被偷拍裙底的女孩子,在分局和派出所指认施暴者的时候,她们的状态也
确实跟蔡梦君今天如出一辙。

  其实在这样的心境下,她还依旧能在众人面前,拉着我的手、搂着我的胳膊
不分开,其实已经很不错了。

  但她始终就把手留在我俩之间的座椅扶手上……

  姑娘啊,你就跟我认个错说不该跟我吵架,哪怕跟我说两句轻声细语的话也
好啊。

  要是此刻她能对我说两句软乎话,先不管道理如何、她那帮所谓的朋友们到
底人品如何、她今后该不该跟他们继续相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放到一边去,
我是愿意改变我此刻的态度安慰安慰她的。我先前怎么就没发现蔡梦君这姐姐居
然还有如此傲娇的一面。

  我也没想到,我跟任何女性之间的关系,却都会演变成一种无谓的拉扯。

  而拉扯中的两者,永远不会有赢家。赢的那一方,永远只有时间。

  看着车窗上她的倒影,我又想起了先前她跟我在市局分别的那次,也就是她
为了投河自杀的段亦菲办理最后那点手续的那天。随即,我就又想起了段亦菲。

  段亦菲曾经跟我说过,蔡梦君是个极其温柔的女孩子,温柔得让人生气、又
让人心疼。

  我却对这一切,全然是后知后觉的。我奢求在刚才的饭桌上要她替我说几句
话,但是现在想来,其实更应是我来保护她、挡在她身前。

  只是,她又确实跟我说,那些人都是她的发小伙伴,我刚才已经那样了,又
惹得她不高兴,我又能怎么保护她呢?或许真的是我道行太浅,似乎在那餐桌上,
原本应该有一种更圆滑但绵里藏针的方式,既能让小刘公子那帮碎催闭了嘴、又
能折了他们的面子……

  嗨,过去的总归该过去了。不过,只要是再让我看到那个的小刘公子和李允
汉等人,我肯定要往死里揍他们!

  ——等我再一次回过神,才发现,车子已经停到了Y大校园里女生宿舍的门口。

  「姑娘,到地儿了。」

  司机宋默宇把车子停好后,还很刻意地等了两分钟,两分钟后把车子中间的
隔音板按了下来,回头看着蔡梦君说了一句,然后又通过后视镜看了看我。

  蔡梦君低垂着悲怨的双眸,也等了差不多十秒钟左右,才抬起头答应了一声:
「嗯,我走了。」

  「哎……你……」

  她抬手一把车门拉开之后,我的矜持和愤怒便瞬间崩塌。但却始终没拦住她
离开的脚步。

  可等下一秒,蔡梦君关门离开后的身影却绕过了车头,又敲了敲司机老宋那
一侧的车窗,语气平静地说道:「对了,宋叔叔,拜托您把他先送去市警察局再
回去吧……他的宿舍您知道的,就警察局大门对面。他喝太多酒了,路又这么滑,
别让他自己开车回去啦。」

  她说完,带着眼中噙着的闪烁光芒,斜着眼珠看了我一眼,随后便转过身去。

  「嗯,放心吧,姑娘。」老宋只是不带着任何主观臆断地接受着蔡梦君的命
令,然后默默摁着关闭车窗的按钮。

  我见状连忙拉开车门下了车,并在她的身后叫了她的名字一声:「梦君」。
而蔡梦君却像没听见一般,或者更确切地说,她是在逃避着我的呼唤,因而毅然
决然地没有回头,快步地走进了宿舍楼,并且,就在她踏上雨搭下水泥台阶之前,
还一脚踩到了刚被这灰暗夜空中正洒下的雨夹雪堆满的柏油坑洼里,差点跌了个
趔趄;但紧接着却仍然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高傲地直挺起身子,继续大
踏步朝着宿舍楼电梯里走去。

  这样的动作发生在她柔弱的身躯上,这样的她脸上还带着哀怨又心灰意冷的
表情,一身华丽盛装包裹的,是一个伤心难过又狼狈不堪的灵魂。我心中的愤怒,
顷刻间被这场雨夹雪彻底净化了,同时我的心脏,又立刻被心痛与怜惜,以及大
老远见到我之后就一脸警觉的那两个坐在传达室门口、各捧着一抔炒瓜子的粗壮
大妈防御感满满的眼神,而占据得满满当当。

  我又坐回了车子上。老宋也发动了车子。车子开了没一会儿,老宋用着他沧
桑的嗓音对我问道:「何警官,你没急事儿吧?」

  「哦,没急事儿。为了安全您慢点开吧。市局离Y大这边儿也不远。」我还以
为他是因为路况原因跟我说的这话,便随口跟他客气了几句。

  「呵呵,愣头青!你还真准备就这么走了啊?」老宋却对我笑了笑。

  我一抬头,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老宋虽然把车子开出了Y大校园,但却只是一
直带着我在西岐路、黄河街和澜沧江街这几条Y大校园外的街上绕着圈。

  「那您……您什么意思?」

  「小伙儿,跟你聊两句行么?」

  「无妨。」

  宋默宇想了想,在Y大东南角的「Y大培训文创园」门口找了个门市旁边正好
凹入楼体里面的、可以避风雪的停车位,停下之后,邀请我坐到了副驾驶位置上。
我一坐下后,不经意地朝着宋默宇正从方向盘上放下的手看了一眼,正好就发现
这大叔的右手虎口处有一块很明显的老茧,常年拿枪又舞刀弄棍的人的手上才会
留下这样的硬茧,但想想看,他身为蔡励晟的司机,说不定也是在蓝党特勤处挂
注的一个安保特勤,便也没把这个放在心上。他看着我,又从自己的西装里坏掏
出一小袋槟榔来,把一颗槟榔倒在手上直接往嘴里一送,大口大口咀嚼着的同时,
非常享受地闭上了眼睛,然后又把槟榔的包装袋冲向了我:「来一颗?」

  「谢谢。我不吃这玩意。」

  我对槟榔这东西真是全无好感。说起来,当年在警专的时候跟我和大白鹤同
寝室的还真有个从荆楚来念书的兄弟,这家伙每次从荆楚回Y省的时候,都会给我
们班的人带一包槟榔,但是这玩意别说在Y省,在全东北都少见,大白鹤一直觉得
这东西像树皮,一股中药味,每次拿到了之后,都趁着他没注意的时候转手就丢
掉。我也是不知道怎么吃,所以一开始都是泡水喝,结果每次一喝准闹肚子,而
我本身肠胃就不好,于是对这东西便有了阴影;后来那哥们见我这样,笑着手把
手叫我嚼槟榔的要领:直接拒绝或者蘸点酸梅粉或是椒盐,而他自己则要直接裹
上一层石灰粉。结果我只嚼了一次,就被那满嘴的带着沁凉的苦甜苦甜的味道煎
熬得要死,而且第一次嚼嘴里就溃疡了半个月。再后来上网一搜,才知道每年在
荆楚、琼崖跟南岛那边,都有因为嚼槟榔而患上口腔癌,甚至都要摘除下颌骨的,
从那以后,我便不再碰这种东西。今天又在宋默宇手里看到这玩意,倒是真觉得
有种亲切感。

  「宋师傅是荆楚人?我听您怎么一股子首都京片子口音呢?」

  「哦,呵呵,我在荆楚待过很长一段时间。」宋默宇嚼着嘴里的槟榔,嚼到
没了味道,又从胸袋里掏出一只纸袋子,撑开了之后把槟榔渣连同嘴里也不知道
是混合槟榔汁的唾液还是口腔壁刮破了之后流出来的血,一起吐进了纸袋里,然
后对我微笑着说道:「小伙儿,按说咱俩今天第一次认识,我呢,又只是个司机,
不该多这个嘴,但是呢,梦君这姑娘,是我看着她长大的,而且韬勤先生对我有
恩,我就脸皮厚点儿不把自己当外人了。我想跟你聊聊,行不行?」

  我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您客气了,您想说什么您就说吧。」

  「我看你刚才,跟蔡姑娘情绪不对啊,」宋默宇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故意停顿片刻,然后继续略带打趣意味地说道,「明明刚才去见姜少帅兄妹俩之
前,在车上那么黏乎着、颠鸾倒凤、你侬我侬的,吃了一顿饭,俩人就一句话都
不说、还跟结了仇似的?怎么,在给姜少帅兄妹俩庆生日的时候,遇到李秘书长
的儿子了吧?」

  「嗯,是遇到……您等会儿!你说我和梦君刚才去的时候在车上……您怎么
知道?这中间的隔音板……到底有没有隔音效果?」

  「哈哈,我也是过来人,小两口刚在一起的时候,无论从情感上还是精神上
来说,能有多么热烈那我也是知道的,」他又笑着回头指了指身后的隔离板的凹
槽,「而且这玩意就算有效果,又能有多大效果?终究是固体,中间又有片防弹
钢板,也是能传声的。更甭提你们俩小家伙刚才搞得动静也忒大……」

  「行行行,大叔,您别往下说了……」

  「哈哈,怎么着,害臊了?」

  可不是害臊么?我和蔡梦君还寻思着他在前面开车,听不见我俩在后面「开
车」呢。于是我赶忙岔过去了个话题:「那什么……我是见到李允汉了,就是李
秘书长那个儿子。您在梦君和蔡副省长他们家侍奉,想必您也应该知道李允汉跟
梦君之前的关系吧?我这是今天才知道的。」

  「嗯,对,我知道。」宋默宇点了点头,「前男友在场,你心里肯定也不是
那么好受的吧。」

  「太令人难堪了!」我转头撒着气说道,「当然,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刚跟您认识,我也不怕您笑话我何秋岩,但是我这人呢,先前念警务中专和警官
学院的时候也不是什么安分客,我作过闹过折腾过,也是吃过见过耍过的,梦君
比我大个两三岁,有这么一个前男友,我其实也并不计较。餐桌上的其他人也真
是让我受不了。您是给蓝党做事的,宋先生,但我说一句难听的话:咱们Y省的蓝
党二代三代们,这都是他妈的什么鸡巴东西?」宋默宇原本听我说着我对李允汉
的感受的时候,脸上还挂着微笑,但一听我评论蓝党的那些公子公主们,而且还
爆了粗口,表情立刻严肃了起来,但是仍然默不作声,一边嚼着槟榔一边看着我
的眼睛听我说话。我继续说道:「这帮人,从见了我之后,就没给我好脸色,这
也就罢了,毕竟他们出身高贵,政治家的子女么;但是一上来就要把我堵在洗手
间里,还威胁要杀了我——呵呵,要不是姜少帅兄妹俩跟我家的故交、也就是国
情部情报局的岳凌音岳处长认识,帮我解了围,我指不定就交待那儿了;但是回
到餐桌上之后,这帮人是把我从我自己到我们家,在到Y省的警察们都骂了一遍!
这饭吃的可真憋屈!我听他们的口气,今天我在饭桌上遇到的各位,将来必然是
要进入政界的,有他们在Y省,呵呵,咱们Y省的老百姓,可真是何其不幸!」

  「呵呵,」宋默宇沉吟半天,苦笑了一声,「杀人他们是不敢的。他们那帮
小屁孩几斤几两,外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父辈有时候敢作敢为的事情,
当儿子闺女的有的不见得敢干。只是秋岩小兄弟,我刚才看你这意思,你对于蓝
党,很有看法?」

  我看了看宋默宇,心中立刻凛了几分,深感自己似乎说错了话,又毕竟他是
蓝党特勤处的人。而且我多少是有点自知之明和基本礼貌的,瘸子面前不说短话,
我可不像蔡梦君的那帮所谓的「发小」们一样,身份高贵但是嘴巴下贱,当什么
人面该说什么话,我其实可比他们有分寸。

  「您别误会,」我连忙解释道,「话赶话而已,大叔。要是说起蓝党,虽说
外人都知道我外公是红党专政时代的警察系统的一把手,但我估计可能真没几个
人知道:我的爷爷则是贵党旧时代训政时期,就在粤州加入贵党军事调查局的功
勋间谍——今天吃饭的时候,给我逼急了,我一提起这件事,那一桌人好像也都
傻眼了;要是再往上倒,我那太爷爷,貌似还是个曾经跟从过许老总、后来跟从
贵党先总裁的一个新军阀——我可没有跟您卖弄的意思,只是说,按说我对两边
都能沾亲带故的,可我自己对任何党派任何主义都没有什么看法,也都无感。我
对政治一窍不通,但我刚才说的话,全都是今天这一番遭遇之后,怎么讲呢,我
的真情实感罢了。我刚才跟梦梦生气也有这个原因,她在饭桌上,几乎没怎么帮
着我说话,而我是看他们都是梦梦的朋友,我是一忍再忍。现在想想看,我气梦
梦没替我说话,其实我也是有点苛刻了,我估计她看见李允汉现身,她心里也不
好受。」

  宋默宇吐了槟榔渣,叹了口气又笑笑:「没看出来哟,秋岩小兄弟的来头还
真不小呢!我只是想说,以蔡小姐的身份,你跟她谈恋爱,那免不了要见到很多
蓝党的人还有关于蓝党的事情;所以你要是对蓝党有看法,那么你们俩在一起相
处,这早晚是颗雷。」

  我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呵呵,其实我也不懂政治。世间两大难题,便
是政治和情感,而且这俩谁也不让谁,相互影响却又相互都怕对方影响自己。」

  「——照您这么说,这俩玩意倒也更像是小两口一样呢。」

  「哈哈。」宋默宇笑了笑,又对我幽幽说道:「其实我原先加入蓝党,为韬
勤先生做事之前,本来我也对蓝党极其讨厌……可这世间事,哪有说得准的?」

  哦,怪不得,也真亏刚才我没把心里一直憋着的一句话直接跟宋默宇说出来:
我其实很想说一句,就从蓝党这帮高官子女们来看,真不如人家杨昭兰姐姐,即
便咱说杨昭兰姐姐一个堂堂省长家的大小姐却心甘情愿给一个黑帮老大当着小三,
年轻的时候不着调的事情似乎也没少做,但至少待人接物这方面相当……

  ——欸,等会儿,他刚才说的,他讨厌的是哪个党?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且听宋默宇继续说道:「你跟蓝党这帮小犊子们讲什么
是非?蓝党这帮人,从上到下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不明事理的家伙,嘴巴里也全
是粪,吐不出象牙来,为了表达自己的观点、或者维护自己的利益而把黑的说成
白的、今天说的话打了昨天自己的嘴巴,这些全都是出了名的!属于是百年烂党
的传统艺能了!当年蓝党在南岛的时候,曾经和南岛地方党一起制作过一部叫
《环球麻将社》的电视剧,我不知道你看过没?」

  没想到他一个蓝党特勤处的特勤,骂起自家来骂得却比谁都狠。我连忙说道:
「就那个在当年那个黎清波老贼去世同年,南岛出的那个纪念他的主旋律电视剧
么?我只是听说过,没看过,年代太老了我不太爱看。」

  「呵呵,也是。这都是我二十啷当岁时候的老剧了。还有,你听说过游建军
这个人么?」

  「游建军?没有……」

  「那得是……在我几岁时候的一个红党这边的少将,这家伙,本来是红党军
事重要部门的一个干部,但当年就因为一些个人的经济问题被军队查出来了,而
没拿到更高级别的顶戴花翎乌纱帽,结果就背叛红党、向黎清波时代的南岛出卖
了海峡军事机密和内地的货币政策,按说这样的人,你放在哪个阵营里都是为人
不齿的二五仔;但在那部蓝党和南岛地方党两边同时都有人当顾问的电视剧《环
球麻将社》里,这种家伙都能被美化成同情学生运动而弃暗投明的英雄!对啦,
当年这家伙被红党处死以后,还被蓝党那边授予了『云麾勋章』,我估计你爷爷
当年也应该拿过『云麾勋章』的吧?两党刚和解、过渡政府时期,红党有人提过,
要蓝党这边取消游建军的授勋资格,但是近几年,似乎也没人再提这件事了。」

  我听完之后简直哭笑不得:「是,我听我爸说过,『云麾』『宝鼎』,我爷
爷应该都拿过的,但我爷爷那是因为日本侵略军和伪政权高官的时候拿的,可不
是靠着当叛徒——我的天,合着我爷爷是跟叛徒一起当了蓝党这边的英雄?」

  「才不是呢!你要知道旧时代,像游建军这样的人,其实是很不受蓝党待见
的——当年在沪港的杜玉章跟西北的曾国蒿不就是么?按照历史地位,这二位在
曾经在红党中的地位可比游建军高多了。但是小伙儿,你猜猜,为什么现在蓝党
普遍把游建军这种人当个宝似的呢?」

  我看着宋默宇,半天说不出来话——因为对于政治方面的东西,我是真不懂。

  但其实谜底就在谜面儿上:「因为现在蓝党这么多人,往少了说,有至少一
半都是当年红党的党员。包括你今天见到的这群小屁孩,他们的父母,有一个算
一个,都是从红党投过去的——否则当年在南岛的时候,蓝党就这么多人的话,
那还不全都挤到海里去了?都是些叛徒子女,你跟他们是有什么是非可讲的?」

  要说到这个,我早就知道。甚至没记错的话,我记得就连蔡励晟自己当年也
是个红党党员。而这些话,在宋默宇嘴里说出来,别有一番滋味。此刻的宋默宇,
满眼沧桑地看着眼前茫茫大雪,嘴角渗出的红色液体,不知道到底是混了唾液的
槟榔汁水,还是用着蛮力狠嚼粗糙纤维而刮破牙龈跟口腔壁后流出的鲜血。

  「那个……大叔啊,能讲讲你当时怎么加入的蓝党特勤处么?」

  宋默宇转过头看了看我,似乎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吐掉嘴里的槟榔渣,
故作轻松地笑着补充道:「呵呵,我也就是随便说说。谁还不会对自己的老板们
抱怨一两句不是?」

  「嗯……但我也没别的意思,单纯想了解了解给政客们干安保的人们的生活。
万一将来有天我不想当警察了,我也总得寻条能转业的路子,对吧?」

  宋默宇看了看我,这次是由衷地对我点头笑了笑:「也对!而且就以小伙子
你现在跟蔡小姐的关系,我估计韬勤先生也不可能让你一辈子干刑警。整不好呀,
特勤处以后都得归你管咧!」

  「哈哈,不敢当不敢当!我哪够资格?我估计韬勤先生看重我,也看重的正
是我不愿意利用我跟梦梦的关系攀附高枝、趋炎附势的性子……」

  「你就别谦虚了,小伙子!韬勤先生将来肯定得对你委以重任,以你在市警
察局和警校优秀生的资历,你不来领导特勤处那还能去哪?我现在跟你说这些,
就当是提前给领导通气了,到时候,小兄弟你可得好好照应我一下!」

  话说到这,我也只能打哈哈点点头,也没继续解释那么多的东西,毕竟客气
多了就是一种虚伪,况且刚才宋默宇跟我吐了刚才那么一大堆的关于蓝党的槽。
我这会儿要是再跟他继续客气下去,就有点弄得像我会回身就跟蔡励晟把他刚才
的那些话汇报过去一样——起码他如果是个好猜疑的人,他是会这样猜的:「呵
呵,到时候的事情那就到时候再说吧,如果我到时候真跟着蔡叔叔飞黄腾达了,
那我一定忘不了您今天陪我这么长时间开导我;那话说回来,将来您要是高就了,
也得照顾照顾小弟我啊!哈哈!」

  「高就……呵呵,我就没想过高就。像现在这样,踏踏实实地给韬勤先生做
事,踏踏实实保护韬勤先生、夫人还有公主,踏踏实实开车,踏踏实实地……就
挺好。」说到这,宋默宇整个从头到脚的状态,都突然透着一股颓然,他又缓缓
从手中的食品袋里掏出一颗蘸了石灰粉的槟榔,想了想,又把那颗槟榔放回了口
袋里,又对我问道:「你不是问我,我是怎么加入到特勤处的么。小伙子对政治
不太感兴趣,但是你既然是个警校高材生,国内大大小小的刑事案子,你都应该
门儿清吧?」

  「嗯,这个我差不多能手拿把掐。您想问我什么呢?」

  接着,宋默宇问了一个让我浑身都一激灵的问题:「——你知不知道,当年
在两党和解之后没多长时间,咱们国内发生过俩特别轰动的案子:一个发生在F市,
是那个名叫于峰的前安保局特务,刺杀了当年的红党一号廖京民;而另外一个,
发生在过渡政府刚组建的时候,在首都的军属大院里,发生了一起刺杀案?」

  我屏住了呼气,看着眼前的宋默宇,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嗯,我听说过,
但也仅限于听说过——我之前上警务中专的时候,有一门必修学分课叫『国内刑
事案件调查与法治发展史』,那里面提到了您刚才说到的这后一个案子,号称
『两党和解后第一凶杀案』;但是这案子的性质太敏感了,无论是发生的时间、
地点还是当事被害人的身份,都太敏感了,因此,教材册子上也就是一带而过,
具体原因和结果都没说明。」

  宋默宇看着我笑了笑,却马上毫不掩饰地说道:「嗯。这案子就是我犯的。」
说完,又转过头微笑着盯着我看了一会儿。

  我立刻屏住了呼吸。

  似乎是看我半天没啥反应,宋默宇又笑了出来,然后对我问道:「哈哈……
怎么,我看你好像没觉得有什么意外,或者被吓到的感觉?」

  「您刚才都那么问我了,我还能意外到哪去?至于被吓到那就更不能了,毕
竟我也不是从首都军属大院里出来的。难不成您还能杀了我?」

  我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宋默宇。或许是从我知道夏雪平有那么个捅了天的叛国
贼初恋前男友于峰开始吧,我对这些涉及政治阴谋案件的家伙们都产生了极大的
心理抵触;但也奇怪,放在过去的话,我在面对着眼前有这么一个敢搞政治刺杀
的、传说中「恶贯满盈」的刺客,我一定会手脚发凉、浑身发抖的,而我现在,
似乎也是因为确实自己经历过几场枪林弹雨的生死关头,我现在再面对任何杀过
人的人的时候,心中却满是我自己都有点害怕的平静——所谓首都军属大院的某
个被宋默宇干掉的大人物,其实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类而已。

  宋默宇却略带戏谑地撇着嘴,然后又笑笑,微微摇头,用着一副看破一切的
神情对我说道:「你这话要是这么说,那就说明你心里对我还是怕。不过你放心
好了,我杀人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这辈子其实就杀过那么一个人——就在那
次。自打那以后,我就没再杀过人。」

  「杀人的感觉,」我想了半天,问了一个槑头槑脑的问题——当然我也是真
不知道该怎么找话题了,「是什么样的啊?」

  宋默宇却看了看我:「你之前办案的时候,没开枪杀过人么?罪犯当然也算。」

  「这……」这个问题倒是给我难住了,因为我之前面对罪犯开枪的时候,完
全就没合计过,就拿先前在邵剑英他们那个废弃工厂基地里面,我开枪打死那些
天网的小喽啰狗腿子的时候,我想的完全就俩问题:一个是他们不死我就得死,
另一个是我得保证我面对的这帮人不能有机会朝着夏雪平打黑枪,「我还真说不
好,我遇到的情况特殊啊,而且都是自卫反击,当时根本来不及多想,完全就是
应激反应,我跟对方之间也有一定距离,谈不上什么感觉。」

  「呵呵,我跟你情况差不多。杀人这种事情,其实无论无意还是故意,手上
沾血,一次就够了——就这么一次,你对于某些人而言就已经是恶魔了。」

  「你不是闯到对方家里去、或者在门口开的枪?我没记错的话,我们教材上
写的是『枪击案』。」

  宋默宇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拿的,是加了狙击镜、又自己用不锈钢管加
长之后的从黑市上买的猎枪。」接着,他又很神气地连比划带拿着杯槽里找到的
圆珠笔跟我演示地说着,自己当初是如何花了两个月,从各处寻来的渠道,买了
一把双管猎、自己找仓库自己炼制子弹、利用农药和感冒灵、洗衣服等乱七八糟
的东西勾兑然后提纯出沾伤口上就致死的剧毒,然后用各种零件组装出来一把自
改狙击枪。

  听完他的这一大堆话,我的感受就三个字:「多大仇?」

  宋默宇苦笑一声,然后看了看我,抿了抿嘴:「那老不死的抢了我这辈子最
爱的女人,你说呢,他该不该杀?」

  车里的氛围,立刻凝固了起来。

  我沉默,是不知道我应该答「该」还是「不该」——我从他的用词和神情来
判断,那个被称作「老不死的」的人,应该是利用当初自己的一些身份地位的便
利,一步步把宋默宇所谓的「这辈子最爱的女人」抢到了手,他也必然是在此后
忍了一段时间,直至忍无可忍才策划的谋杀,基于这一点,我当然觉得这样的人
应该杀;但是,我毕竟是个警察,或许这么说有点道貌岸然,可是当着一个我刚
认识没超过十二小时的人面前,要我说出「我支持你曾经杀过人」这样的话,我
是真的很难开口,鬼知道这样的话一说出口会不会被传出去,再让别有用心之人
听见;

  而宋默宇沉默,则是完全一副天人交战的模样,想必他把心里话已经忍了很
久了。人就是这样,面对朝夕相处的亲朋好友的时候,越是愿意隐藏自己,反而
在这种情况下,越是遇到个刚认识的、不了解自己的人,却越是乐意跟人分享心
事。

  但最终,宋默宇也没起头说出自己的故事。我想,这也跟他现在的身份,以
及那个案子到现在也不被安保局跟国情部予以解密有关。

  「算了,这件事我还真不好跟你讲……」他惭愧地笑笑,「呵呵,人我都杀
了,但是事儿我却不好意思讲出来,这也真是讽刺。」

  「嗯,也是,有些话要说出口,远比杀人开枪难得多。」我点点头。

  宋默宇看向我,想了想又说道:「其实我原本还想着用我自己的事情,来劝
劝你的。我想劝劝你去跟蔡小姐和好,你俩小家伙,看着其实挺登对儿的。」

  「是么?」我疑惑不解地看着宋默宇,「她,也有比较难以说得清楚的过去?」

  宋默宇却登时乐了:「呵呵,就我们家大小姐那点儿事儿,也能叫『难以说
得清楚的过去』?那我问你,小伙子,你在认识大小姐之前,你是处男么?」

  我摇了摇头。

  「依我看你的长相和身子骨,你身边也不缺女孩子吧?」

  「还挺多的……」我忍不住叹了口气,「而且,我还刚分手。」

  「那不就得了?那个棒子李公子跟大小姐的事情我多少也知道一点儿,但咱
说毕竟大小姐跟那棒子公子也是处过的,你就说现在的人,有几个在谈恋爱的时
候能自持那方面的欲望的?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你这小伙子自己都不是干
净人儿了,又凭啥装大尾巴狼,要求别人不埋汰?人俩搞对象的时候,俩人关上
门,无论发生啥了那都跟你没关系。现在的人都是这样:一听说要跟别人家的妻
子或者女朋友搞在一起都劲儿劲儿的,但是一听说自己女朋友或者妻子以前跟前
任上过床,反倒都要死要活了;何况,哼,以现在两党和解后,累积了这么多年
的世风日下的社会,但凡一个女孩,能不出去跟人滥交、挨群炮的,这就算不错
了。秋岩老弟,劝你一句,别因为那点儿纠结,错过了一个好女孩。」

  其实我本来已经想通了不少,听宋默宇这么一劝,也确实彻底想开了。

  但正在我这边还没进行内心反思的时候,宋默宇一句话,把我的注意力彻底
从我自己身上拉到了他的身上:「跟我爱的那个女人相比,咱家公主这点儿事儿,
那就根本不叫事儿了;你现在心里那点因为大男子主义作祟而产生的小纠结,呵
呵,也根本不能算作痛苦了。」

  「难不成你杀的那个退休军官,是她的前男友。」

  「不是……呵呵,我倒宁愿是。」

  「呃,什么意思?没懂……」

  「她是被那个前男友出卖给那个军官的。」

  「啊?」

  宋默宇深沉地低着头,又深吸一口道:「呼……我爱的这个女人……我俩……
我其实打从一出生、从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我就认识她……我深爱她很久。在我十
四五岁的时候,我和她身边突遭刑禄,这让我俩的情况都变差了同时,倒也给我
多出了不少机会,让我能够和她独处……但我那时候岁数小啊,啥也不懂,也不
知道有些机会不把握住就没了——有些机会,你不把握,别人就要去把握。那时
候我家开了个餐馆,餐馆里有个来自齐州的厨师,人高马大、身材粗壮,一身腱
子肉,为人看着挺憨厚的,但是,在我和她发生了那此变故之后不久,那个厨子
就盯上了我的……盯上了我爱所爱的那个女人——他偷看她洗澡、如厕、换衣服……
其实,在当初突遭变故之后的状态下,人是最不会拒绝的,更别说是一个女人,
后来就利用各种肢体接触,在我的女人的半推半就之下,他俩就搞到了一块儿。」

  听到这些被宋默宇支支吾吾讲出来的情节,在我的脑海里出现的,是一对儿
青梅竹马的小男孩小女孩,我也不知道「突遭刑禄」背后所指的灾祸到底是个什
么情况,我能知道的是这对儿情窦初开的发小,马上要遭遇到第三者——正如日
本H漫画里面,那一个个肌肤色调阴暗的、看似老实内心邪恶的魔鬼。

  我看着眼前的宋默宇,从头到后背全在我眼中幻化成了一片被冰雪覆盖的绿
油油大草原——我心说他的事情跟我这事情压根联想不到一块去都,他却想着要
教育我,但我仍极力保持着体面和礼貌,笑笑问道:「那这人也太不是认了,仗
着自己人高马大加上年长,就诱拐了一十几岁的小女孩;不过,你当时就没想着,
不让你喜欢的那个姑娘遭受这份儿苦?」

  「我当时,也是小……我在这方面开悟得挺晚的,我其实并不知道他们那时
候偷偷摸摸地在一起在做什么,但是随着那个厨子和她在我面前越来越不避讳,
我开始了解了他俩的关系之后,我甚至一度觉得,他俩在一起挺好的。那厨子对
我也挺好,尽管人猥琐了一点,但是我小的时候只会学习念书,别的一塌糊涂,
总生病、体质差,又家里横遭变故,在学校总受欺负;而那个厨子却总是替我出
头,乐意替我教训那帮欺负我的人。所以,我也觉得理所应当了。」

  我只好陪着笑了笑,我心说这要是把这段故事编成小说发到网上去,这本书
不算H文里的「绿」,也得是个屌丝暗恋女神多年结果看着女神跟别人恋爱上床的
「雷」了,妥妥的献妻送女了这是。

  「您在男女这方面,您刚才说开悟得晚?多大开始有这方面意识的?」

  「呵呵,实不相瞒,大三的时候,那时候我都快二十三岁了。那年我第一次
看我室友研究人体生理和脑神经的纪录片,有一部英国人拍的叫《性爱宝典》的,
那片子虽然是科教片,但是对于男女身体和生殖器全程都没有打码,阴道里还塞
了个微型摄像机——我是从那之后,我才明白的这个。」

  「那您之前尽学习来着?您最后上的是哪个大学啊?」我略带讽刺地对他问
道。

  「兴都大学的。我是兴都大学化工的硕士,呵呵,我要是不跟你说,你是不
是看不出来?其实我是临越人,当年我入学的时候,是我们那批考进兴大的整个
南方孩子里的高考成绩的第三名。」

  我操……

  我是真没想到,眼前这么个其实有点不太起眼、也不是很外向的四十岁出头
的大叔,竟然是国内优秀大学的关键学科的硕士,国内从红党专政时期就一直有
个顺口溜,叫「一燕华、二兴大,三振泰、四联大」,而这么多年过去,国内高
等学府由在首都的燕华大学和兴都大学、和在沪港的振泰大学跟沪港联合大学平
分天下的学术格局,其实一直没变过。此时此刻,眼前看起来老实巴交、由他自
己叙述又是那么怯懦的宋默宇,在我的心中的形象不免高大了一些,我对于拥有
极高学术背景的人,其实还是很尊重的,而毕竟,在我之前认识的人里面,除了
我那外婆之外,也就张霁隆学历最高了——但张霁隆也不过是京城人民大学的本
科学历,即便京城人民大学在国内也算得上是前五名,可距离兴大还是有一定的
差距。

  只是这样,恰恰也就说得通他为啥过去会对自己喜爱的女生被人撬走、睡走
这种事情,而显得有些麻木甚至无动于衷了,我想过去的他,不就是个典型的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把女孩浑身上下脱光了送到面前可能都
会手足无措的木讷理工男么?似乎把他的形象在心中如此塑造,这样的故事,就
能听起来更合理一些。

  「那这个厨子,就是你所说的你那位的前男友?」

  「还不是。我说的那个把她出卖给别人的那个人,是她遭遇变故之后的第二
个男人。这个男人,也是她和我……也是她的一个故交,算是她的大学校友吧。
那个人曾有一段时间在我们临越市那边工作,然后听说了我和她,还有那个厨子
的事儿,就想方设法进行了一次钓鱼执法,找人把那个厨子给抓了。」

  「哈?钓鱼执法?」我突然神经敏感起来——尤其是刚经历过跟「堂君」邵
剑英的交手,我现在很难不把这样的事情跟「天网」联系起来:「这个人什么来
头?也是警察么?还是说是检察院或者法院的?难不成是国情、安保的?」但是
过后,我也觉得我自己多少有点痴心执念了,十几二十年前的事情,还是发生在
临越跟首都的事情,就算是真跟「天网」有关,我也没办法查啊。

  「他本人倒还真不是,但他的确是国有电力集团的一个项目的小经理,但他
应该是认识执法系统的吧?红党专政后期,这方面其实都挺乱的,他们想干点这
样的事,根本就像踩死蚂蚁一样——当然,『钓鱼执法』这事儿也是我自己的阴
谋论,毕竟我没证据;只不过结合后来我的经历,我敢说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某天那个厨子上街买菜进货,在蔬菜批发市场里遇到一个陌生人,那人让他帮忙
看个大尼龙包,说自己着急去厕所,那厨子的确是个猥琐之徒,但是心眼又的确
实惠,就帮那个看着像乡下人的家伙看了包。没想到,二十分钟之后围上来一帮
便衣,不由分说直接给厨子按地上了;然后一开包,里面一共藏有十公斤的海洛
因。」

  「那……那厨子他人应该……」

  「那可是十公斤海洛因,你是刑警,小伙子,你懂法的——现在的法律审判
模式虽然从大陆法系变革成了海洋法系,但是法律条文大部分还是沿用的红党专
政时期的内容——所以,你说他应该怎么样了呢?」宋默宇对我反问道。

  我又是只能沉默。

  ——这其实是一直以来都困扰着我的一个难题:当一个做了坏事的人,被人
设计无故弄死,而不是死于真正的报应或者法律的严惩,这到底是该让人大快人
心,还是该让人义愤填膺?

  「然后那个电力集团的小经理,随即就成了你钟意的她的男人?」

  「倒是也没有『随即』那么快吧,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俩在大学就认
识,所以可能之前也有一定的情愫基础;后来那个男人,他也是反复来回地给我
的那个她催眠、灌输思想,说她之前过的多么多么不好,那个厨子多么多么的邪
恶,对于我们……对于我和她都在进行着欺压霸凌,而这个小经理,是来拯救她
的,只要跟了他,我的那个女人,还有我,都能过上好日子。就这么着,那个小
经理就成了她的下一任男人。」宋默宇沉默良久,又转过头看向我,「但其实我
挺后悔的。因为,实际上,在这期间,也就是这个小经理还没成为她的男人之前、
而那个厨子被判刑之后,我是有过那么两三个机会跟她在一起的,甚至有一天晚
上,她都把……她都帮我……哎……」

  「……她都已经是准备把自己献身给你,甚至是帮你进行了一些边缘性行为
了,对吧?」我脱口就把他未说完的话补充完整。

  「对……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被一个女人口……女性的口腔真的很舒服,
又湿又滑,还很温暖;比起阴道,下面还有一条可以随时掌控每一寸薄膜与静脉
血管的舌头。」

  「那你到最后却没同意?」

  「对。」

  「为啥呢?」

  「……因为,其实每一次,那个厨子跟她那个的时候,我都偷窥了。偷窥的
时候我觉得愤怒、羞辱、却居然还有点刺激,但是真正跟她要做的时候,我却觉
得她脏——我当时心里过不去那个坎儿,但是我现在想想,那天晚上,她其实是
在用自己的身体,想要告诉我,她希望我能带她离开马上就要掉进去的深渊里;
而我终究是要救她从那个深渊里出来的,不然,后来我也不会为了她而杀人了。
呵呵,绕了一大圈子,最后我俩还是在一起了……现在想来,其实如果我当时答
应了,然后想着跟她一起离开我们老家、带着她一起到首都……不对,首都不行……
还是来东北这边吧,或者去西南,去滇南云漓那边,或者去回疆、吐藏,去更远
一点的地方一起生活,后面的那些事就都不会发生了。我终究还是软弱了一点……」
说着,他又看向我,对我笑了笑,「我想告诉你的是,小伙子,别在自己有机会
把握、珍惜和保护一个你最心爱的人的时候,而因为一些有的没的而放弃,你要
跟她在当下和未来活着,而不是纠结于她的过去。知道吗?」

  ——他讲的事情,跟我这事情当真是八竿子打不着一下。

  但是他说的道理,确实是对的。

  只不过,此刻在我脑海里想着的,却竟全然不是蔡梦君和李允汉在今晚餐桌
上说不清道不楚的眼神交换;

  我心心念念的,全都是另一个她。

  「呵呵,那么,宋叔,您现在是跟您的那个她在一起么?」

  「算是吧。只是她得了病了,已经在床上躺了两年了。蔡先生帮忙找的医院,
还帮我找了最贵的病房、最好的护工照顾她,每周我也能有两三天时间去全心全
意地陪她。当初我其实差点就被判死刑,但是也多亏了我一个小学同学,当年在
帮助当时蓝党的副主席白泽义,还有现在咱们蓝党青年团的主席龙志翔,到内地
来发展组织,听说了我的事儿之后就马上联系了当时正在首都的蔡先生帮我斡旋,
后来就从荆楚把我保释了出来——我当年在首都被抓的,后来却被押送到了荆楚。
我也就是从蹲大狱的时候,开始馋上槟榔这玩意,这玩意在大狱里比香烟值钱,
而蔡先生为了让我在里面待得稍微好点,总托人往里给我送槟榔。我其实不太喜
欢蓝党本身……当年我的那个女人被那个小经理出卖给那个退休老军官后,那个
老厌物一直把她当成是发泄工具,甚至还找了几个人来一起玩弄她,甚至后来有
那么几次,还要我在一旁看着助兴——那些人也确实因为此,帮助那个小经历开
辟仕途、升官发财,也给我在首都找了个很好的工作……但我觉得恶心;其实我
当初只杀了那个老军官一个人,而当时参与折磨我的女人的,全都在各省各市混
得很开——当年他们是红党,现在全都转投到蓝党旗下。所以我对这帮人觉得恶
心。我唯独很感谢蔡先生,所以,我也一直觉得我只是蔡先生的人,我不是什么
蓝党的人。」

  「看来,蔡叔叔还真是个宅心仁厚的人。那个小经理后来怎么样了?」

  「他?」宋默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他后来倒是还留在红党里,后来还当
上了电力公司中州省分部的总经理、以及中州省行政议会的议员,但是在我出狱
之后的第二年,那家伙在家里因为煤气泄漏,中毒身亡了,」之后,宋默宇还很
刻意地补充了半句,「完全是个意外。」

  正在我还想问些什么的时候,他那边突然打来了一个电话,我在等着他接电
话的工夫,便也顺着就把自己要问的问题给忘了。我其实有点不理解,除了他自
己比较后悔的因为自己的心理障碍而没好好的跟那个女人在一起之外,在自己心
上人所遇到的这两段比较糟糕的感情经历之中,难道他自己就没想过做点什么吗——
大白鹤上学的时候,特别特别喜欢的色情小说类型,便是那种以男主角暗恋多年
的女主角被某些禽兽败类诱拐或者强奸的剧情,我感觉今天我所听到的这个故事,
如果改编成小说,一定至少会受到大白鹤的喜欢:大白鹤在那时候,也是被我们
整个宿舍群嘲的,但是他那时候却说过一个让人乍一听摸不着头脑,但是细思之
下却似乎很有道理的话:「我本来就喜欢这种剧情,我跟小C咱俩之间的情况你们
也都懂;二来,我一直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男主能鼓起勇气把女主给睡了,
或者这个时候鼓起勇气去把那反派或者男二的其他女人都给睡了,那你们觉不觉
得,其实站在所谓的反派或者男二的角度,这个时候男主才是所谓的黄毛或者第
三者?」

  这个观点说出来之后,我倒是没觉得什么,一个寝室里的室友倒是冒了一脑
门儿冷汗:「我操,别人看绿书都是觉着恶心、或者享受变态快感,合着大白鹤,
你小子搁那卡剧情Bug呢?」

  「听着不对劲啊……我本来下次『大锅饭』,我还寻思背着我家妮妮跟你家
小C做一次,我馋你家小C身上的肌肉块儿和那俩结实的『大馒头』也不是一天两
天的了;听完你这话,我这辈子都不敢打你家小C主意了,我花心但是我可不想让
你粘上我媳妇……」

  「秋岩,你可当心点儿啊!毕竟小C要是能怀孕,她给你生的孩子估计都能凑
个梁山水泊了;这要是你将来有了自己的女朋友,那还得了?」

  ……

  我在想起当初晚间睡前这些胡闹话的时候,又不免把大白鹤的话套用在宋默
宇身上。且不管大白鹤的话到底是不是玩笑,我想对于宋默宇的那个女人,若是
在那个厨子被判死刑的期间,真的愿意给宋默宇献身,那说明这个女人对宋默宇
可不是没有爱意和性欲的,那如果当时宋默宇真的能咬牙下定决心去睡了她,无
论对于是那个厨子还是后来那个电力集团的小经理而言,他或许才是那个折磨人
的且赶不跑又打不动的第三者,而且,在那后来的很多事情也确实不见得会发生——
至少我猜他应该不用去杀人了。

  「……如果男主能鼓起勇气把女主给睡了,或者这个时候鼓起勇气去把那反
派或者男二的其他女人都给睡了……」

  而想到这里,我自己却不知为何,又把老白的那句话,又在自己的脑子里过
了一遍。

  当年的宋默宇似乎确实还是太懦弱了,但是这似乎又不对:一个国内前五的
大学毕业的硕士研究生,一个能自己组装出一把狙击枪、自己提纯剧毒还策划了
一场刺杀的人,就算是个懦弱的家伙又能有多懦弱呢?

  在此刻,我却觉得,他的懦弱似乎又不止来自于他本身:好多人把红党比作
一个腐烂掉的酸臭恶心的西瓜,又把蓝党的那些所谓的心怀苍生的精英新秀比作
新鲜的酸甜可口的蓝莓,听了宋默宇的故事,在我脑子里却出现了一个场景——
有一只无主无形的手,在从那只西瓜上面一点点把西瓜的腐瓤剜下,然后在上面
用磷酸钙或者胶质把那腐烂掉的果沙一点点包裹起来,弄成看起来很好吃的蓝莓
的样子,而那蓝莓的「可口」的「酸」,似乎本来就是那西瓜「恶心」的「酸」。

  于是原先的西瓜不再像个西瓜,尽管剩下的还算新鲜的果瓤还保持着原先的
形状,并且至少还能吃;而那一颗颗蓝莓虽然看起来光泽亮丽,也不乏确有真正
的蓝莓含在其中,但大多数的内里却仍旧是烂的,看起来再漂亮,吃进肚子里也
早晚会让人生病。

  那究竟那只无主无形的手,到底属于谁呢?

  而懦弱的,又只有宋默宇自己么?

  宋默宇的电话打着打着,突然捂住了话筒,然后立刻转头看向了我:「小伙
儿,你跟蔡姑娘今晚的梁子,真不准备今晚化解了?小两口没有隔夜的仇,但是
你要是就想这么就回去也行,我马上开车送你回去。」

  我深吸了一口气,因为此刻我已经完全不再对蔡梦君今晚的表现那么愤怒了,
而且有些话我觉得还是跟她说开了好: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而从今晚开始我
必须保证蔡梦君跟我是一条心的,且以我对她的了解,她是爱我的,她也不是水
性杨花的那种女孩。于是我点了点头道:「您还是先带我回梦梦她们宿舍楼下吧,
我还想跟她说会儿话。」

  「嗯,还行,呵呵,你小子还是个有良心的。」紧接着,宋默宇松开了捂住
电话话筒的手,对电话那头警惕又隐忍地说道:「那谁,你们先别动哈,先等一
会儿,我这边马上带着小何兄弟回去……嗯,就这样。」

  这个时候,宋默宇的电话才引起了我的注意,但我也没开口问到底是怎么一
回事;但是结合我马上就要看到的场面,我猜测,此刻打电话给他的,应该是蔡
励晟在Y大校园里安排的自己信得过的、来专门保护蔡梦君的蓝党特勤处的便衣特
勤。

  再这之后,我也在没怎么见过宋默宇了。我之后再跟蔡梦君出去约会,也都
是蔡梦君自己开车或者我开车接她。等到再后来我听到宋默宇的消息,是在三年
之后,也是在餐桌上跟人瞎打听,而打听到的故事,让我从头到脚、从内到外都
发生了一次剧烈的灵魂地震:因为那时候宋默宇这个案子已经被予以半解密的处
理,而看过案件卷宗的人告诉我,宋默宇所杀的那个退休的老男人,可不是一般
的军官,而是首都卫戍司令部的二把交椅;

  而根据他被纠察宪兵逮捕、转送到安保局之后的供词,他是因为他被那个司
令部二把手所霸占凌虐的母亲而一怒之下策划的刺杀……

  但是,在那个时候,宋默宇那久病的妈妈已经去世了,而宋默宇也在辞了蓝
党特勤处的工作以后就销声匿迹了,有人说他去了外地,有人说他出国了、还找
了个外国洋妞结了婚,还有人说,他受不了自己母亲去世的打击,也跟着自尽了。
总归无论他最后做了什么样的选择,我想这一次,他应该不会再后悔了。

  ——所以那个女人,其实是他的妈妈。

  也是在很久以后,我看过一篇国外研究心理学与伦理学的学者写过的一篇报
道:以全球范围内作为研究基准,正在进行正态分布小样本多次抽样调查之后,
学者发现,在一段乱伦的情感中,最初对这段关系产生情感和性欲萌芽的那一方,
也就是所谓的发起方,如果是年轻的那一方,比如子女、弟弟或者妹妹,那么承
受方会很容易接收这段关系;反之,如果发起方是年长得那一方,比如父母、哥
哥或者姐姐,那么承受方无论最终会不会接收这种感情,在最开始会有很大的可
能性会是抗拒的,并且会有一段很漫长的抵抗期。如果客观科学地来看,其实宋
默宇在最开始,或许并没觉得自己像某些小说里写的那样,深爱着却懦弱着、以
至于一直被背叛着且被侮辱着,他那时候或许根本认不清自己对于他母亲的感情。
而且,确实并不是所有的儿子,都会对自己的母亲产生性欲和变质的情感、并且
会接收这种区别于传统人伦的关系的,而他在过去的时候,一定还没认清楚自己
对于自己妈妈的这种感情,更还没有学会珍惜。

  ——直至这个时候,我才明白为什么宋默宇要在这个晚上,在车里跟我讲这
个故事,并且要拿这个故事来劝和我与蔡梦君的关系。

  好在我在这个时候,已经知道了如何去珍惜,所以我才会选择回到蔡梦君的
宿舍楼下,而紧接着,大老远我便让我看到了实在是愤怒到忍无可忍的一幕:在
Y大女生宿舍二号楼的楼下,三个各自身穿Amani、Prada和Dolce「这家伙,一个
个小胸脯还挺得挺高的哈?那怎么我想摸一下都不给摸呢?」

  「别说,就这么厚的睡衣,还能这么显形状,这里面不一定多有内容呢?我
还真想试试手感……」

  「流氓!你敢动我们一下试试!」其中一个戴眼镜的高大女孩怒喝道。

  「操!有啥不敢的?老子平时在『东南风国际俱乐部』里都摸过多少大学生
陪酒女了?那里面应该有不少都是你们Y大的吧?你们Y大的妞儿有多骚,在F市社
会上已经有口皆碑的了!看上老子家庭地位、和我床上活的妞多的是!哈哈,你
还跟哥哥我矜持个屁呢?要不干脆,外面招待所开个间儿,跟哥哥试试?哥哥一
挑五也没问题的!」

  比起这个油腻又无赖的色胚,另一个站在她们身前的瘦高男人却横着眉毛、
似乎对她们的身体的兴趣也不是很大:「不想让我们碰你们也行,你们让开,别
挡着你们的好姐妹!我们就想让我哥们儿跟她说几句话,我们本来就是朋友,不
信你问她!」

  在这五个女孩的身后,正挡着一个梨花带雨的女孩,但是女孩也并没哭出声,
却也没上楼区,几次想要冲在那五个女孩身前,却又被那五个其实很害怕的女孩
给推回了宿舍楼一楼大厅里。

  ——那正是我的蔡梦君,挡在她身前的那五个,全都是我之前在梦梦过生日
时候见过的她的室友,这帮姑娘之前吃她的拿她的,如今倒也真能在她面前帮她
挡着;

  而那是三个前来骚扰她和她的室友的三个道貌岸然的男人里面,有两个不是
李允汉和刘显扬又是谁!

  当然,此刻的李允汉是站在稍微靠门外位置的,而伸手要去调戏蔡梦君五个
女室友的,其中一个是刘显扬,另一个也是刚才在餐桌上的,但是不好意思,他
爹可能在蓝党里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他的名字我也很难记,所以我也根本没记住
他是谁。

  「你们让开吧,姐几个,这事儿跟你们没关系。不就是想跟我说几句话么?
你们没必要因为我受欺负!」

  站在大厅里的蔡梦君抹抹眼泪,又想往门外走,有被刚才那个戴眼镜的姑娘
拦了回去:「不行!梦君!你的事儿就是咱们每个人的事儿,我们管到底了!」

  「哟,硬刚是吧?真他妈的不要脸!在Y省我刘显扬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
的呢!来,老鲍,动手吧!你要是今晚能整回去一个算一个!」

  「我说你们别……」

  在刘显扬和另一个人身后的李允汉刚要说些什么,应该是完全没有准备的他,
一下子就被人照着右侧胯骨猛踹了一脚,一下子跌在了另一旁的灌木上。

  ——踹他的那个人正是我。

  宋默宇把车子刚一停好,我便立刻推开车门飞身跳下车子,朝着门口起步跑
了出去,并接着跑出去的势能一脚踹到这个棒子身上;等我站定之后,我又就势
拽住了那个一直色眯眯地盯着蔡梦君那几个室友的油腻男的头发,往后一扯,那
人先是一愣,尔后迅速吃痛,似乎也并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被我从后
一扭,身子一转,对着他刚刚一直在吹嘘的裆部连着结结实实地顶了两膝盖,然
后朝着身后一摔;可这时候,在我耳边突然刮起一阵风,随后一拳照着我的脸颊
打了过来,我连忙朝着身侧一闪,但是还是没躲过去,甚至是还好,他只是大概
用某个指节在我的颧骨上碰了一下,大部分的力气在他的拳头接触到我的脸之前
就已经被他自己卸掉了,而我则就势朝着他的腋下猛击了一拳,他立刻吃痛把身
体一缩,刚抬起头怒视着我,却不想迎面而来的,正是我脚下的内绒皮靴,鞋尖
的位置正好被踢了个瓷实,而他也随着我的力道,捂着肋根仰面倒下。

  「操你妈的!何秋岩!」

  但他倒下之后,却还能强撑着咬牙骂我,并且双腿就像一副剪子似的朝着我
的位置乱勾,看样子,蓝党二代三代的公子哥里头,也真就是这个小刘公子是练
过的。

  可他也就只能这样了,毕竟此刻他已经躺在地上了,而我只是双脚迅速一抬,
跳皮筋似的,就蹦到了他的身侧站定——在这一秒,我是很想很想踢腿照着他的
肚子或者后腰脊骨处猛踢下去的,但也是在这时候,我抬头又看了一眼大厅里的
蔡梦君,蔡梦君看到的我表情,完全是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样;但我在心里的考虑,
却是不能让她和她爸爸下不来台,就算我没接触过政客、没接触过蓝党,光在每
次公立电视台直播的省行政议会开会时候的情况,我大概也能知道,在咱们Y省蓝
党分部真的不是蔡励晟一个人说了算的,并且我也不想搞出来重伤或者人命——
但我还是为了解气,扯起刘显扬的衣领,在他的脸上照着刚才他瞄准我脸上的同
样位置,抬手扇了他五个大耳光。

  五个耳光之后,刘显扬俨然快要晕过去了,却还在咬紧牙关保持着清醒,嚎
啕着对我叫骂着:「我操你妈的……何秋岩……你……你敢打我们!你记着今天
的……你……你……你难道忘了我们几个都是什么身份的人了吗?」

  这句话一骂出来,站在门口一直不感动弹一下的两个宿管阿姨,浑身又哆嗦
了一下,而她们在看我一个人殴打刘显扬李允汉他们三个的时候,也是在一旁一
脸煞白地观望着。

  「我去你祖宗的!你们啥身份啊?我凭啥不敢打你们?就红党那上官立雄的
儿子我都敢打得,你们几个我打不得?你们几个的爹妈难不成比上官立雄还金贵
是么?」

  「我操你妈……我操你妈的呀!」刘显扬又骂了一句,而这次,分明带着点
哭腔。

  而此刻,站在车旁的宋默宇却叫住了我,对我点了点头:「行啦,秋岩,差
不多可以了。」然后走上前,先一把扶起了摔在灌木上的李允汉,「没事儿吧,
李三公子?」

  「我没事。」李允汉摇摇头,扶正了自己的眼镜。

  我道是这家伙准备对我发难,于是我丢下了手中的刘显扬,捏紧了拳头看向
他。

  ——却完全没想到,这家伙站直了身子之后,居然对我鞠了一90°的躬;

  我没想到,我在心里预设的前来骚扰梦君和这些女孩子们的主谋,却会如此
认栽;

  然后自己伸手拉起来刘显扬和那个被我还在冰面上蜷缩着身体捂着裆的那个
油腻男,又对蔡梦君和她的那几个女室友鞠了一躬:「抱歉了,各位;抱歉了,
何警官,梦君,今天是我们几个打扰了。对不起!」

  「少他妈装好人!赶紧滚蛋!我管你们几个的爹是玉皇大帝啊,以后少他妈
的来骚扰我女朋友!听见了没——对啦,你们蓝党的几位少爷贝勒们不是要弄死
我么?我等着!但只要我一天不被你们弄死,你们就都小心我早晚弄死你们!」

  三个人纷纷抬头看了我一眼。

  但到最后,我也没被他们弄死,他们也并没有找人来弄我;反倒是他们三个
自己,全都被宋默宇招呼来的那些特勤处的便衣给搀扶带走了。

  直到这个时候,挡在蔡梦君身前的那五个姑娘,还有站在一旁的两个宿管阿
姨,才都松了口气,甚至还有两个女孩直接吓哭了。

  「哇——吓死我了!」

  「呜呜——梦君!你没事吧?你咋认识这帮人咧!呜呜呜……」

  「好啦好啦!不哭不哭,没事了啊!都是好样的!不哭不哭……刚才真是吓
死我了!不过那家伙要是真敢碰我一下,我说啥都得跟他拼命啦!」

  「哎哟哟!对不起了啊,谢谢你们啦今天!都是我不好……害你们也跟着害
怕……」蔡梦君也连忙跟这几个女孩子搂在了一起,相互安慰着,结果本来她脸
上刚才就挂着泪珠,这一刻更是受到了感染,跟着一起哇哇大哭了起来。

  「哇啊啊——你就别哭了啊!我们是保护你来的啊!本来我都不想哭了……
我纯给吓得!你一哭我更想哭了就!」

  「不行不行!哎呦……干嘛呀!我本来也不想哭,看你们一哭,我也受不了
了!喂耶……呜呜呜!」

  「哦哦哦,不哭不哭,都不哭了!呜呜……」

  「呜呜呜……我今天勇敢不勇敢?以后不许说我胆儿小了啊!人家只是害怕
蟑螂和老鼠,面对这种臭男人你看我胆儿怵么……」

  「嗯,勇敢,我们女孩子都很勇敢!」

  ……

  而此刻,我却只能在一旁尴尬地站着:本来我就受不了女孩哭,这下可好,
一下子在我面前站了六个嘤嘤嘤的女生;我一转头,宋默宇连人带车也都不见了,
再一看一旁的两个宿管阿姨,此刻还正愣在原地麻着爪呢;而我呢,我本来面对
一个姑娘哭泣,我都不知道怎么劝,现在让我我一个人面对这么一帮姑娘一起哭,
在这一刻对我心里的折磨,真还亚于倘若刚才让我刚才被那小刘公子瓷实地打一
顿呢……

  但是女孩子倘若能凑到一起去,情绪便来得快去得也快,倒是没多一会儿,
这几个女孩子在相互感动和自我感动一阵过后,全都搂抱着对方、抹抹眼泪,又
转过头来对着蔡梦君夸赞起我来:「梦梦,这个小男友来的也真及时!也真多亏
他了!」

  「是啊,之前我可看过在网上流传出的追那个杀人犯的短视频!没想到今天
近距离看了一场直播!真没想到,你这男朋友还挺能打的哈!」

  「欸,何警官是吧?你们剧里还有没有年轻单身的男警官呐?给我们几个也
介绍介绍呗?哈哈!」

  另外一边,蔡梦君也在跟那两个宿管阿姨介绍着我,介绍一通之后,那俩宿
管阿姨看着我的时候也突然变得喜笑颜开的——一改刚才蔡梦君负气回寝时候的
双眼凶光:「哎呦!原来这就是之前敢揍上官相爷家衙内的警官啊!真不错!这
小伙子一看人就不错!你看看,这人高马大、一表人才的俊小伙儿,跟咱们这姑
娘还真般配!其实我老早就看过快手上你给之前那个上官什么果果的走得乌眼青
的视频啦!那小子,哼,就该揍!我们家邻里街坊那都说了,他们上官家,家里
里金山银山的,全是从老百姓家里搜刮来的民脂民膏!搁国外都上报纸了都!顶
骚情!多坏啊这一家子人!揍得好啊!换我在一边我也得跟着补两拳!」

  另一个阿姨一听这人开始吹起牛来,显然也有点不愿意了,同时又对我诉起
苦来:「可拉倒吧!就咱俩这小老百姓的能干啥啊?刚才这仨小兔崽子来了,他
们一提他们自己爹妈都是谁,你不也是跟着抖得跟筛糠似的?」接着又对我说道:
「咱们呐,就是小老百姓,像我跟你婷姨,俺们俩就是俩看寝室的老太太,人家
家里不是大富大贵就是高官厚禄的,我俩哪敢管人家啊?都说过去那红党不怎么
的,是靠着给老百姓洗脑、忽悠老百姓才拿了天下;搁今儿这一看,呵呵,这蓝
党啊,还不如红党呢,我在Y大后勤集团从清洁工干到食堂打饭阿姨又干到宿管,
我还真就没遇到过红党的官家子弟跑到女生宿舍来闹事儿的!蓝党这高官子女,
这都什么烂货啊?还就得是你们这些青年才俊的警察们,才能为咱们老百姓伸张
正义、为民请命,给咱们这老胳膊老腿儿的啊出口恶气!」

  我不知道这阿姨真是义愤填膺,还是平时就不喜欢蓝党是怎么着,骂着骂着,
还把蔡梦君给连着诓进去了。我侧脸看了看蔡梦君,果不其然,小姐姐此刻还挂
着泪珠的脸上,颜色红一阵白一阵的;后面这阿姨的话更是不好接,而且我这人
本身也不是特别会讲什么场面话,于是我只好点点头:「是、是是,您二位说的
是……那个,您两位没伤着吧刚才?」

  「啊,没事没事……我俩没啥事儿!这不是人家自报家门之后,我俩就都麻
爪儿了么……」

  「是。要不咋说你来得及时呢?」

  「对不起啊,两位大婶,都是因为我这才闹出来今天的事儿……」等那两位
宿管阿姨跟我说完话了,蔡梦君也连忙上前一步跟两个阿姨道歉——这俩中老年
妇女已然指责蓝党的鼻子开骂了,按说她确实是应该给人家道歉。

  ——而她这边道着歉,湿漉漉得像是泡了盐水的鲜嫩笋尖似的手指头,也慢
慢地朝着我的手心勾了过来,感觉到我似乎有些迟疑之后,她则是不由分说地一
把抓住我的手,还侧目带着些许笑意地瞪了我一眼,然后把她的手指交叉在我的
指缝里,紧紧扣着。

  而那两位宿管阿姨,其实就像是在等着蔡梦君给她们俩说软乎话似的,蔡梦
君这边赔不是的话还没说完,这两位大婶已然笑逐颜开了,那种笑容仿佛正表达
了,她俩能借着这事情至少能够跟邻里街坊或者公园里的那帮老姐妹儿们吹个一
年半载。其实人都是这样,无论遇到什么人什么事情,最后无非要的就是个面子。

  话说到最后,两个老阿姨纷纷对我和蔡梦君从头到脚、从左到右来来回回打
量着,满脸堆着笑道:「哎,你看哈,这一对儿小情侣,男孩大高个、文质彬彬
又身手不错,可以说文武双全了,这闺女呢,大长腿、好身段儿,瓜子儿脸,肤
色白得跟豆腐似的,该文静的时候文静、该活泼的时候活泼,长得还都不错,一
个青年警察英雄小伙,一个党派头目的大家闺秀,这在一起可真好啊!啥时候喝
你俩喜酒,你可得带着点儿我俩啊!」

  「带着、带着!一定带着!实在不行,等哪天,我单独请您吃饭,把您家里
人都带上也行——我记得婷姨您还有个小孙女是吧?想吃啥,我这个当姐姐的一
起带着去吃都行!」而蔡梦君说起场面话来,可比我熟稔多了、落落大方多了,
话听着也让人舒服。

  「哎呀,那都是远的事儿了!眼巴前儿,这小情郎都来找你了,呵呵,蔡姑
娘今晚还搁寝室里干待着啊?出了门往南走,去北街的银泰和华联商场逛逛、去
麦当劳肯德基啥的吃点宵夜零嘴儿啥的呗?实在不行再往北走,去白塔街吃点啥
狗肉汤、炒年糕啥的,暖和暖和,你们小年轻儿的不都乐意吃那玩意儿么?那旮
旯还有二十四小时唱卡拉OK的,你俩有啥话、有啥腻味的,小两口自个去外边自
个乐呵呗?」那个被称为「婷姨」的阿姨又打趣地故意回头瞅瞅那五个帮着蔡梦
君挡在刘显扬李灿烈身前的姑娘,故意嫌弃道:「跟这帮耍单蹦儿没人要的搁屋
里耗着干啥?」

  「对啊,对啊!跟咱耗着干啥?你俩就出去风花雪月去吧!」

  「哎哟喂!真是疯了疯了!当面喂狗粮这还了得?」

  「哎,不是?姨啊?啥叫咱们是『耍单蹦儿没人要』的啊?」

  「那咋的,你们几个天天也没个小伙儿、爷们儿啥的找,你们有人要啊?」

  「……扎心了我的姨!那要不你给咱们介绍介绍呗?」

  「呵呵,我们都老太太了,给你们介绍啥啊?介绍糟老头子啊?」

  「介绍你的小外孙啥的呗?哈哈!等他们长大了,让他们跟姐姐……」

  「可拉倒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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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蔡梦君手拉着手,在一旁听着她们几个在一旁讲了一会儿相声,蔡梦君
便回到楼上换衣服了。这回儿我感觉我身上的酒劲儿已经醒了一大半,但是按照
《警察守则》上的规定,我仍然不太敢开车——《警察守则》对我来说也就是个
屁,但是我还真就怕我自己其实并没完全酒醒而开小差,结果在载着蔡梦君的时
候出啥事故;等我再一回头,宋默宇早开着车「识趣地」离开了。反正无论是北
街也好还是白塔街也好,距离Y大校园都不算太远,等下要么打出租车要么散步走
着去也行。

  而蔡梦君上楼之后,她的这几个朋友还在楼下围成一圈,一边小声聊着一边
看着我,倘若有认识的女孩经过,还会把她们也拉进这个小圈里,一边看我一边
神秘地碎碎念着。她们聊天聊了一会儿,刚才那个表现得还算比较坚强的戴眼镜
留单马尾的姑娘突然走到了我面前:「何警官是吧?借一步说话,不介意吧?」

  「您说。」

  我跟着她走到了宿舍两层门之间的小厅里,小厅因为要隔绝外头的冷风,所
以暖风机里吹出来的热气着实够足,但也吹得我脸上发干。

  我心说这可能又是一个要教育我的,没想到这姑娘倒是也干脆利落——而且
靠近了我才看出来,眼前这个戴眼镜的姑娘,居然是我跟蔡梦君第一次一起在
「敦盛」居酒屋里吃饭时候,愣拉着我从菜单上套餐讲到日本战国大坂之役又讲
到北野武的电影又讲到山本耀司衣服的那个姑娘:「何警官,刚才梦梦最开始上
楼的时候,寝室里就我一个人——我记得梦梦说,她是带你跟她的那些朋友一起
出去吃饭的。你是跟她吵架了吧?」

  「嗯,对。」看着眼前的姑娘,我不免收起了笑容。

  「你是因为,刚才来的那三个男的里面,那个戴眼镜的男的跟她吵得架吧——
咱们女生宿舍里面,好像其实就我知道,那个是她前男友。」

  「是。」

  「何警官,你得对梦梦好点儿。其实,梦梦早就对那个男的死心了,那个男
的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但实际上是个人渣。梦梦最开始所遇非人,后来很长一段
时间里其实都郁郁寡欢的,虽然表面上跟咱们还是该玩玩、该闹闹;她好像也是
在这段时间里,认识的那个网红作家『红箭阁主』——我听说后来『红箭阁主』
也因为涉及一个你办的案子,然后自杀了吧?你别看梦梦出身挺好,外表也挺开
朗恬静的,但实际上,她骨子里其实一直听孤僻、抑郁的,甚至还有点自卑。这
也就是最近,从她带着你跟咱们一起去唱K那次开始,她每天才乐得像朵花似的——
自从遇见你之后,她是真的开心。她跟她那个前男友在一起的时候,都没像现在
这样,虽然我听她说他俩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吧,但是他俩在一起,多多少少也有
点父母之命、外加政治方面的事儿,甚至在那个我们所有人都羡慕的家里,她实
际上过的也完全都不开心;而她跟你,完全就像自己进入到浪漫偶像剧的剧情似
的。」

  「这些她都跟你说过的么?」我对这个姐姐问道。

  「呵呵,弟弟,这你就不懂了吧?这世上的所有女生都是一样的,无论多大
年龄的女生,只要是坐在一起,可是什么话都会说的。」

  「可是她还没跟我说过这些,至少没说得这么具体。」

  「那你就得问问你自己了,你对待梦君,到底够耐心么?你够耐心到能让她
跟你将这些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你么?何警官,遇到梦君这样的姑娘,你真得好
好珍惜她。」

  ——是啊,我对她好像也确实没我自己自认的那么耐心,从我认识她开始,
我更多的是在骗她,要么就是在跟她上床、逛街,要么就是我自己在忙案子的事
情,我似乎根本都没有好好的能够跟她坐下来一起说说心里话,尽管我跟她真正
在一起的时间也只有几天而已。

  「嗯,谢谢你跟我说这些。我会的。」

  在我点点头的档口,换好了呢绒大衣、保暖裤袜和雪地靴的蔡梦君也从楼上
走了下来:「哼哼哼!你们俩趁我不在,在密谋什么事情咧?嗯?」

  「哈哈,我俩能密谋啥事儿?我俩还能密谋私奔咋的!」

  「那可不么!万一今晚秋岩的表现,被你给看上了,你要是想趁着我不在,
想把这么好的男朋友从我身边拐走可咋整?」

  「哎哟哟!还护上食了呢!我不拐你的宝儿!我跟你家秋岩商量商量,给我
也介绍一个还不行嘛!我可算发现了:真不能惹恋爱中的女人!行了行了!我可
不在这儿当电灯泡了,站这儿还怪冷的!你们小两口,赶紧出去风花雪月、风流
快活去吧!明早上的组织行为学的加课我帮你签到,你俩尽情玩去吧!」

  「去你的!啥叫『风流快活』呀!真是的……」

  蔡梦君嘴上嗔骂着,脸上却羞得红扑扑的,眼睛还一直不住地看向我这边。
随即又睁大了眼睛,一拍脑门:「啊呀,我忘了!明天早上组织行为学还加课呢!
那我的作业……我就剩最后一个大题了……」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你放心吧,反正也是用Word打、然后打印出来不
是吗?我给你写不就得了?你放心大胆地去跟你的小哥哥一起玩耍去吧!」

  「嘻嘻,那谢谢啦!」

  就这样,在五双艳羡的目光的注视下,我和蔡梦君互挽着胳膊,一步一个脚
印走出了宿舍楼。

  走到校园大门的时候,天就晴了。除雪车和紧急出夜班扫雪的环卫工一个个
与我俩擦肩而过,下过雪的F市的街道上的风也停了,除了偶尔经过的除雪车警报
跟引擎声、竹子与芦苇编成的大扫帚掠过浮雪后发出的唰唰声响起又远去,街面
上一时间安静得出奇;而头顶虽然依旧是临近晚间九十点钟的夜空,却被地上的
积雪与打在积雪上的路灯灯光反照得漫天通亮,隐隐散发着紫彤彤的粉红色,确
又让人觉得心里踏实。

  而随着我俩距离Y大校园越走越远,蔡梦君脸上的表情,却也越来越绷着。

  「看我干嘛?哼。」蔡梦君瞪着我嗔了一声,挽着我胳膊的戴着轻松熊图案
棉布手套的小手,却把我的胳膊挽得更紧。

  此时的我,看着她清丽的脸庞,其实我挺想跟她开句玩笑把我俩之间的气氛
搞得活跃一点的,但是之前我毕竟跟她置气也有了一会儿,所以我就算是想嬉皮
笑脸都嬉皮笑脸不出来,踌躇半天,叹了口气后,我只好平静地对她问道:「想
问问,你……你想不想去吃点啥,或者想不想去哪坐坐?」

  「哼……刚才光顾着跟我生气来着,自己实际上根本没吃饱,对吧?」蔡梦
君绷着小嘴唇对我反问道。

  「我……我确实有点儿饿了,你呢?」

  她撇了撇嘴,又扬起头看了看周围——此时我俩已经身在北街的路段,但是
大概是由于下了雪,街面上不少店面,除了肯德基、眼镜牛肉拉面、星巴克这种
二十四小时连锁店还开着之外,该关门下班的都已经关了门,就连银泰和华联两
家商城也正在准备打烊。

  「我其实也饿了,我刚才基本上没吃。」蔡梦君的语气低沉且委屈地说道,
「但我也不想吃肯德基麦当劳……要不,咱俩去白塔街吧,那儿新开了一家『梨
泰院餐吧』,我想吃他们家的鱿鱼肥牛干煸锅。」

  「那行,咱俩叫辆出租车。」

  「叫啥出租车呀喂,就这么几步道儿的路程!你一个当刑警的咋比我还矫情
呢?还是说你不愿意陪我溜达溜达哇?」蔡梦君的话说着说着,又生起气来了。

  「没不愿意……我啥时候说不愿意跟你一起溜达了……」我想了想,还是犹
豫地对她问道:「真想去白塔街?」

  「对啊。」

  「那行,走吧。」

  我心里还是有点打鼓的:毕竟白塔街那是车大帅的地盘。上回我跟张霁隆一
起去找车炫重,我估计这下子整条街的太极会的喽啰,都应该清楚我跟张霁隆的
关系了;更何况车炫重跟李灿烈还是把兄弟,我今晚这刚给李灿烈的儿子揍了,
这事儿要是被太极会的人知道了,我可怎么办……只不过按说他们黑道的人,怎
么着也不敢动警察一下吧?

  ——不成,我可不能托大,车炫重是当着张霁隆的面儿都敢把张霁隆的人直
接剁手的,我怎么就能保准他们不敢动我?我连忙在大衣口袋里摸出了我的那部
新手机,然后把手机屏幕留在电话簿赵嘉霖的那一页上,毕竟赵嘉霖她在的二组
「专业对口」,万一有啥事儿,直接请她二组的人过来收拾。

  但是出乎意料,等我俩走过了北街的路段、又经过了家装城一条街,等过了
红绿灯踏上白塔街的地盘,夜里一边抽着烟一边闲逛的穿着后背绣着「四卦太极
旗」的太极会的干部,在看到了我出现在街面上之后,竟然全都把掐烟的手背了
过去,齐齐对我鞠躬问好——有几个说起话来满嘴「炒年糕」口音,甚至还有的
汉语都说不利索:「哎哟呵,这不是市局的何警官嘛!您来啦!」「啊哟!何警
官!」「啊嗖——何大哥好!过来玩?嗖!嗖!」这帮人跟我打招呼的时候,满
脸堆笑,甚至在跟我打完招呼之后,就仿佛多荣耀似的,还得意地跟自己旁边跟
自己唠嗑但是不认识我的人得意地介绍着我,而这种得意,反倒令我着实不自在;
还有的看起来稍微岁数大一些的,甚至还认识蔡梦君,也在尊称了一声「蔡小姐」
之后,对她鞠了个躬——弄得过往的路人也纷纷朝着我们行注目礼。在这个时间
的白塔街,虽然并未到人山人海的地步,但是来往逛街、吃韩食小摊、刚从酒吧、
KTV跟洗浴中心出来的或醉醺醺或飘飘然的人们,让这里总算堆砌出了一些冬日不
夜城的气氛。

  「你……真乐意搁这吃东西?」被人连打招呼带回头盯着,我是从内到外的
不舒服,深感自己浑身上下的关节里似乎都起了鸡皮疙瘩,于是我立刻对蔡梦君
问道。

  「怎么了?你不喜欢朝鲜料理啊?」蔡梦君倒是睁大了她那对儿漫画式的大
眼睛,有点天真又茫然地看着我。

  「那倒不是……这一路上跟咱俩打招呼的,你知道这都是什么人吗?他们可
都是太极会的人。」

  「哦,」蔡梦君想了想,对我笑了笑,「你是觉得你是警察、他们是黑道,
黑白不两立?你放心啦!他们的人没那么坏的!也都是生活所迫,再加上他们都
是少数民族和南北韩移民,喜欢抱团,所以才这样的啊。我父亲他们搞一些活动,
还找他们在外围维持秩序呢!对啦,之前我说过的,那次在蓝山文化会馆,蓝党
举办年会时候,外围的一些安保除了靠特勤处以外,就有他们的人跟着;你看刚
才他们里头还有不少认识我的呢——他们也都是靠我爸爸他们生存的,有我在这,
你放心吧,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接着,又故意讽刺地对我说道:「哼,瞧
你那小胆儿吧,还警察呢!俩仨小混混就把你怕成这样呀?」

  听她这么说,我心里又是无奈又是有点生气。

  ——我在今天才总算发现了蔡梦君身上有点令人讨厌的地方:不知则无畏,
而且对于自己没见到的那一面的事情,总会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天真。别看她大我
三岁,在某些待人接物的事情上比我做得体面得多,按理来说,她的学历还比我
高,从智商上来讲,她也应该比我聪明;但是,她对凡事都有一种过于简单、过
于善良的想法。

  ——她好像觉着这世上谁都挺好、谁都不容易,她好像觉着任何人的本质都
是善良的。今天替她挡在小刘公子和李三棒子身前的那五个平时总占她便宜的女
孩的确是个例外,但她总不能认为对谁都得是她投之以桃、人家能给她报之以琼
瑶吧!她毕竟是个官家千金,从小应该就被她爸爸保护得好好的——我不是故作
老成、强装沧桑,可是就我所见过的富贵人家的大小姐,除了我身边仅有的那么
两个之外,大抵都是如此:在珠玉笼子里被当成金丝雀宠惯了,就不知道外面的
世界都是些什么魑魅魍魉——蔡梦君是我见过的这帮富贵大小姐里面最温柔的了,
但她也依然这样。

  我猜她应该是没见过太极会的人那天拿着斧子拦住我和张霁隆去路、然后车
炫重当着张霁隆和我的面儿直接斩了小梅的手的那个场面,她也应该没见就在几
个月之前、就在美茵被苏媚珍和陈月芳跟刘虹莺联手绑架的那阵子,因为在铁南
区的一个小商品经销卖场不愿意接任何有黑道背景的企业的单子,于是太极会的
人直接下手去烧了那个卖场、导致里面值班的两个保安、一个打更老大爷和老大
爷的孙女都烧成了重度毁容,到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她只是知道太极会的人
靠着他们蓝党吃、靠着蓝党活,保护过她和她父亲,她就觉得的人家好。

  刚才餐桌上也是啊,跟她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些家伙们,是,因为都是一起长
大的,所以她是没少见过他们那帮人烂漫无邪的模样,可是咱说譬如石井四郎和
希特勒那般杀人如麻的恶魔,也曾经都是叼着糖块、撒尿和泥单纯小孩的呢!或
者不扯远的,就说近的,从周正续到段亦澄,从艾立威、罗佳蔓再到上官果果,
甚至是我曾经暗恋过的万美杉,哪个曾经不是个孩子?她没见到刚才那帮人在洗
手间里怎么威胁恐吓我,她就真以为一切都是误会?退一万步说,要不是她这样
很傻很天真很圣母心泛滥的认为谁都是好人,她先前能被李允汉给强骗了处女?

  再往前倒,也是这样:我并不是为了自己的行为开脱,我承认自己确实曾经
骗过她的感情,但那是因为我要去抓段亦澄;而至于段亦菲,她是有先天疾病也
好、还是被那个卢纮卢二公子骗过也罢,无论怎么说,她高低也算是个重大杀人
案的帮凶,由于她被确认怀孕而躲过刑事处罚已经是万幸了,不久之前她再次见
到我的时候还是因为段亦菲而恨我,还把段亦菲自杀的事情算在我头上,可话说
回来,这不是对段家的一种现世报和段亦菲自己的咎由自取,又是什么?

  ——姑娘啊,你可真是傻得让人心疼……

  一想到这些,我心里自然是先不舒服起来,这些话待会儿肯定要跟她说的,
但是又不能像刚才那样针尖对麦芒;但凡等下如果能有个路人就好了,让她亲眼
见见这世道险恶,也就不用我自己枉费口舌。

  「喂!想什么呢?」正在我沉思的片刻,蔡梦君的纤纤玉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还生气呢?我都不生气了,你还气啊?」

  「我……我没生气。」我口是心非地看着菜单。

  「那你看半天菜单不点东西?难道还能是还没想好吃啥么?」蔡梦君见我这
样,又有些不悦。

  我再一抬头,却发现桌边一个哈欠连天的穿着韩服的女服务员已然举着记录
本在一旁站了半天了。

  我心里乱得很,翻来覆去地看着满是插图的菜单,却也想不出吃啥,但是此
刻我的肚子里也确实空得咕噜咕噜响,翻到最后一页主食我又瞟了一眼之后,又
果断合上菜谱递给服务员:「给我来碗冷面吧,要玉米面、酸甜口的,加半个水
煮蛋,不要牛肉。」

  「冷面?你这么冷的天儿,确定要吃冷面?」蔡梦君有点惊到,似乎又把我
点的吃食当成是我在跟她赌气,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嗯。就是天冷才吃冷面。」其实我除了确实对朝鲜冷面上瘾才点的之外,
我还寻思着吃点寒食,祛祛心火,不想让自己待会儿跟梦君说话的时候继续保持
暴躁的状态。

  蔡梦君又无奈又不悦,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您在加一份儿牛肉蔬菜饼
吧,谢谢。」待等服务员走后,蔡梦君又有些幽怨地看着我,而我本来就委屈,
经过了宋默宇的疏导和刚才拳拳到肉的发泄,心里早已敞亮了不少,所以我也毫
不避让地跟她对视着。看了我一会儿,蔡梦君撇了撇嘴,对我问道:「秋岩,你
是不是嫌弃我了?」

  「嫌弃你?嫌弃你啥了?」

  「嫌弃我不是处女。」

  「少跟我俩闹……我也不是处男。」

  「那你刚才那么生气……」

  我挠了挠头,喝了口温水:「我承认,我刚才……在少帅兄妹家里的时候,
是有点误会你跟李允汉之间,到现在可能还是有情愫……你看看他,他看看你,
你又不咋说话、又低头的,连我这边的事儿都不管不顾了……」

  蔡梦君连忙辩解——声都颤了、眼睛里眼看着又要掉了泪珠:「我没有!我
怎么可能啊!我……我坐在座位上手脚都发麻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不是
女孩子,秋岩!你永远不能理解在经历过我这样的事情之后,我有多怕那张脸!
我当初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说好的,等以后结了婚的再坦诚相见……我以为他
是个好人,可没想到……实际是个禽兽!碍着国梁和娜娜的面子,我又不好说什
么……」她接着又低下了头,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叹出来,「哎……两党和解之后,
蓝党虽然参政这么多年,但是始终没有个根基——红党第一代领袖不是有句话,
叫『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么,我爸他们在东北组建党部的时候,就认定了必须得
结交军界人士才能站稳脚跟;姜家跟蓝党好,最开始其实是跟『他』父亲关系好……
我爸跟姜军长都是通过『他』父亲才认识的。今天要是别人的局,我都不会拉你
进门;但是毕竟是国梁跟娜娜过生日……你说我能说什么?秋岩,我蔡梦君从来
都不是水性杨花、三心二意的女孩子!我说句不好听的:他是我蓝党秘书长的儿
子,又是个美国『藤校』的留学生,你何秋岩呢?而且我跟他在一起,能够消弭
我爸跟『他』父亲之间的微妙隔阂,我们家和他们家的关系便会坚如磐石!要是
我真的对他还余情未了,我干嘛同意跟你在一起?还已经把自己全须全尾地交给
你呢!你要是这么想,你真觉着我还念着他……我倒宁愿你嫌弃我不是处女!」

  「啧——」这番话可谓句句肺腑,说得我心里真不是滋味,就算是再铁石心
肠的人,此刻也不会怪罪她了,于是我连忙摇摇头,伸出手握住她柔软的指尖,
「梦梦,你这不是想多了么?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就这么激动?我刚才是气昏了
头了,但你觉着我是那种小心眼的人么?而且,我刚才最主要的不是气你跟李云
汉之间的过去,要不然,我能返回来再找你,然后我看见他和那个什么破刘公子
难为你和你的闺蜜们,我能出手揍他们几个么?你知道我主要气得是什么吗?我
气的是你觉得你的那几个发小明白么?我气的是,明明他们已经那么欺负人了,
你还认为是误会!」

  我这么说,她却更委屈:「我……我只是想着,你要是能跟他们在一起相处
得好了,那不是更好么?他们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虽说也不算特别亲近的吧,
但是你以后,无论是继续当警察还是怎样,跟他们多搞搞关系,对你也是有好处
的啊,他们将来肯定是要从政的,这样的话你以后……」

  「呵呵,是,我看出来了。子承父业、世袭罔替,蓝党百年老传统了;先总
裁过后有建丰同志,陆忠华之后有陆盛闻,楚长青之后有楚斯江。过去旧时代有
四大家族,而今却不知仅在区区一个F市、区区一个Y省,就有多少大家族了呢!」

  「秋岩啊……你能不能就事儿论事儿啊?」蔡梦君说这句话的时候,原本就
似牛奶似的白皙脸庞,似乎变得更加煞白。

  而此刻,我还只道是她要继续为那几个人渣开脱:「怎么,我说他们你还是
不乐意?」

  她仰着头,让泪水朝着眼眶里继续顺回去一点,再放下下颌后,索性也撒开
了情绪,对我带着控诉的意味说道:「我有什么不乐意的?我能有什么不乐意的?
我跟你早就说过了,我之前老早也跟我爸爸说过,我将来绝对不会从政!什么元
首什么党主席、什么省长什么议员,我不稀罕!是,蓝党蓝党,一直被人称作
『百年烂党』,我也知道它不是一个完美的组织,里面各种杂七杂八的糟糕事情、
糟糕人物不少,但你知不知道,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蓝党如何如何的时候,也
是再说我们家呀!甚至是在说我,你有没有意识到呢?你觉得我听你说到这些的
时候,我的心里会舒服吗?」

  「我可没指向你,我刚才的那些话要是不小心带上你、让你多心了的话,我
承认错误,我向你道歉;但是你的那些朋友我可真是不敢恭维。你的那些朋友出
身如此尊贵,但从言谈举止来看,却尽是稗耳贩目之辈,还不如外面那些巡街的
混混讲礼貌呢!让他们将来当蓝党的党员、议员?我看还是歇了吧!」

  「是是是,他们是稗耳贩目,你何警官陂湖禀量!英明神武!行了吧?」

  蔡梦君委屈地看着我,嘴上叫出几句后,眼泪已经漱漱滚落下来。

  ——说着说着又吵起来了。

  「那可不,我就是英明神武!你不信你现在打电话、发微信问问你那些朋友!
你看看她们现在是不是这么夸我的?」

  她应该是听出来我想要故意逗她、跟她缓和一下气氛的,她便也低下了头。

  这个时候,服务员把她点的那份牛肉锅与米饭,跟我点的冷面、以及她给我
多点的牛肉蔬菜饼,外加一大堆小菜都端了上来。就这么五分钟之后,原本有点
情绪缓和的蔡梦君,似乎又委屈了起来,依旧似自说自话一般地诉着苦:」…
我只是想让你好好的……」

  「先别说了,梦梦。先吃东西吧。」我对她说着,然后从餐桌抽屉里拿出两
副筷子,递了一副到她面前。

  「我不吃,你先让我把话说完。」蔡梦君抬起头,严肃地看着我,这会儿轮
到她反倔了:「让你跟他们好好相处,不仅是为了我俩,更是为了你自己……你
将来就算是遇到事情了,警察系统如果有人让你受委屈,你也能从他们的爸妈那
里寻得帮助……更何况我的朋友本身就不多!哼,谁知道今天搞成这样……我这
点用心,秋岩你怎么就不懂呢!」

  「哎哟,姑娘啊!强扭的瓜不甜!我懂你又有什么用呢?我跟你所谓的那些
『朋友』『发小』本身就相处不来的!何况你现在还乐意管那个什么刘公子称作
朋友吗?」

  「那除了他们,其他人呢?其他的人今天说话确实太难听了,但是肯定也是
因为今天李……今天『他』在,他们才这样!你就不能放下点身段?」

  ——我一普普通通的刑警,面对一帮蓝党的大少爷,我还得放下身段?

  「这不是身段儿的问题,你知道吗!他们跟李允汉要好,而他们现在看你跟
我在一起!他们不知道你跟李允汉为什么分手,他们只会觉得我把你给抢走了——
况且我确实已经把你抢走了!所以他们只会觉得,把我挤兑走了,你才会回心转
意!不是我说你,蔡梦君,你咋这么傻?我这将来要娶的是个啥傻姑娘啊!你个
小笨梦梦!」面对她在这几个问题上的反应迟滞和纠结,我是又生气又无奈,望
着眼前的美味佳肴,本来刚才就没吃饱的我又食指大动又有点开了胃,索性一筷
子挑起面条来,低头愤愤道:「不吃是吧!你爱吃不吃!你不吃我都吃了!你就
继续饿着吧!越饿越笨!」

  吸溜一口面,咕嘟一口夹带着甜辣的泡菜的冷面汤,我顺便从她面前的牛肉
锅里叨处一筷子牛肉放在面上,就着牛肉又是一口面,吃得我那叫「一本满足」,
堪称满口天堂、满腹仙境。

  但还没等我再看向她,她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哇——哼呜呜!什么
人啊你!不安慰安慰我也就算了,你还自己吃起来了!然后你还吃得那么香!你
不知道我饿啊!还故意馋我!呜呜……」

  听她这么说我也就明白了,她其实也不见得心里多悲痛,对我有多大恨,也
是存心跟我置气而已。当下我就笑了,抬起头我却故意夹着一片牛肉在她眼前晃
着:「你不是不吃么!我还以为你真不想吃了呢!那你看看,你点了这么一桌子
菜,还为了怕我饿着给我加了一份牛肉蔬菜饼,这人家都端上来了,你说我能咋
办?总不能浪费粮食吧?」

  蔡梦君原先煞白的脸上瞬间变得通红,怨怨地边看着我边抽啜着:「亏得……
亏得你还知道……呜呜……我是怕你饿着!那你……呜呜……你就不知道问我吃
不吃?那么……那么香的肉片……你还……呜呜……还故意吃得吧唧嘴……吃个
冷面还吃得『呲喽呲喽』的……呜呜……你……你就不会问问……就不会夹给我
一片么?你就不会夹给我一片……喂我呀?呜呜……你要喂我的话……我怎么可
能不吃!哼……大直男!呜呜……」

  「哈哈,好!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我喂你——」

  话说到这我算是明白了,这姑娘分明就是想让我跟她先低头,归根结底,还
是为了个面子,我心里明白这个,我再跟她呛戗,那我真是没情商了;可我还是
想故意调戏调戏她,于是我夹起一筷子牛肉,故意递到她嘴边,但等她张嘴伸舌
尖来接肉的时候,我又故意把肉片收回来一些,让她衔了个空,来回一下,我这
么逗着她一共逗了两个回合;等她再次流着泪珠气鼓鼓地瞪着我,我又把肉片放
到了她的嘴边,她见状,探嘴去咬的动作比刚才更快了一些,身子也跟着朝前倾
了一下,但没想到这一次,我却把筷子朝上一抬,一整片牛肉带着酱油焦糖汤汁,
直接贴到了她的鼻尖上。

  「呜呜——噗嗤……哼!」被我这么一戏弄,原本还眼泪吧嗒的蔡梦君瞬间
破涕为笑,「哪有你这样的!朝着我鼻子上喂啊!哼哼哼……呜哼!你……大坏
蛋!」

  「嘻嘻嘻!」我坏笑着看向她,「那不是我的问题啊,小笨梦梦,你看咱俩
这中间隔着这么宽一张桌子,对吧?桌子上还放了个锅子,锅子还这么烫,我也
根本够不着你的嘴唇啊!」

  「那……那……那你坐我旁边喂我!」蔡梦君对我半命令半撒娇似的说道。

  「那行,你等会儿。」

  接着我便放下筷子,坐到了她正坐在的卡座的空出,然后等我一坐下,拿起
了她的筷子,夹了一片肉后,把肉片叼在嘴里的同时又一把将她按到并搂在怀里,
用嘴里叼着的肉笑着对着她的嘴唇准备往里塞;这还不算完,我是必然要惩罚她
一下刚才在车里对我那么冷漠和跟我故意耍脾气,于是我一边用嘴里油乎乎的肉
片在她的面部上方朝下贴过去,另一边又用双手在她的腋下跟软软又平平的小肚
子上来回抓着痒痒,搞得她躲闪不及,却又在眼泪四溢的同时笑得花枝乱颤。

  「呜呜……我不!呜哼哼……哎哟!哈哈……你个流氓!何秋岩!大流氓何
秋岩!大坏蛋!哎哟……啊哈哈哈!别咯吱我了!我不吃你嘴里的!哈哈哈……
你像个小狗似的!小坏狗!小色狗!别弄了……哎哟……哈哈哈……我错了!你
别咯吱了!我错了!求求你了!我服了!秋岩……我错了!老公!别闹了!哎哟……
哈哈哈……」

  我立刻停下了嘴上和双手的动作。

  同时,她刚才那声「老公」,却听得我从头到脚、从手心到心里,似乎都有
些不自在。

  ——章鱼壶中梦黄粱,天边夏月;迷蒙马背眠,月随残梦天边远,淡淡起茶
烟。

  而她却毫无察觉、且内心里彻底阴转晴似的,笑着撑着桌子从我的腿上坐了
起来,还搂住了我的脖子,一口咬下了我嘴上叼着的那片牛肉,笑盈盈地看着我:
「坏蛋!什么『英明神武』!你就知道欺负我……嗳,你刚才说,你将来要娶我,
你说的是不是真话啊?」

  我看着眼前脸上依旧挂着晶莹剔透如露水一样泪珠的蔡梦君,不知道自己到
底是应该否认,还是就把刚才我从嘴里都没给自己任何心理准备就秃噜出来的话
给认下。

  ——我现在所经历的一切,早已偏离了我最初的愿望。我倒是也想知其不可
奈何,而安之若命,但我似乎却怎么都骗不了自己的本心。

  看了她半晌,我只好把目光假意完全聚集在她还挂着牛肉锅明油亮芡的鼻尖
上,对她打了个哈哈:「啥真话假话的?你瞧你,弄了一脸菜汤,脸还都哭花了,
你这是要唱女丑儿么?哼,像个小花猫似的!小笨蛋!」

  「那还不都是你弄的啊!」她指指自己脸颊上的泪痕,还有鼻尖上的油污,
但此刻的埋怨却依然藏不住心里的喜悦,「你等会儿我吧,我去洗洗。」蔡梦君
没得到我的回答,但她自己却似乎从我的眼神中读到了什么令她自己满足的内容,
于是便也擦擦泪水,笑颜如花地从我身上站起来,然后走到了靠近门口的洗手间
去。

  再一转身,餐厅前台两个值夜班的女服务员,正一脸复杂的同时看向我和蔡
梦君,一个一脸艳羡得发痴,另一个则似乎被我俩腻歪得有点想吐。

  我站起身背对着门,把自己的那碗冷面挪到了另一边,又把那盘牛肉蔬菜摊
饼挪到了靠近她那边的锅子旁边。等我再坐下来,冷不丁往门口一看,正巧瞥见
一个穿着大衣、戴着口罩的女人走了进来:她一进门就把身上那件看着稍显破旧、
洗的虽然干净但是已经被洗的有点发白的黑色运动棉服脱了并拿在手里,而她那
对藏在黑色紧身羊毛衫下篮球似的巨乳,自然而然地吸引住了我的目光,但随即,
在我迅速打量了一下那女人的差不多175左右的身高,和饱满结实的大屁股、修长
又带着些许肉感的穿着黑色厚丝袜的大长腿、以及同样修长但明显是因为职业病
而活动得稍显僵硬一些的双臂、还有即便做过美甲也无法转移得了让人不由自主
放在她右手指间的老茧的注意力的双手之后,我心中登时一凛,让我不禁下意识
地低下头;可我仔细想想,我又深吸了一口气,强打着精神、勇气和注意力抬起
头,朝着她那边看去,眼见她又把口罩摘了下来,露出了那两片薄樱唇,甩了甩
新染过得香槟红的头发后,那双柳眉细烟也让我看的更加真楚。

  她站在门口,很谨慎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当然,谨慎,但并不够仔细——
然后又朝着门旁的女洗手间的洗手台走去。此刻,蔡梦君也刚刚洗完脸,而那个
刚出现的女人一见,便很贴心地微笑着从两面镜子中间的纸帕盒里抽出了三张纸
手帕,二话没说递给了蔡梦君。「谢谢啊。」蔡梦君也冲着她莞尔一笑,微微欠
身施礼,结果了纸帕,擦干了脸上的水珠。紧接着,那女人对着镜子拿出了化妆
盒,补了补脸上的粉底,又拿出唇彩补了补口红,随即跟蔡梦君几乎同时从洗手
间出来,并径直走向了服务员给她指向的她预订的座位。

  ——我和蔡梦君的位置在靠里面点的角落,而且因为这家店故意要营造一种
日韩式酒吧会所的氛围,所以其实越往里面的座位这里,光线越不是那么的好,
我俩的位置是梦君挑的,她可能也看出来我对白塔街这片属于太极会的地盘稍微
有点敏感,所以刻意选了个不是那么特别显眼的座位;

  而那个刚刚出现的女人,跟她的那位早已坐在那张桌里的穿着华丽的小情郎
的座位,则是靠着餐厅的落地窗,他们那里很容易看到此刻夜里快十点钟还喧嚣
非凡的外面的街景。在我跟蔡梦君的这一桌,和她的那一桌中间,刚好很巧妙地
隔着店里装饰用的从天花板垂下来的、画着「春香传」、「洪吉童」、以及李舜
臣击杀来岛总通故事的细条竹帘,而那个女人除了偶尔会看看窗外热闹的场景,
两只眼睛的目线又完全放在她那看起来少说比她小了五岁的小情人的身上。

  因此,那个女人似乎也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也在这家店里;但我,则在一边吃
东西一边跟蔡梦君搭茬的时候,一边监视着那女人的一举一动。并且,我此时才
想起,那天在「庆尚宫」洗浴城的男更衣间里,除了供奉了一尊小一米高的关云
长神像之外,关公左手边还供着的一尊小白脸根本不是通常关帝庙里的关平,右
边的粗犷武将今天一见,根本不是周仓而是李舜臣,因此,我在这会儿再跟蔡梦
君说起话的时候,也都是压低了两档音量的。

  「我回来啦!嘻嘻!」蔡梦君擦干了脸,笑着坐回到了我的身边,对我眨了
眨眼睛,对我笑着央求道,「喂我!」

  我回过头看了看她此刻的素颜,尽管光线很暗,但我还是注意到在她左眼的
眼角下方有一粒小巧得令人不易察觉的朱砂痣,一颗剔透的水珠还留在其上。于
是我抬手用拇指揩掉了她眼镜旁的水珠后,又拿起筷子,夹了一片牛肉、一片青
椒、一卷金针菇放在了米饭上,又用勺子舀下盖着菜肴的米饭,端到她的唇边喂
到了她的嘴里。她一口含下米饭后,一边嚼着一边眯着眼睛对我笑着,然后双手
缠上我的右臂,靠着我的肩膀依偎了好一会儿。

  「吃开心了?」

  「嗯,开心了。」她侧过头,用她那双杏眼仔细地看着我,「咱俩谁也不跟
谁生气,多好!」又指了指桌上的冷面,「你也吃!」

  「嗯,吃开心了,然后再接着去找你那帮从小一起长大的狐朋狗友去,听他
们怎么损我、怎么血口喷人、辱骂我妈和我家。」我用筷子挑起一缕冷面,故意
阴阳怪气地说道。

  「你又来?」

  「可不是我故意找茬啊。不信你等着,明天早上,你的那些所谓的『发小』
朋友还得找你。今天晚上我给他们揍了,对你我来说算是给你解围,但是对他们
而言,那可是把我的罪过又横填了一笔,他们可是得更恨我了。」

  「才不是呢……」

  可蔡梦君这边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自己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等她拿出来
一看,此刻她的手机里已然存了八十多条未读消息,清一色全是刚才在姜家兄妹
的生日宴上出现的那些人发来的,内容也几乎相同,全是劝她离开我的,尤其这
会儿他们应当是都知道了我把刘公子和李允汉给揍了之后,消息数量还在逐步提
升。

  「你看,我说啥来着?」我给自己灌了一大口冷面汤,此刻我已经心如止水
了,「就因为你,以及我跟他们本来就不认识,地位、阶级、家世、立场都很悬
殊,我跟他们这帮人就不可能相处得来。我要是从小也跟你们一起长大的,那可
能就另说了,但毕竟对于你们这个圈子而言,我既不是官二代、党少爷,也跟你
们不知根知底——你看看,你以前上小学到高中的时候,班里有没有转校生?有
的话你没发现转校生想要融入集体都挺困难的么?」

  「会么?我见过的那些转校生……就……都还好吧?而且我们大学也有转校
来的啊!就今晚帮着我拦刘显扬的,那还有一个女孩子是在大二的时候,0从K市
化工大学转来的呢,跟我们的关系都不错的啊!」

  我摸了摸下巴,又夹给她半个白水煮蛋,夹了一片辣白菜和泡菜萝卜盖在蛋
黄上面,又问道:「那我这么问你:蓝党Y省党部其实也不止你父亲和李允汉他
『阿布吉』周围的这帮人吧?Y省有十二市呢,而你们这帮人的家长,大部分都是
常年在F市驻扎的,对不对?那E县的和D港的蓝党领导的孩子们,你么会跟他们在
一起玩么——就算跟他们在一起玩,你们这帮人,会像对待你、对待李允汉那样
仗义、亲密么?」

  「……咱们之间倒是有过几次聚会,但是,也是跟着父母一起参加的。而且
聚会的时候,聚着聚着,就都是F市跟F市的一起玩、D港跟D港的一起玩了。」

  「那你看看,不就是这么回事么:你们这还都是蓝党干部的子女呢,单纯就
是成长的城市不一样,在一起都有隔阂,你觉得我能真正融入你那个圈子么?我
退一步说,今天假设是D港那边,出了个事说,某个官家的子弟的女朋友被人抢走
了,我估计,呵呵,那个刘显扬都不见得像今天这样帮着那位李三公子那么跳!」

  「你又来了……秋岩,我得跟你好好说说,」蔡梦君叫我名字的时候,我太
阳穴两边的头皮都不由得紧绷了一下,我一抬起头先朝着刚才那个给蔡梦君递上
纸手帕的巨乳女人的那边盯了一眼,但此刻,那个女人的注意力依旧完全在她那
个小情郎的身上——很明显,那个女人对她的那个小情郎相当的上心,吃饭的时
候动作跟蔡梦君此刻也是如出一辙,也是双手缠绕着对方右臂、依偎在肩膀上、
目光被那男人的脸庞完全勾住了;而那个男人,对女人的态度,则似乎有点不冷
不热,很多时候都是在自说自话,偶尔侧目,目光更多时候也是瞥向女人豪放的
肉峰上,而几乎不怎么去看女人的脸——确认好这一切后,我才放下心来,继续
听着蔡梦君说道,「我不是被你『抢走』的,我在遇到你之前不属于任何人;而
且就算我跟『他』谈恋爱的时候,我也并不属于『他』,我只属于我自己。是我
遇上了你,选择了你,而你又选择了我。我不是谁的附属品,我不是任由谁去抢
来抢去的一种东西,你明白吗?」

  「明白啦,你意思是,『你不是东西』,对吧?嘻嘻……」

  「去你的!大坏蛋!」

  「哈哈,逗你玩!我当然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有的时候,梦梦,人并不在乎
你我之间的想法——是,我尊重你的想法,女孩子并不是谁的附属品,但是你周
围的那帮人却不见得会认同的。否则,你想想刚才在餐桌上他们是怎么说你我的,
又是怎么骂我妈妈的?尤其是那个刘显扬和那个祝康所说的话,你好好想想:他
们岂止是把你在你、我和李允汉之间的关系给你物化了,他们甚至把世间所有人
都给物化了,早已以万物为刍狗了。」

  听我说到这,蔡梦君好奇的眼睛突然一亮:「对了,其实我一直有个疑惑:
刚才我听你跟刘显扬和小康之间的话,我怎么感觉你们过去就有梁子?你们之前
不是不认识么?」

  「是不认识,但是祝康她妈妈的事情,我可早就耳朵里都塞满了;而至于刘
显扬,我没见过他本人,但是我们家可跟他们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呢,而且就在
去年秋天……对,大概就是我不再跟你和段亦菲见面之后的一两周以后吧,他叔
叔差点就把我妈给害了。」

  「啊?这是怎么回事?」

  于是我就把邱康健他妈妈水芷茹跟祝唯华的过去,以及夏雪平差点被刘显扬
他叔叔坑奸的事情,一点点都给蔡梦君讲了——当然,故事肯定是删减版的,邱
康健跟他母亲水芷茹之间的母子恋情我是一点都没跟她说,至于我和夏雪平的事
情,以及我接到张霁隆报告给我的夏雪平在仙乐大酒店里被下药时候、我在宿舍
里跟美茵曾经的那位老师孙筱怜差点发生的事情,我也全然都没跟她说;讲到这
的时候,我也好几次下意识地朝着靠着窗户那边的那个座位看了好几眼,但还好,
那个女人和她的小鲜肉情郎的坐姿几乎都是背靠着我们的,我这才在略微忐忑的
心态下,把故事给蔡梦君一点点说完。

  「还有这样的事情……」蔡梦君听完,眉头紧皱,难受地闭上了眼睛。

  「祝唯华的事情跟我其实不相干,但是这事儿确实让人义愤填膺——我说句
八卦的,我看过新闻说祝唯华有儿子、但是没有丈夫,今天我听说你那个发小的
名字之后,我都怀疑那是她跟当年那个驾校教练一起生的;而至于刘公子,按说
他们刘家人跟我妈那头的夏家之前是世交,这都没想到刘家人能下流到坑夏雪平
的地步,好在当时有张霁隆大哥通知我、我赶去得也还及时,夏雪平还有点清醒、
拳脚功夫也不差,否则……否则后果怎么样,我是真不知道了……他们俩都属于
那种上梁不正下梁歪,你是跟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但你也不知道他们家什么样,
顶多在一起吃吃饭、聊聊天,逛逛公园什么的;而且也不是时时刻刻总在一起的,
对吧,所以他们在你见不着的时候,经历过什么、发生过什么样的性格和人生观、
价值观的变化,你也不知道。因此,你怎么就能认为,就因为你跟他们一起长大,
他们就一定是好人呢?你这么想,客观地说,梦梦,是有些偏颇的……梦梦,梦
梦?怎么了?」

  我说着说着,却发现蔡梦君又低下了头,并且半天没说出来一句话,脸上的
阴云一层压着一层。

  我问她怎么了,她只是摇摇头,对我说「没事」。我当时心里只觉得可能我
讲的故事给她的三观造成彻底的颠覆,毕竟,让一个人认清自己周围全都是些魑
魅魍魉,这其实是一件很难让她接收的事情,于是我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慢慢把
自己的那份冷面和半份儿牛肉蔬菜饼吃完。而后来,就我所知道的是,在此之后,
蔡梦君确实除了姜家兄妹之外,没再跟她所谓的那些「发小」们保持联络了。

  等再后来她才告诉了我个中原因——原来,在她听到夏雪平被刘显扬的那位
叔叔给下了「生死果」的时候,她才终于意识到,先前自己之所以会在不知不觉
中被李允汉给奸骗,其实就应该是被人下了「生死果」:那天晚上也是他们那帮
「发小」们一起出去小聚,本来吃完饭是要李允汉送自己回家的,而半路上,蔡
梦君看见路边有一家南岛式茶饮,犯了馋虫,就想要喝饮料,而饮料则是刘显扬
买给自己和李允汉的——她还记得,在李允汉接过刘显扬手里的饮料之后,刘显
扬还很诡异地朝着李允汉使了个眼神;而后来,在自己和李允汉边轧马路边喝饮
料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浑身发热、口干舌燥,而且越喝饮料越渴,乳腺和子宫处
也开始渐渐发热、发痒,没走出去一公里,脚心和腋下又痒得发麻,而在这种浑
身热痒的刺激下,内裤已经湿了一大半了;然后她的精神世界就变得混乱而迷糊,
她只知道自己突然就变成了H小说里那些丝毫不顾廉耻的女主角,但是同时,整个
人又像做梦一样,不知道自己所经历的到底是虚无还是真实……但等她再次醒过
来,发现一切都覆水难收了。

  而至于她确定自己是被人下了药,是因为当我给她讲解什么是「生死果」的
时候,她突然会想起,在那次被李允汉奸骗之后,她还吃过一次生死果——就在
段亦菲家的地下室,跟我搂抱在一起的时候,那种感觉跟她被骗了处女时候的感
觉是一模一样的。

  她还说,自己第一次吃「生死果」之后让她生不如死;但是第二次,因为是
跟我在一起,所以她一点都不后悔。

  但此刻的我,只是看她不说话,于是我想了想,在将碗里的冷面一扫而光之
后,我擦着嘴对她说道:「梦梦,我能跟你说句心里话么?」

  蔡梦君这才回过神来,她看我吃得差不多了,她也连忙提起勺子,扒拉在快
干锅之前就被我把下面酒精块拿出来的牛肉锅和自己的米饭:「嗯,想说啥呀,
你说吧。」

  「我其实一直都觉得你特别善良,咱俩在一起之前也是,最近这在一起之后
的这几天也是。善良得让人心疼。」

  「呵呵,亦菲也这么说过。」

  「但有的时候,我也挺不希望你这么善良下去的。你该警惕也得警惕,该计
较的也得计较。你看看,你那些发小,你再看看你大学里的那些朋友……」

  「秋岩,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知道你担心我,为我好,但是我也不是分不清
好坏;我之所以不愿意把人想得那么坏,就是因为我不愿意每天去猜度、去提防、
去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我不愿意计较,但不表示我不能分辨是非。倒是你,
秋岩,我觉着你在你们市警察局根基还不稳呢,你就活得这么清醒又尖锐,万一
变成让你去跟人斗来斗去的情况,我可觉得这不是啥好事。」

  「无所谓了,是坏人我就揪、看不惯我就怼,我向来如此,习惯了,改不了
了。不过,哈哈,『不愿意计较但不表示不能分辨是非』,这话是你说的——能
不能分辨是非、看不看得准一个人好坏,可不是你自己说说就算数的。」我故意
逗她道,「这样吧,咱俩打一赌,怎么样?」

  「怎么赌啊?」

  「嗯……咱们就在这店里面,挑一个人,就赌她是不是坏人——赌她到底会
不会做一些为人不齿的坏事,你看怎么样?」

  「啊?随便挑?」

  「嗯。」

  「那……挑谁啊?」

  我朝着窗边那一桌,对她指了指那个胸部异常丰满的女人:「喏,那边那个
女人怎么样?」

  「她?她挺善良的吧……我刚才跟她擦肩而过来着。」蔡梦君有些狐疑地看
着我,「她看着不像坏人啊?」

  「行!那就她了!你说的,她不像坏人的哈?」

  「嗯。对,我说了。」蔡梦君的胜负欲也随着她的嘴角上扬而被我激起,笑
着看着我道,「那咱俩赌点啥呢?」

  「我输了的话,你让我干啥都行。怎么样?」

  「干啥都行?」

  「嗯,干啥都行。」

  「那好啊。那要是我输了呢?」

  「要是你输了……」我搔了搔额头,「我还真有件事想求你帮帮我……我爸
最近好像,遇到点事儿。他原先说他出差去外地,后来回来F市之后就待了一个晚
上就走了,说是去了Q市,但是……最近有人要找他,却联系不上,我这边和我妹
妹给他打电话也联系不上,目前,唉,很可能是回来F市了,也可能是去了蒙东或
者M省,也可能是失踪了……我现在已经拜托好些人在找了,可是我总觉得还不保
准,心里其实也挺别扭,总有种不安的感觉——我合计说,你看看你能不能帮我
个忙,你去跟蓝党特勤处的人说说,让他们帮忙联络一下整个东北的特勤处的人
帮忙注意一下?」

  「哎哟,我的天!秋岩啊,这事儿你还跟我拿来打赌?然后你还跟我置气、
还跟我吵架?你就应该咱俩今天一见面的时候,在车上你就应该跟我说的好吗?
你可真是……」说着,她便拿起了手机查了查通讯录,然后又看了一眼时间,然
后放下手机对我接着说道,「这事儿你跟我打不打赌我都帮你办,但是这个点儿
时间太晚了,这么着,明天上午或者中午我去直接联系特勤处,你就别担心了。」
蔡梦君想了想,又对我笑着说道,「但是咱俩的赌注得换换了——这事儿我帮你
干是理所应当的;除此之外,我要是输了,我就得再答应你无条件帮你做一件事,
嘻嘻……」接着又娇羞又挑逗地靠凑近我的侧脸,眯着眼睛红着脸对我笑着,
「随便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你看怎么样?」

  「行。」

  我则是心满意足地露出了「计划通」式的笑。

  「还跟我笑!哼,莫名其妙的职业病……你是不是看谁都有人品问题啊?真
是的……人家俩人就是在一起约会,能有啥……」

  ——我心说,姑娘,你能在这个赌约上赢了我就怪了:人是我挑的,而且此
时已经到了该通常该睡觉休息的点儿了,刚才我俩刚来时候,店里还在的食客这
个时候都撤了,所以在这时候这家餐厅里的人除了我俩之外,就靠窗户边那一桌
男女了;

  其次,那位胸部非常浮夸的女人,我从她刚走进这家餐厅之后我就认出来了
她是谁。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我所听说的,她在被卷入市一中正副校长的丑闻、被
拘留了一阵子之后,应该是跑到了北郊经济开发区的一家房地产公司做了楼盘销
售,同时也在郊区那边兼职做辅导班老师,而且我记得前一阵子,我还见过她一
次,就在我家附近开的那个货仓式超市门口,我当时还饶了一件警服棉袄,按说
她脱离了市一中那几个被张霁隆整得难受的小官吏家的败家子,以及一中原本的
那两个一个比一个坏透的校长,又没了工作,赚钱也不多,我老早听我父亲说,
她丈夫又酗酒又好赌,也没多少收入,今天一看,她的穿着其实相当不错:羊绒
衫是巴宝莉的,防滑雪地靴是阿玛尼的,手里那个极小的不引人注意的钱夹是杜
嘉班纳的,我觉着在郊区做一个普通的售楼员再兼职当补习班老师,也不至于赚
得太多,她浑身上下看着最不起眼的,倒也就是她那件穿在外面的洗到掉色的长
款运动棉袄——也多亏如此,要不然她可算是从头到脚穿得比蔡梦君还扎眼;

  当时我看她被她丈夫欺负得毫无颜面,心里倒还真挺可怜她,尽管她丈夫对
她的愤怒我是能理解的,毕竟任谁摊上这么一个人尽可夫、极度性饥渴且一身媚
骨的肉便器老婆,谁的自尊都挂不住;而这会儿都这个时辰了,她出现在这里,
跟一个比她小了不少的看起来一身名牌儿的小鲜肉约会,我是觉得她肯定没憋着
什么好屁——若说她是离了婚、然后又找了个有钱有闲的富二代小情人,倒也不
是没有可能,不过我倒是更愿意相信她是偷偷溜出来搞破鞋的。

  我和蔡梦君这边把桌上的餐食都吃得差不多了,还喝了两壶大麦茶,孙筱怜
那边才跟那位小鲜肉公子哥离了席,等他俩前脚刚拿完大衣外套,我俩也跟着起
了身,并跟他们二位隔了差不多三四十步远的距离紧随其后。我拉着蔡梦君的手,
隔着我俩各自的皮手套和布绒手套,我都能摸到蔡梦君突突地跳个不停的动脉,
其实跟踪的路程并没多远,但是中间至少有三次,蔡梦君连着紧握我的手指间好
几下、然后小声问我要不要算了、不跟了,但是被我连哄带诈的,她又咬着嘴唇、
红着脸,壮着胆子握着我的胳膊,继续跟了下来。她说她从小到大这算是第一次
跟踪别人(当然,事后我才想起来,其实这应该是第二次,不过这两次她都是跟
我一起跟踪的),心里还觉得挺刺激的,她说她还真挺喜欢跟我一起做这种刺激
的事情,她喜欢我,就是觉得我这个人能带着她撒野。

  白塔街,顾名思义,其实在这条街的附近有一座在顺治年间由汉白玉砌成的
舍利白塔寺,但是因为街上到处是朝鲜族跟南北朝鲜半岛移民开的美食店和服装
店,且早在红党专政时期,这里的酒吧、茶楼、按摩院、KTV等场所就暗带着经营
各种各样的皮肉生意,早已是著名的红灯区,所以往来这里的人,无论本地还是
外地的,大多都只是在这条街上游玩寻欢,却没有多少人真正愿意去看一看那座
汉白玉佛塔。于是,靠着白塔寺逐渐发达的白塔街灯火通明,而白塔寺别说香火,
大门早已紧锁,原本写着「功德无量」的白色围墙上已然满是灰尘蛛网、以及各
种各样小广告跟尿渍,那里贴着住宅区跟旁边朝鲜族高级中学的狭长小路,也成
为了另一条基本上没人注意的暗巷。

  孙筱怜跟那个男孩手挽着手,匆忙地窜进了那条暗巷里面,我和蔡梦君也在
后面跟着,跟到了巷子口,我俩立刻停住,屏息凝神地往里面观瞧,巷子里瞬间
一股混杂着尿骚的似水果腐烂后的气味扑面而来,蔡梦君躲在我的身侧不敢作声,
忍着恶心掩着口鼻缓了好一会儿,而我再一嗅,才反应过来,那股子带着氮臭的
气味,应该是发酵的大麻叶灼烧过后产生的味道;等我忍过了被那冲鼻的气味熏
得头晕的劲儿,刚站定了之后,我才发觉自己似乎还踩碎了一个什么东西,借着
微亮的夜色我定睛一看,地上居然丢弃着两把注射用针管,而被我踩碎的那玩意,
是一支空空如也的杜冷丁玻璃瓶,我对毒品这种腌臜玩意深恶痛绝,又怕蔡梦君
觉着害怕,连忙抬腿把那两根注射针管踢到老远去。

  ——鼻子里嗅吸的植物腐化然后燃烧后的恶臭、脚下踩过盛过麻醉药物玻璃
瓶,接连的小插曲,让我对这条巷弄的存在,开始产生生理不适。

  而就在这个时候,巷子里的孙筱怜却突然尖叫了一声:「哎呀——」我和蔡
梦君全都颤抖了一下,我和她都以为自己跟踪这俩人的行为被对方发现了,她一
紧张便往我怀里躲,我抱着她也往巷口佛寺的围墙后面闪躲。可等我俩定了定神,
却听见暗巷里的孙筱怜又突然带着怨嗔的意味嬉笑了起来:「干嘛呀……坏蛋!
你把衣服推上去不就好了么?干啥要这么撕开啊!」

  但听那小子用着嘶哑的烟酒嗓,操着浓厚的Y省西边的又垮又土的口音笑道:
「咋的?这件『叭宝儿粒儿』本来就四俺给你买的,俺缩撕就撕!废那么老些鸡
巴话!不撕开衣服,我咋扯你的大奶罩、咋这么拍你这对儿大咂啊?嘿嘿……这
『夺』刺激、『夺』逮劲儿……我操!这大咂……」

  我这边已然明白当下在那暗巷里会是一种什么情形,其实我是有点不想看的,
因为该看的我早就看过、甚至已经摸过了,但是架不住蔡梦君这姐姐好奇,过后
她跟我说她也是没听清里面在干嘛,于是等我一回头,她已然趴在墙上往里面瞧
去了,而我也只好跟着往里面看——里面一点儿灯光都没有,但是也能看出来个
大致轮廓:孙筱怜的衣服被撕开之后,身前的那两只巨大而挺拔的肉瓜立刻在那
小子的眼前乱晃着,那小子也不含糊,伸手对着孙筱怜的巨乳就狠抓了起来,那
动作那力度,仿佛恨不得把孙筱怜的乳房抓爆一样,越是这样,孙筱怜肉峰里面
的乳腺似乎就越是觉得舒服,于是她便也不管干净埋汰,把身子向后倚靠着,挺
着身体任由那小子蹂躏自己的酥胸。

  享受归享受,孙筱怜那向来吐不出象牙的嘴巴却也没饶了那小子:「哼啊……
坏死你!妈的……你可真是贼他妈的猴急到姥姥家了!衣服无所谓了……哼唔……
这他妈的大冷天……嗯哼……你是想冻死我?」

  「嘿嘿!冻上了,爷们儿正好吃冰淇淋了!」

  「我去你大爷的!呃啊——使劲儿……使点劲儿抓!」

  「你不知道人跟人之间脱了衣服抱着就不怕冷了?何况,爷们儿的鸡巴贼鸡
儿滚烫、『耶』乎着呢!」说着,男人就解开了自己的皮带,直接几层一起把裤
子扒下,又猛地一一下把孙筱筱的肩膀一按,迫使孙筱怜蹲了下来,又对着孙筱
怜的目光甩了甩自己胯下还没硬起来的那玩意,「快,用你这俩大咂儿给你爹捂
捂!」

  蔡梦君见到这一场景,不由自主地从腹中到喉咙发出了一声「汋」的反胃声
音,我真害怕她的动静被那二人听见,所以连忙把她抱在怀里,捂了一下她的嘴
巴。其实这会儿,我和蔡梦君之间的赌局胜负已分,所以我正想问她要不要走,
正当这时,暗巷里的孙筱怜又发话了:「去你大爷的!你他妈吃过老娘的奶、还
给老娘又舔屄又亲屁眼儿的,从这儿论你得管我叫声『妈』!猴急的大骚包……
你先别跟我俩扯犊子:会所的票呢?」

  ——会所的票?

  我的职业神经立刻紧绷了起来。

  「呵呵,那我先问你,我的药呢?」

  孙筱怜一边媚骚着扭动着身体,时不时用自己的乳尖在那小子虽然有些反应
但尚未完全勃起的阴茎上蜻蜓点水式的触碰几下,一边操着听起来就让人筋骨酥
软的嗓音尖声说道:「呵呵,没那玩意儿,你是不行吧?你先把会所门票给我,
我再把『生死果』给你,要不然你像上次……嗯?把裤子一提就跑了,然后你去
跟市警察局那个老骚屄乐呵、享受、见世面去了,那我咋整?让我在温泉山庄外
头眼馋、羡慕嫉妒恨?」

  ——怎么还有我们市局的事儿?

  ——我勒个去……所谓「命运女神」可真是个婊子!我似乎知道了眼前这个
暴发户家的富二代,到底是谁了,孙筱怜嘴里骂的那个「市警察局的老骚屄」,
说的八成可能是王楚惠。

  「嘿嘿……我没那意思……吃醋了?」

  「去你妈屄的吧,懒得吃你的醋!快点儿吧,票给我,我的奶子可还冻着呢!」
孙筱怜有点没好气地说道。

  「行行行,给你给你……」那个小富二代有点不耐烦地说道,接着从大衣里
怀掏出了一张票子,同时又拿出了手机,用手电照了下那张票,展示给孙筱怜后,
甩在了孙筱怜那白花花的胸肉上。

  而这时候,我身边的蔡梦君却突然照着我的胸口打了一拳:「哼?」

  「怎么了?先别闹……我……」

  等我再回过神来,我才发现原来此刻,蔡梦君的小酥手已经摸进了我的裤裆
里,而比起暗巷里那个不争气的半天还没硬起来的小子,我的裤裆上早已也是很
不争气地一柱擎天。

  「小色狼……你是不是喜欢大的啊?」蔡梦君略带幽怨地对我悄声问道。

  「我……我没有……」

  「胡说……她的就那么大……又大又白,你能不馋啊……你都这样了,你的
『小肉锤儿』上面的眼儿都流水了,我手心都湿了……」

  「你……先别说话哈……乖!」

  「哼……」蔡梦君怨怒地看着我,同时,她的手却也逐渐运动了起来。

  我抑制着心里的烦闷以及逐渐从双脚上产生的热烈,继续仔细听着,且见孙
筱怜把票子收进自己的钱夹里,同时说道:「这还差不多……你领着老娘去过一
次,就别合计第二次你能把我甩了。而且,我反正告诉你,市警察局的人,全他
妈的都不是啥好鸟善类,但这话我告诉你,你爱听不听……」

  「不是我说你,孙姐,你最近逼话怎么这多了呢?奶炮你也不赶紧给我打、
药你也不赶紧给我,你上来就问我要票?你还跟我说惠儿姨的事儿,那惠儿姨都
四十多了快五十了,都没你这逼样儿,你才三十出头,咋啦,你更年期提前了?」

  「去你妈屄的!你才更年期提前呢!你全家都更年期提前!」孙筱怜突然有
点愤怒地站了起来,然后把自己的两只巨乳藏在了自己的棉袄里面,来不及拉上
拉链,她便从棉袄的拉链口袋里摸出一板药片来:「喏,四粒儿,给你!以后少
他妈管我要了……跟你的『惠儿姨』你俩以后找别的门路去吧!」

  ——原来如此,合着她现在已经成了个毒贩了,在卖生死果呢。

  孙筱怜说着就要往外走,我和蔡梦君顿时又是一个激灵,然后同时往后躲;
好在那小子立刻拉住了孙筱怜的手腕,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道:「欸?不是,孙
姐……你这就走?你咋的你也得先等我看看药效行不行?」

  「咋的?我还能在这上闪你、忽悠你一下子?」孙筱怜夹着衣服捂着胸,有
些不耐烦地说道,「我卖这玩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找我拿这玩意的也不少,我
也是有信誉的!这玩意我也不是没跟你一起吃过我能骗你吗?你爱信不信……」

  「你别……我信你……我信你但我谨慎点儿,我验验还不行么?」

  「那你验吧。验完你自己搁这儿撸管子打飞机吧,我是没心情了……」孙筱
怜白了他一眼,把头别向了暗巷另一头。

  「呵呵,行……」

  孙筱怜眼看着对方从药片铝板里起出来一粒,那小子先把那粒生死果吞到嘴
里,紧接着却咔嗞咔嗞地嚼了起来,随后竟然从自己的大衣外口袋里掏出一个小
巧的皮包,从里面掏出了一根注射器,拔了注射器的推栓,对着注射器就往里面
连着口水带着被嚼碎的药面儿吐了进去,紧接着又从那个小包里掏出了一只针剂——
借着那小子自己手机手电的光亮,我远远望去,发现那瓶针剂的瓶子跟我刚才踩
碎的那个空玻璃瓶应该是一样的,所以他手里的应该也是一支杜冷丁。

  等他把杜冷丁的药剂瓶打碎了,用针头吸进了药液后,他还在手里晃了晃药
瓶,让杜冷丁和生死果充分混合——杜冷丁兑生死果,我还真是头一次见有这么
玩的——晃了差不多三四下后,那家伙对着自己已经留下了针孔疤的大腿,找了
个仍然光滑的青筋暴露的内侧肌肉,一针扎了下去,然后把混合了杜冷丁跟生死
果、以及自己唾秽的液体推下去了一半,并且随着药剂推下去,那小子开始瞪大
了眼睛,随即脸上的表情也开始变得扭曲,脸上的肌肉也逐渐僵硬了起来,而同
时,他的阴茎也终于真正充血且膨胀了起来:「嗯——嘿!嚯哟——」

  随着这一连串的交换,那小子的脸上转瞬间露出了狰狞而享受的笑容:「牛
逼!生死果,这名起得好!来劲儿!」

  在这小子药劲儿刚上来的时候,孙筱怜冷笑了一声,然后转身就要走:「行
了,验过了吧?你现在这打着嗨针吧!时候也不早了,我先走……哎!你干嘛啊!」

  而就在孙筱怜还没把话说完的时候,那小子突然拔出了还剩下一半溶液的针
管,随后一把拉住了她——随着这一拉一拽,孙筱怜原本就没拉上拉链的衣服瞬
间被敞开,而嗨完了毒品的人,按说在在当时的那一瞬间,无论是力气还是反应
能力,都会出现短暂下降,但是这家伙反而力气似乎变得更大了、动作速度似乎
也更快,他一把就将孙筱怜的后背重重地摔贴在了墙上,然后对着她的脸颊猛扇
了一巴掌。

  「——啪!」

  清脆的一声响起后,原本一只手还在我裤裆里摸索着的蔡梦君突然跟着了魔
一样地想要往前冲,我见状立刻搂住她的双肩,并且捂住了她刚要说话的嘴巴,
对她摇了摇头。

  「别去!」

  我横着眉毛对她命令似的说道。她挣扎了片刻,见我态度坚持,便只好作罢。

  而那小子在把孙筱怜后背着墙,重重摔了一下过后,又猛地把她的身子转了
过来,直接扒下来孙筱怜的保暖裤袜,然后将那针头对着孙筱怜肥翘的大屁股,
一针扎了下去,并迅速将毒品溶液推进了她的身体里:「妈的……老子扎完针肯
定渴!都这节骨眼了……我还能让你个母狗骚屄跑喽?来吧宝贝!」

  「操你祖宗的!你别——不行!啊——嗯……」

  孙筱怜一边怒骂一边嚎叫着,但是叫出来第一声的时候药液已经完全推进她
的身体里了,等到第二声的时候,她便浑身一针剧烈颤抖,接着连着动静带着身
体就都软了下来;而随着那小子把针管跟药瓶随手一扔,又举起此时已经完全硬
挺的肉棒,对着女人的阴道毫不怜惜地一插到底、且反手捂住她的阴部上端、用
食指和中指开始摩挲,另一只手又在她的身前那两只大肉球上轮番掐捏的时候,
她嘴里能发出来的,就只有带着口水调的「哼——哈——嗯哼——哈」的毫无表
意的淫啼了。

  而原本想要见义勇为的被我抱在怀里的蔡梦君,此时在巷子外面,完全看得
呆了。

  「我俩走吧,梦梦。」

  我放开了蔡梦君,拽着她的手,用平常的音量对她说道——因为我看得出来,
那个男人此时一边从后面猛肏着孙筱怜,一边嘴里发出着仿佛猪叫一般的呻吟、
眼睛也是闭着的,说明此刻连同生死果带杜冷丁的药效已经同时起作用了;这种
感觉我体会过,先前好几次我跟夏雪平都喝了酒之后,再一起上床交合做爱,即
便可能床都要被我俩折腾塌了,我俩的精神世界和记忆里都是一样,不觉得累不
觉得乏,甚至都不知道我俩后来做了多长时间、用了什么姿势、各自来了几次高
潮,大脑里的完全一片空白之中,只剩下从内到外的难以名状的无限的酥麻性快
感,受想行识在这一刻仿佛是被人按下了停止键、又或者暂时被人抽离了、留在
了我俩性器官的结合之处,后来好几次我和夏雪平自己想想都觉得后怕,因为在
那个时间段里,就算是突然有人冒出来、拿剪刀绞我俩耳朵我俩都可能不会觉得
疼。这会儿对于孙筱怜和这个满嘴土话的小鲜肉也是一样的,就算是我和蔡梦君
走到他俩身边,给他俩拍张照片我估计他俩都反应不过来、事后也肯定不会记得。

  ——我甚至还真想去给他俩拍张照片,但是看着我身边此刻又是想吐、又是
害臊,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蔡梦君,我想此刻最好的举措,便是带她速速离开这
里。

  于是我拽着她走向主路,并且叫了一辆出租车,尽管商业中心和F市火车站距
离白塔街这边不远,但是这附近都属于太极会的地盘,人多眼杂,我则是反其道
而行之,让司机开到了天聪皇陵公园附近的皇冠假日酒店,用蔡励晟的给我的那
张卡开了一间双人房。

  而这一路,蔡梦君又是全程无言。刚才宋默宇开车送我俩回Y大时候,她沉默
是因为置气,而现在,她目光有些发怔,很明显是被吓的。

  「又生气了?」等进到双人间、开了灯,我用滤水壶灌了满满一壶水然后又
把它倒进热水壶里等着烧开后,我对蔡梦君故意问道:「是因为我刚才没让你去
救那个女的,所以生气了?」

  我把酒店赠的矿泉水瓶递给她,而且还多拿水瓶碰了碰她的肩膀,她才有反
应,很明显,她这会儿应该是还没回过味儿来:「啊?哦……我……我不是……
我、我其实这是头一次看有人往身上扎毒……」

  「被那男的药劲儿一上来的时候的那样儿,给吓到了吧?」回想着那个男人
在给孙筱怜扎完了针后,连针管最后都没拔出来,一边在孙筱怜硕大的白屁股间
奋力打桩一边有些无意识地张着大嘴、流着冒着白气而没一会儿都快要冻上冰的
哈喇子的模样,简直就是一副行尸走肉;而孙筱怜翻着白眼忘了反抗、嘴里又发
出着无意识的呻吟同时任由那小子奸淫的模样,完全是一具任人摆弄的活着的肉
玩偶,我的心里边都有点暗暗发凛。

  「嗯……太吓人了……」蔡梦君有些忌惮又有些委屈地说着,「我之前没想
到世上还能有这样的情形……接受不了……秋岩,这样的场面,你见过么?」

  「当然见过。我上警专时候的第一个月,学校就每天晚上组织咱们晚饭后看
禁毒纪录片,刚开始给咱们恶心坏了——要知道你我刚才看到的那个男的,他注
射的还只是杜冷丁呢,如果使用适量,在法律范围内还勉强属于医用镇痛麻醉剂;
我们看的,那可是关于嗑海洛因、吸冰毒的瘾君子的纪录片,人一吸上毒,就连
相貌跟骨骼结构都会变,更别提性格和行为了……而且,就去年,我跟你认识前
后的事儿吧,我刚去我们局风纪处的时候,我参与捣毁了一个色情场所,从里面
就出来了一个跟段亦菲他们那个案子的同案犯有关的一个女人,那女人是帮着我
们局那个大卧底艾立威、还有段亦菲杀了卢纮卢二公子的前特种兵的妻子,人长
得其实很好看;后来因故被拐到淫窟里去了,还转了三番两手,卖到了后来这个
淫乱会所——人贩子和会所的人一直在用毒品以及那个到现在也没人去调查化验
的『生死果』控制她……」

  「哎,」说到这,蔡梦君突然半嫉妒半好奇地打断了我的话,对我问道,
「秋岩,你见过她么?」

  「我当然……当然见过了?」

  「是在那家色情会所里么?」蔡梦君微微嗔怒地嘟着嘴,却又稍稍藏着笑对
我追问道。

  「是呗……」

  「那她,身材好么?」蔡梦君有些气鼓鼓地凑到我身边,作势把手指贴在我
的胳膊上假装要掐我,「你是肯定看过她光着身子的模样吧?」随后又带着些许
坏笑地睁大了眼睛看着我,继续问道,「她的胸,大么?」

  「呃……挺大的……不是,你先让我给你说完她的事儿呗!你这么好奇她的
身材干嘛呐?顽皮!」

  「嘻嘻!那你说。」

  接下来,我是在一边讲述着之前我在警校时候看过的所有关于瘾君子的纪录
片和案例,还有我所知道的关于申萌的一切,而蔡梦君则是在一边连连打岔、带
着往我的怀里钻、用她的头发蹭着我的胸膛——她假装自己听得漫不经心,但是
在我讲到关键事情的时候,她又会立刻停下身上的动作、收起嬉闹的表情,侧耳
听着我的叙述,好几次她听我讲到比较凶险的事情的时候,就比如申萌被H乡那位
沈老头家里从老到小全都一起算计、又下了药逼着就范,还有申萌其实骨子里是
对于自己丈夫周正续是极其厌恶的而自暴自弃、最终自甘堕落在「喜无岸」里做
任人肏弄泄欲的性工具的时候,她全身都会不由自主地打几下冷颤,还时不时抓
住我的手腕、用力地往我身上贴着、靠着;而对我来说,反正叫她这么捣乱倒也
是挺好,起码在她捣乱的时候,我能多合计合计自己接下来要顺嘴说出来的话,
而不至于让自己没留神,从嘴里溜出来什么不该让她听到的关于我自己的过去,
而诸如被实际上比我的嗓音还要更爷们儿的貌美性感的变性人摸下体加上口交的
这种事情,我是更不可能跟她提一个字的,一个偏旁都不行。

  听到最后,一直在假装淘气的蔡梦君,还是忍不住对我提了个问题:「那么,
那个申女士,身材到底啥样的呀?」

  「这怎么说呢……」我该拿谁说事儿呢?我拿我们局里的女警举例子,她也
不认识;我拿她周围的朋友举例子,那我也是真的心大、不怕她会吃醋——但是
讲道理,今天在她寝室门口帮着她堵刘显扬跟李允汉的门、还把我叫到一边谈心
的那个女孩的身材,倒确实有点像最开始时候的申萌;我想了想,只能跟她拿海
外的明星对比:「『大表姐』詹妮弗·劳伦斯你知道吧?她刚被我们解救的时候,
身材就是那样的。」

  「哇!那身材岂不是很好?」说着说着,蔡梦君又斜着眼睛看着我坏笑起来,
「那,我的小色岩岩,是不是对人家很眼馋啊?」

  我白了她一眼,以为她是憋着什么醋、故意跟我逗闷子——毕竟刚才在白塔
舍利庙那个后巷,我确实可能是真的多看了孙筱怜那对儿很难不去注意的巨乳两
眼——我只好摆出一派正经的模样,对她说道:「合计啥呢,蔡梦君同学?卧底
潜入淫窝、解救被拐卖与失足妇女是很严肃的事情好不好?而且那天晚上,我们
局还带了主要处理案件是反黑的重案二组、以及带了几个特警,那天晚上里面还
开枪了,我们警方击毙了不少了人,挺凶险的呢。这节骨眼上,我哪有啥别的歪
心思?」

  「那……我看你平时歪心思,可能不少呢!哼!就你这样儿的,就那些什么
小姑娘啊、小姐姐啊、少妇阿姨们啥的,就算从那洗浴中心里被你们警察救出来
了,我估计见着你之后,那也肯定遭殃了都……」蔡梦君故意嘟着嘴,然后红着
脸睁大着眼睛、斜着小眼珠看着我。

  「平时是平时,案子是案子……」我自己原本是故意正经,但是说着说着,
心底里又不免由衷唏嘘起来,「而且,你是不知道那个申萌最后啥样的——她最
后的最后,因为被人连着做性奴洗脑调教、加上毒品摧残,然后她自己也自暴自
弃,身体被毒品、以及到现在国内也没个确切的官方鉴定的生死果的侵蚀,到最
后不吸毒已经水米不进了,而且她还患上了严重的性瘾——咱们客观而且科学点
儿的说,性行为这件事对于身体的消耗其实还是相当大的,但你再想想,她一边
消耗、一边二十四小时因为性瘾和毒瘾睡不着觉,又一边不吃不喝,连打葡萄糖
和生理盐水都对她都起不到任何维持的作用——所以到了最终,她整个人瘦得真
的就只剩下一副骨架,浑身上下的皮肤都仿佛骷髅上随意套了一层麻袋一样……
我还有她最期时候的照片,你要看么?」

  一听见这话,蔡梦君「噌」地一下子,就从我身上跳起来了,连忙向后闪躲,
一个趔趄摔倒在床上,随即又把自己藏进了被子里,翻来覆去地在被子里打着滚,
满嘴「嘤嘤嘤」地说道:「别别别!你别给我看!我不敢看!光听你说说,我脑
子里想着那模样我都害怕了……唔——啊啊!你……千万别给我看啊!我会做噩
梦的!」

  「呵呵,这就害怕了?这才哪到哪啊?行,不给你看……」看死尸也好、看
到被病痛、毒瘾折磨到半死不活的人的身体也罢,我自己是早就习惯到麻木了,
但我是绝对不可能犯那个脑抽,让她的心里面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的,但同时接
着这会儿的机会,我也对她说了几句心里话:「不过,梦梦,我也不是想干预什
么、也不是多管闲事,你自己想想,就你的那些你其实并不知根知底的发小朋友
里,有没有一些人或者是他们的家里人,是会把其他的人摧残成我所说的这些生
不如死的例子的;而他们又有些人,是不是其实干过我俩今天在暗巷里所见的这
种事情?再者,你今天总算是想清楚了,你跟李允汉之间的那件『事情』到底是
咋发生的了,那么,那个刘公子那天能为了所谓义气、为了让李允汉早点得到你
而给你俩下药,若是将来的某一天,他为了自己,他能对你,甚至咱说他能连带
着对李允汉干点什么更下三滥、没底线的事情,你觉得还奇怪么?你自己好好想
想,我的好姐姐——天南海北、众生苦乐,是非曲直、人心善恶,就今晚刚才我
俩看见的、我讲给你听的,这才都哪到哪啊……你先歇会儿,喝点水吧,我去洗
个澡哈。」

  说完这番话,壶里的热水也正好开了,我拿了宾馆茶几托盘里的立顿奶茶冲
剂,兑了点儿矿泉水,给蔡梦君冲了一杯温热的奶茶,随后我便自己脱了衣服,
只穿着一件背心和内裤走进了卫生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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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借用一句现在网上流行的话:我在这会儿说这些东西,实际上我自己清楚,
对于蔡梦君来说其实挺「下头」的——虽说我一直不明白这个破词儿到底是谁发
明的,按说「上头」的意思,在东北原先指的是喝完酒之后酒精上脑而有些让人
头痛眩晕、甚至有点想吐的意思,「下头」这词,难不成还能指「走肾」么——
我这会儿就应该把这页揭过去,对于刚才饭桌上的事情不再提而专门哄她开心;
但无论我面对的是谁,若只是一味地哄她开心,而不把心里话说明白,那么我也
就不是我了。

  当然,我也是从刚才蔡梦君最终被我解了围、以及在后来我俩单独在那间韩
式餐吧里从最开始跟我闹别扭、又在被我都笑了之后一直在跟我主动近乎,而有
点拿得准她应该是不会再跟我吵架了。说到底,梦君确实还是个挺温柔的姑娘的,
倘若换成别人,我此刻应该不是脱了衣服来洗澡,而是穿上大衣离开了。

  果不其然,在我已经全身上下光着,站在浴缸跟前举着手中的花洒试水温的
时候,一双温柔的手便从我的身后绕过我的躯体,交叉在我的胸前,搂扶住我的
肋骨,同时翘弹柔滑的那对儿小宝塔似的温香暖玉与她娇嫩似蛋清般的脸颊,也
十分轻柔地贴到了我的后背上。我一边试着水温一边摸着她的手指,同时自己已
经酸痛了一天的屁股上的后臀肌肉,我太沉溺于这种充满温暖与暧昧的零距离肌
肤之亲,忽然之间,我的大腿似乎又蹭到了她的鼠蹊部位,而且略略能感受到她
下阴位置上的绒毛,原本刚刚在白塔寺那暗巷后面就隐约被唤起的我的分身在此
时此刻又一次雄赳赳地挺立起来。

  「秋岩……对不起啊……」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我立刻一愣,已经贴到自己肚皮前的小兄弟又不免跟着
萎靡了一下:「怎么了?」

  「我没能在那帮人的面前维护我的『小岩岩』……」蔡梦君略略压低了声音,
平静而又仍然夹杂了一些委屈成分地说道。

  听着淅沥沥的温水声,我沉默了片刻,然后打趣吐槽道:「『小岩岩』……
我说公主殿下,您这给我赐下的是个啥称呼啊?给我叫得跟条小狗狗似的!」

  「嗬哈!你就是我的小狗狗!」蔡梦君也立刻笑了出声,还拿着她那对儿娇
俏的乳头蹭着我的脊背,但当她再一次把侧脸和她的秀发贴靠在我的后背上时,
又忍不住地轻叹了一口气,「大姐姐是应该保护好小狗狗的,但是最后却要小狗
狗来保护我……你别以为我刚才因为害怕那个谁,我就对你的遭受的不上心哦!
我其实……挺心疼你的……」

  「其实刚才也怨我,」我一边摸着她细腻的手臂,一边说道,「我一个男生,
本来其实就应该保护你的,但是刚才却非要苛求你一个女孩子维护我,还跟你闹
别扭,我也真有点不出息。梦君啊,这事儿不提了,就让它过去了,好不好?」

  蔡梦君靠在我的后背上,垫着她柔软的头发,点了点头。

  此时水温已经正好,我便拍拍她的胳膊让她松开一些,随后又转过身来,看
着她那被一层水汽笼罩的犹如刚剥开硬壳的荔枝肉一般的脸庞,以及那两只略显
小巧但似乎越来越充盈的嫩乳,以及如同去了皮后的竹荪或是一如洗净后刮了泥
垢后莲藕一般的香肩,我便忍不住地低下头亲吻了她似梅似李的香唇一口:「要
不要一起洗呢,闷骚小色女?」

  「唔!不要!」蔡梦君猛地摇了摇头,眼含笑意撇着嘴,埋怨的同时还抬手
在我的肉枣上轻轻弹了一下:「再说,你又叫我『闷骚小色女』!我才不是呢!
我一点都不『闷骚』!哼!」

  「但是你色呀!来吧,一起洗省水、为地球节约资源!」我说着的同时将她
的纤腰一抱、翘臀一托,非常轻而易举地把她抱进了浴缸里。

  「我才不跟你一起洗呢……这事儿你都能跟我上普世价值观……臭蛋!道貌
岸然的大流氓!」

  她嘴上即便这样说着,在我把她抱起来之后,她还是乖乖地将自己脚上的拖
鞋踢掉,而被我抱入浴缸之后,她却也一动不动地站在浴缸里,搂着我的肩膀,
等着我一起进到浴缸里面。而等我脱掉拖鞋,把花洒放好之后,她却浑身滚烫地
主动把握推到墙上,双手紧紧抱着我的脖子踮着脚来送上一个缠绵又挑逗的舌吻。
我便也丝毫不客气地把自己的阴茎贴到了她平坦肚皮上,双手抓握住那一对儿小
肉包子,然后用拇指在她那两颗比起我刚认识她时渐渐有些变得透亮的殷红的乳
头,让它们在我的手指肚下像是逐渐昏迷一样变得僵直凸立起来。

  「坏蛋……」蔡梦君将舌头从我的口中褪出,洁白的身体被笼罩在温热的水
流中,她眼神迷离地看着我,又忍不住地对着我的乳头各含了一下、吻了一下,
然后又抬起头来,有些小心翼翼地抓着我的阴茎并缓缓撸动,同时又对我问道,
「大色狼……你说,我的身材是不是不够好、胸是不是不够大呀?」

  「没有啊,从我的角度说,无论是看起来……嘿嘿,还是摸起来,都正正好
好的呢。」我哄着她道,并且还想要吻一下她的额头。

  她却把我一把推开,还向后面退了一步,微噘着嘴撒娇式地哀怨着:「你骗
人!你明明刚才看着那两个人在那个黑黢黢的巷子里那么入神……你的都『流口
水』了!而且你刚才讲那个『申什么萌』的时候,双眼都放光的……她如果身材
像『大表姐』,那她以前也是个大胸女生……你都见过那么多大胸女生了,相比
之下,你是不是特别嫌弃我啊……」

  「哎哟,我没嫌弃啊……再说了,我哪流口水了?」

  「你的『小坏羞羞』都『流口水』了……我都摸出来了……」蔡梦君斜着她
那对儿大眼睛盯着我,但是说着说着,却又把手放在了我的这条「坏羞羞」上面,
嘴角还藏了几许笑意。

  「我……」对此我还真是百口莫辩,毕竟我这个人确实是真的好色,任何的
话余都是没办法把我的这个缺点给漂白的,但此刻我总归是要哄哄她的,于是我
只好对她说,「我估计任何正常男生对于女人的裸体都会有反应的吧,但是我对
她有反应,不一定就表示我真的喜欢那样的啊;而且胸部小怎么了,胸部小表示
咱们的小美人、小仙女梦梦同学身材苗条、轻盈……而且,像你这种瘦瘦小小的
女生、如此玲珑精巧的小酥胸,比那些大胸部的女生更敏感、更容易高潮呢!你
不觉得,你每次跟我做爱的时候,身子下面的汁水都特别的多么?」

  「你讨厌!话越说越流氓!唔……哼!」

  说着,蔡梦君娇羞地笑着,抬起小粉拳在我的身上轻揍了一下。我虽然隐隐
吃痛,但还是忍俊不禁,并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让温热的水流冲洗着我俩的身体。

  「哈哈……」

  「你真把我当作你的『小仙女』么?」

  「那当然。」

  「你不嫌弃我?不觉得我的身材不够好、不够性感么?」

  「不觉得。你的身材在我眼里是最好的,你整个人对我而言都是最性感的,
也是最色的!」

  「色也没有你色!不过……秋岩,我心里其实还有个事情,我一直觉得对不
起你。」

  「还有啥事啊?」

  「从我认识你的时候,我就早已经不是处女了。」蔡梦君平静又失落地说道,
「我觉得……大部分男生对这个事情都会很在意的。」

  现在这情感局面让我有些棘手:早在警专「浸淫」——而且的确是字面意义
上的「淫」——让我早就对国中时期我萌发出来的如同大部分男生一样心怀的处
女情结消磨没了,蔡梦君这还是在自己不同意的情况下被前男友强行拿了「一血」,
此后除了跟我之外就再没有过任何性经历,在我所经历过的所有女人里面,也包
括夏雪平和何美茵,她简直干净得像一张白纸;但是这种事情我有没办法、也实
在是不好意思跟她掰开了、揉碎了去解释,就别说美茵跟夏雪平的事情我不能跟
她提,我要是把我在警专的那些经历全都讲给她听,我和她之间谁嫌弃谁还不一
定呢——老早之前,吴小曦就开玩笑地说过,如果我何秋岩要是个女孩,那可是
个要比潘金莲还淫、比妲己还浪的荡女;可我不在乎她是不是处女,她自己却比
我都在乎,我知道,她此刻的自惭形秽很大程度上来自于今天我俩的这些矛盾吵
架,外加这姑娘是真的爱我,但她这样的很贴心、很温柔的顽执,反而让我无比
困扰。

  「所以秋岩……我觉得……你以后……要是……」

  没等她把话往下说,我便真的有些不耐烦地想要岔开话题:「梦梦,你先让
我说——我想问你个问题,可以么?」

  「你问吧。」

  「如果你认识我的时候仍旧还是处女,那你跟我在一起了之后,你还会像现
在这样跟我洗鸳鸯浴、跟我在第一次约会之后就像要跟我上床做爱么?」

  蔡梦君看着我的眼睛,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会的。」

  ——这个回答倒是让我有些意外,听起来却并不像是在敷衍我。

  「但,你不是说,要把这种事情留在结婚以后的么?」

  「因为我认定你了呀——无论我什么样子,我都会认定你的,我也相信你一
定会跟我在一起、会跟我结婚,无论你是什么样的,你也都会选择我。既然这样,
我也就无所谓婚前还是婚后、无所谓什么时候把自己从头到脚都献给你了。」蔡
梦君趴在我的怀里,听着我的心跳声对我说道,接着她又抬起头笑着看着我,俏
皮地咬牙切齿道,「而且,你这个大流氓这么色、这么的喜欢上床、这么饿的饥
渴到在每次跟我车子里就想要我的身子,嘻嘻,那我要是不同意……我要怎么才
能拴住你的心呀!」

  她的一番话说得我眼眶有些湿润的同时,心里也痒痒到了极致。于是我一边
说着一边弯下腰,将她的屁股轻而易举地托起后一个转身,将她的身体贴着瓷砖
壁顶到墙上,并反手开大了水流,挪了花洒对准了她的柔软的胸腹:「我能这么
色……那还不是因为你香?」

  「啊——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把我从浴缸里甩出去呢?哎哟——你……
坏人……你干嘛呀!」

  她还在晃着神的同时,我又就势一手托着她的腰身而将她的屁股一抬、另一
只手握着自己的阴茎、贴到了她湿漉漉的留有些许晶莹汗液的翘臀间股沟里,随
后我又熟练地用自己的拇指和食指把这紧致的股沟拃开,将自己粗大坚实的龟头
定在了小姐姐娇柔的菊洞口。而早就偷偷看过了不少色情小说的她,登时瞪大了
眼睛,她不可能不知道我的意图,继而恐惧和些许期盼,全都写满在了她的脸上。

  「你不是……」在我把龟头放好抵在肛门口而被她的嫩臀缝紧紧地夹住之后,
我就赶紧换了个姿势,用双手托着她的身体,「你不是觉得,自己阴道里的第一
次给的不是我,而对我很抱歉么?其实,女孩子的处女……嘿嘿,又不是只是在
某位闷骚的小梦梦的色色的小骚穴那里有的!」

  「那……那……那你是要……你是要弄后面那里么?」

  在湿热水汽的笼罩以及我目光扫视之下,蔡梦君的脸色立刻变得通红,而且
由于被我的肉枣顶着敏感的小菊门、自己的屁股又不受控制地应激地夹着我的粗
棍,她的眉头不免紧皱起来,但在胆怯地问我话的时候,她的嘴角却似乎有些情
不自禁地上扬着,问完了话,又抑制不住地微微露出上牙、轻咬着自己的下唇。

  「对啊——我就是要欺负你的小屁股,侵犯你柔软的直肠,占有你后庭的第
一次!可以不可以呢,小色梦梦?」

  我故意低下头,把自己的脸凑近到她的面前,压着嗓音对她问道。最近跟她
接触了一段时间,我赫然发现她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她的下体会在这样的几种情
况下湿得一塌糊涂:我托着她的侧肋把她抱举起来的时候、我亲吻她——尤其是
舌吻——的同时绕着她的腰和腹部爱抚的时候、我用力拨弄她乳头以及阴蒂的时
候——当然大部分女生都会这样,再有,就是我凑到她面前或者耳边,故意坏笑
着且压着嗓子对她呢喃的时候。

  果不其然,此刻皱着眉头的她突然眯起眼睛,咬着嘴唇笑了一下,却又有些
恐慌地强打着精神看着我,又对我乞求式地商量着:「可……可是……那里多脏……
我晚上睡觉前肯定要便便的……刚才我俩还又吃了一顿饭……不会把你的鸡鸡给
弄上『脏东西』么?那样的话,多恶心啊?」

  「没关系的……只要是你身上的,无论是什么,我都喜欢,」气氛到这里,
壮着胆子说两句肉麻的话,我想倒也无妨,「而且咱俩这不就是在洗澡呢么?弄
脏了马上可以洗掉的,你要是有别的什么欲望,马上也可以去进行的呀!」我说
着,还故意掀开帘子、回头对她看了看身后的马桶。

  「大坏蛋……」蔡梦君又是嘴角忍着笑地抬手拍了一下我的胸肌,但又皱着
眉头对我撒娇道:「可是……可是我听说,搞那里的话……会很痛的,秋岩……
我怕疼!」

  「不会很痛的,当然,第一次可能会不适应——而且……」我看了看毛巾架
下面的那个挂在墙上差不多五百毫升的任取的花蜜沐浴液,信心满满而又有些猴
急地对她说道,「我有办法能让你舒服点的——来吧,梦君,说不定今天之后,
你会爱上从后面做的这种感受的!」

  「嘻嘻,你这话说的,怎么说得像你做过很多次这种事情一样呀?从实交代!
是不是你早就弄过很多女孩子的屁股了呀?嘻嘻!」

  蔡梦君听到我这破绽满满的话之后,非但不吃醋不生气,甚至还有些好奇和
略带着的亢奋,她这突然间的顽皮,却让我的心里变得有些没着没落的。

  「那……那我不能告诉你!反正你就放心吧,我会让你舒服的,宝贝儿!求
你啦好不好?我真有些想要了……我一定会让你觉得舒服的!」

  「但是……现在我这个姿势就有点不舒服……」蔡梦君又嘟着嘴看着我,对
我撒着娇。

  我这会儿也是才反应过来,毕竟我俩此刻不是在床上,在浴室里就这么抬着
她、抱着她,然后再准备跟她肛交,实在是有点费力又难受,她的颈椎此时必然
卡得发疼,而且别说她扛不住这姿势,我举着她身体的左臂此时已经有点酸疼得
发麻了。

  于是我连忙轻轻地将她放下,让她先在浴缸里站好,随后我抄了一条浴巾,
叠好后垫在浴缸里,好让蔡梦君跪在上面的时候能够舒服一些。她见我垫好了浴
巾后,也很会意很乖巧地跪在了我的面前,而且还撑着身体,轻轻撅起了自己的
小屁股。我立刻从沐浴液盒里压了满满一抔,将液体全都涂到了蔡梦君的似刚剥
开的柑橘一样的股沟上,又将多余的一些沐浴液顺着尾椎推上后背,又从肩胛绕
着侧肋涂抹到了她的酥胸之上,当柔滑的沐浴液涂遍了蔡梦君的微乳后,两粒小
葡萄似的乳尖很淘气地在我的指缝间开始不停穿梭;

  我对她的上半身刺激够了,她的下半身自然放松得很,接着我又把双手重新
放回她的屁股上,一手揉着她圆润精巧的臀肌,另一手则将她股沟处的那些沐浴
液轻轻打出泡沫,然后从外圈一点点画着旋地按摩到她的小菊花的花蕊软肉,听
着她一会儿抑制不住地轻声愉悦地笑出来、一会儿又咬着牙哼唧唧地发出呓咛声,
我趁着她此刻完全卸下防备,便用自己的食指轻轻戳入菊蕊处的洞穴里,将自己
手上蘸满的沐浴液与她菊洞里面那带着说不上是异味还是芬芳、却有种温热以及
女孩身上特殊体香的清澈分泌液体融合在了一起,两厢结合的润滑,让我的食指
进入的时候完全没有障碍,而她毕竟是第一次被人入侵到直肠末梢,这种异物的
突然侵袭让她还是有些叫苦不迭。

  「啊——有点痛!秋岩……」

  但似乎她却并没想到,在她刚叫唤出第一声后,我居然会把食指从她的小菊
花处完全褪出,她趴在浴缸里松了一口气,却又一次翘起屁股对着我,似乎对于
菊门的突然空虚已然产生了一些不太适应的感觉,我也并不会给她二次心理准备,
又直接用大拇指压在她的菊蕊那里,再一次缓缓地戳进她的菊穴当中。

  「痛……嗯……嗯……」

  她轻声叫了一声苦,但紧接着那樱口之中发出的呻吟也立刻变得轻柔甜媚起
来,同时我微微侧过身体些许,并开始用插入屁眼的大拇指当成一个轴心,缓缓
转动着自己的手掌,用拇指指肚贴着她的直肠末梢开始慢慢转动起来,并把她的
菊洞当成一个小钟表,分别在大概两点、四点、五点的位置轻轻往回扣着,又猛
地转了半圈后,在另外的九点、七点的位置进行着同样轻缓的动作,以此按摩着
她菊穴口周围的直肠内壁;大概是进行了三五个来回,我便试着将拇指在她的菊
穴那里缓缓进行了一番抽插,起先使用一个指节,并反复用着指肚和指甲来继续
在谷道中完成着按摩,随后又把整根拇指插入,并加快了抽插的速度。

  这期间我的手指不免会粘上些许颗粒状的秽物,从她的后庭花蕊中带出来的
沐浴泡沫也稍稍变得有些发黄,但是听着她的咛叫声音由最开始的痛苦逐渐变成
了享受甚至是无意识的嘤啼,偶尔还会夹杂一些欢畅的笑意,我胯下这根一直就
没有疲软的布满了凸起血管的小将军,也已经跃跃欲试。在此刻,我便将拇指从
她的臀蕊中抽离,在水流下洗了一下之后,又取了些沐浴液涂在肉棒上,再次将
龟头顶在了蔡梦君的嫩菊入口处……

  但我忽略了一点:手指头再粗,毕竟不是阴茎。

  我不知道自己试了多久,但是我一直在努力地想要将自己的阴茎送入她的谷
道之中,可问题在于,给她放松了那么长时间菊洞与直肠末梢,当我第一次将龟
头顶进她的屁眼之后,她还是疼得挺起了上半身,而且从光滑瓷砖的反光里,我
还看到了她被我插得立刻瞪大了眼睛;没办法,我只好停下了动作,扳着她的身
体,双手握着她敏感的酥乳,把下巴靠近她的肩膀,跟她舌吻了一番,安抚着她
的身体与情绪,而且从我的马眼褶皱到龟头伞缘那里,我也很明显地能够感觉到
她菊洞括约肌的一张一合跟直肠处的扭动,她其实也很想配合我的进犯;

  但是,蔡梦君毕竟除了那一次着了小刘公子的邪道而失身给李允汉那么一次
之外,就再没经历过人事,后庭之处更是未开拓之地,而且她还是个身材苗条、
肌肤紧致的姑娘,最重要的是,她本身就是个骨架玲珑的女孩——若不是她身高
接近了一米七多,长得长手长褪,但其实她本应该是个很秀气、很小家碧玉身材,
她应该是我经历过的最小骨架的女孩子,而骨架小,生理构造自然也要比一般的
姑娘更密、更韧、更紧窄,甚至她只是调整着自己的肛门括约肌的时候,屁眼那
里只要一用力,居然就会把我的龟头的血液重新挤握着压到我的身体里、然后又
将我的龟头从她的身体里挤出去,等我再尝试的时候,没过多久,还是一样。

  我的阴茎纵然常常拈花弄蕊、算是身经百战,却也经受不住三番五次如同挤
牛奶似的、将血液不断地从海绵体中推出又自己充血,几回合下来,她的菊洞我
都没完全插进去,自己已经又疲惫、马眼里面又产生了些许想要射精前的酥痒感
觉。

  「秋岩……我……我真的不太会……你,累了吧?看你呼哧带喘的……」

  没想到刚才还在叫苦的蔡梦君,此刻却回过头来很怜爱地看着我,对表达着
心疼,我在因为她对我如此关心而自己心中一甜的同时,却又产生了些许的挫败
感——想我从上警专开始就告别了处男的封印,而一步步开始在性事上放纵不羁,
自诩在警校也算得上一个床笫之事的王者,今天的我,真是头一次产生如此的挫
败感。

  「哎哟……我的公主殿下……你真的是太紧了……」

  我不免有些无奈但又十分怜宠地看着她,这也难怪,她的前后都是极其紧凑
的,而她前面的紧滑确实在这几天都能把我服侍得明明白白、舒舒服服的;或许
她的后面菊洞就不适合做活塞运动,如果强行耍弄,又很可能会对她的身体造成
伤害。人总不能鱼和熊掌兼得不是?

  最后,我还是把自己的阴茎完全离开了她的后庭;而她见状,则立刻起身搂
住了我的身体,亲吻了我的双唇后,从墙上取下了花洒,帮我冲洗着流了不少汗
水的身躯,还有手上还沾着些许微黄的泡沫。

  「秋岩……是不是我太笨了?」蔡梦君一面帮我冲洗,一面还有些自责地说
道,而她的眼睛里,甚至还闪动着水光。而我再一低下头,却发现不仅她的膝盖
此时已经跪得通红了,她的胳膊肘也是如此——而且我还忘了在她的胳膊肘的位
置那里垫上浴巾,只不过浴巾架上也就放了两条浴巾,浴袍则在门口的壁橱里挂
着。

  「小傻瓜!这有啥笨不笨的?你身子本来就是这样的,我也不能强来不是?
而且,你的身子这么紧,我高兴、我喜欢还来不及呢!但就是以后真不能跟你玩
『走后门』的游戏了……」我摸着她的脸蛋,亲了她的额头一口,「我还是老老
实实地跟你从前面来吧——小傻瓜,女孩子身子紧是好事!以后你就慢慢知道啦!」

  「那……那咱俩,从前面来?」蔡梦君红着脸,依然有些自怨地看着我。

  「嘿嘿,那还用说嘛!而且,后面没干成的事情,从前面你要两倍还给我哦!」

  说着,我又立刻将她放倒在浴缸里,让她仰面躺着,同时我分开了她的双腿、
她也很配合地将那修长纤细的美腿绕上了我的腰肌,而直到她见我在她躺倒后很
凶猛地吸吮上她的乳头、又一手紧握住她的另一只小乳房之后,她才很开心地再
次笑了出来;

  而我此刻也不再矜持不再忍耐,抓着自己的阴茎、顶到她的蜜穴口那里,猛
地往下压着屁股,将阴茎齐根插入到底。

  「啊——好大!坏蛋……又是一下到底……温柔点嘛!」蔡梦君紧抱住我的
身体,眼神随即又变得迷离。看样子,哪怕是经过了这么差不多一周多的交往和
性爱,她依然还是没有适应我的尺寸和粗细。

  而我抬起头后,看着她眯着眼睛红着脸。嘴角带着难以掩饰的畅爽的同时,
我的兽欲也逐渐被激发;而刚刚虽然我没有成功进入她的菊穴里,但是直肠末端
和肛门括约肌周围密密麻麻的体感神经肯定是被我刺激得足够,她蜜穴中的淫水
此刻异常的充盈,虽然阴道内壁将我的阴茎也是紧紧抓握,但是我的抽插明显十
分顺畅,我便不管什么深浅之类的技术,每次都将自己的龟头直直撞向她的子宫
颈处。

  ……可抽插了三五下,我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浴池里怎么突然有股带着血
腥夹杂着微酸的异味呢?当我嗅到这种味道的时候,我发觉自己整个人似乎更精
神了,而且刚才原本马眼跟阴囊里面产生的些微的酥麻感不见了、阴茎很明显变
得更硬更胀大,而且我起初还以为,很可能是卫生间里的暖风口有什么问题才传
出的异味;

  但随着我低头一看,我从蔡梦君阴道里抽出来再插进去的阴茎上,竟然布上
了一层殷红——她确已经不是处女了,这会儿还能见红,那还能是什么情况呢?

  我停下了动作,愣愣地看向梦君:「梦梦……今天,该不会是你到了『日子』
吧?」

  此刻的蔡梦君还沉浸在一浪更起一浪的性刺激当中,而她被我这么一问,低
头再一看,自己的经血已然顺着我的肉棒渗出、然后融在了花洒中冲出的热流里,
她咬着唇摸了摸肚子,才反应过来,并有些懊恼地看着我:「哎哟……完了,秋
岩……我……我最近事情也不少的……我把这个忘了……」

  「哦……那算了,没事。」

  我连忙把阴茎从她已经开始不断往外流着大姨妈的蜜穴中拔出,自己也连忙
站起身。

  ——就所经历过的、见到过的、听到过的无数案例告诉我,男生千万不要在
女生来例假的时候,顶着红灯逆流而上,否则,在未来两个人遇到某件事,而不
得不将一直以来积压着的情绪爆发出来的那一刻,这个女生绝对会恨上这个男生
的。

  「别!秋岩!」可她却突然抬起双手拽住我的手不让我动,随后又伸手握上
了我这还沾着经血的阴茎,睁大了眼睛有些乞求般地看着我,「没事的……我没
事的……要不,你就继续做吧……」

  都到了这会儿,我还能不知道她对我的真心么,但是她是这么说、这么求我,
我不能不做人、也不能不把她当人,我便反而蹲下身来,然后将她一把抱起来,
先冲掉了我俩身上各自沾的经血,然后将浴缸水龙头调到了下面的泡澡出水口、
封上了浴缸下水,我一边做着这些一边对她说道:「那不行——这不是瞎闹的,
梦梦:你别看我是个男生哈,在这方面我不比你知道的少,我给你说过的吧,之
前在警校的时候我也不太爱打游戏、不太愿意去喝酒,没事儿的时候我就愿意去
图书室看书,妇科和性学方面的东西我也没少看……女生来例假的时候,确实理
论上来讲做这件事没啥问题,但盖不住万一有细菌呢?万一感染上细菌,那你闹
出来点什么宫颈炎、子宫内膜炎或者子宫糜烂啥的,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咋的,
你想让我一辈子都内疚啊?」

  而她此刻却低吟吟地如此说道:「让你一辈子都对我内疚也挺好,这样,我
就不担心你会离开我了。」

  「嘿?又是觉着要拴住我的心、又是担心我会离开你,咋着,你是觉得我肯
定会离开你啊?」我一头雾水地看着她,对她笑问着。

  「那万一呢?你个大色狼!」

  「呵呵!」我笑了笑,看着她阴穴口那里还有经血不断地往外渗着、并且还
沿着她的阴户耻丘往大腿内侧流,我也没太多跟她开玩笑的心思,连忙转而对她
问道:「你带卫生巾了么?」

  「我……我还真没……我不是说了么,最近学校作业特别多,马上期末考试
了、又得交设计、又得写论文的,我都没记住我自己的日子……」

  「哎哟我的天……你还真是个傻姑娘!也不能因为学业,把自己的这种事情
忘了吧?就你这小脑瓜,一天天净想啥呢!」我有些揶揄意味地埋怨道。

  她却一点都没迟疑地说道:「我想你来着呗,我还能想啥呢?」

  这句糖衣且还是糖心的炮弹,当真是甜到了我的心田里,并彻底给我怼得没
了脾气。

  「行吧……你等我一下。」

  我没办法,连忙踩着拖鞋出了浴缸,我也是想都没想,抓了我自己的内裤和
贴身背心,然后又把刚才垫在浴缸下面的那条浴巾垫在浴缸边沿上,然后用自己
的内裤和背心垫在湿漉漉的浴巾上面,让蔡梦君直接光着小屁股坐在我的背心上:
「你千万别泡澡啊,泡泡脚就行,先别出来。等我一会儿,我下趟楼。」随即,
我着急忙慌地把乱七八糟的衬裤、毛裤、线衣、毛衣乱七八糟的往身上一套,趿
拉着皮靴拿了房卡,到了酒店旁边老式居民楼一楼的小卖部那里赶紧买了一包卫
生巾,外加一联包的暖宝贴、还有一大包里面分了小包装的速溶的红糖姜枣茶,
回到了浴室。等我再回去后,先调高了屋内的暖风、打开了水床垫的电热,又帮
着蔡梦君擦干身体,帮着她垫好卫生巾、穿上那件三百多块钱一条的黑色维密三
角裤,给她冲了杯姜枣茶后,搂着裸着双胸的她哄她入睡。

  而她看着我帮她做着一切,一句话都没说,不过,她在看向我的时候,眼睛
里是有光的。

  等她完全睡着了之后,我身心上的那种挫败和失落感又一齐袭来,于是我在
没有吵醒她的情况下,又自己去卫生间冲了个淋浴,还借住沐浴液自己撸了一发
之后,把沾了一大片殷红的背心内裤全都丢在垃圾桶里,我才重新回到了床上,
搂着她渐渐入眠。

  好波折的一天,好无奈的一晚,好甜好美的一个人。

  ——但此时的我还不知道,我跟蔡梦君历经人事却依旧稚嫩的生殖部位之间
的这次意外的见红,实际上,很可能是色欲女神向我对于外面的世界马上要到来
的一场腥风血雨,所施以一则神谕启示。

  ——再后来,我才知道,在接下来的这场腥风血雨之中,没有人,没有任何
人,能够全须全尾地全身而退。

  这一切的开端,起源于我新买的这部手机里的23通未接来电——我也是因为
太多事情而疏忽了,结果忘了把新买的这部手机的定时「勿扰模式」给取消掉,
这是我在第二天早上九点钟睡醒了之后才发现的;

  而这23通未接来电里,有十五通是打在了我的旧手机上,旧手机确实没有开
启定时勿扰,但我的旧手机又放在了我的车里,这一晚上车子都停在Y大校园里,
我能听见就见鬼了。

  其中三通电话是丁精武打来的,有八通全是赵嘉霖打来的,剩下的,分别是
徐远、沈量才、周荻跟岳凌音打过来的。

  而当我趁着蔡梦君睡醒后去洗漱时我给他们每个人都回电话的时候,除了丁
精武表示昨晚和今早要约着让我去锻炼、除了沈量才没头没脑地先对我发了通脾
气之后,对我的回复全是同样的中心思想:赶紧回市局,回市局你就知道发生什
么了。

  我先跟蔡梦君随便在餐厅吃了点早点,打了辆出租车给她送去学校,接着我
又开车赶紧回去。一回去,正看见沈量才跟红党的黄云烟正站在市局大楼的门口
说着话,此刻的黄云烟身边根本没带其他的红党政保,沈量才的身边也一个保卫
处的便衣都没跟着。等我这边刚把车子开进市局大院,黄云烟朝着我的车子看了
一眼,随后又对沈量才点点头、拍了拍沈量才的左大臂,转头就上了自己的那辆
比亚迪唐,一个招呼都没对我打即把车子开走了。

  「臭小子!你干嘛去了!」而等我一开车门、还没下车的时候,站在门口的
沈量才便是对我突然暴喝了一声。

  「我……怎么,出什么事儿了,沈副局?」我也是被他突然上来的脾气给闹
得有点不明就里,尽管这家伙自从过了年、全国开始步入地方选举之后,这家伙
有事儿没事儿就乐意发脾气,对此我也很反感,但是我要跟他对戗,起码也得知
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他恨不得把我嚼碎了的表情,我还寻思着是我,或者是夏雪平身上发
生了什么事情,心里不免咯噔了一下……

  ——要么,就是我舅舅夏雪原还活着事情被发现了?

  ——或者,难不成是我爸出了什么事情?

  「你们重案一组昨晚接了个重大凶杀案,你知道不知道?」却没想到,他却
说了这么一件事,「我昨晚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让最近总跟你混在一起的二组
的小赵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干嘛呢?你要死是怎的?」

  「啥『重大凶杀案』啊……」

  「怎么着?哦,我还得给你何大组长汇报是呗?你昨晚到底干啥去了、上哪
胡混呢?我可告诉你,何秋岩,你才多大岁数你就当上重案一组组长了?老子之
前在警队混了小二十年才当上你现在这个职位,你轻而易举就当上个组长,你是
不懂得珍惜是吧?我可告诉你,别说咱们市局,放眼整个F市、整个Y省,有多少
刑警干了一辈子、想升迁都困难?你还得以了是吧,一晚上一个电话都不接?告
诉你,现在有的是人对你现在的表现和职位颇有言辞,想要跟司法调查局弹劾你、
参奏你的人、能从咱们这儿站排排到七星山去,你知道吗?你最好给我好好表现,
省厅是给你委任状了,但是,你要是当不了这个组长,就我这个副局长也可以把
你给撤了职!」

  听到这,我第一反应还真是稍微放下点儿心来:沈量才能这么跟我先盖一通
高帽,说明第一并不是我出啥事儿了,肯定也不是夏雪平出事儿了——如果是夏
雪平出事儿,我估计这家伙幸灾乐祸都来不及,那么到时候跟我说话也肯定不是
现在这个态度;也应该不是夏雪原还活着被发现了,我爸出事儿也不至于。而对
他说的这些东西本身,我确实觉得自己有点理亏,因为昨晚一晚上我确实一个电
话都没接着;但是此刻在我的概念里,我觉得倘若昨晚一组接的这个案子,只是
个普通的凶杀案,倒也没必要非得用我来调查、直接找胡佳期白浩远他们就能查
的吧,而且这大早上一见面就没好话,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换成是
谁我想心里也不会太舒服的:「不是……对,副局座,我是疏忽了,一个电话都
没接到,但您也不至于这么说我吧?啥叫『鬼混』啊……」

  「那不是『鬼混』,你倒是说说你去干啥了啊?我倒想听听,你是去干啥了,
能比咱们这帮上峰给你打电话、比局里的案子还重要!」

  「秋岩,昨晚你是跟你女朋友在一起吧?」

  就在我刚想跟沈量才回话的时候,楼里面又传来了徐远的声音,而跟着徐远
一同走下楼来的,还有蓝党特勤处副处长、蓝党Y省党部的安防部主任左贺年,这
家伙在我去蔡励晟家里吃饭的时候我在门口见过一眼,也算是打过照面,而左贺
年身边还带着三个蓝党特勤,他们也应该是刚刚在楼上跟徐远说完话,等他们从
楼上下来之后,每个人还都微笑着看了我一眼,各自对我点头打了声招呼,「小
何警官」,说完话走出门的时候,还特意面带笑容地看了沈量才一眼。沈量才反
倒是一眼都没看回去,而且还叉起腰、挺着他那圆润的将军肚来,又撇着嘴,一
言不发。

  「嗯,对……对不起啊,局长,我昨天是跟梦君在一起来着。我俩……昨儿
还闹了点儿别扭,然后我手机不知道怎么的,还开了『定时勿扰』,电话我就一
个都没接着……我这个刚想跟量才副局长解释呢……」

  我的语气本来还是挺不错的,毕竟这确实是我疏忽大意,我言语里表达的也
是认错的态度;但是听我这么一说,沈量才反倒是更生气了:「哦,呵呵,合着
是跟对象在一起、忙着哄人家蓝党大小姐开心呗?何秋岩,你是觉着哄对象开心,
比当警察探案子重要得多呗?你要是真这么想,我劝你趁早把身上的警服扒了、
把手枪还……」

  沈量才这边正对着我开着机关枪,今天好在气温是-28°C,稍稍有点回升,要
不然我估计从他嘴里喷出来的口水沫子都能瞬间冻成小冰碴,扎到我的脸上;但
就在这个时候,徐远却对我摆了摆手:「没事儿了,秋岩啊,没事、没事,你先
上楼去吧,我让小赵在你们一组办公室里等你来着;国情部的岳处长、周课长,
跟安保局的欧阳处长也都来了,他们在三楼忙呢。你待会儿上去,直接先找赵格
格去,她会跟你详细说说这个案子的事情——你赶紧上楼跟进度去吧。还有,要
是以后你去跟梦君小姐在一起的话啊,你都用不着跟局里任何人汇报,你俩在一
起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只要不耽误基础的工作任务就行了,昂。」

  徐远说完之后,就跑去一楼的防暴大队找闫队长了。

  这一番话,听得沈量才瞠目结舌,而我又是藏不住地想笑、又是有点懵,我
转头再看看沈量才,我又是觉得有点解恨,又是对他本人感觉稍微有些亏得慌。

  「那,沈副局,那我……嗯?」我乐呵呵地对着迎着冷风皱着眉承受着无比
郁闷的沈量才,抬手朝楼上指了指。

  「还杵在这干嘛?局长都说这话了,我还能有啥好说的?滚!还有——好自
为之!」

  被我这么一撩闲,沈量才连同腮帮子带着眼珠子,外加他的大肚子,差点同
时被气炸。

  「好嘞!」

  我故意笑笑,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连跑带跳地上了楼。

  但是越往办公室走得越近,我越觉得事情好像不大简单——这得是个啥案子,
能够同时惊动安保局跟情报局、以及红蓝两党的安全部门呢?

  等我一进办公室,里面差不多有二十来人做着,白浩远跟王楚惠此刻都在值
班,见到我来上班后王楚惠还先冲我十分职业性地笑笑;而我扫了一眼,却也没
看见赵嘉霖。

  反倒是在夏雪平的办公桌上,我看到了一个手提袋——那正是我昨天故意托
周荻要他送给夏雪平的一套燕窝跟木瓜炖雪蛤。

  「那个谁……你们谁见到二组的赵嘉霖赵警官了?」我想了想,先走到了组
长办公桌前,拎起了那袋礼盒,放到了我的办公桌下面,又随口对办公室里人问
道。

  「喏——」王楚惠听了,又对我朝着门口指了指。

  只见赵嘉霖正站在门口,穿了一身黑西装、里面套了一件黑色衬衫,而且她
的长发今天拉得特别直,并且站在门口看着我的时候,那个双手抱胸的姿势、那
双眼睛里透露出来的凌厉目光,让我赫然有些恍惚——我以为我一下子回到了去
年九月份,刚进入到这间办公室的时候。

  「呵呵,我还以为你死去了呢?」

  赵嘉霖今天的开场白跟沈量才的如出一辙,也正是这样的冷中带柔的嗓音、
加上没有任何好意的话语,使我立刻缓过神来。

  「谢谢你的祝福,」我也只好阴阳怪气地回敬了一句,「徐局不是说你在我
办公室么?你上哪去了?」

  「呵呵,我一个『考学帮』出身的二组组员,在你现在都是『警专帮』的重
案一组办公室里待半天,算个怎么回事?有话去对面会议室说去。」赵嘉霖冷着
脸、冷着语气,冷冷地看着我道。

  我只好赶忙拿了自己的杯子,拿了两条速溶咖啡,跟她进了会议室,关上门
拉上百叶拉帘,然后点开了饮水机的热水。而趁着没人,她却突然微微一笑,开
始阴阳怪气地对我问道:「昨天晚上咋样啊,过得挺快活吧?」

  「啥啥啥?啥就『快活』啊……」

  「你看看,昨天晚上你跟人家蔡梦君出去了,一晚上没回寝室去,又一晚上
不接电话,那肯定是跟女朋友出去共度春宵了呗!外面冰天雪地,你俩肯定是在
哪个高档宾馆里『四季如春』来着吧?」

  我和蔡梦君昨晚百分之八十的经历,还真都被她给说中了,但问题是到最后
我俩却是啥都没干,也压根没什么「四季如春」的内容——冰雪刚刚开化、秋天
呼啦抄一下子就来了;但这些事,按说我也不该跟一个女孩子讲吧,今天的赵嘉
霖到底是怎么了:「不是,你问这个干啥啊?我跟你说得着么?」我一边接着热
水冲着咖啡,一边严肃地看着赵嘉霖,「我发现你最近有点不大对劲啊,格格,
你这真是啥都敢问——已经属于打探隐私和性骚扰范畴了,你知道吗?」

  「哎哟呵!跟我上纲上线来了?我可真是爱你呢,我就这么乐意打探你的隐
私?至于性骚扰,呵呵,你可真把你自己当香饽饽了!就你?你就是现在把自己
裤子脱了,我要是看你一眼算我输……」

  但她这几句话说完了之后,我俩都同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其实我挺想补上一句的:你又不是没看过,早在情报局一楼的体检室里,
你可没少看;

  甚至我和她之间,又不只是单纯看过那么简单,那天晚上在我的寝室,我跟
她都已经搂到一起睡了,而我俩的身上又都只剩下一层布……

  但这些我要是真说出口,那我真是嘴贱。于是,我只能低下头,假装喝咖啡。

  「那个……你还去我寝室找我了?」

  「不然呢?哼……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你昨天还跟我神经兮兮地说什么,
胡敬鲂可能会派人杀你,我当然以为你死了呢!后来我听局长说你应该是去给你
女朋友的朋友过生日去了,我才知道你应该没事……」

  「对不住啊……让你担心了。」

  「去你的!谁稀得担心你!『波漓阴』(傻瓜)!」一激动,她还冒出了一
句满文来骂我。

  我只得又低下头,继续喝着咖啡。

  「喂,那个啥,昨晚我跟那两个地方党团的青年盟员,还有他俩的爱人吃过
饭了哈,他俩的爱人正巧还都是我国中同学。你说的事儿,我已经给你谈妥了。
现在就等着我俩这边搜集证据了。」

  「是么?那太好了!谢谢你啊,嘉霖。」

  「小意思。谁让我非得上了你的贼船呢……」她说道,等她说完着句话,让
我心头突然一颤,而在这工夫她又突然补了半句,「跟你成了战友呢……」

  「那还不是因为你够义气,把我当哥们儿?这大恩大德,哥们儿以后定当舍
命相报!」我连忙对她说道。

  她一听,也笑了出声:「哈哈,我跟你还成『哥们儿』了……」

  「当『姐妹儿』也行。」

  「哈哈哈……」我也是无心贫了一句嘴,她却笑得更大发了,笑了一会儿又
对我问道:「哎,岳处长早上让我给你放夏雪平桌上的东西,你看见了吧?」

  「嗯。我收起来了……岳处长送回来的?」

  「不是。大早上,那个谁……咳咳,老周……他给岳处长开车,到我们这儿
的时候我看见了,他在车里把东西递给岳处长的。」

  「哦,呵呵,这么回事。」我心里稍稍舒坦了一些,但是经过了昨夜,此刻
我的心情却又十分复杂。

  「我记着,这不是昨天你拎到情报局去的么?一套燕窝,送夏雪平的,咋到
周荻手里了?」赵嘉霖瞪大了眼睛看着我问道。

  「嗐……鬼知道。」

  我的心情正复杂着,于是我也没很赵嘉霖解释——等过后好一会儿我才反应
过来,我似乎应该跟赵嘉霖说说这套燕窝为啥会在周荻手里、而我又为啥要让周
荻替我去给夏雪平送生日礼物的;但是到最后,我也没把这件事跟她说清楚,因
为我觉得无论周荻跟夏雪平之间到底是有事儿还是没事儿,首先目前来看,依旧
有很多东西解释不清,其次就算是他俩没事的话,周荻那王八蛋对夏雪平有觊觎
之心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眼瞅着赵嘉霖要跟他离婚,那也是周荻那王八蛋活该,
而我要是跟赵嘉霖说了我的想法,万一赵嘉霖不想离婚了,那周荻这个王八蛋不
是又得以了么?

  因此,我愣憋着自己的心思没说出口,转而对赵嘉霖发牢骚道:「那什么……
行了,咱俩从进屋到现在,闲聊白话了一大堆,正经事儿一句没提呢!怎么,昨
晚我们重案一组接了个啥了案子啊?还让你了解了案件细节,这案子,难不成跟
咱们专案组还有关系?」

  「也说不上有关系吧,跟安保局和情报局倒是有关系……而且我昨晚不是还
在局里一楼大厅值大夜么?昨晚局里人手也不咋够,徐远和沈量才可能是看我和
你最近总一起出任务,没找到你,索性就把我给叫上了,安保局和情报局那边昨
晚都是我帮着联系的。」

  「你这怎么又在一楼大厅值大夜班……你都快成了咱们市局的女门神了。」

  「嘁!你才是门神呢!我要是门神,你就是小鬼!」赵嘉霖等着我,半笑不
怒地说道。

  「关键昨晚的风多大?还下了雨夹雪,你也不怕冻着自己。受累了啊,格格。」

  「呵呵,想不到你还会关心人呢?小事儿、小事儿。」她冲我由衷地笑了笑,
然后有严肃地对我说道:「不过你们一组昨天接到的这个案子,说小也小,但是
往大了说的话,都有可能能把天给捅了……」

  「怎么个事儿?」

  赵嘉霖深吸了一口气,变得极其严肃地对我说道:「昨天晚上十一点半左右,
云山路派出所那边接到报警,在程泞小区里发生了一起命案——灭门案,被害人
三十多岁,他和家里同住的妻子、两个老人、一个三岁的男孩和一个五岁的女孩,
全都被一个十八岁的男孩,用一把刀刃长约三十厘米的西瓜刀给砍死了。派出所
那边派片警去的时候,那个男孩还在一个个地给那些被害人的尸体剖心呢。」

  「我的天!十八岁?」

  「嗯。」

  「灭门案……不是,这男生是……有什么精神或者心理问题么?」

  「没有。安保局带来了他们自己的心理对策专员,今早刚刚从市立医院找来
了个精神科的主治医师,简单检验过了,基本确定那孩子没啥精神或者心理方面
的问题。」

  「那……他是信邪教么?或者跟恐怖组织有啥联系么?」

  「也应该没有。刚才我还接了个电话——安保局和情报局都查了,网监处你
那个兄弟也查了,这男生跟任何教派组织、任何恐怖组织都没有联系。他是个从
W县A乡出来进城打工的孩子,在东城的一家『柔美』发廊做实习理发师,干了能
有三四个月吧。他平时倒是总去网吧,但是咱们也没查出来说他跟海外或者南岛、
南港那边的宗教组织有啥联系,学历水平也不是特别高,对于恐怖、民粹组织啥
的都没表现出认同来。」

  「那难道,他是跟这家人有仇么?」

  「也没有。我刚才也跟着查了,这男生在犯这次案子之前,跟被害人一家都
没有任何交集。」

  「这……那他为啥下这么重的手呢?无差别杀人么?」

  「不是。其实刚才在楼上,岳处长和……和老周审他的时候,我搁旁边也跟
着听了一会儿——他已经都『吐了』。」

  「供认了?他都供认啥了?」

  「他杀人是因为,他跟那家的男主人,在网上对骂。」

  「啊?」

  我半天没缓过味儿来。

  这可能是我从进到警专后学习刑侦开始到现在,遇到过的杀人原因最简单、
手法也最残忍的一桩命案。

  正如赵嘉霖所说,凶手名叫张胤钊,十八岁,家里几代人都是W县A乡上柳屯
的农民。在A乡的时候,因为家里供不起学费,所以这孩子从十四五岁时,便开始
在家帮着家人种地。这孩子家里倒确实挺惨的,从三岁的时候开始,父亲就得了
瘫痪,后来又得了尿毒症,他十一岁的时候父亲去世;原本还有个各个,一直在
K市和F市做建筑工人,某次去盖一栋摩天大厦的时候,因为是夜间作业又是跟工
友一起喝酒之后强行作业,结果身上的防护绳系得松了,从二十六层高的地方坠
了下来,此后就靠着老娘跟家里的一个已经出嫁的姐姐支撑着生活,再后来他觉
得自己总不能一辈子都呆在屯子里,于是就选择了念了一个中专,然后来到了F市
做理发师。

  而那个被害人呢,其实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顶梁柱,我一听赵嘉霖跟我说
「云山路——程泞小区」这个地方我就猜到了,因为程泞小区这个地方的楼,全
都是我还没出生、两党和解之前就已经存在了二十多的楼,妥妥的老旧小区。被
害人叫陈天礼,是个出租车司机,差不多四十来岁,平时确实是个十分能说会道
的人;他妻子顾丽原先是个纺织工,后来做了全职家庭主妇,两个老人是陈天礼
的父母,也都是普通工人出身,两个孩子也都在幼儿园上学,一大家子都要陈天
礼养活,而这一家人从老到小,全都不是什么太特殊的身份、也没有太大的能耐
去跟人结仇闯祸。

  那为什么这样一个十八岁的男孩,到底是为了什么跟这样的一家人,单纯因
为网上对骂就去杀了对方全家、还要剖心的呢?

  ——答案是:为了全国地方大选。

  张胤钊家庭情况不好,原本在十六岁之前,他都以为自己这辈子,种地就是
注定的归途了,虽然他很不情愿在自家的三亩薄田的田间地垄里,过着一眼就能
望到头,但是他确实也没啥办法;但是知道两年多前,W县原本的蓝党县长被检举
出了受贿案、被F市检察院带走之后,W县全县的实权就落到了红党手里,而红党
一直贯彻着一件事,那就是在贫困农村进行扶贫,从他十六岁的时候,家里每个
月都能从县政府那里领到五百块钱的补贴,五百块钱对于F市生活的我而言,其实
不算是很多,但是对于张胤钊来说,那简直就是天降大礼;这还不算结束,在两
年前的时候,身为省长的杨君实让自己手下的红党各级干部们做了一个项目:资
助全省所有贫困乡镇的有意向的肄业年轻人,到F市、K市,或者就近找一些专科
学校学习,学费和一系列相关开支全部由省里拨款报销不说,每个月还会给每个
人两百块钱的补助费——去年年底,蓝党在省行政议会对红党就省内政策进行辩
论和批驳的时候,就指责这个项目是造成省里目前亏空的根本,蓝党普遍认为,
这些年轻人就应该去种地、去充实本省农业,发补助报销学费而让他们来城市打
工的这件事完全是在浪费钱。张胤钊就是在那个时候参加了这个项目,然后来到
了F市的一所职业中专学了美发专业,在刚开学的时候,他还跟其他的农村贫困家
庭的子女,一起受到了杨省长的接见和慰问。可以说红党和杨省长,对他如君如
父,简直拥有再造之恩。

  而陈天礼呢,他对于红党却是极其反感的,而且从他生前在网上的种种言论
都表明,他确实是个「铁杆蓝」:他做了一辈子出租车司机,而在F市这边,从红
党专政末期到上次的政变之前,出租车行业曾经有一度差点面临灭绝,而那时候
从国内外刚刚同时兴起的网约车行业以及自行车、电动车租车行业却在红党的扶
持之下蓬勃发展。网约车一趟行程的车费也好、自行车跟电动车的租金也好,全
都要远低于传统出租车,这样所造成的乘客流失纯属必然的市场规律,且此消彼
长、强者恒强;而作为传统出租车行业内的沧海一粟,在蓝党跟红党在Y省建立联
合政府之前的最后的那几年里,陈天礼家差点就揭不开锅了,他理所当然而保守
地认为,自己的一切倒霉全都是红党给害得。然而,等到蔡励晟当上副省长之后,
一切的一切终于发生了转机:为了在地方站住脚跟,蓝党在自己执政的地盘中,
对于地方商业采取的手段,便是打压曾经得到红党大力扶持的企业或者行业,而
把红党疏忽或是打压的行业给扶植起来——在F市之前红党不是支持网约车跟共享
自行车、电动车行业么,那好,蔡励晟在答应杨君实共同成立联合省政府之前,
特意提了三十条条件,其中一个,就是禁掉全省境内的所有网约车跟共享自行车、
电动车。杨君实的答案显而易见,而过去这么些年之后,在蓝党的强硬政策和扶
持之下,本地的传统出租车总算是起死回生。生活对于陈天礼来讲,也总算是有
了盼头。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陈天礼的好日子还没过几年,张胤钊又觉得自己未来可
期的节骨眼,全国又迎来了下一届的地方选举。而这两个人,自从去年两党加上
地方党团跟环保党开始为自己拉选票造势开始,他俩在上网的时候,键盘就没闲
下过。而在前不久,全国除了东三省跟R省与蒙东之外的其他地区的票数已然公布,
目前看蓝党比红党少拿下来一个省,这反倒让事件最初酿造的Y省的网络舆情变得
十分的激烈。

  就在这期间,蓝党找来的那位竞选公关顾问骊陌女士,在本地电视台和网上
做了一档节目叫《蓝住红流》,把蓝党内部的一些干部大佬、还有本地的一些支
持蓝党的名流找来做谈话脱口秀,而脱口秀里的主要内容,除了借着一些民生社
会类新闻来抨击红党之外,就是做一些针对红党人士的爆料——在全国其他地区
票数公布之前,出现在她节目里的主角是陆冬青教授,公布了票数之后,杨省长、
杨昭兰甚至还有张霁隆的脸,也频频出现在了她的节目里;托她的福,前一阵子
我在林檎机场胖揍了上官果果之后,我也被她带火了一次——好在因为国内媒体
有义务对司法警务人员进行保护,我的脸上被打了薄码。

  昨天下午,骊陌又更新了一期节目,请来的嘉宾是祝唯华,俩人在节目上大
谈特谈的事情,其实在我听来相当的离谱——两个人信誓旦旦地说,前不久在F市
被杀的知名影星罗佳蔓是杨君实的情妇,而罗佳蔓本来是F市前任市长成山的初恋
情人,成山跟罗佳蔓本来是高中同学,后来大学毕业以后遇到了当时已经是官僚
的杨君实,然后杨君实见色起意,又对成山封官许愿,让成山自愿把罗佳蔓让给
了他——这些事情被两个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甚至够拍三部电影的,但是跟我
这个主要负责侦办罗佳蔓命案的负责人所掌握的第一手资料,根本一点边儿都沾
不上。

  但是老百姓是没办法知道事情的真相的,尤其是支持蓝党的网民们,他们无
所谓事情的真假,对红党跟杨君实是先踩一脚再说,而在骊陌的抖音、Youtube、
爱奇艺等页面的不少高赞评论,都是由陈天礼贡献的,其中不少还被骊陌给置了
顶。骊陌用这些粉丝跟蓝党支持者的置顶评论为其影响力加持,这些被置顶粉丝
也通过自己关注的意见领袖和不断上涨的获赞数得到了心理满足,但同时,这也
为他们立个靶子。

  张胤钊就是瞄准这个网名叫「陈老三5945」的靶子的其中一个,据张胤钊的
交待,他觉着反正自己第二天休息,那天晚上他也没啥事、还已经给网吧叫了包
宿费,他觉着自己能跟美国队长一样,跟「陈老三5945」骂上一天一夜都没问题;
而陈天礼也真是个没溜儿的人,根据后续的调查我才得知,再往前一天,因为多
拉了两个包车去植物园跟郊区货仓超市的活而多赚了两百块钱,于是那天晚上他
就去跟自己车队的狐朋狗友打了几圈麻将,麻将打完之后,多赚的钱也都输了,
自己评论被骊陌置顶的那天晚上,正好因为这个事情,自己的媳妇顾丽刚跟自己
吵完架,顾丽在卧室里陪着两个孩子玩,而陈天礼就在客厅里,抱着自己家那个
老式台式机上网,心情本来就糟糕、自己的言论却被自己关注的大网红给置顶,
又遇上有人不知好歹地跟自己对骂,陈天礼当然就越骂越亢奋,越亢奋说出来的
话就越没边儿——网络骂战就是这样,一开始双方还揪着事情本身和彼此观点相
互攻讦,但是说得越久言辞越偏激,慢慢地就开始问候对方家人并对对方进行侮
辱性猜测了,而到最后的最后,完全就是毫无意义地谩骂和翻来覆去的口水仗,
但是在屏幕两端的人的情绪会像养蛊似的在心中给自己喂毒,而且越喂越多,毒
性越来越大。

  ——于是,到了最后就变成了难以入目又头脑简单的几行污言秽语:「操你
妈逼的老逼登!你他妈的傻逼!有种你告诉我在哪!我他妈绝对干你去你信不信?
还他妈跟我扯你是『蓝心蓝骨』的,你骄傲?我他妈就把你心脏剜出来,看看你
的心脏是不是蓝色的!还他妈的跟我装!」

  「小逼崽子还要干我?呵呵!你他妈会个『鸡巴篮子』!我在社会上混的时
候,你他妈个逼的怕是还没出生呢吧?你妈卖逼的时候,是不是还没等着你那个
小鸡巴龟孙子爹来操呢吧?我告诉你我在哪你能干啥呢?操你妈的,老子就在F市
铁南区云山路程泞小区,16号楼三单元503呢!你他妈来啊,现在就来!看你能把
我怎的?小瘪犊子玩意!」

  「行!你他妈等着!我不去我他妈是你养大的!」

  用张胤钊的话说,他没想到这个陈老三真报了一个真实的地址,所以在他找
上门的时候,还特意敲门问了一声:「请问,这是陈老三家吗?」

  「是啊。你找谁?」

  而前来开门的陈天礼,我估计他也应该想不到,会真的有人提着一把刀来真
的找上门。

  于是,一场惨剧就这样发生了。直到最后因为忘了关门、自己还在一丝不苟
剖心戮尸的场景被陈天礼的邻居问声看到而报了警、最终警察前来把张胤钊铐上
手铐之后,这孩子才如梦方醒。

  可他对此并不感到悔恨。他反而觉得理所应当。

  ——事情到这里,其实还只不过是一个无聊简单,而又不应该发生的激情杀
人事件。

  问题在于,这个案子自从被派出所接管、被邻居发现又有人把案发现场的视
频发到网上之后,网上的舆论便随之跟进,各大电视台、电台、报社的记者开始
将受害人跟凶手两人的资料深挖,甚至到最后深挖出来的东西,比我们警局这边
查到的都详细;而就在早上我和蔡梦君刚睡醒的那会儿,一个比较爆炸性的资料
被某家电视台的记者翻找了出来、并迅速地公布到了网上:张胤钊在两年前主动
要求参加了红党主导的那个扶助项目中,受到杨君实接见的时候,还跟杨君实留
下了一张握手照,而且最后大合影的时候,大概是因为身高的原因,张胤钊就站
在杨君实的身后;

  随即,张胤钊本人在网上发布的所有言论,从公共网站留言到私人社交账户
主页,全都被挖了个底掉,其中百分之七十七的言论,全都是他对于杨省长的个
人崇拜与感激的表达。

  于是这下可好,不少人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全都开始臆测:张胤钊这个看
起来老实巴交的农村孩子,实际上是红党豢养的一名杀手。

  ——这也就是为啥,这么一个很普通的案子,最后会惊动红蓝两党的安全防
卫部门,以及情报局跟安保局的原因:首都已经开始有人要求调查杨君实是否真
的有培养个人杀手的情况了,甚至有人又将之前蔡励晟的遇刺重提,并故意将那
次刺杀跟今天这起案子联系起来,故意让人觉得,蔡励晟在红山广场险遭杀害,
全都是杨君实搞的鬼。

  但实际上,杨君实跟这个张胤钊有多大的关系,我们这帮搞刑侦探案的一查
就能查出来。没过一会儿,欧阳雅霓也从楼上打着电话下了楼,我和赵嘉霖闻声
上前,但欧阳雅霓也只是跟我点了点头、打了个照面之后,便赶紧带人回了安保
局,一点说多余话的工夫都没有,连忙去做跟首都汇报的准备。

  而实际上,就在这个时候,八卦街分局那边也接到了一个类似的案子,从逻
辑上讲,他们接到的这个案子,还相当于此刻我们这边正在处理的这件激情杀人
案的续集:没用得了一夜,「红党卫士」张胤钊屠戮「铁杆蓝」陈天礼全家的案
子,就在网上流传得铺天盖地的,而我向赵嘉霖问关于这件案子的详细情况的同
时,已经快到了十点,正是某些企业单位上午茶歇的时候,不少人会选择离开办
公桌到处溜达溜达、去超市、小卖部、饮料吧之类的地方买点咖啡奶茶什么的,
而在这些地方一般都会有电视播报新闻,有货架贩卖报刊杂志,电视上和报刊杂
志上的头条,大部分也都是关于昨天这起手段残忍的凶杀案的。就在这时候,一
个排队买红牛的信贷公司的小职员,跟身后的一个买调料粉的老大爷,就电视上
播的这个法治新闻就开始聊了起来。

  ——当然,倘若要是一般路人之间闲聊也就算了;可巧就巧在,这俩人本身
其实没啥政治观点、也并不支持红蓝两党任何一派,关键是这俩人对于案件本身
的看法不一样:小职员觉得,「天下苦秦久矣」,红党自上而下品行不端、支持
红党的人也都是守旧派、没有国际眼光和先进思想,再加上杀人这件事本来就不
对;而那位老大爷却觉得,这件事的起因本身就是蓝党制造话题、传播谣言、利
用舆论攻击他人不光彩,而死去的陈天礼嘴贱又挑衅,才招致了杀身之祸。于是,
跟一切的观点冲击一样,两个人也是先就着案件本身开始摆龙门阵,结果双方越
聊天,观点反而越固执,小职员认为老大爷不开明不讲是非,老大爷认为小职员
过于激进、又不理解人性,一来二去,俩人也开始了相互之间的人身攻击。

  「……行了吧你!我看你岁数大我也不愿意跟你多说!现在这世道,哼,就
是有些人愿意倚老卖老!被社会抛弃了都不知道!还这么好为人师!你真当自己
啥都明白?」

  「嗯,我是被社会抛弃了,你呢?穿得人模人样的,自以为是!你明白啥啊?
我吃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穿过的鞋加一起,比你踩过的路都长!真以为自己
年轻,就啥都敢说!就你们这帮年轻的小崽子,大多是些没有脑子的蠢货!实际
上没有什么立场,没有什么常识,却还觉得自己的认知天下第一!你信不信,就
你这样的,以后有的是日子被生活教训的!我还不乐意跟你说呢!走了!」

  「哼!」

  根据小卖部的老板提供的证词,他也没觉得,当时俩人相互留下这么一大段
话之后,会闹出后面的事情;但是,事情真就是这么发生了:那个小职员在出了
小卖部之后,朝着老大爷远去的地方观望了一眼,随后上了自己的那辆现代伊兰
特,紧接着,一脚油门就对着那位老大爷撞了上去……

  老大爷被这一撞,直接飞出去了一米多远,而且在一米多远的那里,还有棵
道旁梧桐树,直接给大爷拦腰一抵。那老大爷当场就丧了命。

  而那小职员却像是中了邪一样,撞死人之后没马上逃跑不说,还特意下了车,
指着那老大爷的尸体歇斯底里地叫骂了一声:「哼!该!叫你看不起我!叫你为
支持专制红党的杀人魔说话!」

  上午十点,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突然响起了这么一句话,又会发生什么呢——
听到有人被撞之后,就有不少路人围了上来,而这里面根本不乏红党的支持者,
也不乏蓝党的拥趸。于是当下,一帮人在听到小职员那样大叫一声之后,立刻围
了上来,直接把人按在了车子上让其动弹不得;但随后,那些支持蓝党的人也开
始为了上来,开始对前面的那些人推搡、拉扯,甚至开始了口角……

  好在,在一场蓄意交通谋杀演变成大规模的斗殴之前,八卦街分局的袍泽们
倾巢而出,控制了整条街,并把人收押扭送到了局里。相关的卷宗是下午才送到
咱们市局的,所以此刻,我对这件事还一无所知。

  可就在我和赵嘉霖回到走廊尽头的会议室门口的时候,沈量才又连滚带爬地
从楼下跑上了楼,在走廊里大喊了一声:「重案一组、二组的带把儿的、值班的,
都到我这报到集合!」随后,沈量才又连呼哧带喘地看了我一眼,「何秋岩,你
也……算了!你还是在这儿待着吧!你身份敏感,别了还是!」接着又对所有人
呼喝道:「赶紧!带着家伙!到楼下防暴组领防弹衣和头盔去!然后都跟我走!」

  「沈副局?沈副局!这又是怎么了?」

  他这一通风风火火地操作,直接给我和赵嘉霖看傻了。

  沈量才喘着粗气、脑门冒着豆大的汗珠,没好气地对我说了五个字:「天下
大乱啦!」

  「啊?咋就乱了?」赵嘉霖也追问了一句。

  「没时间解释了——自己打开手机或者找个有电视的地方看吧!」随后,沈
量才又跟一阵龙卷风似的,连忙下了楼。

  而我一组的办公室里,许常诺带着头穿上了大衣走了出来,出来后冷笑着对
我接了一句话:「不知道吧?刚闹起来的——目前全国已经公布地方选举选票的
地区,蓝党胜出的省市那里,就在此时此刻,有人组织上街游行了,一部分人为
了昨天咱们一组接的这个案子、为那个十几岁的小子呐喊助威;还有一部人,怀
疑蓝党做票了。在这样下去啊,呵呵,搞不好要宵禁也说不定。」

  我听了这些话,当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赵嘉霖在一旁,也涂有干叹气的
份儿。

  「哼,」许常诺检查了一下手枪,又冷笑了一声:「这就是『两党和解、体
制改革之后的美好生活』么?呵呵,爱了爱了!」

  随即,许常诺胡乱哼着旋律下了楼。他似乎并不知道他正哼唱着这段旋律的
确切歌词,但我记得,那首歌应该是这样唱的:Is_This_The_Rea_Llife?_Is_T
his_Just_Fantasy?

  (这一切是真的吗?亦或仅仅是幻觉?)Caught_In_A_Landslide,_No_Esc
ape_From_Reality。

  (像被困于塌陷之中,像无法逃脱现实的牢笼)Open_Your_Eyes,_Look_Up
_To_The_Skies_And_See。

  (睁开你的双眼,抬头望望天空)I'M_Just_A_Poor_Boy,_I_Need_No_Symp
athy。

  (我只是一个穷小孩,我不需要同情)Because_I『M_Easy_Come,_Easy_Go,
(因为我总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Little_High,_Little_Low,(时而高亢,
时而低沉,)Anyway_The_Wind_Blows_Doesn』T_Really_Matter_To_Me,_To_Me……

  (风往何处吹,对我来说已无关紧要,无关紧要……)等所有人呜呜泱泱地
下了楼,我和赵嘉霖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一番,又只能回到会议室里待着。随即
我想起我新办的手机卡的网络流量还挺多,于是就掏出新手机,打开了视频软件
找了一通实时直播。

  F市这边的情况还算好些,毕竟人群只是也是刚开始集合,还没朝着他们最终
的目的地——骊陌去做节目的「F市市民卫视」大厦进发;但是在北方如秦川、晋
唐、蒙西、中州,南方如桂西、越江、闽海这些地方的省会,集会游行已经开始,
甚至有些地方已经开始爆发了好几轮的冲突。

  而在闽海省会鹭屿市,正有个男人在防暴警察们围成的人体围栏前,热泪盈
眶地大声控诉着:「……警察先生们,让我告诉你们今天我在这里的原因吧!我
是一名名牌大学毕业的金融学学生,但是从我在十年前大学毕业之后,我一份专
业相关的工作都没找到——我做过保安、做过清洁工、给人送过快递、送过报纸,
我做过最长的工作,是在一家超市里卖牛羊猪肉!而你们看看现在的鹭屿,在金
融公司里的人,十有五六全都是白皮金发!我们的家乡、我们的国家有不少优秀
的人才,这些拥有着国外背景的企业不用,却要用那些洋人!我去超市卖肉好说,
但是呢,他们抢走我们的工作,却还不许我们吃肉!他们指责我们用筷子是砍树、
吃肉是制造温室气体,然后他们低价购买我们的小麦、在他们那里生产成人造肉,
反过来又高价卖给我们!而蓝党的那些人,他们不断地用税务、卫生、质检部门
找我们这些肉贩的麻烦!反过来要他们所支持的那些已经拥有海外国籍的戏子们,
来代言、来宣扬他们的人造肉怎么怎么好吃!怎么怎么可口!怎么怎么健康!可
是就在今年,我的女儿因为长期在学校食用他们的人造肉,得上了肾小球肾炎!
那不是我女儿一个人的遭遇!我们一个班级里,十几个孩子都有同样的问题!而
且六个月了,到现在还没好!而在我们今天的鹭屿市,却遍地都是他们外国人开
的高价医院!再看看我们的闽海,不少的稀土矿已经被他们挖空了!他们生产出
高价的手机、高价的电脑、高价的汽车、高价的仪器,反过来却又卖给了我们!
我丢了我的工作、我的女儿承受着病痛!他们在联合外国人抢我们的资源,而我
们国家的人们却不被允许吃肉!是,过去的时候,或许我们过的并不好,但是他
们一来,我们没过上他们所说的好日子不说,我们却都快活不下去啦——他们除
了无时无刻地用着『自由』来给我们催眠画饼,又给了我们什么呢?那些已经改
天换日、改朝换代了快二十年的地方,那里的空气、水土有变得更好吗?反而他
们的公路是下陷的、发电站的电力是总要停的!我们的命都快没了!而崇洋媚外
的他们却马上要当我们的青天……」

  这一番话,听得确实让我无比动容。

  但是再仔细想想,这个人所说的这些事情,我怎么感觉竟然如此的耳熟呢?
我是在哪里看过类似的观点集合的……

  「为了配合本次活动,保证回答结果真实有效,请您尽量在十五分钟之内完
成下列问题:1。您是纯素食主张者(包括且不限于不食用鱼、肉、蛋、乳制品)
还是非纯素食者?

  2。价格相同或者相似、食品质量有所保证的情况下,你更倾向于购买进口食
品还是本地产食品?

  3。您平常是否关心与自然资源(发现、开采、使用、循环再利用)相关的新
闻或资料?

  4。对于你所在地的环境情况,包括但不限于:绿化、水质、空气质量等,评
分如何?

  5。相较而言,你更喜欢那些国家或地区的影视明星?

  ……」

  我的天——是了!之前那个「七星山妙酸乳」所搞的那个抽奖活动的调查问
卷里,问得不就是这些内容吗?

  我瞬间陷入了无比的迷惘。

  ——难道,这也是策划好的么?

  但我实在是想不通,一个普通的调查问卷、一次普通的抽奖活动,是怎么能
跟刚才那个人痛苦又振聋发聩的控诉联系在一起的。

  ——这种事情真的能够被陆冬青策划出来么?他可是接连几个月,都没挪动
地方了,要么在Y大上课,要么就在霁虹大厦的那个楼层里做着外人根本看不懂的
数据分析与采集;而说这一大段话的这个人,他人在东南,而且听他的意思,他
应该一直生活在鹭屿,应该从没来过F市……

  假设说就算这件事,是陆冬青策划煽动出来的,那全国的其他的地方呢?资
源、工作、食物、外国人……全国其他地方也都打出了类似的标语,难不成陆冬
青还能操纵得了全国?

  那昨天晚上,十八岁的张胤钊杀了之前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陈天礼的全家、还
有八卦街那个就因为几句话就开车撞死了一个老大爷的小职员的行为,也是他策
划的?

  ——这些事情,真的是可以被策划出来的么?

  「这个世界,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在我身边一直默默看着我手机屏幕的赵嘉霖,也忍不住问了这样一句。

  而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隐约记得,在我看过的书上,有一个叫亚瑟·米勒的人曾经写过这样一段话:
「无论何种行动,若无可以释为正当的原由而贻害于他人,都可以借人们不谅的
情操,或者在必要时还可以借人们的积极干涉来予以控制。」

  但我却没有亚瑟·米勒那么高深的水平,所以我能做的,就只有迷惘地摇摇头
了。

  差不多半个小时以后,全国上下同时闹出来的事情,总算被平息了:首先,
红党党中央转播了红党Y省党委的新闻发布会,在会上,杨君实发表了谴责暴力和
恶性案件的讲话,并表示对于近来迸发出的对自己的各种负面舆论,杨君实愿意
接收来自各界的质疑与调查;

  并且,在最后,杨省长还补充了一句:「我不乐意看到支持我、支持红党的
任何方面与其他人发生毫无风度、毫无礼仪、毫无底线的冲突,这与我红党的党
纲、我红党的建党基础和我杨君实个人的处世底线背道而驰!理性地支持我红党、
理性地支持我个人,我们欢迎;但倘若如有任何别有用心之人,再打着支持我红
党和支持我个人的名义,为非作歹、制造混乱,损害公共利益和国家利益,那是
决不允许的!对于来自任何方面、任何群体、任何个人的恶意行为、违法行为,
必将遭到法律严惩!」

  ——在杨君实发言之后,正在游行集会、且发生两方大规模肢体冲突的情况,
便立刻得到了降温,不少民众已经开始离开了集会地点,而为首闹事的那些人,
无论支持哪个党派的,全都被防暴警察和各地安保局行动队逮捕收监;

  而几乎就是在红党召开新闻发布会的同时,蓝党也召开了记者会,当然他们
的记者会并不是通过蓝党在S市、在沪港或者南岛的中央党部、中常委举办的,而
是全国上下各办各的,最受关注的当然还是南岛的蓝党中央党部汪启程的表态以
及Y省党部李灿烈跟蔡励晟的先后发言,发言内容各异,但是中心思想都是一样的:
要求停止暴乱冲突、要求停止一切犯罪,并且谴责了红党对于自己的支持者管理
不力、没有起到表率作用;

  而最终结束了这场大混乱的,还是首都议会做出临时决定:首先对于已经公
布票数的地区,进行第三次验票工作;而对于尚未开始投票的地区,则决定延期
到1月29日再进行选举活动。

  ——等全国彻底宣告结束了大混乱的时候,我和赵嘉霖已经坐到了食堂里。

  当然,包括我俩在内,在首都议会发布公告之前,食堂里的所有人全都无心
吃东西,全都在盯着屏幕看着新闻。

  「得了,延期了又……」给手机锁屏后,我看了看赵嘉霖,心情复杂地跟她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咱们这两党和解之后的第二次大选,怎么搞的这么乱
套?搞得跟个闹剧似的?」

  「呵呵,糟心的事情你以为就这些了么?」赵嘉霖想了想,还是端起了筷子,
夹了自己面碗里的一片牛肉放进了嘴里。

  「别告诉我还有别的事情?」

  「早上我刚听专案组那边传来的消息——周荻不是又派去了几个人去盯『知
鱼乐』那个度假山庄么?来,你猜猜,他们现在怎么了?」

  「又……全军覆没了?」

  「恭喜你,答对了。」赵嘉霖的语气也显得异常郁闷。

  我刚想拿起烧饼,就着羊汤喝一口,听到这个消息,又不得不把碗又放下,
叹了口气。

  「你先别着急叹气,糟心的事情还有呢——早上岳处长刚到的时候,跟我说
了些事儿,因为这个,咱们的专案组可能得抓紧工作进度了。」

  「又怎么了,啥事儿啊?」

  ——这一夜过去,我感觉我仿佛是刚从外国来的人一样。我小时候有一本书
叫《十万个为什么》,而我分明感觉我今天,已经俨然变成了「五万个怎么了」
跟「五万个啥」。

  「咱们省厅的聂厅长,他可能要出事儿了——他被人告到司法调查局和省检
察院反贪局去了。他有个女儿,你知道吧?」

  「我知道啊,好像名叫聂宣清。我听说她不是当警察的,自己好像在做点小
买卖。」

  「小买卖?呵呵,她的生意做得快赶上我阿玛了——名下有一家网红演艺公
司、一家餐饮连锁还有一家建材公司;但你说这姐姐都这身份了,要家世有家世、
要背景有背景、要钱有钱的,自己又是老板,干点啥不好?偏要在快手上自导自
演拍一大堆狗血网红短剧;这也就算了,昨天她连着更新两期——一期是自己开
着咱们省内统配的直升机,拍了一段『霸道女总裁爱上我』的情节;还有一期,
这不是聂厅长要过生日了么,于是,这姐姐就把自己跟聂厅座穿着制服时候的合
照一起发上去了……老百姓看不过去,已经给聂宣清骂到删账号了,而省厅这边
也有人把他给点了。」

  「好吧……这不是招人恨呢么?」

  我太知道这样做会招受到的后果了,因为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是愿意看到
「钱权一家亲」、「公器私用」的事情,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自己眼前的,
换成是我如果看到了那种情况,我也会骂。

  「说的不就是么?而且在这个节骨眼,今天这一上午发生的事情你也都看到
了,在地方大选这么敏感的时期,她还敢发那些玩意,这不是在给自己老爹找病?
聂宣清那姐姐,也真是没心眼——我是不相信,就算她自己不看新闻、不开窍,
咱们厅长回家之后是不跟她聊天的。」赵嘉霖说着说着低下头,吸溜了一口面条,
然后又对我说道:「咱们的专案组,虽然情况是咱们一帮当警察的,全都去了情
报局上班、接受着国情部的指挥,现在又有安保局在旁边打辅助,但你要知道,
咱们专案组在首都那边备案时候,名义上可是说咱们的最高负责领导是聂仕铭。
他要是出事儿了,咱们的专案组可就没了。」

  「啧,成事不足……」

  我这会儿是在说聂宣清,而赵嘉霖却在桌子下面突然踢了我一脚。

  「你干嘛啊?」

  赵嘉霖突然变得有些生气,但随即又对我苦笑了一声,先道了歉,然后解释
道:「对不起啊,我以为你说我呢……今天早上,我去管咱们那位周课长要签好
字的离婚协议书的时候,他就是这么说我的——他说最近他还没忙过来工作的事
情,所以还顾不得我和他的事情;而且,现在想想……他可能也是因为自己派出
去的人全都失踪了、了无音讯而郁闷吧,然后就冲我撒了一通邪火……」

  「他说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嗯。他还嫌我跟你在一起搭班子,结果什么事情都没干,就知道给他捣乱……


  我一听这话,火气也登时上来了:「操!他凭啥这么说?我俩在一起给专案
组干的事情少了?摸到练勇毅留下来的假账、保护蔡励晟、追击吉川利政,哪些
事儿没有你我啊?他仗着自己是情报局的课长、并且还没跟你离婚,他他妈的就
敢信口雌黄?嘉霖,你我难道是认他随便捏的软柿子么?」我越想越生气,索性
准备连饭都不吃了,必须当着岳凌音跟其他人的面,问他个三五一十五来:「不
行,我得找他去!」

  「你算了吧,秋岩!我无所谓了!我现在都已经把他当作跟我是毫不相干的
人了,他说我啥,我都不会觉得有任何感觉了。你用不着跟我够意思、为我找他
去。」赵嘉霖连忙站起身拦下了我,把我摁回到了座位上,对我说道,「我的意
思是,虽然我不生气,但是我觉着,咱们俩也不能够被他看扁了。」

  「那你有啥想法?」

  「就像你说的,咱们俩都给专案组做了多少事情了?而且就咱们俩自己已经
干成了多少事情了?对吧!所以,我在想,咱俩有没可能,自己去查查那个『知
鱼乐』呢?」

  「哈哈,你查?你咋查啊?」一听这话,我忍不住笑了两声,「我的格格姐
姐,我是没跟你说过么,这个『知鱼乐』之前是江湖上盛传的『F市三大淫窑』之
一;我去了倒是无所谓,你一个小姐姐,你怎么去?去了干啥啊?」

  「谁说我俩去就一定是进去了?咱们就在外面看看不行么?而且再说了,你
那天判断,那个温泉度假山庄是『知鱼乐』,是通过那天开会时候照片上显示的
那里的牌匾判断的,你又没有证据,你怎么就能证明这家山庄一定就是之前突然
消失的淫窝呢?万一里面不是呢?就以情报局现在所掌握的情报,他们都不敢判
定里面到底是干什么的,你怎么就一定认定那就是一个不健康场所呢?而且,你
一直说『三大妓院』一直都只是传说,什么『喜无岸』、什么『香青苑』的存在,
只能认证这个传说的三分之二是正确的,万一最后一个名字是有人瞎取的呢?毕
竟到现在,也没人去过那里,万一这就是个子虚乌有的『那种场所』呢?你说对
不对?」

  赵嘉霖少有地这么好奇,还直指向周荻带队遭受惨败的地方,她说她对周荻
说的任何话都无感了,那我得是脑袋被城门挤过我才相信。她的这些话倒是把我
说得哑口无言——没错,之前我对那个温泉山庄的判断,其实有很多我自己主观
臆测的成分,尽管这么多人有去无回表明里面大概确实很凶险。

  「那,你是真想去看看?」

  「对啊,必须亲眼去看看。咱俩总不能让那个人把咱们俩都看扁了吧?我总
得发挥发挥我的能力和价值吧?」

  「那行,那我陪你去。我就舍命陪君子了。」

  赵嘉霖听到我答应她了,也总算是笑逐颜开起来:「哈哈,我还又成了『君
子』了……行!我就等你这句话来着!」

  我也只是跟着笑笑。
      
  但在我心里,还是有种不祥的预感。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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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里的罂粟花】(9.4)【作者:銀鉤鐵畫】

作者:銀鉤鐵畫
字数:101000


  「你确定你要这么做?」

  当一句充满怀疑的问句问出来的时候,其实能够得到的那个答案早已明朗了,
即便那个答案是被硬着头皮回答出来的:

  「我确定。」

  从小学到初中的时候,有一种情况非常常见——考试的时候,有时认真答题
不见得会答对,而靠蒙着去答题的时候经常会蒙对。

  我还记得我曾经就有过这样的经历:当初在国中二年级上学期的时候,我曾
跟我暗恋的班花兼英语课代表万美杉短暂地成为过一周多时间的同桌,而在那期
间,正好是我那一个学期的期中考试,当初的万美杉至少看起来还不像后来的那
般放荡、清纯又文静得很,而我在那时候已经对她萌生了无比的好感,因此,我
暗地里也开始在英语上努力起来。不过有些时候光努力是没用的,我的努力还全
都付诸于国一时候的教材内容,那场考试的东西,我基本上没看;

  万美杉是英文课代表,她当年的英文水平自然不用多言,结果出成绩的时候,
我俩却都是头一回让老师和全班大跌眼镜:有一道阅读题的大题,一共十道题,
每题2分,并且还全是根据上下文评判题干对错的问题,万美杉竟然一道题都没
对——换句话,按照她写的答案反着来,全是正确答案,且说十道题无论是全写
「T」或者全写「F」多少还能拿点分数,而就因为这二十分没到手,成绩一直名
列前茅的万美杉这次考试中只得了80分;

  而我呢,那十道题我也是完全蒙着答的,倒是没全写「T」或者「F」,而是
完全凭感觉写的答案,但是没想到,我那张卷子,除了最后的作文之外,就那十
道题全对了,最后再加上我完全按照我会的单词和语法写的作文,最后竟然拿了
个50分的及格分——这还不算啥,问题在于,在那次英语期末全年级其中通考之
中,全年级除了我之外,那十道判断正误的阅读题,没有第二人答了全对。

  但随即问题就来了:

  万美杉考砸了一次,短期内被老师们一个劲指责后,她那时候在老师们眼里
却仍然是个好学生,下次好好复习、认真答题,等到下次月考或者期末考试那就
又是一个榜样;

  而我则在那次答对了那些问题之后,没少被英语组的老师和班主任找去谈话——
他们根本不敢相信,平时一个上课基本上不怎么听讲、下课铃一打响后就打架斗
殴的学生会在全年级全军覆没的一组大题上答了满贯,那两篇文章我当时确实也
并不能通篇看懂,我跟他们说我是蒙着答的,他们也根本不信,到最后,他们没
有证据也没给我改分或者记过,但是他们人人都在心里默认,我肯定是照着除了
万美杉之外的前后左右的同学抄的,即便监考老师并不记得我干过什么小九九、
教室摄像头上也没留下我作弊的痕迹,更有些不讲道理的,会觉得万美杉的成绩
偶尔的拉胯一两次,完全是被我给拖累的,我的成绩的进步,反而可能是靠着从
万美杉那儿抄袭之后的所得。

  例子不一定对,但是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

  有时候事儿做错了,不见得日子过不下去;但是如果全蒙对了,反而有可能
承受不起蒙对之后的后果。

  就比如一拖再拖的地方大选,在国际上舆论场里已经引发了群嘲:毕竟这是
两党和解、政体改革之后的第二届地方选举,尤其是东北这边,日期不断后推不
说,还闹出了人名、闹成了全国性质的大乱斗。

  那天出街帮着特警和防暴队、甚至后面还出动了的宪兵部队一起弹压地面的
所有袍泽们,基本没有没挂彩的,包括女警也是如此;但是根据安保局事后的统
计,就F市那天参与在各大街道上斗殴的各个党派的极端支持者中,真正受伤的
人却并不多——重伤十名,大部分还都是因为发生大规模拥挤结果造成了踩踏而
受了重伤,却没有一个身亡的;剩下轻伤的人数,安保局上报的有四十几名,按
照警察局防暴队的统计差不多应该有六七十名——但是对于那天参与到大混乱当
中少说有一千几百人来讲,这个受伤比例已经非常的小了。这倒真不是有人瞒报
数目,实际上放眼全国都是一样:有过打架经验的都知道,要是打群架,人越多
越打不起来,就算是打起来那也就是两边意思意思,爱出人命的反倒是单挑;像
这一天的大动乱更是如此,跟着凑热闹的或者在后面撺掇别人冲的,自己一般不
会冲,而脑子热的人就算是再热也轻易不敢闹出人命,世界上其实没那么多像那
个叫张胤钊的孩子那样混不吝的人,更何况光天化日的,警察跟宪兵随时都会出
来弹压,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下一秒就被人直接瓷实地按在地上,想动也动
不了;

  更多的人,则是趁着混乱搞打砸抢的,毕竟好些游行和冲突爆发的地点就在
商业街周围,只要街面上一乱套,周围的所有橱窗大部分都得遭殃。哪怕是安装
了防弹玻璃的都没用,而且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也
别管那些店铺、那些商号、那些企业背后到底有没有政客撑腰、到底是红底的还
是蓝芯儿的亦或国外的,从金银珠宝到啤酒面包,贼不走空,甚至是展柜上的二
极管或者小灯珠、窗户旁忘了收起来的湿拖布和脏抹布,全都得被洗劫一空。好
在那天咱们F市的维安队伍主动得早,除了大街小巷的碎了不少玻璃,其他的被
劫掠的商品财物倒是没损失太多,只不过一时之间,全市的警察局和派出所的拘
留室,一时间人满为患,冰雪寒冬的天儿,一打开羁押室的门,夹杂着咸汗臭的
热气愣是扑面而能将人怼一个大跟头。

  「看见了没有,他们就不适合玩咱们先进文明的『绅士游戏』么?他们并不
像他们宣扬的那么『礼义廉耻』!被豢养得久了,自然该当被豢养;被放牧得久
了,也就该被放牧!他们就是这样一群人!」

  ——随后,没过一天,在海外的媒体便出现了这样一种嘲弄的声音。甚至在
推特上,一直被人诟病在非法集资以及「扒灰」自己三个儿媳妇的那位成立了所
谓「流亡政府」的七爷,和把这些事情拿到明面上说、但自己跟岳母有染又和上
官丽萍爆出交媾艳照的七爷的宿敌、一直被人骂作「乱伦鹏」的魏鹏,这两派最
近居然因为国内的这场闹剧,而竟然达成了短暂的键盘和睦,一起对国内进行着
玩命嘲弄。

  于是,这些嘲讽从大洋对岸那边传到亚洲;亚洲的邻国政客们同样这么说,
之后又传入境内;境内的媒体同样也这么说,之后又直指东北;到了东北,自然
又直指Y省、直指F市。同时,又有那种自认清高的,清醒的,便不承认自己是F
市的、Y省的、生长于境内的、血脉源于亚洲的,便跟着大洋对岸的步调反思,
并还要添油加醋一起骂、一起鄙视自己的血脉出身、还有身边的亲朋好友跟邻里
街坊。

  可大多数人虽然不怎么聪明,但究竟不是傻子。这样的舆论放到过去必然有
更多人买账,但是现在时代不同了——至少参与挑衅、斗殴跟害命的,打杂一切、
给人戴高帽的,又不只是特殊年代那些成建制的「红党卫士」。

  更何况,随着易瑞明的迅速反应,外加国家议会做出迅速决定,要求东北五
选区选票结果公布延期、并且要求全国各地复查选票,红蓝两党又都对各自跟对
家的闹事者都放了狠话之后,国内的舆论场也算是在两三天之内彻底冷静了下来。

  在这两三天当中,我几乎快闲出屁了,倒不是说我并没有该做的事情,只是
很多事情我都无能为力:

  老爸这几天还是没有消息,但是对于我请求帮忙的各方面,无论是情报局方
面、安保局方面、徐远或是沈量才认识的其他地区的警局的人脉、赵嘉霖她爸爸
和那几个叔叔的关系、还是张霁隆遍布东北的庞大的江湖网,全然一点消息都没
有,老爸整个人似乎瞬间人间蒸发了,但我还是不愿意在心里做什么「最坏的打
算」;

  近一段时间里,也是得益于全国大混乱时所带来的差点宵禁的预备警备,大
混乱过去之后,实际上的案子实在是没有几桩,全国上下倒是在一时间内太平得
很,只是重案一组跟着全局其他人大部分时间都在帮安保局跟满街的宪兵打下手,
帮着到处抓人、到处审讯,我这边根本忙不过来——我倒是真的发现,在任何的
历史时期,只要是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那些恶性的杀人、抢劫之类的刑事案件却
会相应地少上不少;

  所以在这几天里,除了微信打字、打视频电话之外,也根本没空跟蔡梦君真
正线下见面;但其实正好,因为她那边临近期末,也有一大堆的论文跟考试需要
准备,所以她也必须得收收心,把自己钉在寝室的书桌前或者泡在图书馆里;并
且,就因为前些日子举国上下闹出来的闹剧似的暴乱,蔡励晟也有嘱咐她最近校
外不太平,要求她还是尽量在校内待着,我要是没事儿了能去找她的时候,蔡励
晟也要求我尽量跟她在校园里一起待着;随着一天天过去,我一天天地只能通过
手机屏幕才能见到她,我对她也确实越来越记挂——随着时间推移,心中慢慢会
被另一个人所占据,这真是铁一般的情感规律。

  同时,夏雪平那边尽然一点音讯都没有。

  暴乱发生又迅速结束的那天晚上,吴小C似乎是喝多了,给我打了个电话,
那天晚上大白鹤分明是在网监处机房加班,鉴定课却没人在。电话里吴小C大着
舌头胡乱地对我骂了足足40多分钟,其中少说36分钟,我都没听清她在说啥;而
剩下的那四分多钟里,千言万语汇成三个词:第一个词是「负心汉」,第二个词
是「疑心鬼」,第三个词是「雪平阿姨」——仔细想想,我猜她应该是听说也看
到了我跟蔡梦君在一起的场景,而自从她知道了我和夏雪平分开之后,她看我时
候的眼神就永远带着满满的哀怨,甚至要比她先前知道了我为了夏雪平,要从她
身边离开的时候更加的伤心难过。

  我想,我肯定是个负心汉,因为我真的感觉到,自己现在已经对夏雪平不再
那么的挂念,而除了心中唯一的被永远封存了一小部分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以外,
我的整个身心似乎已然被蔡梦君占满。但对此,我并不那么理直气壮,也全然不
觉得喜悦快慰,每当我回忆起我跟夏雪平短暂的点点滴滴,每当我隐藏起内心而
回味着跟蔡梦君之间的甜甜蜜蜜,我只觉得自己从内到外,尽是充满麻木的疲惫。

  ——我甚至都不希望夏雪平会在这期间给我发来什么信息、打来电话,因为
就算他给我发了信息、打了电话,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跟她回,应该怎么接电话、
跟她说什么。

  而在这两三天里,久未见面的美茵倒是跑到局里找了我一次。

  说起来,这一阵子我没跟她见过面,可我只要一打开手机,就到处都能看到
她——这小坏丫头在这段时间里,竟然已经在抖音跟小红书上成了个拥有百万级
粉丝的网红「何漪漪」,她说这个号都是隋琼岚给她申请的,要不也不会给她这
些平台账号的ID打造成「漪漪」的个人IP,但在美茵自己的坚持下,还是硬将
「漪漪」前面加了个「何」字;最开始是隋琼岚想了个这么个法子,希望能录一
些美茵穿搭自己旗下衣装的视频,帮着「祺华洋服」做宣传,从而拉近自己跟美
茵的距离,美茵那小坏丫头也单纯觉得有意思,就随意跟着玩了玩短视频,没想
到竟然还真火了。

  这也不奇怪,这丫头虽然从小到大,尤其是她刚跟我坦白自己对老爸有意思、
却利用了我给她开了苞,这些事情一直很让我头疼,但是有一说一,她的长相,
用一句网上的话说,「颜值还是挺能打的」,毕竟长了一张日系漫画脸的她,怎
么可能不吸引网上的那些宅男呢——网上的那些评论也是如此印证了我的想法:
那帮小孩们还说什么,视频里美茵的眼神总是给人以一种「看垃圾」的感觉,
「[棕熊emoji]」也够大,腿也够长,特别有《海贼王》里女帝的气质,而她倒
是也很会拿捏那些网友的关注度,所以特意把两边的刘海都剪短到了齐酒窝的位
置,再稍稍往后的鬓发则改成了到下颌的长短,而后面的头发全都留长,以便经
常可以穿上一件仿和服的红色白梅睡袍来玩女帝的cosplay;

  ——最有意思的是,还有一帮小男生,成天在她的视频下面,跟着紧着在评
论区里管她叫「妈妈」,这倒是总能让我想起老早之前我做过的那个梦,梦里她
倒是成了我的妈妈,而夏雪平却成了跟我同龄却与我毫无任何血缘关系的人;

  并且,自从她跟身为法国高档奢衣品牌总裁的隋琼岚去住在一起之后,她的
衣品和化妆技术也着实提了一个档次,再加上本身隋琼岚的公司里,这些拍摄写
真照片和视频的设备一应俱全,所以,比之一个中产家庭出身的女高中生,视频
上的她看起来更像是哪家经纪公司新签约的偶像女明星,那些网络「小仙女」们,
对此是一半艳羡、一半嫉妒,而这种略带浮华的包装,外加那些琳琅满目的华服
跟美妆,正是她这个年龄的女孩最向往的东西,更是她从小到大的最爱,只不过
在过去,老爸跟夏雪平离婚之后家里过着苦日子的时候,她为了给家里省钱,就
连一本时尚杂志都不敢问老爸要钱买,于是今时今日,对于网红这种身份,她确
实乐在其中。

  但她来找我的时候,却是哭着的。

  那天我给她打完电话之后,这个小坏丫头虽然当时并不怎么在乎,可过后她
的心里也越来越觉得不安。在我拗不过之下,我只好跟她知会了一声父亲可能是
失踪了,但是我为了不让她担心,便并没把现在父亲身上的重大嫌疑告诉她,生
怕她也往坏处想——实际上,自从我跟夏雪平在一起又分开之后,于我心底却越
来越能理解美茵之前对于父亲的心思,那是一种极其畸形的精神寄托,或许我对
于夏雪平的欲望来自于我跟她多年的疏远,而美茵对于父亲的畸恋,则应该是来
自于她对于父亲对我和她长久默默付出又不善于表达、以及在偶然知道了自己是
收养来的女儿的过分感激,再加上对于夏雪平扭曲的误会加深了对父亲亏欠的认
定,而想要跟各自目标通过肉体来增进距离,在这一点上,我和美茵殊途同归,
于是在知晓了父亲已经失踪之后,美茵一直就没止住的嚎啕大哭而产生的情绪崩
溃,让我十分共情又心疼。

  「好了,美茵,别太担心。我估计老爸应该没事的——你忘了么?他可在中
东当过那么长时间的战地记者呢!中东沙漠里的『黑月』圣战份子都拿他没办法!
他不是还在战火里把你救出来了、然后全须全尾地带着你回了国,又慢慢把你养
大了么?而且,他还是蓝党功勋间谍的儿子,身上流着大特务的血,我估计他也
就是没时间联系咱们。更何况,我们局里的人已经把他的信息传遍东北三省五地
了,霁隆哥那边也联系别人帮着找了。你别怕,啊!」

  「没事……呜……呜呜……我让隋琼岚……呜……跟她相好的……一起帮着
找……」美茵极力想要憋着哭地对我点点头。

  「她相好的?」我其实早知道是谁,但是被美茵直接这么一说,我还是懵了
两秒。

  「那小王八蛋的爹……呜呜……老王八蛋呗!」美茵哽咽归哽咽,脸上流泪
归流泪,嘴上却狠狠地说道,还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送她来的那辆凯迪拉克商务
车。

  「怎么样,这个狄公子没欺负你吧?」我问道。

  「没……」美茵迟疑片刻,又狠狠地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上的狄瑞珅。车上
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一脸懵懂且对一切都漫不经心的其貌不扬的女司机;

  ——实际上,美茵撒谎了。过了很久很久之后,美茵才告诉我,其实狄瑞珅
和狄昊苍没少欺负她:

  狄瑞珅这小王八蛋其实对美茵的性格根本收不了,毕竟他给自己立的人设是
个富二代,而立这种人设的家伙,向来都只喜欢对自己主动投怀送抱的骚浪贱的
小丫头片子,而美茵那动不动就爱吵架的臭嘴、跟点火就着的顽劣性格,根本不
应该是狄瑞珅的菜;但是,虽然从性格上来讲,何美茵根本不适合给狄瑞珅当女
朋友,但是美茵的姿势还是十分吸引狄公子的眼球的,将近一米七的身高,细嫩
的大长腿、小巧娇翘的鲜嫩水蜜桃似的屁股、介于C到D之间的嫩乳,再加上面团
一样的肤色,还有那一对儿如同裹了草莓酱似的鲜唇,无时无刻地不挑动着这小
王八蛋的色欲神经,更何况,总吃放在金碧辉煌、粉饰成高档米其林omakase的
西红柿炒鸡蛋,吃多了也会眼馋一般家庭灶台上炖煮出来的佛跳墙,于是这小王
八蛋确实对美茵动过不少心思——比如在美茵的卧室和浴室安装了摄像头、找人
黑进了隋琼岚买给美茵的笔记本电脑,并且想要利用美茵电脑里存的那些小电影、
有声h小说,还有美茵跟老爸、跟我做爱时候的录音来要挟她,逼迫美茵就范,
但是好在美茵的枕头下面一直藏着老爸送给她的那把军刺匕首,于是第一次狄瑞
珅强闯美茵卧室、给美茵压倒在床上的时候,大腿就被美茵捅了——小坏丫头第
一次捅人的时候手也确实有点抖,其实她原本是冲着小王八蛋的下阴瞄准的;而
后来见这没用,狄瑞珅也试过给美茵下药——下的居然也是生死果,只不过美茵
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她老早以前到我寝室的来的时候,就从我寝室里放着的那
条万宝路香烟里偷过一包,而那次发现我吃了生死果后再抽烟,结果疯狂拉肚子
之后,她就一直把那包香烟待在身上,甚至自己的浴袍和睡觉时候穿的那几件内
裤里都被她缝了一两颗香烟;所以当那天她喝出来隋琼岚端上来的饮料的味道不
对之后,她就直接从内裤边沿上掏出了一根香烟,拆了卷烟纸直接吃了一整根量
的烟叶,于是,那天晚上她在马桶上、抱着那把军刺和卫生纸住了一宿,自己的
身子倒是保住了;

  而狄昊苍这家伙倒是直接得多,经常会趁着自己儿子和隋琼岚都不注意的时
候,对美茵伸出咸猪手,迅速而稳准狠地在美茵的阴丘跟胸前抓一把,然后又示
威地对美茵笑笑——本来小坏丫头是准备把这一切告诉隋琼岚的,可在某天自己
放学回家之后,她还没进到隋琼岚的高档公寓大门口,就听见到处都能响起回声
的客厅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一中年一少年两个男人的粗重喘息、以及高亢激烈
的粗口辱骂声音,还有一个则是动情忘我的有凌厉却极其享受淫媚的女性呻吟声,
当美茵悄悄地打开门,从门缝向着客厅里看过去后,尽管她有一定的心理准备,
但还是被吓了一跳:狄昊苍狄瑞珅父子,跟自己的姑妈隋琼岚,三人俱是赤条条
地脱光了倒在客厅的沙发上,而且最下面躺着的一身粗壮肌腱、又浑身布满伤疤、
背上有块巨大的蓝色蝎子纹身的狄昊苍,正托着浑身已然酥软的、两只巨乳摊平
在上半身、有被狄昊苍两只粗壮大手狠狠揪握住的隋琼岚,且隋琼岚的肛门早已
被狄昊苍那安置了两排整整齐齐入住的邪恶阴茎塞了个满满当当,而她那淫水飞
泄的外黑褐内粉红的牝器,又被狄昊苍那根黝黑却略显稚嫩的短粗胖的阳具不停
进出;

  而狄昊苍的嘴里还念念有词:

  「You_slut_bitch!Do_you_like_that?Are_you_like_being_fucked_by_bot
h_of_us?(你这个淫荡婊子!你喜欢吗?你喜欢被我俩一起肏吗?)你个骚货!屁
股和骚穴被我们爷俩儿干得爽不爽?嗯?骚货……什么时候让你们家那个小母狗
跟你这头母猪一起被我们父子俩干呢?什么时候来一个『four-some』……like_
crazy_swing-ing_style?How_about_that,hah?You_horny_juicy-flowing_pig…
and_that_creepy_daddy-fucker_pussy-puppy!She_must_as_horny_as_you,does
_she?We_will_definitely_make_you_both_a_crazy_filthy_creamie-pie,and_f
uck_the_shit_out_of_your_mind!Sounds_good?(来场疯狂的换偶游戏?听起来
怎样,哈?你这只淫水纷飞的骚母猪……还有那只跟自己亲爹操逼的怪胎母狗!
她一定跟你一样饥渴,对吧?我俩肯定会给你们来一次疯狂的内射,把你俩的脑
子都肏得一塌糊涂!听起来不错吧?)」

  美茵在偷偷录下了父子俩跟隋琼岚的滥交场景之后,立刻悄无声息地退回了
走廊里,当天晚上则去了张霁隆家,跟韩琦琦睡了一张床,此后一般非必要情况
外加隋琼岚不跑去张霁隆家催美茵回家、问韩橙跟杨昭兰要人,美茵都在张霁隆
家过夜——而且碍于杨昭兰跟张霁隆的身份,隋琼岚这个外来的海归女老板也不
敢轻易造次,并且,美茵也观察到狄昊苍虽然跟隋琼岚打得火热、隋琼岚这女人
又饥渴得紧,但是狄昊苍一天天到晚的好像总有一大堆忙不过来的事情,具体在
忙什么,甚至连隋琼岚跟狄瑞珅都不知道;所以大多数时候,狄昊苍或者再带上
狄瑞珅一起跟隋琼岚、甚至再带上隋琼岚的那个法国混血女助理一起厮混,一般
情况下也都是在外面开房,那天能被美茵窥见又偷拍下视频,纯属机缘巧合,而
大多数时候,隋琼岚晚上寂寞,也都是她以为美茵睡熟了、又趁着所有佣人都下
了班,再偷偷把小王八蛋放进卧室里去,美茵不在家,这一对儿少男熟妇反倒是
更加得以。

  ——当然,当时我对这些事情还都不知道,只是本能地去对狄瑞珅这小王八
蛋产生敌意和提防。而在我透过那没贴反光膜的副驾驶车玻璃观察了一会儿这小
王八蛋之后,我才突然发觉,狄瑞珅这小子似乎哪里有点不对劲:我记得那天晚
上在那家高档餐厅包间里,我第一次看见这小子的时候,这小子的眼神那是极其
猥琐而充满狡诈的,一对贪淫的双眼滴溜溜地来回从美茵、夏雪平跟隋琼岚的身
上来回转悠,看向我和老爸的时候,则是既紧张地躲闪,又充满狡狯跟阴森地朝
我和老板的左胸口、喉咙跟额头来回瞄,我尽管对这小王八蛋没什么好感,却又
不得不承认他的眼神里藏着一股光;

  但是这会儿,他的双眼竟然完全是发直、滞涩的,嘴唇还不停地颤抖,偶尔
好像还自顾自地叨咕着些什么,而当他感觉到身边的司机有什么动作,或者换了
个一个坐姿之后,他整个人都打了好几个激灵,又十分防备地看着司机,过一会
又悄咪咪地看看美茵、看看我、再看看我俩身后大门的雨搭上还嵌着硕大警徽的
市局大楼,又不仅冷汗连连——尤其是在他发现我正看着他的时候,狄瑞珅更是
做贼似的低下头、并连忙收回目光,不一会儿,脑门上的汗都反着扎眼的光。

  「我说,」我从口袋里又掏出一张面巾纸,假装帮着美茵擦眼泪的时候拽了
拽美茵的胳膊,「那小王八蛋,是受了啥刺激么?我怎么感觉他今天不大对劲?
该不会是人家没咋欺负你,你把人家给欺负了吧?」

  「呜……哼……我找人黑了他的电脑跟手机……呼……那也能叫欺负么?」
美茵依旧边呜咽着边说道。

  「哈?不是……你没事黑人家电脑干嘛?」

  美茵并没跟我解释——后来再想想,倒有可能是她趁着自己的电脑被狄昊苍
黑进去之后,她自己、或是通过韩琦琦或者张霁隆找了个黑客,利用病毒木马把
狄昊苍的一切电子设备反向入侵了过去;

  ——但她刺客只是哽咽着跟我说道:「呜呜……哼……我就是放俩音乐、用
我的电话彩铃吓唬吓唬了他……」所以那首毛骨悚然的《天堂岛之歌》真是用来
对付狄瑞珅的,「我吓唬他……那能算欺负他么?跟他想要对我做出的事情比起
来,我这算啥啊!更何况,他自己……唔……他自己心里要是没鬼……怕啥呢?
反正……等你没啥要紧事了的话,哥,你可以去外网查查,关于近几年波士顿柏
曼街,『BowmanStreet』跟第六大道之间那个『拉法叶高中』,有没有什么新闻……
而且……呼……哥,你别嫌我多嘴——你得小心点那个『老王八蛋』,那家伙好
像不是一般人。我听琦琦之前跟我说,那个『老王八蛋』之前就去隆达集团找过
张叔叔,他好像非要跟张霁隆做什么生意,具体的事情琦琦也不知道,但是后来……


  「后来,隆达集团在任何美资银行的资金就都被美国国税局跟FBI给冻结了,
对吧?」

  「这个你知道?那看来是我多嘴了……」

  狄昊苍想从隆达集团那里动蛋糕的事情,我是略知一二的,毕竟当初张霁隆
把隆达集团在整个东三省的主管跟江湖大哥都找来的时候,我就在隔壁,后来貌
似张霁隆带着杨昭兰去了一趟首都之后,也是找了什么门路,竟然真就让美国国
税局跟联邦调查局那边把冻结令给撤了——江湖上盛传「草头王」张霁隆「能通
天」,之前我是不信的;不过比起这个,我其实很好奇美茵说的那件发生在美国
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但是看美茵这会儿已经着急离开,开车的司机也有些许不
耐烦,我便也没再多问:「好的,我知道了,你这也不算是多嘴……给我提个醒
是对的。但是他那边也没犯什么事情,我也没理由盯着他。倒是你,小坏丫头,
你可多注意安全。就你那个姑妈,非要让两头狼照顾你这么个小绵羊,你可别把
自己交待进去。没事儿的话,你就多往霁隆哥和橙姐、昭兰姐那儿去住吧,尤其
是有杨昭兰在,以她的身份,我相信就算狄昊苍再厉害、再怎么神秘莫测,他轻
易应该不敢动红党党委书记兼省长的女儿吧?」

  「嗯,我知道了。何秋岩,你也小心。」

  随后美茵就擦着眼泪跟我道了别,她这又得跟着狄瑞珅去美领事馆找隋琼岚
参加一个什么活动。我心里当然也清楚,狄昊苍跟隋琼岚或许根本不像我看到的
那么简单,吃饭的地方到处是从美国中情局总部兰利来的洋鬼子,没事还总去美
领馆,「明昌国际」五兄弟过元旦的时候狄昊苍这家伙也出现了,一个刚回国的
华侨回来没多久、连基本盘都没在国内立稳,却还能跟蔡励晟直接说上话,那他
肯定不是一般人。

  我便立刻让一直帮我查狄氏父子却毫无结果的申雨萌跟傅穹宇,再去换个思
路,查查这个拉法叶高中的信息。

  而这期间,我在自己不算很忙碌的时候便经常去网监处找白铁心,给他送个
咖啡、陪他聊聊天。

  在我内心里,对于白铁心,却逐渐产生一种感觉,我俩之间似乎产生了什么
我自己并未察觉的误会,而我希望是自己多心,又不想让这种摸不着边际的误会
加深。

  ——或许这种感觉其实早在我内心里蔓延生长,只是我最近才愿意重视起来
而已。

  但他这几天倒也确实没多余的时间和心思跟我闹情绪:中央警察部和国家议
会安全委员会给各地的市局网监部门跟安保局下了命令,一是要求他们彻查最近
这段时间是否有人在网路上进行造谣、挑唆和舆论渗透,二是着重监察最近的网
络舆论风向、以希望把可能再出现的社会治安混乱扼杀在摇篮之中。

  而经历了三天两夜不眠不休的Python爬取运行过后,大白鹤他们发现,网上
到现在的言论基本可以归为三类:「还在互骂型」;同情被灭门的陈天礼全家、
还有只是因为排队聊几句天没对上脾气就被撞死的那个名叫瞿冰州的老大爷的
「时代悲剧型」;以及「达成一致型」。

  「还有『达成一致型』?」我苦笑道,「我这打小认识互联网之后,我就没
见过网上的对立双方能达成一致的。你们的语句编码『跑』错了吧?」

  「但还这就是达成一致了,你说奇怪不?」

  白铁心饶有意味地看着我,对我笑道。

  ——我发现最近这哥们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尤其是每次他看着我、跟我对
视的时候,眼神里几乎都是带钩子的,瞅他那意思,他若不是憋着想害我,就是
憋着想睡我。

  他见我有些不信,又立刻转身回屋里,抄起自己办公桌上的崭新的Acer笔记
本电脑,把自己刚在Tableau软件上生成的报告给我看:

  「咱们Y省的数据我也分析了,全国的数据,我没事闲着的时候也用Python
爬取了:现在在咱们境内,网上有73.25%的人十分相信,自从两党和解之后,自
己的生活就是被人操纵的,而且总共有56.47%的人认定,咱们从衣食住行,到士
农工商,从朝廷高官到江湖百姓,包括咱警察局、还有安保局、情报局、法院跟
检察院、税务局,离谱的还觉得还有消防局,全都被外国给渗透了——这帮人里
面,无所谓是支持红党的还是支持蓝党的。闹得全国上下分别出事儿的大动乱,
只用了一个中午就平定了,他们也是,本来在网上也吵得不可开交的,但这帮人
也都只用了一个晚上就都有了共识。」

  「这不是瞎扯淡么……网上那帮人就是没事闲的,成天净扯些没意义的事情……
」自从夏雪平被艾立威的那个什么破「桴鼓鸣」网站给引得曾经被全世界骂得不
亦乐乎之后,我其实真就是有点越来越不乐意上网了,自然对这帮网虫、网民、
键盘侠、正义魔人之类的家伙没什么好感。我听夏雪平和老爸都说过,在他们的
小时候,人们用的最好的手机也就是能玩玩像素游戏贪食蛇、自己跟自己玩玩空
当接龙再听听音乐而已,那个时候人们大都不知道啥叫「上网」,有时候我真想
自己能回到那个年代。

  「『没意义』?呵呵,我再给你看一组数据——把全国这些已经公布选票的
地区的数据搜集一下,再计总一下:你看看,全国除了咱们东北这五个还没进行
投票的地方之外,全国目前有74.14%的人希望验票,55.86%的人希望能够在最高
法院、最高检察院和国家议会的监督下重新投票,你说这事儿还是『没意义』的
么?」紧接着,白铁心又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沉默了片刻对我说道:「陆冬青教
授,真是玩了一手好阳谋啊!」

  「谁?」我立刻抬头看向白铁心,不禁一愣。

  ——白铁心这一句问话,对于不了解他的人而言这就是一句普通的疑问句,
而对于我来说,信息量实在是有点多。白铁心这兄弟,就从我认识他到现在,第
一讨厌的是黑道上的人,第二讨厌的就是老师、学者、专家,以及一切愿意显示
渊博学识的人;而且,在过去的他,对于政治也好、社会学和民生也好,基本上
是没什么兴趣的,且在这些方面他也基本上是个白痴。而据我所知,他这辈子在
Y省大学校园里也就逛过两次,一次是在他刚上警院的那年冬天实习的时候,Y大
的计算机中心被几个不及格的学生买了木马程序攻击,他去帮着省教育厅的技术
调查员打下手,另一次是我带着他和小C去Y大食堂里有家砂锅小铺去吃羊肉锅,
所以按说他先前也应该不认识陆冬青教授。

  而从他此刻眉眼中流露出的情绪,还有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他似乎也跟我一
样,猜测如今全国上下闹成这幅场面,定然是陆冬青教授的「杰作」,不仅如此,
他似乎比我更清楚陆冬青干了什么。

  「哈哈哈!秋岩啊……」白铁心挺着腰板爽朗地大笑起来——这是他少有的
表情,先前每次他笑着的时候,哪怕是大笑出声,也都是躬着后背、缩脖端腔地
笑得极其猥琐——然后又拍了一把我的胳膊,随后皮笑肉不笑地对我说道,「你
跟我俩你还装?Y大商学院的教授、经济系的招牌,扬子江学者陆冬青啊!他现
在不是在那个流氓老大张霁隆那儿的大厦弄了一整个写字楼楼层么?你三天两头
地往张霁隆那儿跑,你能不知道这位陆大教授在干啥?」

  「不是……我真不知道啊!我啥时候跟你装……我是真不知道他在干啥!而
且,我一五一十地都跟你说吧,每次我去他们那儿,那也都是去找张霁隆聊天或
者办事,陆冬青那儿我还真去过,但是就那玩意,又是表格又是代码的,显示屏
糊我脸上我都看不懂!」

  「嗨嗨……」白铁心并不理会我的解释,打两个哈哈之后,便昂着头挺着胸
脯,微微眯着眼睛说道,「哎,说实在的,咱们市局也根本不重视技术,理念啥
的也都有点不行。别的不说,先前苏媚珍苏处长在的时候——我不说她啥身份、
也不提她啥立场哈——从咱们屋里现在这帮网监处老人儿,到苏媚珍自己,其实
骨子里还都拿自己只当作警察而已,但实际上,我觉着咱们也是IT人士啊——而
且咱还是管『IT人士的人士』!人啊,自己得把自己当回事儿,对吧秋岩?你是
不知道,前两天F市举办了一场全国信息技术峰会,我请假去参加了,那真是,
什么能人我都见了;在峰会上,我就听说,陆冬青那边不仅弄去了一个全国乃至
全世界顶尖的大数据分析团队,而且还让张霁隆拿了三四百万,从投放广告到给
各个比如抖音、快手、Facebook、微博、推特这样的平台投资、再到搭建数据云
端。再之后具体的事情,我倒是没从峰会那儿听说,我想试着『黑』进他们的数
据云端,奈何那个从加拿大的叫什么……哦对,魁北克省来的、一直专门给Porn
hub用户做资料保密的数据维护团队的手法实在是太高,我根本连最外层防护都
破解不掉;但是,昨儿后半夜我把报告生成之后,我才反应过来,就现在网上这
些关键词还有评论内容爬取,你看看——全国上下,普遍都认为:卖四五十半斤
的人造肉,是一场海外针对我国国民基因改造和破坏的阴谋;而且,贩卖这些人
造肉的进口食品生产企业和供应商,利用自己的商品,严重压缩了我国农业发展
和农民的生存空间,把本来属于农业大国的我们,给打压成为了农产品倾销目标
市场,老百姓开始相信,那些海外农企和境内的供应商赚足了钱后开始盘剥耕地、
然后自己盖工厂、盖商品楼,而失去耕地跟工作的农民又被迫进城打工,造成了
城市流民问题;而这些企业盖的工厂和商品楼,造成了当地的污染,成为了空气
质量和水质低劣的祸首,但是,同样来自他们国家的大使馆的官员,每天却又会
拿着空气监测仪器,告诉我们的老百姓,境内的生活质量多么多么不好;在这个
时候,那些海外政府有利用这样的舆论打压,来强行对我们的石油和矿产进行价
格歧视性的压价,尤其是针对我们的稀土;而那些被海外资金培养出来的明星,
又在为那些食品企业和供应商代言,形成一个严密的恶性循环……」

  「但你说,这些事情难道不是事实么?」

  「哈!」白铁心却戏谑地笑了一声,「啥事实不事实的,我才无所谓咧!谁
卖不卖什么人造肉、谁开采什么『稀土』还是『冻土』的、谁给谁代言、谁盖楼
用的是沙地还是耕地,这些跟我有啥关系?但是,你要知道,秋岩,这就是大数
据的作用,这就是『认知』!他们红党的口号,『守卫辉煌』,现在全网已经超
过三百万人在自己的网名ID后面加上这四个字的后缀了!这比花三百万买粉丝都
更有用呢!这就是『认知』啊!」

  我深吸了一口气,自己思忖了一会儿。

  白铁心看我没回过来劲儿,讪笑了几声,然后又对我说道:「我这么跟你说
吧,秋岩:比如曾经有这么个人,喜欢看黄片的,咱们就叫他『小H』好了。小H
喜欢看的黄片是日本的,刚开始看的时候,十四五岁,没有专门喜欢的类型,于
是就爱看胸大、蜂腰、翘屁股、大长腿的,然后大数据记住了他的选择,之后开
始给他不断地推荐有相关身体特征的AV女优老师的作品,随即小H便慢慢就喜欢
上了小早川怜子和椎名由奈;紧接着,网站开始不断给他推送小早川老师和椎名
老师演过最多的作品类型——近亲相奸类型,于是,小H也开始看了越来越多的
乱伦情节的成人片;随后,在小H的脑子里,开始觉得母子恋和肉体关系是一种
很美妙的事情,于是乎,跟自己母亲冷战多年的小H,开始爱上自己的亲妈了。」

  说完,大白鹤还忍俊不禁地盯着我看了半天。

  ——我一边听他说,一边思考着,而在他说完话五秒钟后,我他娘的才反应
过来原来这小子在内涵我!

  「不是!你个『老六』……」

  「哈哈哈!」大白鹤又猥琐地讪笑起来,又连忙冲我扫了一眼他网监处的办
公室,然后连连对我摆了摆手,「我错了我错了啊!我就是跟你说这个意思!」

  我见网监处办公室里,开始有人抬起头看向门外的我和白铁心,也不好发作,
只能深吸一口气,满带怨念地看着这家伙。

  但这时候,白铁心又正色道:「但我这么说,你是不是就明白点儿了?你不
觉得,今天这帮网民们公认的事实——甚至你都觉得是事实的东西,难道不熟悉
么?难道不是前一阵子,『七星山妙酸乳』的官网和微信小程序上头的调查问卷
问的东西么?像你之前,你也对政治不咋感兴趣吧,现在你都觉得他们说的对了;
每一个买过『七星山妙酸乳』也好,买过各种什么格瓦斯饮料、隆园大冷面跟辣
白菜,乃至给红党赞助的可口可乐和给蓝党赞助的百事可乐也好,只要参与了他
们的问卷抽奖,每得到一个奖励、参与一次问卷,这些故事就都会被网络系统给
讲一次,大数据也会把他们每个人乐意去看的平台、用的东西、以及各种习惯记
录一次,与政治形态相关的意念也就会被在脑子里夯实一次。然后,全国上下就
变成了现在这样了:前几天是一个阶段,相互对立,然后逐渐消化;再过两天你
看吧,不见得所有人都觉得支持红党是多么光荣的事儿,但是,再有人支持蓝党,
那可是会遭人鄙视的!人心底的念头,可是最难以撼动的,只要这种念头一起来,
我敢说全国上下,从地方到首都,纵然现在已经搞全民选举了,但是再往下,少
说三五届选举之内,蓝党是绝对不可能胜得过红党的!」

  我也点了点头。今天被白铁心这么一解释,我才彻底明白了陆冬青这段时间
究竟跟我那两位国中同学、还有张霁隆一起在干嘛;而且这种事情还不算违反
《选举法》,因为即便是出了前几天的全国大乱斗事件跟那几起激情杀人案,但
是陆冬青和他的团队并没有进行直接教唆,两边隔着十万八千里。而跟他的对手,
那位靠着宣传「新女性主义」的心灵「毒鸡汤」作家骊陌相比,即便搞竞选宣传
搞得都是对立,但骊陌也不过是把男女对立,转换成了「铁杆蓝」对于杨君实、
对于陆冬青个人的对立,而陆冬青,则直接彻头彻尾地改变了所有人的思想。

  「哎哟,我说秋岩啊,我敢打赌你以后日子不好过了。」白铁心看着我,又
对我笑着说道,他的笑里面,似乎还有点幸灾乐祸式的得意。

  「怎的呢?」

  「那你看哈,目前全国都是这个形势;别的地方不好说,咱们Y省省长大选,
照着这样下去,蔡励晟很可能又要败给杨君实啊。你说你在这个时候,跟蔡励晟
的女儿搞对象,老丈杆子受气转嫁你身上这倒是小事儿,你倒是小心点儿,蓝党
万一没立柱,等大选过去之后,局里得有人给你上眼药啊!」

  这话听着有些刺耳,但是毕竟我跟大白鹤是这么多年的兄弟,他说什么,我
也都当成开玩笑了:

  「嗨,我也不在乎这个。咱们警察是办案子的,又不是搞政治或者混职场的,
爱怎么着怎么着;而且我跟蔡梦君在一起,也不是冲着他爸——呵呵,你是不知
道,先前张霁隆带我去蔡励晟家做客吃饭,去相亲,我合计也就是把饭吃完就走,
我没想到我能再遇见她……」

  白铁心点了点头,却打断了我,且非常正经地提了提眼镜看着我:「那行吧,
我合计着,啥时候,你把你们家这位公主小姐姐带上,我再带上小C,咱四个一
起吃个饭呗。这兄弟交了『正牌女友』了,咱们这么长时间的亲人交情,你也得
领来让我和小C看看是不?」

  ——总算听到句人话!

  「行啊!哈哈!」我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反过来对大白鹤问道,「咋啦,你
跟小C你俩和好了?」

  白铁心有些释怀又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点了点头,然后回过头来,看向了办
公室里最远处靠墙的那一个空着的座位:「不和好还能咋的?从小长到大都一起
跟对方说,要跟对方在一起一辈子的……而且,这外头的女的,不是个东西的也
太多了……我想明白了,别的都是扯淡!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到最后归根结底,
无非就是凑合过日子呗!」

  「这就对了!你说你俩,在学校的时候,你俩多好啊?前一段时间咋就闹那
么僵!哈哈!你说你先前跟那个小丫头勾搭在一起,其实也不算啥事,但你干嘛
非要甩了人家小C呢?人家一直都对你挺好的!咱说情侣在一起都有腻味的时候,
你在外面偶尔『换换口味』,照着小C的脾气,她也不会跟你计较不是?」

  「啊,对对对!可不是么!我在外头打野食,她在家里被你吃,是挺好的哈!」
说到这,白铁心突然阴阳怪气地冒出了这么一句。

  我这才意识到,或许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大白鹤的心里头,有什么东西,已
经潜移默化地被改变了:他开始吃醋了,他开始逐渐对我和小C还有他之间这种
特别畸形的「二龙一凤」的关系开始感到排斥了;而在历经了夏雪平,当然其实
还有美茵,历经了她们俩从我身边的离去,且从我入职市局以来见过的那一桩桩
跟男女性事关系剪不断、理还乱的案件之后,我确也产生了一种想要踏实下来的
念头。我对小C的这种浪荡荒诞的情愫,确实应该到此为止了。

  「嗨……我觉得以后不会了。咱们也都不是过去的孩子了,老白,有些话,
其实我一直想找你和小C好好说说:你现在是网监处的处长,我现在是重案一组
的组长,虽说,说句难听的,咱俩确实年轻了太多,而且多多少少有点德不配位,
但是毕竟咱俩坐在各自这样的位置上了,那局里局外,我估计得有不老少人盯着
咱们俩呢。而小C呢?最近我虽然一直没跟她怎么交流过,她最近好像一直也在
省里跟着中央过来的现场侦查鉴定、以及尸检跟证物调查实验方面的专家团队在
进修学习呢,对吧?我之前一直听说,邱康健想要早点培养一个能够独自出师的
徒弟,十有八九就应该是小C了,要不然,邱叔也不可能会单单推荐她去省里进
修,我估计早晚有一天,她也能成为咱们市局鉴定课的课长,那将来,咱们仨曾
经在一起瞎胡混的人,就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所以我觉得,有些事情,就当
成是过去的一段刺激美好的回忆了。」

  白铁心听着我的话,听着前半段的时候,眼神和嘴角都多少有些缓和了下来,
尤其是我提到他「现在是网监处的处长」的时候,他看我的时候,眼神那是相当
的得意;但是越听我后面的话,他便把眉头又拧得越紧。等我把话说完,他却把
眉头一舒,随后嘴角微微撇着对我说道:「哦,那听何大组长这意思,咱们现在
是有身份人儿啦,何大组长有点看不上我俩了、该跟我俩分道扬镳了?」

  「不是,你这什么话?我的意思是说,咱们再在一起像过去在警专时候那么
瞎胡混,肯定得有人给咱们穿小鞋;而且,我是希望你和小C,你们俩好好的,
我不想让我成为介入到你们俩感情的不安定因素之一……」

  「哦,这么回事……秋岩到底是为了我俩好,哈?」白铁心又云淡风轻地笑
笑,仿佛刚才也是故意在跟我开玩笑似的。

  我便也点点头:「嗯。那行,就这么定了,我估计过段时间也不见得会有啥
事情,等你忙完这段了,小C那边再没啥事,梦君她那学校那儿也该放假了,咱
们找个好地方——我俩找,到时候咱们两对儿在一起好好吃一顿,你看……」

  而白铁心没等我说完话,却又打断了我,继续对我问了一句:「欸,那你,
跟夏雪平阿姨,你俩现在咋样了?」

  「啥咋样……还那样呗。」

  「呵呵,还闹着别扭呢?那她知不知道你跟这位蔡小姐的事儿啊?你俩要真
谈婚论嫁,那她不能不参与吧?」

  「她……」我不禁口吃起来,「哎……她……知道……知道知不道的,无所
谓吧……」

  「是么,呵呵……对了,一说起夏雪平来,我这倒是想起一件事来,早晚也
得跟你说,我就现在跟你说吧。」

  「咋啦又?」

  「咱们网监处,最近在网上跟踪着一个家伙,名叫于海。这家伙,自称是国
家一直通缉的那名叛国刺客于锋的双胞胎弟弟,最近一直在网上跟人满嘴跑火车,
说当年于锋刺杀廖京民,就是他帮着策划的,而且说自己当初非常得你外公夏涛
老先生的赏识,还说……还说夏雪平阿姨也看上了他,而且他还好几次,跟着夏
组长和他那个哥哥于锋,呵呵,一起上床……」

  听到这里,我立刻抬头正色瞪了白铁心一眼,但是白铁心却立刻做出一番无
奈状,接过我手里他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在键盘上敲了两下代码,然后又把显示
屏放在我面前给我看,生怕我把他电脑给砸了似的:「喏,不是我瞎编啊!你看
看这些话,是不是都是这个叫『然并』的家伙说的?这真不是我瞎编的啊!」

  我定睛一看,果然,有这么个名叫「然并」的家伙,在天涯和百度贴吧上都
有发帖,每一帖子都是几千的点赞,而在这些帖子里,什么难听说什么:不仅说
自己在青年时代,总跟夏雪平和那个叫于锋的男人——也就是他的双胞胎哥哥,
一起趁着夏涛不在家的时候玩3P,还说夏雪平的第一次,就是被他给骗走的,从
嘴巴到下半身前后都被他第一次开发了的,而且因为他跟于锋长得极像,所以夏
雪平才一直以为自己的第一次是于锋拿走的,并且,那天晚上是他和于锋跟夏雪
平一起偷偷喝酒,所以于锋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这还不算完,他还说,夏
涛的夫人,也就是我的外婆,也跟他有私情,因为夏涛一年四季基本不着家,所
以夏老夫人不甘寂寞,就看上了当时年轻力壮、器大活好的他,并且还是夏老夫
人主动诱惑的;而至于夏雪原,也是因为某次出任务,造成了性功能的丧失,而
夏雪原的妻子、我的舅妈,也在那之后陷入空虚,在某次在家里偷偷自慰的时候,
被这个于海给发现了,然后再半推半就之下,两个人成就了「巫山之美」……行
文糜烂淫秽,又说得有鼻子有眼,简直比我从赵嘉霖那儿得到的周荻的日记写得
还具体。

  ——我咬着牙看完这些之后,对白铁心说道:「老白,请你趁着我还没准备
掏出枪打烂显示屏之前,赶紧把电脑给我拿到我视线范围内接触不到的地方!」

  「你消消气!你消消气!癞蛤蟆叫唤着想吃天鹅肉,天鹅也没下来叨它不是?
臭狗屎沾你鞋底了,擦了就得了,你还能揍那坨臭狗屎一顿么?」白铁心再一次
讪笑起来,然后迅速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放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上去,又回过头来
连连对我宽慰道。

  「哼,那就这么一个癞蛤蟆、就这么一坨臭狗屎,你们网监处的人盯着他干
嘛?你把他放的屁告诉我干嘛?」

  「起初我也不想理会,可偏偏这里面牵出来好多事情来——他在网上说了好
多关于咱们警察系统内部、还有当年廖京民被杀前后『警检法情安』五大系统的
事情,有真有假,还有很多事情是首都到现在也没解密的东西;最膈应的,是这
家伙从开账号到现在,至少有三次跟人说,这家伙现在是在给CIA做事,而且他
说他知道于锋现在逃到了哪——那可是于锋啊,两党和解以来的头号罪犯。这事
儿其实本来应该是安保局管的,但是安保局新来的欧阳处长说什么,对于这样的
一个小人物,安保局也没时间去甄别身份和他说的话的真假,就把这事儿落到我
这网监处这里了,本来今晚就准备把这家伙抓来审审,我也正好准备问你一组借
我几个人帮着我去抓呢。沈副局座早上已经去跟市检察局申请逮捕了,估计这会
儿批捕令应该到了。这家伙说的话,不仅是埋汰夏阿姨,沈副局座说了,这也是
在抹黑咱们F市市局,要求咱们今晚必须尽快把他抓到。」

  「行。」我愤恨地点了点头,「把人逮到了之后,告诉我一声,反正今晚我
在组里值夜班,我得好好看看这位于锋的双胞胎弟弟!」

  「你干脆陪我一起审讯得了呗!反正你办了不止两三个凶杀案了,而我对于
审讯这方面,我在警校的时候就老不及格。你要是不来,我还得找风纪处莫阳哥
和小方他们帮我。」

  「成。我来。」

  随即,我这一天基本上啥也没干,回去办公室之后,我就招呼章勃、傅穹羽
和秦耀这三个平时就爱打架、下手还挺黑的小子,准备晚上帮着网监处抓人——
这帮人最近也都被叫到总务处参与过去工作整理调查和重建工作,但我却第一次
愣是让他们三个放下手头的活,去跟着网监处的人一起开会,然后专心等待参与
抓捕;到了中午,冰格格会同我一起去食堂吃饭,我也味同嚼蜡,跟她聊天也完
全心不在焉,最后闹得她以为我是在跟她找茬,摔了筷子扯了餐盘,对此,我也
懒得多解释一句半句的;

  而午休时候和下午,蔡梦君给我发语音信息和打电话的时候,我也都表现得
有些敷衍和心不在焉,但是蔡梦君对此却毫不愠怒,非但如此,她还趁着自己课
间休息的时候,跑到洗手间去,趁着没人,在单间里撩起自己的毛衣、露出了浅
蓝色的贝壳杯胸罩和雪白的胸脯,拍了一张眯着右眼吐舌头的自拍发给了我——

  「送给小岩岩的『爱心色色自拍』,要精神满满哟!嘻嘻!」

  这一下倒是让我有点醒过了神,我马上把这张自拍发到了我新买的那个手机
里,在原手机里删掉了之后,又忍不住趁着左右每人,欣赏了她故意露出的春光
半天,尽管这姐姐实在算不上是有什么「沟壑」,但是罩杯下那两只精致却饱满
的「小馒头」,外加她软萌可爱的表情,还是让我心里舒服了一些。

  然后,到了晚上七点半,也就是往常这位于海先生在线上定时发帖的时间,
大白鹤带着他们网监处的两个人,以及我这边派去的三位新人刑警,直接把这位
正来回登录着两个账号、一个负责发言一个辅助捧场、两个账号的ID还都带了个
雪人emoji后缀刻意卖萌的「然并」、「既然不是仙」的正在抽烟抠脚对着屏幕
嘴角上扬的老网虫,在沧海路附近的一家网吧里逮了个正着。

  而当章勃跟秦耀,一左一右地押着这位于海先生回到市局之后,我在一楼值
班制服员警跟当班当出习惯的赵嘉霖、还有白铁心等人的注视下,先忍不住冷冷
傻笑了几声,随后我又抡圆了拳头,照着那家伙的肚子猛揍了一下。

  「扑街!」那人骂了一句粤州口头语,操着一股浓烈白切鸡口音,嘴角渗着
沙茶酱色的殷红血液,不忿地抬起头瞪着我:「警察打人?」

  「对,我他妈打得就是你!」

  「我……我要投诉你!在『东百』的『烂仔』也能当差佬嘢?」

  「你随意。」我冷冷地看着他,对着一脚当胸,直接让他摔了个狗啃泥。

  两下就把这小子揍蒙了。等他趴在地上眨了眨眼,回了回神,又有些发懵地
对我问道:「『果汁』,你是逮错了人吧?」

  他这称呼倒是给我弄迷糊了,我回身问了问秦耀:「他刚才叫我啥?『果汁』?


  秦耀也是一愣。

  章渤却恨得有些牙根儿痒痒:「哥,你不知道,网上有些南蛮矬子,为了讽
刺咱们北方人,是故意把『铁子』这个称呼叫成『果汁』,在他们满是瘴气那百
越破地方,『果』跟『狗』发音相近,所以一是骂咱们是『狗』,二是故意暗示
咱们北方人就配给他们这帮百越蛮子吮屌……」

  我心里其实还觉得臊得慌,因为我知道章渤说的或许是其中原因之一,但更
多的是因为先前F市有个叫「刀哥」的低俗网红,被这帮外地人逮着把柄似的疯
狂传播加恶搞所致,这就跟当年他们粤州人因为大量的因为生活所迫、却并没受
过高等教育、言行也都令人不适偷渡客的出现,而被南港、南岛跟海外的一帮人
称作「Yellow-rats(黄皮老鼠)」跟「支那蝗虫」一样的道理,嘲弄不过两南
特区跟海外的那帮人,他们就把荡妇羞辱跟地域歧视的枪口对准内地,这样看起
来在叠摞辱骂上,似乎能够体现他们相对高贵;但我还是冷笑了一声,我心说这
帮就会图个嘴快口嗨的地域黑们也真是无聊,便对那家伙说道:

  「我没心思跟你扯那些有的没的,我打你也让你捱个明白——你他妈不是于
海么?F是著名女警察夏雪平的前男友、国家A级通缉犯于锋的双胞胎弟弟是吧?
那你小子,知道不知道我是谁?」

  我一句话,给他直接问懵了。

  我便也操着我一来自粤州的警院同学教过我的、完全不咋熟练的粤州话,对
他说道:「扑你阿母老閪!你『老豆』我喺何秋岩!」

  这家伙听完,脑门上豆大的汗珠立马滚了下来。

  看着这家伙慌张的模样,我却突然笑了出来——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此刻为什
么会笑,但从赵嘉霖、白铁心等周围人的惊愕表情来看,可能我此刻笑得十分狰
狞。我笑着对那家伙说道:「我听说,你睡了我们全家是吧?呵呵呵,请吧,请
你给我讲讲,你是怎么睡遍我全家的!」

  「何秋岩!」赵嘉霖见状,竟有些不安地迅速走到我身边,关切地拉了拉我
的袖子,「……要不,你先把配枪给我?」

  「干嘛。」我冷冰冰地转过头看着她,此刻我的眼神应该比她的绰号更冷。

  「你先给我!」

  我又笑了笑,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那把HP-MK3递给了她,并微笑着对她说
道:「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我要是真忍不住,他没办法活着进楼。」

  而我在揍他之前,之所以傻笑了半天,是我也真是因为精神过敏而有些猪油
蒙了心,我甚至一度还真觉得,来的人是不是真的是于锋的孪生弟弟,就跟《射
雕英雄传》中的裘千丈似的,就凭着自己知道一些内幕外加跟兄弟长了一张脸,
到处满嘴跑火车、到处坑蒙拐骗;而见到了这家伙,我是真又觉得好笑,又是愤
懑到想要捶地——我不是没看过于锋的资料,目前能查到的关于于锋的资料在警
校的档案室,他算是警校接收过的年龄最大的学生,进入警官学院进修的时候都
已经26岁了,但在两年之后就去了安保局;而入学档案里,他的身高一栏里可写
着「181.7cm」,我寻思着,如果于锋有个孪生弟弟,身高起码不应该低于1米77,
但眼前这位「于海先生」,肉眼判断身高勉强1米54,又等会儿后再一楼的身份
验证室,测量体重身高、端着资料板让他拍照的时候,资料板上的身高标注的是
「151.3cm」。况且,我也算见过于锋的,无论是照片还是疑似本人那位,虽然
说于锋这个人让我心里一直很不舒服,但是客观来讲,那家伙长得剑眉虎眼,鹰
鼻狮口,棱角分明,壮硕魁梧,他整个人看起来冷森森的,但怎么看也都是个人
物;而眼前这位所谓的「双胞胎兄弟」,菜色皮包着骨头,稀眉毛眯缝眼,酒糟
鼻塌鼻梁,大嘴巴一咧开,门牙漏风,颧骨上头顶着一对儿黑眼圈,常年睡眠不
足加上营养不良的样子,还多少有点谢顶,我心说都应该让缉毒大队派人过来给
他验验血,看看这家伙是不是有嗑药吸粉的瘾。

  等过后一审讯才知道,这家伙其实本名不叫「于海」,这是他自己给自己取
的名字,他的真名叫杨伟男,38岁,粤州文仙人,无业。此人其实无父无母,早
年间在粤州那边混过社会,当过「古惑仔」,后来因为调戏了自家老大的女朋友,
被文仙市的所有人赶走,眼看着在粤州混不下去,便一路向北跑来了F市打工——
他来F市,也不是一开始就奔着F市来的,而是一点点往北窜,但凡去一个地方,
必然沾花惹草,但是却没有一次得手的,不是被人打个半死、就是灰头土脸地连
忙逃命,这一路上,搬砖、送信、开大货、拧螺丝,这些工作他都干过,后来到
了F市,忽悠了一个小厂妹,他也总算是结了婚;

  但是结婚仅仅一年后,这位「于海」就染上了赌球的毛病,工厂也不再去,
成天不着家,除了泡在网吧酒吧里,到处找庄家下注、看比赛直播之外,根本什
么也不干,长此以往,他那独守空房的新婚妻子便耐不住寂寞,跟一个修自来水
管的维修工搅和在了一起,给他戴了绿帽子。从此之后,这家伙便一直沉迷度日。

  至于他说自己给CIA做事的事情,这倒也不完全是瞎编:今天听这家伙一交
代,我和市局的同事们这才知道,实际上自从两党和解以后,无论是美国的CIA
和NSA,英国的军情五处和海军情报处,日本的内阁调查室和实质上归美国FBI管
辖的东京地检署情报部,南韩的NSS和NIS,甚至是俄罗斯的联邦情报局等,其实
每个月都会在各种各样的社交网络平台的聊天群里,尤其是跟赌球、赌马、博彩
相关的聊天群里,发布一些相关的临时招募信息,这些海外的情报机构需要找人,
专门帮助自己搜集一些关于我国境内,上到军事、政治、经济、科技,下到文娱、
医药、中小学教育和市场菜价肉价等各行各业的报纸、杂志、期刊跟网站上面的
文章和图片,而且最好是已经整理好的打包资料,而这些情报机构,也会根据被
招募人所提供的资料进行估价然后支付佣金——好的时候,一般会拿到十万块新
政府币,而大多数情况,很多人提供的都是鸡毛蒜皮的东西,对方也不会给一个
子儿。而杨伟男之所以对于F市警察局、对于我外公夏涛以及于锋跟当初廖京民
遇刺案的事情知之甚多,全是因为这家伙确实给CIA跟南韩的国家安全处NSS提供
过不少关于F市警察系统的报纸杂志上面的报道,甚至为了赚钱,他还通过网络
和亲自去旧物市场淘货,淘到了不少报道我外公和廖京民遇刺案的旧报刊,哪怕
其中有不少全都是当年刚开放报禁后涌现出的一大批的「三无」小报——所以,
他才知道当下F市警察局重案一组的夏雪平,就是当年名震全国的「捕王」夏涛
的女儿,才知道夏雪平据说有个前男友,就是一直在被通缉的头号叛国者于锋,
才知道夏涛的长子夏雪原曾在一次抓捕行动中疑似被枪击击中睾丸,因此,他才
能把那些有点击率、有点赞打赏就能换钱花的恶俗文章的情节,编的那么有鼻子
有眼。

  ——供词听到这,我又忍不住站了起身。

  「秋岩啊……」大白鹤见状,也立刻起身跟在我身旁。

  我看着双手上着镣铐的杨伟男,死盯着他那张枯菜叶子一般的长得尖嘴猴腮
的脸,抬手就扇了一巴掌——这一巴掌我也没用多大力气,但是打在这家伙干瘪
的脸颊上,听起来却是特别的响亮。

  「编排别人家有意思,是不?」

  「我……」

  我不等这家伙说话,又抬手扇了这家伙一巴掌,并且魔怔了一样地对他继续
问道:「编排别人家有意思,是不是?嗯?我问你呢!」

  「冇……」

  「知道没有!知道没有……还编?还编是吧?还编?」紧接着,我每问一句
「还编」,手就在杨伟男的脸上又缓缓而响亮地扇了一巴掌。

  「秋岩啊,别跟他一般见识!」这个时候,大白鹤也拉住了我的手,「这就
是一无赖!你跟他生啥气啊?算了、算了啊!」

  其实这时候,我也差不多把想要出的气撒出去了,大白鹤说得对,这家伙其
实就是个泼皮,虽说他编的那些故事,侮辱性极强,但是对我和我家造成的实质
性伤害并不大,我也确实没别要较真;

  结果就在这时候,这蛮子又开了腔:

  「点哇?差佬就威啊!好大嗮哇!系差佬就可以求其打人嘅咩?(怎么?警
察就威风啊!好嚣张呀!是警察就可以随便打人的吗?)」

  「我他妈打得就是你!」

  一瞬间,我自己其实都有点没反应过来,前来拉着我的白铁心的手便被我的
胳膊甩掉了,而三个猛烈的巴掌也立刻招呼在了杨伟男的脸上。

  ——求锤得锤。你要是闭嘴了,这事儿我也就过去了;可你要是蹬鼻子上脸,
那就别怪我扇你耳光。

  「你他妈的要投诉的话,随你!老子要是因为你这事儿,当不成警察,那更
好!你他妈给我等着,我早晚把你舌头跟十根手指头剁下来!我他妈让你编故事!
我他妈让你打字!我他妈让你上网!」

  被我这一连串的巴掌扇完了、又被我骂了一通之后,杨伟男这家伙却突然冒
出了眼泪,再低头一看,这家伙穿得两件运动棉裤,裆部也竟然都被他自己给尿
透了,却也不知道他是因为被我扇完了巴掌,这么一哭,小便也跟着失了禁,还
是因为被我骂完了之后一害怕尿了裤子,而心里觉得丢人才哭的。

  似乎是眼看着事情闹得有点大,白铁心在一旁也有点撑不住脸,一边拉拽着
我,一边招呼着一旁做笔录的傅穹宇,让傅穹宇赶紧把我拉下楼去,拉回了重案
一组办公室。但就算我下了楼,好半天我都余怒未消,当天晚上市局值班的各个
部门课室的其他人,见了我也都不怎么敢跟我说话。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我心里的气才彻底全消——市第三拘留所传来消息:杨
伟男这家伙被人杀了。

  在我回去办公室之后,白铁心这边也没啥多余可问的东西了,除了关于一些
海外情报机构在网上的账号信息之外;而且,这边审讯刚结束,沈量才联系好的
省厅宣传处方面的文章就已经发到了各大平台上的「Y省警事」官方账号上,公
示了网络ID「然并(雪人)」、「既然不是仙(雪人)」自称名叫「于海」的
「杨某男」,造谣诽谤、抹黑警务公职人员、以及勾结间谍组织的犯罪事实,并
且网监处随即也删掉了杨伟男所写的那些帖子。然而,对于这家伙如何安置倒成
了一个问题:放他走必然是不可能,但是他是造谣也好、抹黑夏雪平和我外公也
好,其实都没怎么造成危害,都不够提出公诉的,市局所能做的只能是拘留和罚
款;至于他给CIA和NSS提供过情报的事情,虽然勉强能判他一个「间谍罪」,但
是他的犯罪情节也根本不算多严重,就算是移交给安保局,安保局也不太乐意要——
就那些海外情报机构的行为,完全都算是常规操作了,安保局乃至国家安全委员
会和国家议会对此都心知肚明。而在这一天半夜里,在欧阳雅霓给我打了个电话、
征求了我的意见之后,最终决定还是暂且由咱们市局这边先把杨伟男交给第三拘
留所,拘留个十五天,等十五天之后放出来,安保局在把他接过去进行后续调查。

  但没想到,刚送到拘留所,还没出一天,杨伟男就被人杀了——他被送到第
三拘留所的时候,拘留所正组织着被拘留犯人在放风室放风,然后再去活动会议
室参加法律教育学习,而杨伟男作为新到的犯人,领了囚服之后,先被逮到了拘
留室去。按说当时拘留室里一个人都没有,进拘留室之前,杨伟男单薄的跑鞋的
塑料鞋弓都被抠了出来,拘留室的铁门又被看守所管教们牢牢锁住,假如这时候
杨伟男丧命了,那只能是他撞墙自杀。

  可他却是被人用刀杀死的,而且是一刀封喉,血液喷了满满一屋子;

  并且,他的整具生殖器都被人割了下来,阴茎被塞到了他自己的嘴里,睾丸
则是被人从阴囊里挖出来之后,阴囊袋挂到了嘴边,两颗睾丸蛋子则一边一颗地
放在他的眼睛上头。等那群学习完法律之后回到拘留室里的犯人们,看到了这副
场景,全都被吓得哇哇大叫,纵使平时在凶恶惯了的狱霸,也都怂得跟管教们哭
喊着不敢再在这间拘留室里待着。

  ——这要是自杀,那么这家伙对自己也未免太过凶狠了点儿。

  更何况斩了喉咙之后又把阴茎塞进嘴里、睾丸挖出来放眼睛上头的侮辱性意
味,着实过强了一些。

  就因为这个,再加上我头一天晚上打过他耳光,徐远和沈量才还一起找我谈
了一次话——但很显然,人不是我杀的。

  但至于是谁干的,我心里到有两个猜测。而对此,我万万不能说。

  傅穹宇拉着我回到办公室后,我却正看见一披着长发、穿着一身黑西装的女
人背对着门口,坐在组长办公桌旁,那一刻我未免又有些恍惚。

  「哟,嘉霖姐,您过来了?」但还是傅穹羽先反应过来了,立刻走到了饮水
机旁边,拿了两只纸杯,「稍等会儿哈,我给您和秋岩哥接点温乎水喝……呀,
秋岩哥,你这……」

  我看着那个背影,却仍然没反应过来,她却先回过头来,睁着一对大眼睛看
着我,刚想说些什么,却也是一愣,紧接着又有些亏心地低下了头,然后又抿着
嘴唇抬起了头,对着傅穹羽说话,却仍然双眸注视着我:「哦,我不用了……咳
咳……我这边还给某人泡了份儿泡面——你们男人啊,一吃不饱就乐意闹脾气!
哼,中午的时候不好好说话也不好好吃饭,晚上这不就又揍人家犯人,这会儿又
哭鼻子的么?」

  随即她又抿了抿嘴,站起身来,撤到了桌子另一旁。只见桌子上摆放着两碗
泡面,一碗是很普通的那种红烧牛肉面,而另一碗则是海贝鲜虾面。她在我宿舍
跟我同住的那晚上,我跟她闲聊的时候我提过这么一嘴,当时我说夏雪平最喜欢
吃红烧牛肉口味的,而我则特别喜欢海贝鲜虾味,但是赵嘉霖却告诉我,红烧牛
肉味的碗面其实是局里储备最多的方便面,她也知道夏雪平的抽屉里存了不少红
烧牛肉面的汤料,有时候还拿那玩意跟脱水蔬菜一起冲开水当饮料喝,但并不表
示夏雪平真的一定爱吃;而赵嘉霖倒是把我说的话,也全都记住了。

  只不过,我现在真的特别想来一碗红烧牛肉味的。

  「谁哭鼻子了……风吹的!」

  我二话不说,拉着原本属于我的那个办公位上的椅子走到了那碗红烧牛肉面
旁,然后一屁股坐下,摘了卡在纸碗跟塑料软盖上的一次性叉子,低着头挑面就
吃。

  「还风吹的……嘴硬!哼!」赵嘉霖如此说着,然后又冷笑了一声。

  「你还是别穿黑色衣服了。你穿不好看。」而我没继续拾那个茬,则是这样
冷冰冰地对她说道。

  赵嘉霖赫然愣了几秒,也摘下了一次性叉子,在自己那碗海贝鲜虾面碗里,
洛莫地攉拢了几下。

  ——而随着那浓郁的酱香跟牛油气息、以及满口的味精味道飘到我脑海中的,
确实一个个或带着我躲避着子弹、或在众人面前威风八面、或是私下里既温柔又
俏皮、或在那床上、那浴室里、那温泉池中、那车上与我缠绵的倩影……

  「秋岩啊,雪平让……雪平跟我说过,这个东西还是先还给你。你要是真想
送给她,那你就自己去送吧。」

  这是岳凌音在那天下午,在我拿着被夏雪平退返回来的礼盒、跟她询问的时
候,她对我说的话。

  「可是您要我怎么送给她?我现在发信息给她、她不回复,我打电话给她、
她那边是忙音,我连她现在住在哪我都不知道……我听说,她从我身边搬走之后,
是您帮她找了住的地方,那您能不能告诉我地址?」

  「我其实很想告诉你,但是,秋岩,她事先给我打过预防针,她不同意。她
现在躲着你、避着你,应该是觉得你们母子俩现在还不应该再见面,她也应该没
安下心来、没做好跟你好好聊聊的准备。等什么时候,你们都过了各自心里的那
道坎儿,我想她自然会回复你的。」

  恍惚间,似乎一滴眼泪滴到了面汤里,随后在我喉咙中的,却是满满的苦涩。

  于是,我又忍不住看向了还被我放在办公桌旁的那只红色礼盒,随后又一大
口,塞得嘴里满满的,却也根本吃不出来味道。

  赵嘉霖见我如此狼吞虎咽,便在接过了傅穹羽手里端着的热红茶之后,也坐
到了我的对面,她想了想,又用叉子在那碗海贝鲜虾面里插了几下,然后把那碗
里的东西先后放到了我的碗里——那是一根玉米香肠和一颗卤蛋,而她随即也端
起纸碗来,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咥面,面条跟热汤进了她的肚子,胃肠里咕噜咕噜
的声音直达我的耳朵眼。

  很明显,从中午被她误会我是故意跟她闹别扭之后,她似乎这一天的后两顿
饭也没怎么吃好,我便果断地将那颗卤蛋跟那支玉米香肠叉着还回到她的面碗里。

  可紧接着,她又把那根香肠跟卤蛋放到了我的面碗里,而我又跟她让了一番;

  但再然后,她又一次将卤蛋跟香肠推还到我碗里的时候,却已经成了半颗卤
蛋跟半支玉米香肠。

  她硬用牙咬下来的。

  我一时间有点不清楚,她到底是想让我吃,还是想故意搞我胃口。

  但我也根本没犹豫,我这次也没再让,端起叉子,叉着还沾了点儿她的香甜
唾液的卤蛋跟半只香肠,就着面条一股脑的往嘴里送——确实没有半点夸张,我
也知道我并不是一个变态,但是她的唾液似乎真的很甜。

  长相好看的女生,哪怕是她溺的尿,也都是清冽的。

  ——很该死,这句话也他妈的是周荻说的。

  想到这里,我又不禁心烦起来,于是三下五除二,连汤带面地把碗里的东西
一扫而光之后,我便丢了纸碗,然后走到自己原先的办公桌前,打开抽屉,掏出
了我刚来市局时候,在抽屉里偷偷藏着的一包白色万宝路,之后我拎着大衣便下
了楼出了市局大院的门。

  可站到了门口那个熟悉的路灯杆子旁边、又抽出来一支久违了的香烟之后,
我尴尬地上下来回翻找了半天,这才发现,我竟然没带打火机。

  而就在我叼着烟,准备回到楼里,问一楼值班的制服警借火的时候,耳边却
突然响起了清脆的一声摩擦轮转动的「嗞啦」声,接着,一朵温暖的小火苗忽然
映照在我的面前。

  「喏——」

  我看了看尾随着我走下楼来的,也穿了一件黑色呢子大衣、且里面依旧是一
身黑色西装的赵嘉霖,正端着一只燃着的防风打火机,目不转睛地对着我行注目
礼。

  我其实很好奇她为什么身上会有火。

  但终究我是没把话问出口。

  我只是用着戴着皮手套的右手,搭上了她赤裸的手背,侧过脸,看着她的眉
眼、看着她的鼻尖,香烟的另一端似乎又对准了她的双唇,然后,那炽热的蔚蓝
火焰,瞬间将香烟点燃。

  而当苦涩又香醇的烟雾从我的口鼻中窜出,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跟她之间的
这一举动似乎稍稍有些含糊不清,我便只好礼貌性地对她点点头,轻轻在她的手
背上拍了拍,然后转过头去看着空荡荡的街道,一口一口地抽着烟;

  而她似乎是在趁着打火机上还有余热,连忙握着打火机把手藏进大衣的侧口
袋里,也看着安静得街道,从口中不停地呼出跟烟雾近似的白色哈气,而那团哈
气在半空中又跟我吐出去的烟圈交汇在一起融成一团,她看着那团白色的轻飘飘
的东西,又忍不住会心一笑。

  我继续在这团白雾的笼罩之中恍惚着。

  忽然间,下雪了。

  夜里的冷风,缓缓吹起了她的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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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傻样……」

  赵嘉霖侧目看了看正抽着烟的我,忽然轻笑了一声。

  「嗯?你说什么?」正晃神的我,有些没太听清楚她的呢喃。

  赵嘉霖稍稍紧张地抿了抿嘴,又马上眼角含笑地:「我问你,看我啥呢?」

  「我看……」

  「等会儿,你要敢再说『因为你好看』,我可揍你!」说着,她原本放进自
己大衣口袋里的手,又握着打火机亮了出来,并对我握成了一个拳头放在我的面
前示威着,紧跟着眉毛又一横。

  ——哈哈,我原本还真是想说这句话来着。

  我被憋了一下,只好低头轻笑两声,然后衔着滤嘴继续目视前方,轻声说道:
「我这是头一次遇到给我点烟的女孩。通常情况下,人家都不乐意让我在她面前
抽烟。」

  赵嘉霖假意转头看了看自己左手边的方向,微微背对着我,话语里都带着几
许得意道:「那还不是因为我比一般的女孩都酷……」又转过身来低下头,又斜
着眼睛抬起头看向我。

  一抬头,雪花簌簌飘洒在我俩之间,却一时间根本切割不断我俩已然连结的
目线。

  瞬时间心跳加速、呼吸略微变得急促起来的我,默默地在心里大呼一声「不
对劲」。

  紧接着,我脑子一转,便顺着吐出去的烟雾送出去了一句大煞风景的话:

  「你这打火机,本来是给周荻准备的吧?」

  再一转过头,果不其然,赵嘉霖撇着嘴横着眼睛、秀眉微皱,带着万般意见
地直视着我,随即抬手一拳,狠狠打在我的后背上:

  「大直男!」

  接着,她又转过头去,微努着嘴唇,抬起头看着这飘落着雪花的夜空。

  而我却只好在脸上摆出带着歉意的笑容,心里面却似乎是多走运地躲过了什
么事情一样,赫然放松了下来:「呵呵呵,我错了、错了。对不起哈,我不该提……


  「你这话说的……真有意思……」尽管她语气很轻,但我却觉得在我对她道
歉之后,她却更加生气了,话说着说着,还不禁给了我好几个白眼:「说得像我
还多在意似的!而且,他在我身边的时候不怎么抽烟!我不让他抽烟……所以我
这打火机,也不是给他准备的。」

  这话我实在是不敢往下接,我只好抬手继续抽了几口烟,然后蹲下身,把还
没抽完的剩下的大半截香烟戳进本来就被除雪队堆砌出来的积雪里,接着顺手丢
进身边不远处的垃圾桶里,随后又走回我原本已经站着踏出来鞋印处,跟赵嘉霖
并排站着,看着飘落后静静躺在柏油路上的的雪花,呼吸着清冷的空气。

  我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却突然大喇喇地笑着开了口:「喂,何秋岩,我
说我梦到过跟你一起这么站着看雪,你信不信?」

  「呵呵,你还能梦见过我呢?」我憋着内心带着躁动跟尴尬的瘙痒,大方地
看向她的白皙脸庞。

  「对,我还真就梦见你了。」

  「那就咱俩这关系,在梦里你不得可劲儿揍我。」

  赵嘉霖对我莞尔一笑道:「揍了。我还指挥部队揍你的。」

  「指挥部队?」

  「古代的部队,还是古代日本的部队。」赵嘉霖看了看我,随后看着片片洒
落的雪花继续说道,「说来也怪,我没去过日本,平时也不看日本的电影电视剧,
而且实际上我自己对小日本鬼子们也没啥好印象,但在那个梦里,我却从小到大
都穿着一身和服。」

  「还从小到大,」我一边听着,一边也跟她闲聊着消遣,「你这梦,梦得还
挺长呢?」

  「嗯。挺有意思的,在梦里,我俩打小都认识。你也穿得像个日本武士……
等等,不对!哈哈,我想起来了,在梦里你可是个怪人!你一会儿穿得像个日本
武士、一会儿又穿着西洋贵族的衣服!你还剃了个那种前半拉脑勺秃瓢的怪异发
型、还留了八字胡!简直滑稽死了哈哈!」

  我当然知道她说的那是日本古代的「月代」发型,但还是故意跟她开玩笑道:
「呵呵,那该不会是你在梦里给我剃的吧?我可看过《盗梦空间》,人电影里说
了,梦里的人物那都是做梦者的潜意识折射,甚至可控的!我估计你在梦里应该
没少欺负我……」

  「哼!我做的那个梦里,你倒是总欺负我还差不多!」赵嘉霖眉毛一横,脸
颊却慢慢地变红了起来。

  「我还敢欺负你呢?呵呵,那我可真是长本事了!」

  「这话倒是没说错,在那个梦里的你,才不像现实里的你这么怂呢:我梦见
你是个日本古时候的将军,敢带着几百人就去劫营、敢独自面对枪林弹雨、敢独
自面对四面八方包围你的军阀们、敢把日本天皇都不放在眼里,还为了取胜和报
仇放火烧了一座山,最后打下来一片挺大挺大的疆土呢!可比现实里你本人儿出
息多了!不过你可别觉得得意哈!在那个梦里,你可是得管我叫一声『姑妈』的!
我的辈份可比你大!」

  「不是……等会儿!你不是说我俩一起长大的么?我还得叫你一声『姑妈』?」

  她听到这,却开心地笑了起来:「嘻嘻!对啊!但你可别问我怎么回事,我
也记不住了,但是在梦里的时候我就总见你在别人面前叫我『姑妈』,等别人不
在了你才叫我的名字……」说到这,她停顿了片刻,脸上又不禁变得更红。

  「呵呵呵,瞧你的得意样儿……一个做梦,弄得跟真事儿似的!」

  我见她脸上那么红,心里边却不免犯嘀咕,而且从她说出来的这些细节判断,
虽说我的化身在梦里管她叫「姑妈」,但她每说到我的化身在梦里欺负她、或者
跟她比较亲近的时候,她的脸上就更红一层,这会儿已然红的跟朵腊梅似的;而
且这个梦境还发生在日本——她说她对日本没啥好感、又不看日本影视剧,但就
我所知,近几年从警院毕业的女生,全都被警专升学生带得,没有几个是不看A
片的——那指不定她做的那个关于我的梦,主要内容到底是啥。

  而我呢,我之前确实是个有挺多花花肠子的男生,在警专的时候,一边谈着
恋爱一边跟别的女生上床,一边又去跟其他的女生搞暧昧调情的事情我确实没少
干,并且实话实说,在我第一天刚来市局的时候,我不是没对这个领我认办公室、
认寝室的师姐赵嘉霖产生过歪心思;但是,自从我跟夏雪平经历了那样短暂的情
爱、那样令我到现在还不能完全抽离的分别,以及到现在我跟蔡梦君的恋爱又逐
渐趋于稳定之后,我一直在告诉自己,还是要收收心,让自己踏实下来。再想想
先前我跟赵嘉霖之间一见面就斗嘴皮子吵架,能相处到一起肩并肩开枪、能站在
一块儿看雪聊闲天,我已经是非常知足了。

  ——可我看她这意思,我总觉得她是对我动了什么心思。我希望是我自作多
情。

  但我还是非常「直男」地,紧接着故意问了一句:

  「那你梦没梦见周荻呢?」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侧目怒视向我这边,而我生怕跟她对上眼,下意识
地低下头去,但我随即又觉得不看着她又有些不礼貌,随后又试探着抬起头。她
见我这般躲闪,不禁叹了口气,但随后却又有些释怀又有些苦涩地笑笑,接着对
我点了点头。

  「嗯,我还真梦见他了。他在梦里也是个武士——当然,可比你差远了,他
在那个梦里,好像是个给脑袋顶上总帮着『四菱形』发带的家族打工的。」随后,
赵嘉霖又有些落寞地说道,「在梦里,他对我也可比现实里对我好多了,」她又
回过头,很负气地白了我一眼,就像梦里的事情真的发生过一样,「比你对我都
好多了!我在那个梦里,遭遇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但是后来,我梦见他带
着人来了,把那些给我带来不幸的人都杀光了,他也没嫌弃我,然后,我还是跟
他在一起了。」

  「梦里你遇到什么事了?」我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其实我比她更不乐意提
起周荻。

  她却对我反问道:「一个女生这辈子能遇到的最大的不幸是什么,非要我说
得特别明白么?」紧接着,赵嘉霖生气地撇着嘴拉着脸,小声嘀咕了一句:「还
装正经!」

  可站在她身边的我,却突然想到了我那个此刻正在寝室复习的女朋友蔡梦君——
说起来也巧,这会儿她刚刚给我发来一个信息我没来得及看,等过了一会儿我点
开手机一看,才发现那是她此刻正在寝室给我发来的跟她那帮室友一起录的搞怪
视频,跟着抖音的配乐跳舞做鬼脸,临结束的时候,她们寝室集体还齐刷刷地说
了一句「何秋岩,不许趁着梦梦不在的时候跟别的美女聊天哦」,这视频最后那
一小骨碌看得我额头顶上冷汗直流,我一时亏心又赶紧找了个地方跟她打视频电
话聊了会儿天,我自己才算安心。

  而这会儿,在我刚想到梦君没几分钟,我的思绪便又被赵嘉霖拉到了她那里。

  「你猜猜看,」赵嘉霖又对我问道,「梦里最后他怎么了?」

  「怎么了?」

  「最后你把他给杀了。因为他是反对你的,所以你把他给杀了。你把我俩都
给杀了。」

  我只是略带礼貌地笑了笑:「呵呵,那在你的那个梦里,我还真是个无聊的
人呢。」

  其实,我对于她梦到的这个情节还有另一种理解:她倒是跟周荻死在了一起。
她会不会承认自己是这样想的我不清楚,但这至少说明她的潜意识对于此,却有
种倾向。

  而跟我啰嗦完这么一大堆虚无的梦境之后,赵嘉霖的表情也立刻变得严肃了
起来,眉眼间暴露出来的负能量,也逐渐由失落转向了一丝愤恨:

  「你知道么,今天又我去见周荻了。然后我俩大吵了一架。」

  我看出了她表情的不对劲,换作以往,她每次找茬跟我斗嘴的之前的状态,
大都是一种夹杂着郁闷和无奈的伤心,而今天,当她说到「大吵一架」的时候,
很明显,她是在咬着牙说的,仿佛她跟周荻之间一夜成仇。

  「又吵架了?我还记得你前两天说过,他说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事
儿。」

  「是。但是,实话告诉你,我那天听他那么说,心里还并没有特别的生气。
因为那天,他也就是那么一说……」赵嘉霖的语气,又恢复了她往日对待其他人
时候的那种不近人情的冰冷,甚至西北风一吹,我还以为那股寒气全都是从她身
上带来的:「你可能也猜得到,我俩之前其实也总吵架,但大部分时候……都是
我自说自话,都是我一个人在那儿慷慨激昂地独白,呵呵,而他,通常都是沉默
着不吱声,默默地听我发泄、任由我骂他、摔东西,甚至捶他、揍他,然后等我
吵完了、发泄过了,他就穿衣服就走。呵呵,那天给我这八个字批语的时候,说
实话,我心里还有点高兴,你知道么?总算有一次我跟他吵架之后,他能对我有
点回应了……」说到这,她有有些无力地身子朝前微微倾了一下,随后苦涩地笑
着:「呵呵……再过去,跟我吵完之后,他不在家的时候一个人在外头,过得可
潇洒了:他去地下赌场一掷千金,然后去各种各样的地方花天酒地,再找各种各
样的女人风流快活——其实这些事,我早都知道!其实,你可能不知道呢,何秋
岩,从我跟他在一起之后,他几乎从来都没跟我上过几次床……但是,在外面,
除了他日记里一直在翻来覆去地写的夏雪平之外,实际上至少还有十二三个女人,
长期跟他保持性关系的,」赵嘉霖哀怨地侧过脸斜眼看了我一眼,随即又像「报
菜名」一样地跟我叙述着那些跟周荻保持肉体关系的女人们的职业背景:「——
黑道的、安保局的、情报局的、税务局的、警校的、交警队的、特警队的、军队
的、银行的、证券公司的、夜总会的、洗浴中心的、酒吧调酒的、餐馆端盘子的……
这些外面的野花,一个个的,其实我一早全都知道——这都还没算上跟他发生一
夜情的呢!呵呵,他过得潇洒了!就我……我自己倒像个怨妇似的……」

  我突然感觉,赵嘉霖今晚像是喝醉了一样。

  一个女孩子如果控诉一件事情的时候,无论她喝没喝酒都表现得像是醉了一
般,这说明她是真的伤心了。

  但我依旧回避着她说的那些细节,只能笼统地宽慰着她:「我看出来了。我
看出来他挺潇洒的,然后你一直很哀怨——我不是在说风凉话啊,嘉霖,我只是
陈述事实:他每天开着跑车,没心没肺地借着搞情报的名义到处乱逛,而你,不
分春夏秋冬地有家不回、就在这市局一楼大厅里值大夜委屈自己,正常的情侣夫
妻才不会这样。而且,我说句你不爱听的,你的脾气就是这样:你是那种外冷内
热的女孩,实际上你这样的性格挺帅的,但确实又容易让自己心里受伤,这是我
在这段日子里对你的了解;而周荻呢,我不敢说我有多了解他,但是他在我们这
拨警专生里面当『职业学生』的时候,他就到处撩骚——所以当我知道说你跟他
举办婚礼的时候,我两三天都没敢相信,尽管他之前在我们面前一直在伪装,但
是我也能看出来,他就是那种到处晃荡、把一切都当游戏的那种享乐主义者。你
和周荻你俩,从性格上来说就不合适。」

  我是万没想到,就我说的这番话,直接给赵嘉霖说哭了:

  「你是说,强扭的瓜不甜呗……呵呵,这意思我懂……其实我早就懂……」

  我跟着叹了口气,然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了常备着的面巾纸,递给了她一张,
等她接到手里对我道谢又擦着眼泪的时候,我便继续宽慰着她:「你也不必多伤
心可,毕竟你不是说你要跟他离婚了么?一纸离婚书下来之后,你走你的阳关道,
他再去跟谁颠鸾倒凤、花天酒地的,也跟你没关系了,对吧。」

  「对。」赵嘉霖点了点头。

  「说起来,那他签了离婚协议书了么?」

  「还没呢……」赵嘉霖哽咽着,愣把眼泪憋回了眼眶里,「他说什么……这
几天专案组也好……呼,情报局行动二处也好,都有不少事情——哼,我也不知
道到底是借口还是真有机密的事情!」

  听到这里,我不禁苦笑了一声。

  「怎了?」

  「夏雪平之前也总这么说,遇到点啥就跟我说,自己有不少事情……」

  赵嘉霖讽刺地笑了笑,看看天又看看我:「要不咋说,人家俩人儿能看对眼
呢?都一个脾气的!总说自己有事儿,至于有啥事儿又总不好好说出口!就在那
儿装深沉,实际上闷骚得很!」赵嘉霖又看了看我,用着同病相怜的目光和声线
对我说道:「我之前我也知道,夏雪平就那样一个人,虽然我看她看不顺眼,但
我也知道,她身上背着你外公他们全家的血海深仇;可你说,周荻身上有啥血海
深仇啊?虽说他是个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哼,人和人之间的性格相像、臭味
相投,是真没有办法!」

  我挺难受地低下了头,而赵嘉霖见我也不说话,便也叹口气,继续说着自己
的事情:

  「周荻让我等他忙完了这一阵儿,他再签协议、再跟我一起去办离婚手续……
其实,这几天我都是吵着架过来的。我要离婚的事情,我跟我家里也说了,周荻
也给我阿玛打了电话说这事儿;但是,我阿玛也给我说了一顿……」

  「你父亲不同意你跟他离婚?我看过元旦的时候,周荻压根没露面,你阿玛
和你那几个叔叔倒也没觉着怎么着啊?好像……我也没感觉到你家里人对周荻有
多亲近多满意似的……」

  ——这些话问完我就后悔了,因为我忽然想起来:跟他们家一起吃饭的时候,
他们家里人有一个算一个,其实反倒是催着赵嘉霖甩了周荻离婚的同时,还乱点
鸳鸯谱,要我倒插门进他们家,直接让我娶了赵嘉霖!要不是当时张霁隆跟蔡励
晟说,让我跟梦君去相亲,我还真不知道那天我该怎么收场。

  赵嘉霖却摇了摇头,叹出一口温热如兰的长长白气:「他们倒不是不同意我
离婚……就像你说的,其实从我跟周荻恋爱的那天,我父亲虽然没怎么表现,但
是我那几个叔叔就跟周荻气场不和,而且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无论是家里发生
的事情、还是家外他们听说的关于周荻的事情——当然,有很大一部分,也归功
于我跟家里人的告状——他们就越来越不喜欢周荻;而我父亲,更想要让我找一
个,能在将来帮着他管理集团、接替他董事长位置的倒插门女婿,我阿玛最开始
没觉得,但是逐渐地他开始觉得周荻这人心思不正、身份又敏感,他巴不得让我
换一个呢!实际上,哪怕是我俩领了结婚证、办了婚礼,他和我家那几个叔叔婶
婶,也都没少帮我物色,倒是到了最后不是我看不上就是他们觉得还不够当咱们
赵家女婿的意思;但是现在,我阿玛听说我要离婚,他只在意自己的面子,他非
想让我先找到下家再离婚,要不传出去不好听。」

  「我的天呢,离婚是多大点事儿……你阿玛他们明昌国际,那么大个家业,
那么大的名号,你离个婚就能折了你阿玛的面子呀?」

  赵嘉霖一听,自己眼睛倒是亮了起来,转过身来看着我:「这确实啊!就我
阿玛周围那些朋友的子女,也有不少离婚的,但是一般都是刚离婚就接上茬儿了,
要不然谁家还有离了婚之后耍单蹦光棍儿的,当阿玛额那的,都得在圈子里抬不
起头来。」

  「你们满洲人啊,就是事儿多!这都啥年代了,还保留着大清时候的那点儿
繁文缛节呢?」

  赵嘉霖一听这话,一双猫似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没办法,我这辈子投胎
就投胎成了个满洲人家的格格,你以为我乐意啊?」

  一见她又要跟我吵架斗嘴,脑子连着绷紧好一阵子的我连忙对她作举手投降
状,嘴上也连忙告饶:「我错了、我错了……含着金钥匙长大的伊尔根觉罗·嘉
霖格格,心里也是个孤独脆弱的小姑娘!我这个大混蛋满嘴跑火车,说错话了!
您今天还屈尊给我这么个小草民点烟!我属实是不知好歹了,属于是……您大人
不记小人过,您就原谅我一下呗?行不行呢?」

  见我一通耍洋相,赵嘉霖又不禁抿嘴笑了起来,接着嘴角上扬着,继续睁着
那双瞪大了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似没接我的话茬、却又似在等着给我挖坑
一样地说道:「不是啊,何秋岩,我问你,你咋这么爱逗我呢现在?你先前都巴
不得跟我吵架,最近你咋一看我生气了就总逗我呢?你是不是现在可乐意逗我笑
了呀?」

  「我……我跟你吵架,我也得有时有晌吧?局里人都说我混不吝,那我怎么
着也得有点儿眼力见吧……你最近心情不好,离婚进行时,我再在这时候跟你找
架吵,那不是给你伤口上撒大粒盐么?」

  「所以说,我现在就得赶忙再找个下家——现在在我身边的,但凡有这么个
法律意义上还属于单身的、还没结婚的成年男子,本格格我可是都有关注的哦!」

  这话又让我没法接了,而且更让我没法接的是她的眼神以及越说着话越朝着
我身上靠近的身姿。

  于是我只能下意识地朝后退了半步。

  赵嘉霖见状,低下头抿了抿嘴,也不说话了。

  「那个……你要不要喝点啥?奶茶,还是咖啡?」沉默片刻过后,我又看向
了街对过尚未打烊的「南岛小魔家」茶屋。

  「呃……不用了,奶茶喝多了胖人、长肉。」

  「那咖啡呢?」

  「也不用。我熬夜熬习惯了,用不着那玩意。而且今晚,我是准备好好睡一
觉了,我不准备再在咱们办公楼一楼打更了。」

  我看着她,轻松地笑了笑:「哟,格格师姐有觉悟了哈?这就对了,红党有
句话咋说来着,『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不跟垃圾人置气、该休息休息,这就
对了嘛!这到了晚上,也没啥事,不睡觉休息干啥呢?睡觉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赵嘉霖也故作轻松地低头莞尔一笑,又抬起头来看了看天空中飘落的雪花,
呼吸着沁人心脾的冷空气,然后有释怀地吐出一口气:「你说得对,秋岩。人不
能跟自己过不去。而且,跟周荻吵的这架,我还觉得挺痛快的。」

  我看着她,也点了点头:「想必是你之前在家,一直是跟他面前唱『单出头』,
压抑久了吧,于是这次他能跟你真正叫板吵起来,你算是真正得到发泄了?」

  「是也不是吧……」赵嘉霖耸了耸肩膀,眨着眼睛看着布满乌云的夜空说道,
「其实这次更多的是,我能跟他把话说开了,我才能够知道我在他心里到底是个
什么样的人、是一种怎样的存在。呼……我上小学的时候就认识他了,当时张霁
隆大哥主动投诚情报局,而路过的我正拿着刚买的三明治、背着小书包上学,当
年的老宏光公司参与政变的黑帮份子前来灭张霁隆的口,拎着手枪不由分说、见
人就杀,要不是因为他,我现在也不会站在你的面前跟你一起聊天、一起看雪了……
当年的他,二十岁出头,」说着,赵嘉霖又看向了我,少有地对我温柔地眨了下
眼睛,「就像你现在一样,」随后又转过头,呆呆地看着空荡荡的小街道,苦涩
地笑着,「人长得帅、动作又飒,我的命也是他救下来的,而送我去医院的时候,
他安慰我时候的样子又是那么的儒雅、温暖,像极了童话里的王子、漫画里的骑
士、偶像剧里的侠客,我当时已经渐渐进入青春期了,于是就被这么个人占据了
自己整个的心……他妈妈活着的时候,也是特别喜欢我的,在我还在上小学六年
级的时候,第一次去他们家吃饭,他妈妈就在饭桌上一直说,『等霖霖长大了,
要是能给我们家周荻做儿媳妇那该多好』——这句话一直像一根钉子一样凿在了
我的脑子里!」

  赵嘉霖苦笑着,咬着牙复述着生养了周荻这么个混球的女人对儿时的她说的
这句话,紧接着,赵嘉霖脸上一红,眉头却不禁渐渐皱起:「你知道么,秋岩,
其实我为他……我为他打过胎。」

  「啊?」

  这次换我瞪大了眼睛。

  赵嘉霖却有些疑惑地转头看了看我:「我这事儿,身在那么乐意八卦的一组
的你,居然没听说过?」

  「我是真没听说过!」在解释之后,我又不免开始想要宽慰起她来,或许是
天生秉性,或许是我本身就有「尴尬癌」,我发现我开始越来越见不得赵嘉霖受
委屈,于是我只好跟着打起哈哈来,「那个……确实没人跟我提起这件事。可能,
你这事儿,跟咱们一组最近一阵子遇到的事儿比起来,实在不算啥吧?你看看咱
们一组:先是被那个艾立威搞得乌烟瘴气的,后来夏雪平多年闺蜜苏媚珍又应该
是个天网份子、她还是徐局长的情人,再后来胡佳期跟白浩远又整出来事儿了、
然后胡佳期跟王楚惠又带着白浩远跟聂心驰跟她俩各自儿子乱搞……你看看,这
些事儿……」

  赵嘉霖忍不住伸手,对着手心呵着热气,又继续低下了头:

  「七八年前,在我还在上高中的时候,那年的十一月十九号,我去给他家给
周荻过生日,那天因为是他的生日,当时他又刚刚升任一个行动小队的队长,我
们都狠高兴,他妈妈也一直在劝我、给我不停地倒酒,所以我跟他都喝了不少的
酒……而第二天醒来之后,我就觉得……下面很痛、又有点痒……我再一看,他
就在我的身边,我俩都光着身子躺在一个被窝里,而我身子下面跟我大腿根儿处
的血迹,已经干了……我当时其实是有些高兴的,毕竟这件事,也是我当时一直
认定了的事情。但是谁知道……那一夜之后的他,却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跟我也
不主动联系了、也不去学校看我了,而我给他打电话也不接、我去情报局找他他
也不见,成天都故意躲着我。说实话,我其实对那天晚上的事情,到现在我都很
模糊,我都根本记不住那天晚上到底我和他是怎么发生的,是他主动的、还是我
主动的,还是在酒精的催化下我俩共同燃起的干柴烈火;可我却一直接受不了,
在我把自己的贞操交给了我心爱的人之后,他居然会对我避而远之?可当时学校
课业重,我又面临考大学的事情,所以对于这件事、对于他的事情,我便极力地
克制起来不让自己想,我想要借着学业让自己收收心……只是没过多久,我的身
体开始发生生理反应了——不停地反胃、推迟了十几天的月事,告诉我事情不对
劲……呵呵,果不其然,就那么一次,我俩就中了。」

  说到这里,赵嘉霖又忍不住抹起眼泪来,随即她又捏紧了拳头,又恨恨地把
马上滚落的第二滴眼泪憋了回去。

  「然后呢?这家伙是不想认么?」在一旁听着这些事情的我,都忍不住跟着
恨得牙根痒。我想哪怕是个路人,听到这种事情都觉得可恨,更何况听到这些事
情的,是本来就对周荻有莫大恨意的我。

  赵嘉霖表情凝固了片刻,然后平静地说道:

  「劝我去堕胎的就是他。」

  「操他妈的!」我忍不住暗骂了一句,然后继续看向赵嘉霖,「怪不得你爸
跟你那几个叔叔都看不上他呢!你还说你不知道他们为啥瞧不上他,换这事儿遇
到谁家,谁家当爸当叔的,心里能过得去?你呀你,嘉霖姐,你脑子也是真的大!
就这样的人,你还要跟他结婚?你脑子被山炮轰了、还是被怀远门挤过啊?」

  赵嘉霖却像是自己犯了多大错一样,有些懊丧地低下头:「呵呵,谁说不是
呢……我现在想想,我自己脑子确实是出了问题了。当时我还瞒着,我家里人还
不知道这件事,我是在当时的闺蜜的陪同下,去妇幼医院做的检查的;过后,我
还是不死心,给他发了信息,他这才到学校找我……呵呵,可笑的是,他劝我打
掉的时候,还给了我堕胎的费用——我高中时候,家里给我的一个月的零花钱就
够别人家爸妈一个月的工资了,我差他那点钱么?但是当时我年龄小,我也不知
道该怎么办,当下想着的,只能是把事情瞒下来……可是又过了两三天,阿姨……
也就是他妈妈,却从他那儿知道了这件事,之后阿姨好心好意地带着他跪到了我
家门口,一个劲儿地给我阿玛跟我额那磕头认错,但也就是这样,把我怀孕的事
情捅到了家里……我知道阿姨是好心,我额那活着的时候也是个比较好说话的人,
在那天长谈之后,阿姨跟我爸妈商量的,是要我把孩子先生下来,等我上大学,
在开学之前先把结婚证领了、再等我大学毕业之后再办婚礼,一切说得好好的,
他全程也没怎么说话……我还以为一切都会顺利呢!可没想到,我额那临送他们
母子俩离开之前,他却回过身来,言之凿凿地说,他不愿意娶我,他就想要我把
孩子打掉……他说我和她之间不可能幸福的,他还说,他心里已经有人了。」

  说到这,赵嘉霖又满眼委屈地抬起头,凝视着我。

  ——七八年前……

  我忍不住举手搓了搓下半边脸,咂咂嘴道:「啧……他心里那人,是夏雪平
吧?」

  赵嘉霖苦笑着点了点头:「现在,你应该彻底知道我为什么讨厌夏雪平了吧?」

  「要是照这么说,她活该招你讨厌,这事儿不冤。」我迟疑了片刻,点了点
头说道,心里却有些五味杂陈——岳凌音帮着退回来的礼盒,还在楼上的办公桌
下面躺着呢,只不过此刻,仍不能够对事实做出准确判断的我,只能顺着赵嘉霖
的话往下聊下去。

  赵嘉霖叹口白色热气,接着毫无波澜地说道:

  「时至今日,我已经不知道那天晚上周荻和他妈妈是怎么离开的我们家的了——
我四叔总跟我吹牛说,当时他出手把周荻给打了个全身骨折,但我知道就以我四
叔的身手,连我都打不过,更不用说周荻了,别看他是个混黑道的;我猜应该是
被我阿玛给骂走的……而我听到他说的那几句话,一气之下我就离家出走了……
我找了个宾馆住了一晚,去闺蜜家住了一晚,然后第三天白天,我让闺蜜陪着我
去了医院,我自己去打掉了那个孩子。而当时,周荻也并没告诉过我,他对夏雪
平有意思,我也还没看过他写的那些记录着怎么跟已婚的夏雪平发生的风花雪月
的那些事情;但是,当时的夏雪平已经很出名了,而当时的风纪处也越来越拉胯,
本地那些小报纸便也越来越猖狂,继而,写关于夏雪平的风言风语的报道也就越
来越多,所以,很容易地,我就知道了夏雪平可能跟周荻之间发生过什么。于是,
在我离家出走了一周之后,我就来了市局这边——那是我第一次来到市局这里,」
紧接着,她又抬起头,侧着身子看了我一眼:「好像当时,就在咱俩现在站着的
位置,我去前面拐角的那家超市里买了把切鱼用的长刀,就来找夏雪平决斗了。」

  「再然后呢?」我表情复杂地看着赵嘉霖。

  赵嘉霖却摇摇头笑笑:「那还用说么?肯定是我输了……我当时根本不会打
架,但是你妈妈夏雪平也是赤手空拳。那是我到现在跟夏雪平打过的唯一一架,
她三下五除二就把我按倒在地了,当然,她也没好到哪去——」,赵嘉霖说着,
又有点讽刺地看了看我,对我问道,「你跟她,你们母子俩好的时候,曾一度好
到我无法启齿的地步了,那你一定知道,她左臂上有一道刀疤对吧?那就是我拿
着那把刀给她划伤的。」

  她说得没错,夏雪平的左臂上确实有一道伤疤,足足有7厘米,但是很浅很
浅,那是我经常会忽视的一道伤疤,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需要上手去抚
摸才能感受得到,况且比起夏雪平身上的其他各种奇形怪状的伤痕,那道疤并不
是那么的起眼。

  赵嘉霖委屈又愤怒地看着我,继续回忆着:

  「当时我被她就那么按在地上……我心里愤怒也屈辱极了!我心想我堂堂伊
尔根觉罗家的三小姐,从小到大都是被人捧着的!我要什么就有什么!如今我被
你这么个杀人不眨眼的、臭名昭著的女警察摁在地上还动不了、而且你还抢了我
的男人!你凭什么?于是,我就直接跟她说了我是谁、我为什么要来杀她;可我
没想到,她听了之后,却完全像个局外人一样一头雾水,甚至在把我铐起来后,
她还叫来了周荻,还当着我的面儿给周荻教训了一通——但我当时又想,周荻那
是我的男人,你凭什么教训!你不就是个刑警吗?你不就是个小警察吗?你还比
我岁数大那么多、你还有儿子、还有家室,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抢男人?行,我的
男人心里不是喜欢你么?心里不是喜欢所谓的『F市第一女警察』吗?那我就也
去当一名刑警!我就要看看,我会不会做一个比她更优秀的刑警!我就要看看,
将来这个所谓的『F市第一女警察』的名号到底是谁的!呼……」

  说到这里,赵嘉霖却突然无力地长吁三口气。

  我以为她在哽咽,便又拿出了那包面巾纸,靠近了她的身子,可仔细一看,
她却只是闭着眼。于是我只好把纸巾重新放进大衣兜里,然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
右臂。

  稍缓了一会儿,赵嘉霖却睁开了眼睛:「但或许,我是误会夏雪平了。」

  听到这,我却不禁眼前一亮。

  可她接下来的话,证明我这一闪而过的念头,只是我自作多情。

  「我今天跟周荻吵了这一次,我才知道,他其实从我小时候,他认识我开始,
就一直认为我对于他来说,是一个累赘、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公主病』、一个
『假女强人』、是一个只会任性和凭借家世闹脾气的花瓶大小姐……就算是没有
夏雪平,来个什么『尚雪平』、『左雪平』、『东雪平』、『丘雪平』的,周荻
也不见得会对我好……周荻跟我说,他从我缠上他那天起,他就无时无刻地不在
后悔着,他曾经救了我,或者,他在救了我之后,他觉得自己也不应该陪着我上
了那辆救护车……或许……或许啊,就算是没有夏雪平的存在,他也根本不会喜
欢我的……在他的心里,我永远比不上任何人,跟别提是夏雪平了……」

  我转过身站定了之后,同情地看着赵嘉霖,我深切地感觉到眼前原本挺有魅
力的、大家一向认为傲不可攀、高高在上的「冰格格」,其实却在对周荻的失理
性的执着、跟自认为身处于夏雪平的阴影之中,早就迷失了自我。

  ——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于是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抬手拍了拍赵嘉霖的肩膀,对她加油打气道:「那你
就做你自己就好了啊!就我所知,你在重案二组也抓过不少罪犯、粉碎过不少暴
力团伙和做事比较出格的黑道社团,不算是人中龙凤,你也算得上建功立业了吧?
你有颜有气质、又有能力又有荣誉,能在全F市这么多女警里闯出自己的名堂,
而且你的名号还是跟夏雪平是平起平坐的,不存在你们俩谁高谁低的,对不?周
荻不欣赏你,自然会有人……」

  我其实本来还在想着,该怎么拿捏一下自己安慰的词汇的温暖程度,可千万
别让他听起来像是我在想着趁人之危跟她调情,可我刚说到这,赵嘉霖却忽然含
着眼泪的双目突然抬起,直勾勾地盯着我,对我咬着牙说道:

  「不行!凭什么他觉得我什么都不是!秋岩,我越想越生气!这事儿不关夏
雪平的问题,也不关什么他爱不爱我的问题,他连最基本的对我的尊重都做不到,
他凭什么?是,他或许是个天生干特工探员的料,但是自从他认识我之后,我父
亲又不是没使过劲儿帮助他,如果不是这样,他能当上现在这个情报二处的行动
课课长吗?秋岩,我想证明自己给他看,我赵嘉霖不是那种一无是处的女孩!」

  ——说句实话,赵嘉霖的那双眼睛,是我来市局之后早出晚归的时候最常看
到的事物,大部分时候都是冰冷的,而最近随着我俩越来越熟悉,她对我的目光
也会越来越温暖、越来越友善,不过总归都是美好的;

  但是此时此刻,她的眼神,让我觉得有些钻心的害怕,那是一种痴念至极而
到了怨憎恶境地的走火入魔。

  「你……你为什么非要让他认可你?你非要给他证明干什么……」

  「他花着我的钱去买车!穿着我送他的衣服去泡美女!借着我们家的人脉去
跟名声做他自己的事业!当然这些都无所谓了,婚可以离,过去的一切我都可以
当作没发生过,我都用不着他净身出户!但是,我必须让他承认,我赵嘉霖不是
一无是处!就像你说的,秋岩,我也有能力!明白吗?凭什么大家都看得到,就
他周荻看不到?我就是要让他对我认可、要让他对我低头!我就是这样的人,我
就是这种脾气!是,他现在在F市,乃至在全国的情报界都是个中翘楚,但我必
须要让他知道,姑奶奶我不会吃他的回头草,并且,他离开了我之后啥都不是!」

  说着,赵嘉霖眉毛一横,秉着呼气将自己的右手一把紧紧握住了我的小臂,
看着我急切地说道:「秋岩,你得支持我!你必须支持我!你看,你说你要反手
算计胡敬鲂,好,我帮你了吧?我已经都帮你把地方党团的议员找好了,现在就
差切实的证据和黑料了!我把你当回事儿,秋岩!你有没有把我当回事儿呢?你
不是说过,你我已经是战友了么?而且你知道的,我在局里连朋友都没有!他们
都管我叫『冰格格』,那是他们在夸我吗?他们是在说我赵嘉霖一点都不平易近
人、总乐意端个架子!这些我以前不在乎,现在也不在乎!但是,我现在,在我
身边能够支持我的、帮我加油打气的,就只有你了啊!现在我要向周荻证明我自
己、将来说不定我还要对付他!秋岩,你愿不愿意帮我啊?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你难道不想因为他抢了你的『夏雪平女王大人』,跟我一起对付他吗?你就帮帮
我吧,秋岩!」

  我承认,我真的是个不会拒绝别人的人。

  而此时她闪着泪花的双瞳,更让我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她说的这些理由,更
加让我难以拒绝。

  「那你要干嘛呢?」

  赵嘉霖凝视着我的眼睛,突然露出了一丝满带渴望的笑意,伸出双手紧抓住
我的手腕:「你那天不是说,你找到了一个门路能去『知鱼乐』么?干脆我陪你
去呗?咱俩进去看看!周荻他派出去的人,不是全都没回来么?那我俩就一起去
一趟,再回来一个,给他看看呗?」

  此刻的我,心里有八成把握,赵嘉霖可能是疯了。

  「不过有一点他没学会,那就是对自己对生活感到心满意足」

  ——此时的我,突然想起了夏雪平最喜欢的那本《荒原狼》里的一句话。

  「嘉霖……这事儿不行。」

  「不行?那天在食堂里,你明明答应我陪我去看看的,你怎么能吃了吐呢?
还是说……你们男人都这样?」

  「这跟男人不男人的没关系,嘉霖,你那天说的是让我陪你在外头看看的吧?
今天你这又变成要『进去看看』……我说实话,这几天我掂量来、掂量去,那天
是我脑子一热我才答应你的,现在我都觉得哪怕是在外面看看,我都不能带着你……
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其实我也记不得……好吧,我可能确实就像她所说的那样,在玩「吃了吐」
这一套,那天我会答应她,纯粹是听说周荻骂她,一时间我心里不知道为啥怎么
发了通无名火所以才跟着生气,但是后来我仔细掂量掂量,我发现这件事真不经
琢磨,越琢磨越不是个事。我俩肯定要伪装自己并不是在给谁出任务,但是一个
男人带着一个大姑娘逛窑子,这件事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秋岩,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赵嘉霖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人?」

  我叹口气,轻轻挣开了赵嘉霖的双手,稍微退后了半步,然后无所适从地挠
了挠头,在她突然变得失望的目光中,我又不得不上前一步去,犹豫半天,还是
先摆了摆手:「就这么说吧,你刚才跟我说了那些掏心窝子的话,现在你问我我
会不会帮你,我肯定不能说不行。而且不提别的,就最近这一段,咱俩也算是一
起出生入死好几次了,咱们俩咋说都是有交情了,而且你还帮了我,咱说我跟胡
敬鲂咋样,我一小虾米到底能不能掰得过他的大腿,那都是两说了,但你至少帮
了我,所以你说要我帮你、支持你,于情于理我都得答应;但是,『知鱼乐』这
事儿我想了,这不是脑子一热就要去做的事情……我感觉你现在情绪不对,嘉霖,
你先冷静冷静,你也让我顺口气,我慢慢跟你说。」

  说着,我又从口袋里掏出那包烟,从里面叼出一根香烟来。

  「还得借个火。」我又拍了拍赵嘉霖的手腕。

  赵嘉霖却突然眼珠一挑,眉毛一横:「那你得给我来一根。」

  「啊?你抽过烟么?」

  「你管我?你不给我根儿烟,我就不借你打火机!」

  看着她突然又变得有些刁钻的模样,我也不再劝阻她,更有心想看她出洋相,
便给她递过去了烟盒,让她从里面抽出一根烟来。她捏了一支之后,才再次掏出
打火机帮我点烟,并且还学着我的样子,把香烟叼在嘴里、将滤嘴在舌尖处含着,
并且在给我点烟的时候,她也把她的那根对在我的香烟的另一头对着火,并让火
苗一齐将我俩的香烟同时点燃。

  可紧接着,她便瞬间被香烟呛了好大一口,随后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咳……
咳咳咳!嚯——咳咳……」

  「你说说你,在嘴里含了那么大一口烟,也不知道吐出来点儿,全都过肺了,
谁能受得了?」我在一旁有些幸灾乐祸地帮她拍着后背。

  她白了我一眼,却仍旧倔强着不把那根烟丢掉,而只是用食指和中指夹着那
根烟,一会儿吸一口、含住烟雾,又紧接着把烟雾吐出去,而并不在呼吸道里走
上那么一圈。

  而我则是熟练地吸着烟,接着思忖片刻,便跟她说起我这段时间里对于那个
温泉山庄的考虑:

  首先我用脚在积雪上画出了那温泉山庄的示意图,找到温泉山庄的位置并勘
察到他们的布局其实不难,这点事儿后来我才回过味来,其实根本用不着国情部
从当年的「天网」卫星系统破解出来的地图勘察系统来观测,这玩意在谷歌地图
上就能找到,甚至谷歌街景都能把周围的街道展示得一览无余——北面傍山,山
丘上还有个直升机的停机坪,南面和东边都是树林,西面则有个半开放式高尔夫
球场跟野湖,愣是派大部队去冲击的话,攻下来是个时间问题不说,对方要跑的
话也很方便;但是如果潜入的话,想要从里面撤退可是相当困难,但也不是完全
不能从里面跑出来,因为除了先前情报局那边掌握的卫星视图之外,其实山庄里
面还有个人工湖,山庄地势高,西面的野湖地势低,而为了防止雨季积水造成内
涝,那片人工湖则自然是挖了一条通往野湖的水泥渠,并设置了闸口负责往野湖
里引水;而很多人普遍不知道的是,在高尔夫球场和野湖之间还有一条不算特别
宽但是水很深的小河沟,算是那片野湖的支流,而且可能是因为地底跟湖底的热
量,小河沟其实还常年不结冰,水流也挺急,小孩子在里面游泳会被冲跑、对于
会水的成年人倒是绰绰有余,而这条小河沟两旁周围都是一人来高的芦苇丛,河
沟底下还都是碎石,于是小船跟皮艇都进不去下不了水,车子在里面没法开,这
条小河沟在卫星地图上都不容易被人看出来,要不是傅穹羽的一个朋友的爷爷奶
奶的家早先就是在那附近种地捕鱼、后来因为建立那个高尔夫球场才被迫搬离,
随之他把这些告诉我,我也不知道那条小河沟的存在,所以但凡进到山庄园区里,
只要是能翻过闸口或者将之破坏掉,就能顺着水泥渠和野湖,从小河沟那边逃出
来;

  但是我能想到的东西,先前想要潜入到山庄里面的那些探员特工们未必没想
到过,山庄的构造就是这么设计的,所以在那个山庄里面的人也必定能够想到这
一点——先前派去潜入的特工探员们不见得没勘察过周围,而至于山庄里的喽啰
保镖们,别说会不会在野湖和小河沟那里设防,哪怕就是在山庄里的人工湖设防,
想逃出来就也是天方夜谭;而且先前我假设在山庄外面观察的想法,现在看起来
也有点不那么稳妥,因为就在这几天,傅穹羽的一帮朋友倒是在附近继续试着帮
助我观察过山庄的动向,但是只要靠近那山庄一公里以内,就会有各种各样的人,
比如装扮成交警、巡逻队、和工地施工队的人,借着附近施工以及追查前些日子
策划暴乱的借口,而强行把他们那帮孩子赶走,如果这时候,来了两个看起来就
像警察或者探员的人,那就不只是打草惊蛇的问题了;

  因此,光想着逃跑而不知道该怎么在里面隐藏自己是没用的,要是妄想着在
里面偷点东西、打听点消息或者大闹一通,再试图全身而退那更是不可能——先
前潜入的那帮探员里头,无论是周荻直属的行动课的手下,还是咱们专案组的人
马,我估计其中不乏高手,但是有的时候,这帮做特工的最大的问题,就以我从
小到大所接触过的所有的做过同类型工作的人士而言,他们就是目标感太强了而
很多时候对于自己的手段能力过于自信、于是便有些急于求成,总觉得一次行动
就是求之不得的机会,于是就总想着在一次行动中就把所有事情都办了,这个时
候反而最容易出乱子——我先前在去参加国情部的选拔的时候,本来国情部的人
有那么一点不想录用我的原因,就是他们觉得我不够雷厉风行,做事有些优柔寡
断,但我是一直坚持觉得,按照他们给的依照尚未解密的实例而改编的习题并根
据最后任务流程和结果给的标准答案,完全不是最优解;

  如果按照这个思路往回推测,那也就不难发现,为啥周荻派出去的人最后都
没回来了,先前我在情报局走廊里,大概是连听见带猜测,知道有可能情报局也
有个鼹鼠,但是在我看来鼹鼠不鼹鼠、内鬼不内鬼的这都是小事,最主要的是那
些人或许目的性太强了,而偏偏那个温泉山庄这种地方,眼睛肯定特别的多,尤
其是这个地方如果真是传说中的那家「知鱼乐」,在「喜无岸」跟「香青苑」都
被打掉的情况下,这帮人一个个早就如惊弓之鸟一般,但凡来一个生分面孔,必
然是要加倍提防,那这个时候,那帮探员们再做出任何的可疑的行动,必定会瞬
间招来无数枪口;同时,尽管刚才从赵嘉霖那儿我听说、也早先就从嘉霖的四叔
四婶那儿确认过周荻的私生活其实很不堪,但是我不相信情报局的所有人都是那
么花天酒地的,那么让他们潜入到一家色情场所,我真的不相信所有的探员都会
情愿为了任务而去跟风俗场所的卖春女去尽情性交的——更何况,之前还有过几
次,还居然是把几对女探员派去潜入其中……就别说是两个女探员了,一男一女
我估计都会有问题……

  「……所以你想想看,你说你要跟我去,怎么去呢?我现在想的是,最好我
自己去。我前些日子出去跟蔡梦君吃饭的时候,机缘巧合遇到了一个家伙,那家
伙跟自己约会的对象,说自己能够弄到郊区一个山庄会所的邀请函,我顺着就想
到了这家『知鱼乐』。如果我自己去的话,我感觉其实是最安稳的,大不了我就
是在里面醉生梦死一圈,就当是进去乐呵乐呵,花点钱消费了。别的东西我都忍
住不打探,这样的话,他们那儿的人应该只当我是去找乐子的……」

  「应该只当你是去嫖的。」赵嘉霖打断了我的话,意味深长地嘴角上扬着。

  我尴尬地抿了抿嘴,点了点头:「你说你要跟我去的话,一个女孩,你跟我
进去,首先咱俩是啥关系一起进去的呢?其次,你一女孩,进入那种场所,你难
不成也是要去找乐子……也是去嫖的?一男一女的阵容,情报局专案组那边也不
是没派去过……你要是跟我去了,咱俩指不定都得把命搭进去。」

  赵嘉霖却看着我,根本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你怎么就觉得你我一起去,就
一定会把命搭进去呢?而且,女孩怎么就不能去找卖春女、女孩怎么就不可以去
嫖女孩子?」

  她的这一番话,直接给我问得有点不会了……

  「我说,三格格,您刚才问的这几句话过脑子了么?」

  「怎么就不过脑子了?而且,我明告诉你,我也有个计划,你要听么?」

  「你说说看。」——而在3分14秒后,我会为我自己的这句草率的话后悔不
迭的。

  赵嘉霖笑得有些轻佻,也有些轻蔑,也充满了高傲的自负和戏谑:

  「你知不知道啥叫『女绿』?」

  「知道啊,不就是那种女生有绿帽癖的、喜欢看自己男朋友或者丈夫跟别的
女生、甚至多个其他女生……不是!你等会儿,你要干嘛?」

  「很简单啊。」赵嘉霖又轻佻而有些急切地笑了笑:「我是最近才知道世界
上还有这种性癖好的,而且我查过了,喜欢『女绿』的女孩子,是会跟着自己的
男朋友或是丈夫一起去在外面风流快活的,哪怕自己的男人是个坐怀不乱的柳下
惠,她们都会怂恿自己的男人去泡夜店、去做那种私密SPA按摩、去找楼凤和发
廊小妹,甚至还会篡夺自己朋友里面比较放荡的女生、或者是自己花钱去找一些
妓女装成自己的闺蜜,让她们来勾引自己的男人。而在自己的男人在别的女人身
上尽情快乐和释放的时候,拥有『女绿』癖好的女生们,她们则会像在看着一件
艺术品、欣赏一场活色生香的戏剧一样,在一旁观赏自己的另一半在其他女生身
体里的进出、冲刺——你说这些事,身为一个『女绿』都做得到,这样的话,跟
着自己的情郎一起去一次经营着色情娱乐的温泉山庄又怎么了?」

  我不知道她是故意装疯然后挑逗我玩,还是在真的发疯,但是这会儿我不想
闪躲但也不愿意顺着她的话来,因为如果真的由我俩去单独行动的话,搞不好真
容易能把命搭进去:「所以你要装成我的女朋友,还是老婆呢?」

  「都行。」赵嘉霖眯着眼睛挑着眉毛,嘴唇妩媚地朝上弯着,「实在不行,
本格格给你做一天情人也行。」她说着,还故意靠近了我,冲着我的脖子呵着温
温的气息,并伸出了手,用着食指在我的衣链上画着圈。

  但我却严肃而冷静地一把抓住了赵嘉霖的手腕:「嘉霖,你可别拿这种事情
开涮。」

  「怎么?我送上门,你这个『小混蛋』,怎么不乐意呀?」

  一瞬间,我终于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四个字:自暴自弃。

  「我是『小混蛋』,但你可并不是个女流氓。既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
也说得露骨点儿吧:假如现在我在你面前,脱了个全身精光,然后当着你的面儿
跟别的女生用各种姿势做爱、我还要把我的私处展示在你的面前,你会乐意看么?」

  「哈哈,你是在勾引我么,何秋岩?」赵嘉霖说着,把她的脸对我凑得更近
了:「而且,你怎么就知道我没看过你跟别的女生做爱呢?你难道忘啦?你在宿
舍里,在你妹妹身上忙活、把那么可爱文静的一个小姑娘摆弄得叫喊连连的时候,
正是我在门口录的视频,然后传给的夏雪平的呀!说起来,嘿嘿,我还真有点意
犹未尽!我还真想再看看你再在别的姑娘身上,进进出出的样子呢!」

  「我没跟你开玩笑!」我紧紧捏住了赵嘉霖的手腕,甚至对于她突然从一个
「冰格格」变成现在这样没喝酒就撒疯的如此轻慢的态度我都有些愤怒,「你我
不是情人,你我是一个小组的专案组的警察——倘若咱们俩,真的按照你所说的,
去了温泉山庄,到时候,在他们的地盘,四处都可能有人盯着、都可能有摄像头
的。据我所知,你伊尔根觉罗三格格并不是个放荡的女人,而且你我可是连手都
没拉过、嘴儿都没亲过,更别提一起上床云雨了,这些细节,对于那些看着欢场
的家伙们以及被万人睡过的女人们而言,我俩只要是有一点儿不像爱侣情人的小
举动暴露出来,他们就都会知道你我是装的!事到如今,我实话告诉你,在打掉
『喜无岸』和『香青苑』的时候,我都有几次差点没命,更何况是我俩一起。嘉
霖,我真拿你当朋友。你听我一句劝,别玩火!更何况,你刚才说的那些事情,
你咋不去跟周荻说?你俩正好是现成的夫妻,你说你要扮『女绿』,这不也都是
现成的事情么?」

  听我将话说到这儿,赵嘉霖这才彻底抛弃了刚才用来伪装的风情,露出了真
挚地、十足地悲愤的表情:

  「我正是因为恨他,我才找的你!我也知道你是把我当成朋友,我也才找的
你!而且何秋岩,你是在夏雪平面前自惭形秽惯了吧!我也听说过几个母子之间
产生乱伦感情关系的事儿,但为什么人家都是儿子主导、把当妈的控制得死死的,
你却要当她的舔狗呢?你为什么就觉着自己不行?你就一辈子都觉得自己不如夏
雪平是么?你为什么就一定认定了,我俩不可能活着从『知鱼乐』里面出来?」

  而正是赵嘉霖的这段话,才真正戳中了我的脊梁骨。

  「……可是我俩凭什么从里面就能活着出来?专案组和情报局行动课那么多
优秀的特工和警察、那么多的高手都没有……」

  「很简单,就凭我是明昌国际董事长赵景仁的女儿!在东北这块巴掌地上,
敢惹明昌国际的人,我还没见过!而你,你再怎么说,也是『东北捕王』夏涛的
外孙,对吧?你既然是怀疑天网的人不少都在警检法系统里,而你外公怎么着都
算得上是他们的祖宗,我想,他们如果真的发现了你我的身份,尤其是知道了你
是谁,他们也必然不会为难你的!何秋岩,我知道你清高,你来市局第一天的时
候,你根本都没跟人主动讲过你到底是谁,但是你知不知道,恰恰正是你我的出
身,就是高于别人的地方?我先前也一样,我不愿意把自己的家世、甚至连自己
的满洲血统我都不乐于挂在嘴边;现在我想明白了,这些本来就是自己的资本,
与其让像周荻那样的人占便宜、与其什么都不干却还得承受别人在背地里嚼舌根
子,那你我自己为什么不好好利用呢?而你别忘了,我们并不是要利用这些去撒
野,我们俩只是单纯去逛逛,去风月场见识见识而已!如果这件事,凭我们俩一
己之力就能做成,将来见到你我该低头、承认我们并非一无是处的,那还不是周
荻和夏雪平?」

  紧接着,她又跟上了一句话:

  「到底是借着祖辈跟家里的名声,好好地活出自己的精彩来,还是你一辈子
都活在夏雪平的阴影里,而我一辈子都任由周荻看不起、却还要被他占便宜,何
秋岩,你好好想想,到底咱们俩应该选择哪条路啊?」

  我松开了赵嘉霖的手腕,又看了看她那双已经被执念占据的双眼,我又低下
头长长叹了一口气:

  「你真的想好了?你确定你这不是因为知道了周荻和夏雪平之间的私情,而
跟他俩故意置气?」

  「事到如今,这件事跟他俩之间那点儿破事儿已经没多大关系了。我是为了
我自己的自尊!你也是个有尊严的人吧,何秋岩?」

  我点了点头。

  「你这样吧……你还是稍微等两天,我去安排安排。你等我消息。到时候,
你我一起去。」

  「好样的!这才像话。」

  我一时间有点不敢再去看她,转过身回到了办公室里。正好傅穹羽准备关灯
回寝室,于是我便跟着傅穹羽一起回到了他的宿舍,跟他安排了一下,然后我便
也回屋休息了。

  ——我知道我实在是说不过赵嘉霖了,倘若我再跟她劝阻,指不定她能干出
来自己单枪匹马往温泉山庄里闯的事儿来。

  真要是那样的话,她肯定会没命的……

  其实在这几天,我一直都在收到大头跟牛牛的轮番微信轰炸,但就因为前些
日子全国上下发生的这么些烂事,我也没及时地做出回复。一直到我在这一晚回
到宿舍之后,我才开了个群聊语音跟他们问了问详细的情况;

  然后第二天一大清早,我便立刻去超市买了一大堆东西,接着驱车前往了市
立医院——

  小伊病了。

  那天在市政广场,也发生了不小的骚动,而那个时候,包括市局在内,全市
的防暴队都已经端着警棍跟防暴盾牌出街执勤,但是人手却根本不够用,理所当
然的,市政厅和省行政议会就动用了宪兵纠察跟特警队出来维安,小伊、小贾跟
小戚她们三个所在的女子特警队自然也跟着上了;该死不死的,在她们刚下车巡
逻没多久,就在市政广场旁边的一个地下通道里,正好看见一帮暴徒聚集在那里,
绑着红袖标跟蓝袖标的都有,起初她们仨以为那是红蓝两党的极端分子约在那里
斗殴,结果凑过去了一看,才发现这帮人竟然都是一伙的,而那时候他们正聚集
在那里,也不知道从哪里拐来了三个高中女生,正丧心病狂地逼着她们让她们脱
衣服,并打算施以轮奸;

  小伊她们仨赶过去之后,见事情不对,立刻抬起手里的自动步枪鸣枪示警,
那帮假装自己是两党支持者的,有一大半立刻被吓跑了;但是还是有那么一两个
不要命的,认定了赶来的特警手里的枪装的应该是橡皮子弹,于是还真就冲着小
伊她们仨扑了过来,后果倒是可想而知,那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这后半辈子
不但得有七八年在监狱里度过,而且还得坐轮椅了,膝盖都被训练有素的三人直
接打碎了;

  但是说来也巧,其中有个暴徒对着小伊丢过去了一根木棒,木棒砸到了小伊
的头盔上,直接把小伊砸倒了,然后半天没起来——最开始小贾和小戚都以为是
寸劲儿导致给小伊砸晕了,可俩人上前去扶小伊的时候,她俩才发现,小伊的鼻
子正在一股一股地往外流着鲜血,而且双目瞬间翻白、四肢不停抽搐,口吐白沫
的情况也根本止不住……

  其实按说小伊算是她们三个女生里抗击打能力比较强的,特警的头盔也有极
高的防护作用,怎可能就被木棍一砸就成了这样?二人也来不及多想,直接把小
伊背上了车子,直接送去了距离最近的市立医院。

  ——结果一检查,便被告知,小伊其实患上了骨髓系白血病。

  「怪不得……前一阵子她总说自己乏力、还有点低烧……嗬……我们俩都还
以为是天太冷了导致的……」

  在医院见到了我之后,小贾扑在我的怀里咬着牙流着泪对我说道。再看看刚
从病房里走出来的小戚,也是脸色异常地苍白。

  「没事的、没事的,别哭啊——贾儿,你说你以前多呜呜喳喳一个女孩?怎
么哭成这样……没事的,你要是这样,小伊躺在病床上不也得为你担心么?」而
我此时还不是很清楚是什么情况,我便还在安慰她们俩,「不是还能做造血干细
胞骨髓移植的手术么?」

  「秋岩……小伊的病……已经是急性了。唉……并且有一定的白细胞已经转
移到她的肾脏和肺脏了……同时还并发了很严重的凝血障碍……大夫说了,就算
是做了骨髓移植手术也是白做……」在一旁的小戚也发着颤音地对我说道。

  「啥?胡扯吧!好好的人……怎么可能?」

  我这才彻底傻眼。

  而已经照看了小伊两夜的小贾和小戚两个人,俱是相顾无言。

  找到大夫一问,才知道确实如此:每个人体质不同,对于这种病的情况也会
不同,按说现在小伊的身体素质本应还算可以,但是其实她小时候曾经因为家庭
状况出现过营养不良的问题,导致她现在看起来算是比较健美,但是身体内的情
况一直不太好,她在农村的父亲是油漆工,母亲是泡沫塑料厂的工人,她从小就
接触了不少化学物质,现在得了白血病,或许就跟这些也有关系;再加上其实她
是个相当讳疾忌医的人,根据她现在的并请来推断,其实她早在九月份的时候就
已经有经常低烧和气虚乏力的情况了,只不过她所在的连队那时候在进行集训,
而她自己也从来不把这种身体上的小毛病当回事,无论是小贾还是小戚、或是连
队里的训练官都劝过她去医院看看,但她自己却不乐意来——归根结底,还是她
觉得看病贵,因为自从省政府财政预算出现了巨大亏空之后,特警队的医疗保险
额度也被大幅度降低了,这样一来,本来就不太乐意去医院检查、又出身贫寒的
小伊,更是害怕看病花钱了;于是,哪怕后来,在圣诞节到我家陪着我,跟着小
C、大头他们一起住之前,她自己又发了一周的烧,还偶尔会不自觉就流鼻血的
时候,她也不愿意跟别人说,而在那个时候,她要是能来一趟医院接受治疗,或
许还有救……

  「大夫,就真就……真就没有一点办法了么?」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吃靶向药了——而且,说句身为医者不应该说的话,
就算是吃靶向药,也只不过是在赌她能多活多长时间。根据我们的血样化验结果,
保守估计,患者最好的情况……可能也就是就是半个月的事儿了。就她身体内现
在的白细胞数量,能活到今天都已经是奇迹了!至于再往后,她能不能把这段有
限的生命尽量地延长……那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每个人在遭遇不幸之前,都觉着自己顶天立地。我不是没见过生死,但是当
那位可怜的将死之人出现在自己的身边、还是自己的挚爱亲朋的时候,到底都会
变得萎靡不振。我跟小伊称不上有多大的交情,我俩的恋爱也就是个把月的事情,
甚至那都称不上是「恋爱」,那只不过是青春期荷尔蒙躁动的碰撞下,让肉欲给
情感开了个玩笑,但她毕竟是在我那孤独迷茫的青春之中陪伴过我的支柱之一。

  可现在,老天爷却只留下了半个月给她……

  从主治医师的办公室里出来,我便两眼一黑。

  「秋岩!」

  「秋岩啊……你可不能倒下!你可别急火攻心了……」

  我被人搀扶着站起身来,顺了顺气之后,刚想说话,小贾却跟我流着泪道:
「小伊醒了。她听说你来了……她想见见你。」

  我立刻推开眼前所有人,一路奔进病房里,此刻躺在病床上的小伊,整靠在
被半立起来的病床上,她看到了我后,缓缓对我微笑着。此刻的她,已然瘦了三
圈,而那一头乌黑的齐肩发,已经全都被剃光了。

  「来啦?」

  「嗯。」我强挺着情绪,抿着嘴对她点了点头。

  「那还杵着干嘛呢?坐下呗。我跟你说会话。」

  我又看了看身后这一帮朋友,又看了看病房里陪床的其他人,便迈着沉重的
步子走到她身边,挪了把塑料凳子坐了下来。

  但实际上,我俩也没聊什么东西。我以为我也就是几天没跟他们见面而已,
但是等到每个人都坐到了小伊的病床周围,却皆是面面相觑,我这才发现我跟他
们之间竟然一下子生份了那么多;到最后,却还要小伊这个将死之人来率先打破
安静,说自己自从剃了光头之后,感觉屋里似乎真的就亮了许多,可听着这个笑
话,我们却谁都笑不出来——基本上没什么作用的化疗,还得她掉了头发脱了相,
头上哪怕偶有几个刚冒出来的青茬,却还是会从已然枯萎的毛囊中缓缓脱落。只
是小伊还是那个嘴上不饶人,心里却依旧善良温柔的小伊,她在开了几个玩笑、
挖苦了我一番之后,还是对我一阵嘘寒问暖,又问了我最近的经历。

  「听说你订婚了哈?」

  「我啥时候订婚了?我自己咋都不知道呢!」看着她说起话来的轻松样子,
一时间我似乎也忘了,在我眼前有些显得骨瘦嶙峋却相貌依旧清丽的小伊正在被
病痛折磨,我便也顶了两句嘴。

  「那我怎么听说,你是奔着结婚去的,跟副省长的闺女在一起谈恋爱了呢?」

  「……呵呵,这事儿也传到你们特警队去了哈?」

  「怎么样?新女朋友漂亮么?」

  「还行。」

  「有我漂亮么?」

  「没你漂亮。」我故意哄她道。

  「你少来!人家蔡副省长都是四五十的大叔了,还那么帅,她的闺女能差到
哪去?更何况人家那是千金之躯,我是干啥的?可能我在你的记忆里,最后连故
事都不配留下、连我的名字你都不会记得吧?我说何秋岩,你俩要是办婚礼,请
我去不?」

  「当然请,当然请。我指不定还得让你当伴娘呢。」

  「你拉倒去吧!你不怕我去,人新娘子能不怕我抢男人?」小伊嘴角微微颤
抖了几下,还是笑着说道,「况且……我能不能活到那天都不一定呢?」

  「小伊……」「小伊,你……」

  小伊一句话,给所有人都听傻了。

  而我也依旧装着傻:「你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干嘛呢这是!还等着你好好
修养呢……」

  「哄小孩玩呢你们?我都这样了,而且这是哪个科的病房,以为我不认字是
吧?更何况大夫和护士的谈话,就算是我睡觉、我昏迷的时候我也都听得清楚……」
小伊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到时候我要是真不在了,大渣男,你记着带着蔡家公
主,来我的墓地前看看我就行。啊?」

  我不置可否地看着她,一侧过身,眼泪止不住地掉了下来。

  「你看你!不让我说不吉利的话,你自己却淌啥猫尿呢……你跟我分手的时
候,你都没这么有良心……」

  「扯淡!」我突然对着她叫嚷了一句我跟她谈恋爱时候,最常说的口头语,
随后看着她实际上已经黯淡的双眼,又忍不住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温柔了下来:
「你这屋漏风,我这是迎风流泪,被风吹的……」

  这屋子倒也真给面子,一阵北风吹来,真就顺着窗户框的缝隙,呼啸着灌进
了病房里。

  「算了,用不着这样。我活了这么大,能遇到你们,也算是值了。」小伊也
笑了笑,对着我伸出了双臂:「大渣男,你能抱抱我么?」

  我不由自主地站起了身,走到她的身边,俯下身子,轻轻又紧紧地给了她一
个最后的温暖的拥抱。

  而她轻声对我哀诉了一句,就用力将我推走了,然后又让小戚把床放平,说
是要睡觉休息,就把病床周围的所有人都赶走了。

  十分钟后,隔壁床的家属帮着摁了求助铃,小伊发生了脑疝的情况,于是值
班大夫和护士又不得不连忙施以抢救……

  「要是给小伊买靶向药的话,你们手头还有钱么?」

  坐在冰冷的走廊里,我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所有人问道。

  一向大大咧咧、说话的时候比某些男生还莽撞的小贾,此刻低着头,根本一
言不发。

  而向来柔弱的小戚却看向了我,对我说道:「其实,秋岩,我和小贾找你过
来……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我们在特警队,其实赚的都不多。这几
天的住院费,都是我们几个凑钱垫付的,这还不够呢。大头牛牛都跟家里断了来
往,我和小贾没家,小伊家里本来就穷——我们没想着找大白鹤跟小C也是觉着
他俩条件也够呛……所以我寻思着,问你借点儿,毕竟你家里比我们还好点儿……」

  「这叫什么话……你们把我何秋岩当外人了不是?喏……拿着吧,这里头还
有点钱,给小伊换个好点的病房吧。」

  我一摸口袋,兜里正好还有蔡励晟给我的那张卡。我让大头就近去找ATM机
一查,卡里差不多还有十来万块钱,另外我又把自己那个先前老爸给过我的那张
借记卡拿了出来,那张卡里有我这几个月的工资跟补助,外加我后来又把夏雪平
之前给我的钱都存到了里面,算下来还能有两三万多块,我一并交到了小贾的手
里,让她去接着付了住院费,剩下的钱留着买药。这个时候还有三个不长眼的药
贩子听到了我们这边的话,一脸笑呵呵地冲我们迎了上来,全都被我骂跑了——
但也是因为他们的出现,我自己再扫了一眼我弟出去的蔡励晟给我的卡,我这才
想起来,蔡梦君他们家就有个药企,而且正好有靶向药产品,于是我又连忙给她
发去了消息,要来了蔡夫人陶蓁的电话。陶阿姨一听说是我的朋友得了重病,也
二话没说,当即派人送来了十盒格列卫跟十盒恩西地平,每盒药都按照1000块钱
跟我报的价,我当即就让大头帮我取了现金交给了来人。等拿了药、留了联系方
式,燊玖制药走了之后,目含泪水的小贾才冷冷地对我小声说道:

  「欸,你这准岳母什么人啊?都说是给你送药来的,怎么还要钱呢?」

  「就知足吧……刚你给出去的钱,本身都是人家给我的,这不就相当于白送
么?况且,一盒格列卫,便宜的六七千,贵的两三万一盒,另外这个药我不认识,
但起码也得五六千吧……这价格按照行情来说,那就跟白送一样。」

  我还给他留了几个人的电话:张霁隆的、韩橙的——我还挺想让小伊转院到
张霁隆投资的那个医院的,所以我甚至都把那家医院院长温婉婷的联系方式给了
她,但是最后所有人还是考虑到天气太冷,这几天F市还经常有雾霾,怕这些对
小伊的身体根本受不了,最终还是作罢;我又留下了杨沅沅和栾雪莹的电话,这
俩姑娘最近在总务处帮忙,但是因为她俩最近跟王楚慧也有点摩擦,一遇见就吵
架,我就干脆让她俩没事儿的时候就来照顾照顾小伊;外加我先前跟着卢二公子
认识的一大堆公子哥,这帮人虽然不至于像卢纮那样能干出来开车把人双腿撞废,
但他们多少也有些品行不端,自从卢纮死了、我又知道了段亦菲跟刘虹莺的经历
之后,我是真有点不乐意再跟他们交往,好在这帮人一个个的还都挺局气、外加
有点缺心眼,谁找他们借钱,只要是十万块以里的数字,他们基本上是不在乎的,
还不还都无所谓,而且对于他们家里的企业,我们家何老太爷也确实利用媒体舆
论给他们立过不少正面形象,也算他们欠过我们家人情,所以我干脆让小贾和小
戚跟他们联系,只要是缺钱了,就提我和我爸,然后直接问他们要。

  ——这些也就是我能帮着小伊做的最后的事情了。

  我开着车,往局里回去的路上,小伊哭丧着低吟的那句话,一直在我耳边回


  「秋岩……我还没活够呢,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可一周之后,在一阵剧烈的过度呼吸之后,小伊微弱的心跳,还是渐渐地停
下了。她离开的时候,眼角还带着泪。

  而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从这一刻开始——当然,或许是更早之前——我身
边的人,竟会一个个地消逝在我的面前。世上很多事情大抵如此,好些时候不幸
的剧情其实早已上演,但是当人们真正意识到了悲剧的存在,却永远都是后知后
觉。

  与在返回局里的路上悲伤到一切静止的我形成巨大对比的,是电话里的赵嘉
霖:「喂,秋岩,你在哪呢?我可等你等半天了,在你办公室对门的会议室里我
都玩了好几把『羊了个羊』了……」

  「哦……我的一个朋友病了,住院了。我过来看看她。怎么,你找我啊?」

  「废话!当然找你啊!你们组的那个小傅可逮着一个能拿到『知鱼乐』邀请
函的家伙:昨晚在四昌街的一家夜店,这家伙泡妹子的时候就跟那个比较不检点
的妹子吹嘘说,自己能带着她去那里,听说那里还有不少达官贵人光临,他告诉
人家妹子,去一次要是能骠上一个大官或者大老板,一辈子就吃穿不愁了。小傅
就跟他的那帮朋友跟踪来着,看着那家伙带着妹子一起回去、今早又送完妹子离
开之后又去买了点豆腐脑和包子上了楼,他们这才确定那家伙应该就住在那边。
听说这家伙还跟一伙贩毒集团有关,楼下盯着他的人还有缉毒大队的人马,看见
小傅他们也在,缉毒大队那帮混蛋差点把小傅他们带走,小傅说他联系你没联系
着,这不就找到我了么——我只好借着专案组的名义,把缉毒大队那几个混蛋撵
走,又把小傅带回局里。怎么样,你要不要在这个小混子身上挖出来点啥?」

  「那人长啥样,你知道不?」

  「又瘦又白,个子差不多一米七左右吧,尖眉细眼的,鼻梁倒是挺高,瘦得
跟只刀螂一样。」

  我一听,这人跟那天把孙筱怜拉到白塔街后巷里打炮的那个小子的相貌极其
相符,八成就应该更是他。

  「还真是歪打正着。我昨天晚上跟你说的我要找的那个人,就是他。那人住
在哪?」

  「滨松路,云端巴比伦C座。那家伙应该住在五层,具体哪个房间不知道。」

  「我擦……这不是万美杉住的地方么。」

  「哈哈,可不是么。」

  「你这么着,格格,你帮我个事儿:咱们局那条街区不是有个租车公司么?
你帮我租一辆差不多点儿的黑色轿车,啥牌子的都行。咱俩待会儿得换一辆车。」

  「那干脆直接从咱们局里借车呗,还租什么车?」

  「你就看总务处现在乱七八糟那样儿,能从咱们局里借车么?而且,既然咱
都知道天网的人有可能是警察系统内部的人,那还是从外面租车稳妥点。」

  「咋的,那钱也我出呗?」

  「可不是你出么?就你们家明昌国际那么大的产业,租车的钱你付不起?」

  「哼,小气鬼……我知道了!」

  等我回到了局里,赵嘉霖也租好了一辆黑色的本田讴歌。这天正好我和赵嘉
霖都穿了一套黑色西装,外面套了一身黑色毛呢大衣,还都戴了墨镜,我当即计
从心来,直接让她把车子开到了云端巴比伦那里。

  车停下之后,我又立即把电话打给了王楚惠,给她安排了重案一组和总务处
一大堆核对警员装备外加开销账册的活,而且我还特意告诉她,这是沈量才和徐
远安排的,并让她带着郑睿安一起上楼找个空的羁押室,俩人一起核对账册;我
还打电话给制服大队,因为总务处账册涉及邵剑英之要案,所以需要他们配合着
看着王楚惠跟郑睿安,并且把她们俩的手机都暂时收缴了,有吃喝需要让他们跑
腿,要是想去如厕就让其他女警陪着——郑睿安因为先前被她的教官差点拉下水,
省厅在这几天正好也没少前来问话,她正想着赶紧戴罪立功,所以她对我的安排
是基本上没什么牢骚的;而王楚惠则是万般不愿意,但在我拿出徐远和沈量才一
对儿王炸,外加她这期间本身就在总务处帮着干活,在我的好劝歹劝之下,总算
作罢。

  ——在她一通抱怨的时候,嘴里还不停地重复着嘟囔:「今晚我还有要紧事
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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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这些都做完了,我便跟赵嘉霖下了车,根据傅穹羽跟我俩发来的信息,我
先假装自己是送空调机安装上门的,在大厦一楼对着五楼的对讲门铃按了一圈,
结果这个时间,整个楼层就509一间有人在,而且那小子一说话,我就把他的声
音辨认了出来。随后,我便带着赵嘉霖直接泡在了云端巴比伦C座对面的星巴克
里,然后又是我连唬带诈,让赵嘉霖买了两杯美式咖啡、两份三明治还有一只KF
C的烤翅翅桶,找了两个正对着落地窗的座位,一边吃着鸡翅一边盯着对面大楼——
没办法,这栋住宅就是这样,如果我和赵嘉霖要是硬往里进,那只能对大楼物业
方出示警官证,而且我俩还必须以警察的身份出现在那小子面前,而这一来就可
能会导致那家伙的抗拒,我俩想要从他手上拿到「知鱼乐」的请柬也就会相当的
费劲儿,说不定还会引起知鱼乐温泉山庄方面的注意。所以,此刻,我俩也只能
守株待兔。而根据傅穹羽对赵嘉霖的报告,那小子昨晚出去嗨了一夜,又带回去
了一个姑娘去折腾,再加上我刚才摁对讲铃少说摁了五次他才接通通话、接通后
那不耐烦的语气加上污言秽语,很能说明这小子这会儿正在补觉,至于说他能睡
到几点去,我也不知道,因此,我和赵嘉霖只能在咖啡厅里泡着,就当是给咱俩
自己放了一天假。

  而这小子也是这能睡,这一天下来天都黑了,我和赵嘉霖坐在椅子上都快睡
着的时候,这小子总算下了楼。

  我立刻拍拍刚准备打盹的赵嘉霖的胳膊肘,扔下其实还剩了几对儿鸡翅的翅
桶以及早就喝光了咖啡,被我俩兑了好几轮热水的咖啡杯,站起身披上外套后,
对着她迅速说了一句,「等下你别急着说话,你看我怎么说,你见机行事」,之
后,我便立刻推开门,冲出咖啡厅,奔着那小子五脊六兽的背影就跑了过去。

  赵嘉霖的速度和反应也很快,本来她还打着瞌睡,一见我站起身后,她也立
刻行动了起来,跟我之间就差了两步的距离,在我一把从后面扣住那小子的手腕
的时候,赵嘉霖也迅速地奔了上来。等那小子还晃着神的时候,赵嘉霖也从另一
边抓着他的手腕,并且拧着他的胳膊就压住了他的后背。

  「欸、欸!你……你们是谁啊?」

  那小子很明显是个十足的酒色之徒,再加上比我们这帮刑警还违反常人的作
息,浑身上下一点肌肉都没有,也没有一点力气,很容易地就被我和赵嘉霖带上
了车,论他怎么挣扎都没用,简直比抓一只兔子还要容易。但等到上了车之后,
这小子明显还想跑,我便立刻掏出手枪来,对准了他,这下这小子才老实。我又
扬了扬头,示意赵嘉霖坐到驾驶位置上,赵嘉霖立刻照做,并立刻锁上了车门,
然后也拿出了手枪把枪口对准了他。

  「不是……大哥、大姐,两位!你们是干啥的啊?你们找错了人吧?」

  「你小子,可真行啊,真他妈的能睡哈?我俩等了你一天了,等你等得好苦
啊!」我故意拧着眉毛,骂着脏话对他说道。

  这小子也是个机灵鬼,一听我的说话声,也认出了我就是白天的时候按响他
的对讲铃的人:「哦,原来是你!」

  「嗯?」我立刻瞪着眼睛用枪指着他。这小子立刻又怂了:

  「不是,两位……我到底……你们到底是干啥的?你们是警察吗?还是……
那家的老大派来的?」

  「操!我俩要是条子,上午就进你屋里去了,还用等到现在这大下晚黑的?」
我故意用手上正戴着的手套擦了擦枪管,故意把口吻放得很冷很缓,「隆达集团
的『花豹』大哥,让我跟你问好。」

  「我的天!隆达的……花……花豹大哥?」这小子一听到「花豹」的绰号,
冷汗都从脑门上滚下来了,但接下来缓了一口气后,这小子又突然笑了笑,「你
们唬人的吧?我根本不认识什么『花豹』、什么『隆达集团』的?你们俩可别是
两个骗子!」

  但无论是我,还是赵嘉霖,都听出来了,这小子明显是在说谎诈牌,于是赵
嘉霖也立刻跟了一句:「呵呵,你认不认识不要紧,你觉着我俩是不是骗子也不
要紧。反正花豹雇我俩来,就说让我们从你身上取点东西回去交差——你是知道
的,大凡签了隆达集团的钱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至于我俩是从你这拿到钱
也好啊,还是拿点什么心肝脾肺肾啥的,或者直接拿了你的小命回去,花豹说了,
也全凭我俩心情。至于你是真的认识还是不认识他,你跟隆达集团有没有什么交
集,跟我们无关,我俩反正干完这一单就拿钱走人。」

  毕竟是反黑组的警察,而张霁隆又跟她阿玛是至交,赵嘉霖对隆达集团的事
情,肯定也算得上知根知底。而赵嘉霖这一番话,外加她摆出漫不经心加上故意
把声音夹得又甜腻又尖细的腔调,听起来真是相当的吓人,而这话一说出来,旁
边这个冷汗冒了满脑门的家伙也立刻被吓得浑身发抖,这一刻我都有点害怕,眼
前这个应该是稍微有点肾虚的小瘦干儿会当即尿裤子。他牙齿打着颤,做出举手
投降状,并慌张地看着我俩:「我错了……二位!我……我认识豹哥,但……我
说你们二位是不是找错了人了啊?你们再去跟豹哥确认一下呗,行不?我……我
叫范秀宁,我爸是范澈涟,城东文化路的『清泳泳装公司』就是我家的产业——
按说先前我问豹哥他们借的十万块钱,俩月之前,豹哥就派了小六哥和武胜哥给
我送到我爸办公室去,让我管我爸要的钱……为此,我还挨了一顿打……但是,
那之后,我应该是连本带利都还清了啊!」

  这小子果然中计了,还没怎么着他就把家底给秃噜了出来——合着这么个看
起来不起眼的小混混,竟然是X县泳装大王范澈涟的儿子,这也怪不得无论是王
楚惠还是孙筱怜,都要往他的身上贴;但他到底是没有多少城府,被吓唬两下,
就能把家底一股脑地吐出来,看来从他身上讹诈来那两张请柬这事儿有门。

  「还清了怎么了?还清了,就不可能再欠了……」

  赵嘉霖这姑娘一看也是真没欺负过人,我耳听得她这话一说出口,可能会引
起姓范的这小子的反应,我便立刻摆了摆手。这小子果然也问了一句「我怎么可
能还欠……」结果我扭头瞪了他一眼之后,他便立刻噤了声。我继续悠闲地摆弄
着手里的手枪,慢悠悠地说道:「老妹儿,咱别吓唬他。这小子看着虽然扬愣二
怔的,但是心眼可多着呢——这可是个到处在夜店、酒吧忽悠有男朋友、有丈夫
的马子跟自己上床的主,鬼主意多着呢!你这么说,他能认么?」

  「不是……你们这都知道?」姓范这小子一听我这么说,登时慌了。

  「屁话!我们找你之前,不好好查查你的底儿,我们能随便找上你么?」我
立刻冲着他凶狠地说道,「还他妈的让我们再去跟花豹确认一番?你把我们俩当
成三岁小孩耍我们的?把我们俩手里的家伙事当成玩具呢?是吧!」

  「不敢不敢……大哥大姐,我错了……我真没有!」

  「再者,」我继续说道,「你说你跟花豹把账连本带利的还清了,那你就真
的还清了?记在你头上的账,那就不算账啦?」

  「不是……我就管他们借了十万块钱!那阵子,我……我勾了我爸办公室的
秘书,结果被我爸发现了、气得不行,我爸都不管我死活了,我更没有零花钱了,
到现在我爸都不给我钱花!我为了吃饭、为了交这楼上的水电费,我只能问豹哥
他们的地下钱庄借了……但是到现在,我就借过这么一笔钱呀!」

  「那跟你有关的人、利用你的名义做的担保问隆达借的钱,也跟你没关系么?」
——实际上这句话我问出来之后,我自己都有点亏心:我是真的不知道,问地下
钱庄借钱,还能不能像真正借贷机构或者银行那样需要找担保人。

  但很显然,这个叫范秀宁的小子也不知道,他听完之后顿时有点懵;「不是……
大哥,谁用我的名义借钱了啊?」

  我看了一眼此刻也有点紧张的赵嘉霖,就坡下驴对范秀宁问道:「市警察局
重案一组,有个叫王楚惠的『母条子』,她应该是你的相好吧?就是她,以你的
名义问花豹他们借了三十万块钱。」

  「啊?扯呢么这不是!」范秀宁的眼睛顿时发直了起来,他想了想,索性脖
子一梗:「我……我不认识这个婊子!她欠的钱,凭啥我还呐!我是冤大头啊我
是!我……你们要是要账的话,你们去市警察局找她要去好啦!我没钱!」

  「娘希匹!」我还真有点生气地把手枪往他的胸口上顶,对他厉声叱道:
「你说你不认识你就不认识啦?你不认识她,你咋知道那母条子是个婊子?而且
你明知我俩是干啥的,还让我们去衙门口问她要账?我看你小子今天不见血,是
不会老实了哈?」

  「不是……大哥……我真没有!」

  「哦,你有屌肏她,没屌认她欠的账,是吧?你先前在她身上开心的时候,
怎么没想过会有今天呢?我这暴脾气……」

  这下我也有点懵了……因为刚才这句话,竟然是平时待人高傲、气质冷若冰
霜的赵嘉霖骂出来的。

  趁着范秀宁惊恐地看着赵嘉霖的时候,我又笑了笑,继续说道:「而且你说
你没钱,我就信了?你小子最近从别家买了一大堆的药片、针管、杜冷丁,你买
这玩意有钱,给你的马子还债你没钱了?哼,你可真行!」

  「大哥……大姐啊!你们俩也得讲道理啊!」范秀宁一开口,就这样哇的一
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对我和赵嘉霖嚎着:「那毕竟不是我问花豹哥借的钱啊……
王楚惠那个老屄咋能这么坑我呢?我知道你们是给豹哥拿钱办事儿的,但是您二
位也得讲讲理不是……」

  「谁他妈的跟你讲理?呵呵,你知道我俩是拿钱办事儿的,还要我们给你讲
理?」我继续用枪口戳了戳那小子的肋巴扇,然后说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俩
也懒得跟你多废话,给你两条路,要么,你把钱拿来——哦,你身上要是有啥金
贵儿的东西能顶账的也行,要么,你就把命拿来,然后我俩再去找那个母条子要
钱去。」

  「不是……那本来就是那老屄婆子欠的钱,你们直接问她要好了,干啥还得
捎上我的命啊!」

  「废话,不杀了你,我俩怎么跟花豹交差?」

  「快点!」赵嘉霖也假装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对他说道,「给你三个数,你
快点选!你不选,我俩就默认你同意开枪了啊!三、二、一——」

  「好好好!大哥大姐、我认了!我认了!我拿钱行不?」

  他一说出这句话,我反而把脑子里的弦绷得更紧了——倘若这时候换作我是
他这小子,肯定会找个借口说,我得上楼拿钱去,这样的话我就会把要挟我得这
两个人往车外头引,而只要是出了车外,无论是在街上还是在云端巴比伦的楼里,
我都有办法跑;

  为了不让这些小子逃跑,我还真准备从腰间摸出随身携带的手铐,准备把这
小子铐上;但没想到,这小子开口却说道:「只是,大哥,我有的钱真不多……
我现在兜里就两千块钱现金,我这还有一张卡,里头有七万块钱,没密码……你
们要的话,都拿去……我……我这怀里还有一盒药丸和几支杜冷丁,这些也都能
卖个好价钱!我实在是没钱了,我拿这些顶账行不?」

  我和赵嘉霖对视了一眼,我又装作自己真是来要钱的,故意拿手枪枪把砸了
那小子的额头一下:「装!跟我俩装!你他妈的住这么好的公寓楼,你还能差得
了钱么?你楼上屋里就没钱啦?」

  那小子立刻变得六神无主了起来,故意把自己缩成了一团之后,眼睛贼溜溜
地转了好几圈,才说道:「那……我平时带回来不少姑娘回家……那帮姑娘里头,
也是杀人都有啊!我为了防贼防鸽子,也不敢搁家里放钱!再说了……我……我
自个也嗑药扎麻古呢,我要是真有钱,我早就去花钱嗨去了……我这样的人,哪
还留得住钱了?」说着,还立刻从衣服口袋裤子兜里,把自己身上所有的东西,
包括现金和银行卡、包括那一盒生死果和杜冷丁注射液都拿了出来,放在了我的
膝盖上,生怕我不要似的连忙把我的膝盖往我的另一条腿那边推:「大哥,我这
些给你,都给你!放了我行不?我真是没钱了!」

  一边推的时候,他一边还扫了那银行卡一眼,我估计这小子等下要是能脱身
之后,肯定得马上给银行打电话把银行卡给报挂失,这让我忍不住笑了出来,随
后我假意看了一眼膝盖上的东西,随后算了算,说道:「一盒这也不知道是啥的
药片……还有四支杜冷丁,外加七万块钱一张卡和两千块钱的现金,你这也不够
啊!王楚惠借的钱,连本带利都骨碌到块五十万了!你这点东西连个零头都没有!」
说着,我又立刻端稳了枪,连那盒杜冷丁和生死果掉了下去,我都没管。

  那小子见我像是要杀他,更是眼泪狂飙,但随即一听我的问话,他又不禁睁
大了眼睛:

  「我说你身上,就没啥更值钱的东西了吗?」

  「啊?」

  「你电话啥样的?拿出来我看看?」

  「不是……大哥……」

  「少他妈废话!」

  范秀宁只得乖乖地把手机拿了出来——竟然还是一款全新款的iPhone。

  「还有别的么?就你现在把手机交出来,也不值几个钱!」

  那小子咬了咬牙,又跟过了电似的,立刻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两张卡片:「有!
大哥、大姐!有!这个……这个你俩拿去。」

  我接过了卡片,看了一眼,那张卡片做得也算是相当的精致:黑色的外皮,
上面用烫金的工法绣刻着一条大鱼和一只蝴蝶,打开里面一看,里面印的是简简
单单的八个楷体字:「知鱼之乐,天道酬勤」,再仔细看看,八个字的下面,更
有一只趴在一张银灰色蛛网上的浅粉色的蜘蛛。

  ——应该就是这了。

  但我还是故意不把这两张卡片当回事,并对着副驾驶的位置抬手一甩,继续
拿枪指着范秀宁说道:「你他妈的又拿我当小孩唬我呢?就这么两张破卡片,能
值几个钱?买糖葫芦现在都不够吧!」

  「别!别开枪大哥!这两张可不是一般的卡片啊——您是道上的人,那您肯
定也听过咱们市有在全国都数一数二的三个大欢场,『喜无岸』、『香青苑』跟
『知鱼乐』吧?这就是『知鱼乐』的请柬,或者说是入场券!值钱!可值大了钱
了!」

  「『知鱼乐』?」我故作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副驾驶上的那两张卡片,继续
对范秀宁问道:「不就是个窑子么?又有啥特殊的?而且你还说他值大钱?我倒
是问问你,这玩意能值什么打钱啊?」

  「怎么,您真不知道?三大欢场里头,『香青苑』因为仇家,被人血洗了;
『喜无岸』被条子端了,他背后的老板、咱们F市前任市长成山也自杀了,现在
就剩下一个『知鱼乐』,物以稀为贵,您说能不值钱么?而且,这『知鱼乐』里
头,那可是什么乐子都有啊,吃的是玉盘珍羞,喝的是琼浆玉液,82年的拉菲在
里面,那就跟咱们在外面喝可乐似的,随处可见,您说这还不值钱?更何况,去
里面的男男女女,那都不是一般人儿!那都是咱们F市、Y省,甚至还有外地的达
官显贵跟贵妇名媛!就这么说吧,一般人别说花钱想买这两张券都买不着,就我
父亲那身份的,想问人要都要不到呢!」

  ——什么?合着「喜无岸」的幕后老板,竟然是已经死去的成山?且不说死
无对证,这小子又是从哪听说的呢?

  「吹牛吧!那这两张请柬,你又是怎么拿到的呢?而且,就这么两张卡片,
他们也不怕造假?」

  「嗨!我这不是有朋友么?早先我上学时候,我有个哥们儿,上了高中一直
想破处,奈何那家伙长的肥猪老胖,也不太会哄女生开心,高中都快毕业了也没
谈过恋爱,还是我想的办法,弄了点安眠药,迷了个班上一比较内向的女生,才
让我那哥们得手的!后来他家想了点啥门路,让他找了个好差事,现在他去了
『知鱼乐』里给人管账。这不么,我这哥们儿一个月就有两天能从里面出来,每
次也就能带出来六张请柬,他现在在里面不愁姑娘让他舒服,他索性就把这玩意
就都给我了!我现在身上就这两张了!我先前在夜场里给别人卖过这东西,一张
我都卖到了两万块钱,而据我所知,还有门路能搞到这玩意的,现在在夜场里叫
价都叫到了一张五万块呢!而且就我这朋友所说,这卡片可不一般,面上那黑色
您看到了么?那可是用稀土矿的矿渣,磨碎了之后跟磁粉混合在一起调的颜料,
用特殊的扫描仪能扫出来到底是不是真的!我这也就是告诉您二位哈——我听说,
前一阵子,市警察局和情报局都有人想去里面探探底,拿着假的请柬去的,但都
没一个活着出来的……」说到这,范秀宁仿佛也觉着自己话有点多了,他警惕地
看了看我俩,之后又一脸可怜相地哭丧着脸对我和赵嘉霖求饶道:「我说两位,
大哥、大姐,我把这些拿出来了,还不能暂时顶顶账吗?我是实在没钱了!」

  赵嘉霖听着他一边说着,眼睛就一边往那两张请柬上盯着,而听到范秀宁给
一个女孩子下了药、让人奸污的事情,她的眼睛里就开始冒火,情绪也越来越控
制不住;等那小子说完了话之后,还没等我说话,赵嘉霖就直接打开了车锁,用
枪指着范秀宁:

  「行啦!既然你身上也没啥多余玩意了,那就赶紧滚吧!」

  「谢谢大姐饶命!谢谢大姐饶命!」

  那小子一听,眼睛贼溜溜一转,拉开车门的一瞬间撒丫子就跑。其实我原本
还想套一套这小子的话、问问他到了知鱼乐里面之后都是什么场景、有什么需要
注意的细节之类的,可等我刚回过神,往车窗外一看,外面哪还有这小子的影儿
了?

  ——好在我把这小子的手机给勒索了过来,要不然搞不好,这小子一下车就
得给他那个在「知鱼乐」管账的朋友打电话。

  我对赵嘉霖埋怨了几句,赵嘉霖却还振振有词,她说反正「知鱼乐」的邀请
卡已经在我俩手里了,我俩便也不好在跟他纠缠了,毕竟我俩今天这番讹诈打劫,
已经算是犯罪了,如果以后要是被局里知道了,很容易惹上麻烦;而且倘若我再
跟那个范秀宁纠缠下去、套他的话,说不定我和赵嘉霖实际是警察的身份就容易
暴露,她说她很替我担心这个。她说的话多少也算有点道理,我也一时之间拗不
过她,而且自从刚刚听到了那小子曾经帮着他人实施过迷奸之后,赵嘉霖的情绪
就一直很窝火,所以我也不乐意再去给她火上浇油。既然那小子已经逃跑,此处
已经不能久留,并且,我生怕赵嘉霖此刻情绪不稳又有可能走神,于是我便跟她
换了个位置,迅速把车开离了这个街区。

  但随着车子开上路,车子里便开始氤氲起一种极其微妙的气息:我和赵嘉霖
都开始沉默了,我沉默着一边开着车,一边在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刚才范秀宁的那
句话,进出「知鱼乐」的恩客,有「男男女女」,只是极短的一句话语,却忍不
住让我浮想联翩,而又不得不开始为接下来我俩会遭遇到的事情而不住地担忧起
来;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赵嘉霖,则沉默着在手中不停地把玩着那两张据说能卖
到万把块价格的会所邀请函,而且,在车子经过一座座路灯、走过一座座涵洞的
时候,她却似乎在黑暗来临的时候,都忍不住地侧过脸来盯着我,仿佛带着什么
期待似的,又在光明到来之后又立刻转过头去,用一种矫揉造作的掩饰故意把中
间茶杯座到手刹的距离隔成一片海一般,而这片海却只有两只手掌的距离;

  我猜,她可能是紧张吧。我故意逼着自己这样想着。

  随着我注意到她的故作姿态,我自己却反而真的开始紧张起来——我其实很
想问她一句话:在这段日子里,她是不是在有意无意地把自己的装束,故意打扮
得贴近夏雪平的模样?

  她以前更多的是扎个单马尾而不是散开长发,更别说总愿意抬起右手扶起遮
着半边脸的鬓发;她以前更乐意穿高领毛衣或者板板正正的警察制服,而并非喜
欢穿西装;她以前更不喜欢穿皮鞋,而是乐意穿运动鞋,当然,她可以解释说,
这是因为天气越来越冷才换上了内绒皮靴;以往的她,更不会等着我来上班、等
着我下班、等着跟我一起去食堂吃饭、等着搭我的车……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意图——当然,自己很可能更多的,是知道她的想法,
而我自己却在故意装作不知道罢了,面对她的这种心思,我确实有好几次都有欲
望要自己更加靠近于她,但我的真正内心,更多的却是要我退后再退后——只是
在晦明变化之间,夏雪平的模样,的确在我眼前一次又一次幻化到了她的身上,
让我瞬间有些恍惚,有些迷离,却又有些不安:因为我突然想到,假设此时此刻,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就是夏雪平的话,我会愿意让她去冒这个险么?夏雪平或许
会赌气,但她其实从来不会因为赌气而去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她并不会因为赌
气而去证明自己,并不会因为赌气或者想到自己身上的一些什么事情就那么草草
地放过一个证人或者线人,她更不会为了谁去一步步改变自己。

  而想到这里,我便更为赵嘉霖觉得加倍的担心——我似乎在她的身上,看到
了之前因为误会艾立威跟夏雪平的关系,而迷失了自己的另一个我。我知道那时
候的自己是多么的讨厌。

  就在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从刚才我跟赵嘉霖起车上路之后,我的左右两边
的眼睑,竟然在轮流地不停地跳着;

  可我的思绪刚想到此,车子却已经在我翻来覆去的纠结过程中,不知不觉地
开到了温泉山庄的门口;

  而且,此刻的我想再劝劝赵嘉霖三思而后行,似乎也来不及了,因为当我的
车子刚刚放慢速度,从山庄两旁的环岛处,已经开来两辆黑色福特轿车,中间的
大门也已经打开,两个头戴貂绒帽、身穿水牛皮大衣的保安已经从大门里走了出
来。

  但我还是迅速地看向赵嘉霖,对她问了两句:

  「你确定你要这么做?嘉霖,我还是觉得咱俩就这么进去,还是有点草率了
些许,现在走,咱们还有退路!」

  可她却在短暂地蜷缩着后背后,却挺直了腰板,抿了抿嘴唇说道:「我确定。
而且来都来了……并且,你看现在这样,咱俩还能掉头走得了么?」

  ——我很想说其实是可以的,因为我可以跟那帮保安说我们俩是迷了路,赶
明儿实在不行,我自己再叫上廖韬那个大色鬼,我俩再过来;我实在是不想让赵
嘉霖冒这个险……

  可没想到,还没等走过来的保安对我招手示意打开车窗的时候,赵嘉霖却先
摁下了车窗,并且抬手对着冲着她那边走过来的保安扬了扬手中的一张请柬。

  都说人的心态稳定了下来,是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而我此刻的感觉,仿佛自己的心脏被拴在了一只巨石上,然后一起跟着沉了
江。

  赵嘉霖如此自然的举动,竟然让赶来的那两个保安都傻了眼。

  我那一侧的戴眼镜保安跟赵嘉霖那边的留着一字胡的保安相互对视一眼后,
示意我也把车窗摇下。那个一字胡接过了赵嘉霖手中的两张邀请卡后,果然如同
范秀宁所说,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手机大小的仪器,把邀请函先后插进去后,
之间那仪器上面的指示灯亮了一下、闪过了绿光之后还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嘀——」

  「怎么样?」那个戴眼镜的保安问道。

  「没啥问题。」一字胡回答道。

  但是那个戴眼镜的保安的警惕也丝毫没有放松,而是对我问道:「先生,您
是第一次来我们这享受啊?」

  「对。」我镇定地看着他回答道,「最近生意上的事情太糟心,朋友介绍来
的,让我俩过来放松放松。」

  那个戴眼镜的,分明是个保安里的头目,他示意周围人先不要动,自己又看
了看坐在副驾驶上的赵嘉霖,又对我问道:「那您是做什么生意的啊?」

  「建材生意。小本买卖。」我平静地回答道。

  「本地人?」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就编了一句瞎话道:「Q市的。」我其实差点就把
下一句话吐露而出,但随即我想到,在这个时候,话说的越多越是容易露出破绽,
所以愣憋着自己紧跟而出的后半句话,等着对方来问我。

  「Q市的?Q市的老板,为啥弄了个本地车牌、不用Q市的牌照呢?」

  「不是,这种事儿新鲜么?我一外地的,不能弄辆F市的车开开?」我对对
方反问道。

  「那倒是也不新鲜,呵呵,Q市的来本地干啥呢?」

  「我是为咱们Q市侯劭彧老板做事的。他的名字你听过没?他最近准备在咱
们F市开个分公司,顺便让我过来找F市白塔街的车炫重车老板,一起……」我突
然意识到自己的话似乎有点多了,索性不耐烦地拍拍方向盘,「嘿,不是,我就
是过来享受享受、放松放松的,咋的,你一个温泉度假山庄的小保安,有必要问
得这么细么?」

  「哦,呵呵,这样啊。您别见怪,我就是随便问问——尤其是我看您这辆车、
外加这车牌号,都是第一次出现在我们山庄,我也就是问一问而已,还请您别介
意。」戴眼镜的家伙表现得不卑不亢,客气的场面话也使用的十分老练,但来不
及让我喘口气,接着他又对我说道:「Q市的老板……哈哈,人跟年轻么!Q市马
迭利宾馆那儿的炸元宵,味道不错,我去年春天我去过一趟,我很喜欢吃青丝玫
瑰口味的。您是Q市来的,您喜欢么?」

  听他这么一问,我还是下意识地捏紧了方向盘,但随后我还是说道:

  「不是,您确定您去的是Q市的马迭利么?炸元宵那玩意,我们Q市正宗的那
家道内区中央大街的马迭利,可在春夏不卖!您说的这个,听着可像是F市本地
四昌街的康福,咱F市的诸位也是有意思,那东西春秋吃,吃了也不嫌上火!不
过我说,您能不能不这么磨叽?您要是不想让我进去,我换个地方玩去,我走行
不行?在门口还给你盘问半天,我这是寻开心来了,还是进了『炮局』被审讯呢?
真他妈扫兴!」

  ——得亏我先前跟夏雪平在马迭利宾馆门口吃过奶油冰棍,而且排队的时候,
我还特意看了一眼他们橱窗上贴了关于炸元宵只限秋冬两季售卖的说明。

  「哈哈,您别!知道是给您问烦了,但是这毕竟是我的工作,您还得多担待。」
眼睛男笑了笑,又对我指了指我身旁的赵嘉霖:「最后问您一句哈:那这位女士
是您的……」

  「这位是我爱人,还有什么问题么?有啥屁能一堆儿放出来不?」我说完之
后,又紧张地咬了咬后槽牙,心想我这么说完之后,指不定还得跟出来多少问题。

  却没想到那眼镜男笑了笑,抬手按着对讲耳机简单说了一句「放行」,又对
我和赵嘉霖鞠了一躬:「抱歉了,二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请直接跟随咱们山
庄里面的路标把车子停到停车场吧!」

  ——甚至连我和赵嘉霖事先准备好的假名字都没问。

  然而,我仍然不敢放心,因为尽管此刻门口的那帮保安并没有跟上,但是园
区里可谓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几乎每两个路灯杆上就有一个监控摄像头,整个
温泉山庄的保卫等级,似乎要比情报局专案组所掌握的级别更高;

  而且,刚才在门口下来盘查我和赵嘉霖的那两个人看似身上没有什么武装,
只是穿着大衣、双手常态性地揣在大衣兜里,但是等我俩一把车子驶入山庄的园
区之后才发现,这里的保安们,竟然人手一把QXR微型冲锋枪,枪口上还都装了
消音器,并且等看到我俩的车子驶近了他们身边之后,他们都会把手里的枪握得
更稳,这让我根本没有心思去观察山庄里的环境,而自从刚刚在我对那个眼镜男
说了一句「这是我爱人」之后,就一直睁大了眼睛不住看着我的赵嘉霖,也跟着
瞪大了眼睛,有些惊恐地看着这帮保安。

  「天啊……这里居然有这么多枪?」我听着赵嘉霖的急促呼吸,分明感觉到
她都已经把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也难怪那帮探员们基本上没人从这里走出来了……


  「可不是么?我估计咱俩现在要是做些什么可疑的举动的话,至少这辆车就
得被他们打成蜂窝……」

  ——我借着观察山庄里路况的机会,看了一圈周围的情境,院子里的其他陈
设,包括假山、人工湖、长廊、凉亭、竹林、松柏林、花簇花圃之类的东西,其
实全都跟我和赵嘉霖先前在专案组开会的时候,在PPT上的照片里看到的一模一
样;而就在这一瞬之间,我一个怀疑的念头突然从我的脑海中闪过:因为从进到
大门到停车场的这一路上,哪哪都是端着微冲的保安,他们的警惕性看起来也都
相当的高,那么先前在情报局开会的时候,周荻发布在PPT上的那些照片,又是
被先前潜入到园区里的那些情报局跟专案组的探员们怎么传出来的呢?假设我现
在要是掏出手机,对着哪里按下快门的话,是不是还不等到我把照片通过短信或
者聊天软禁发出去,就会有无数的子弹朝着我这辆车打过来了?并且,我记得照
片上可没那么多的保安站岗,而那些照片从画质跟光度上看起来,又不像是偷拍,
而更像是明目张胆地拍摄出来的,所以在那些先前潜入到山庄里又失踪的探员们
拍照的时候,现在这一个个枭视狼顾的保安们,当时又都死哪去了呢?难不成是
故意让开镜头机位,让那些已经失踪了的探员们拍摄的么?能会是这样么?这里
又不是后金皇陵公园、也不是象牙山龙泉山庄,能随便让人照相?

  但是在这帮值岗的保安们的耽耽虎视之下,我根本没多余的心思去思考这些
事情,我在刚才跟赵嘉霖把话说完后,趁着拐弯的时候同时也是这帮保没注意的
当口,我立刻把手放低,并迅速地把自己的手枪掏出来,放在了赵嘉霖的大腿上:
「放你面前的储物抽屉里吧……你也把你的手枪放里。你看看,现在就这架势,
我估计他们都不可能让咱俩把手枪带下车去。」

  「嗯。」赵嘉霖点了点头,随后她自己的脑门上也冒出了冷汗,又对我问道,
「那他们不会查车吧?」

  「查车倒应该是无所谓的。而且就我刚才编的那通话,你我都是L省土皇帝
侯劭彧的手下、又是来F市找太极会的人做生意的——给L省的最大土豪打工、又
跟黑道做生意的人的车里有手枪,那不是正常的事情么?」

  「也对。」赵嘉霖眼珠一转,又对我说道,「秋岩,要不,你我的手机也放
车里吧。」

  「嗯,这点你提醒的对。」

  我转头瞟了一眼,她手上的手机,还真是我后来送她的那部我从霁虹大厦旁
边那家小门市里买的黑手机,我带的也是那部,新手机里关于我和赵嘉霖的真实
资料和相关文件储存的并不多。接着我便把我的手机递给了她,顺便让她把我俩
的手机,以及刚才从范秀宁那儿讹诈来的手机的SIM卡都拔了,跟手枪一并放在
了副驾驶位置操作台下的储物抽屉里——但其实此刻我已经有点后悔了,没来得
及在盘山路上就把范秀宁的那部手机给直接丢掉。

  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等我把车子停好之后,果然又有两名端着QXR冲锋枪的保安走到了我和赵嘉
霖面前,要求我交出了车钥匙,旋即另一名保安负责带路,把我们带到了山庄的
十分古典的半农庄半宫殿风格的主别墅大门口,大门口里里外外都站了两个保安,
区别是门外头的两个依旧是穿着大衣、头戴毛毡帽、手端冲锋枪的,而站在里面
的两个保安则是穿着一身整洁干净的西装,手里则各执一把安装了消音器的MW11
手枪;

  同在这时,又有一男一女两个穿着十分正规得体的领班人员从里面走出并迎
了上来,两个人拿着金属探测棒,在我俩的身上一同扫描,除了我俩衣服拉链、
扣子跟皮带扣的地方有响动之外,扫描其他部位的时候则是一片安静,确认了我
俩身上的确没什么可疑物品,手机、钱包、钥匙之类的东西也都放在了车里,那
个负责引路的保安才退回了原先的巡岗,主别墅的大门这才关上。

  两个领班也都是按照我和赵嘉霖的性别招待的我俩,各自对我俩测了个体温
之后,又继续要求我俩分别伸出左手食指,正当我和赵嘉霖面面相觑的时候,我
的手指头上,竟然传来了一阵剧痛,而赵嘉霖那边也是一样,瞬间痛得直叫,我
这才发现,这两个领班正拿着刚才给我俩测体温用的造型奇特的测温枪的枪柄底
部,压着我和赵嘉霖各自的食指指肚,随着同感越来越强烈,测温枪的显示屏上,
还有个示数似乎在迅速增长。

  「这是干嘛?」赵嘉霖疼得龇牙咧嘴,有些发飙地问向那个女领班。

  「您稍等一下……再忍下就好了。」

  而我忍着疼痛,手心也在不住冒着汗:「你们是在采集血样么?到你们这来
玩,难不成还得检验一下DNA?」

  「呵呵,那倒不是。」在我这旁的那个长得尖嘴猴腮的男领班说道,「但是
有些东西还是得检查的。您也不想来了我们这一次之后,身上染上一些对外人难
以启齿、又对身体不利的病的吧?」

  我和赵嘉霖对视一眼,相顾无言。

  差不多过去了足足一分钟,两个服务员才把我俩的手指头还了回来。接着又
等了十秒钟,那个造型怪异的测温枪上发出了一阵蜂鸣声音之后,两个人才对了
一下测温枪上面的显示屏:

  「男性顾客,梅毒血清阴性,HIV阴性。体温正常。安全。」

  「女性顾客,梅毒血清阴性,HIV阴性。体温正常。安全。」

  等对完了示数之后,二人又用扫描仪器测了一下我俩手中的邀请函,确认无
误后直接将之撕掉,并丢进了一看起来应该是特制的垃圾桶里,丢进去之后里面
似乎还有在碎纸的声音。然后他们俩便将我俩一起带到了大堂的屏风左侧的一面
墙前还分别对我俩做出了一个有些怪诞的邀请:「请二位分别选个数字吧。」

  那面墙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号码,有些则是用紫色的彩纸贴给挡了上去。我
和赵嘉霖都觉得迷惑,也没急着选:

  「这是要干嘛?」

  「您二位是第一次来,对吧?应该是不知道咱们这里面的规矩,那我们俩可
就得跟您二位多啰嗦几句了:在咱们山庄里的所有人,都是没有姓名的——外面
的一切身份、地位、财富、学历,在我们这里通通不重要,我们山庄的建立,就
是为了让人忘记这一切,去享受真正的『如鱼之乐』的;这每一个数字代表的,
都是一个代号、一张面具、一只手牌,在这里各位只有代号而已。而且,我们不
管您二位是如何拿到我们山庄的请柬的,但是,将请柬交给您二位的那个人,应
该会告诉您:一定不要把我们山庄里面所发生的事情向外界透露半个字的,否则……
您二位可以试试。而且,即便在特殊的情况下,假如看到了谁的真实身份,我们
也建议您二位不要往外说,否则一切后果,都与我们山庄无关,还得请你们自行
负责。」

  ——这倒有趣,不像喜无岸也不像香青苑,这里的保安也好、服务生也好,
似乎都根本不怕露脸见人,反倒是前来放松并寻欢作乐的家伙们,却全都得戴上
面具。

  「这样啊,嗯,我们知道了。」「还有这么多门道道儿,有点意思哈?」

  我和赵嘉霖各自答应道,然后都随意挑选了个数字,随后那两个陪侍便从一
边的储物箱里各翻出了一副拴着红丝带的塑料面具和一只手牌:为了等下再进到
别的地方,我俩别走丢了、找不到对方,我俩还相互端详了半天各自的面具——

  我的面具是个黑底的全脸面具,但是除了双眼之外,还露出了下巴和嘴巴,
面具上也是用烫金画着一条金色的龙,这条龙还长着一张跟人差不多的脸,但却
没有爪子,龙的嘴里还叼着一支两端都烧着烈焰的火把,蜿蜒在两颊跟额头的位
置,最后盘绕在鼻头,手牌上也用金文镌刻着两个「烛龙」两个字;

  而赵嘉霖的那张白色面具则是遮半脸的面具,面具上最上方的位置画着一个
有些丑陋的原始人女性,那原始人女性的额头上还长着鹿角、身上还长着鱼鳞,
布满鱼鳞的双乳正好搭在面具的目孔那里,而在眉毛的位置上则是原始人延展开
的两只胳膊,一手拿着一条青蛇,另一手攥着一条黑蛇,她那个手牌上面,则镌
刻着「雨师妾」三个字。

  我俩正欲交头接耳,却被那两个领班生硬地伸出手来打断了交流,催促我俩
快去更衣沐浴,随后,两个人也不由分说地把我俩相背着带进了走廊两头的两个
小房间里。

  房间里有个衣架、还有一个木头的储物柜,以及一副桌椅,而木头储物柜之
后,还有个小门廊,那里还有扇贴了毛边马赛克贴膜的玻璃门;左手旁还有个小
里间,那是个小卫生间,里面仅有一个马桶跟一个花洒水龙头,水龙头开关旁边
还有个挂在墙上的沐浴液跟洗发露的塑料盒,空出来的那块地上倒是有个水漏口,
地上倒是铺好了整洁的防滑垫。那个男领班给我倒上了一盏茶后,便再一次催促
我饮茶后沐浴。

  ——眼前的陈设,让我一下子魂回几个月前,我跟廖韬潜入「喜无岸」时候
那「喜无岸」洗浴中心的更衣间里,当时「喜无岸」的那杯茶里到底有没有加料,
我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只是「喜无岸」里那一个个实际上都是被整容后变成人妖
的死刑犯让我心有戚戚,我看着此刻眼前这杯茶,却根本连舔一口都不敢,生怕
这杯茶里也不干净——生死果那玩意虽然到现在还没被国家真正定性为什么毒品,
但是这玩意就像幽灵一样,在F市到处都能寻到踪迹,况且,今天我也没带烟出
来,却多带来一个赵嘉霖,我这会儿假如说真的中了生死果的招儿,万一对赵嘉
霖没把持住,那么后面好多事情可就乱了套了,而且就算今天我是来抱着特殊目
的逛窑子的,我也不想对不起此刻还在学校复习考试、忙于课业的蔡梦君,就我
这样的混球,能找到一个真的爱我的女孩也不容易;至于赵嘉霖,我也在下午的
时候,在咖啡厅跟她聊天的时候,跟她提过,假如咱俩真的能进到「知鱼乐」里
面,里面的吃食酒水,一律不能碰,所以,我相信此刻的她也不会喝掉面前的这
盏茶。

  就在我脱衣服脱到一半的时候,我一转头,才发觉原来那个男领班一直在盯
着我:一个男人,在脱衣服的时候,被一个同性用睁得溜圆的眼睛死盯着,真的
是让人好不自在;我就算是知道这个男人的八成是带了手枪、而且肯定也是在监
视着我的一举一动,但就算是不考虑到隐私跟性方面的冒犯,我也感觉十分的屈
辱——我又不是被关到第一监狱里的犯人、要被狱警这么监视着。

  于是我便停下了脱袜子的手,有些不忿地看着对方:「我说这位老兄,受累
问您一句:您这是什么趣味?我一个大老爷们在这脱衣服,你就铁了心的,真想
从外看到里么?都说你们这边好,可你们这儿到底是啥服务态度啊?」

  没想到那男服务生却像个没有情欲跟廉耻的机器一样,爽朗地大笑着:「哈
哈!您别误会哈,我的性取向很正常,我也对您没有任何冒犯之意;只是最近我
们山庄,多事之秋,这是我们的职责。还请您多忍耐一下就好。」

  「那我,等会儿要是去洗澡、搁那儿拉屎撒尿,你也要看?」

  「确实要看,而且不仅要看,我还要看看您拉出来的屎里面,到底有什么可
疑的东西没有。」

  「操!你这也叫没有任何冒犯之意?我又不是动物园里的畜生,怎么,还得
连屎尿都得被检查吗?」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淡然地说道:「既然您说到这儿,我其实也不怕跟
您讲出来实情:刚才也跟您说了,我们山庄是不允许任何人向外透露任何事的,
所以,我们就得对于一切东西都需要再三检查。您和您夫人是第一次来我们这里,
那对不起,我们就必须对您二位更加小心。实不相瞒,就在三天前就有个人,借
着拉屎的时候,从肛门里屙出了一只微型摄像机——我也不怕告诉您,那个人应
该是国情部情报局的一个特工;而至于我们山庄所经营从事的这些事情,想必您
心里也清楚,其实这种事情,是既不为社会风俗所容许,也不被国家政府跟法律
所允许的。所以,我们这些在山庄里的工作人员,都必须得小心谨慎一些。」

  说完,那家伙还饶有意味地看着浑身上下就剩一件贴身背心、一件平角内裤
和一双袜子的我,仿佛就在用眼神问我:你呢,你到底是一个过来寻欢作乐的生
意人么?

  「妈呀……也不嫌恶心!真他妈矫情!不过……也是哈,小心谨慎点是对的……
这年头,干啥玩意都得加点小心……行吧,那你乐意看就看吧!反正也不缺斤少
肉的……但提醒你一句:小爷我撒的尿可骚!」

  「无所谓,人之常情,而且这也是我的工作,我不介意。」

  我已经听出来这家伙分明就是在用情报局前两天派出来的探员的暴露,来故
意给我递话试探呢,这个时候我不能表现得太过于好奇,也不能表现得丝毫不关
心,所以也就是顺着话茬打两个哈哈,之后我便脱得精光,直接大摇大摆地走进
里间给自己简单地冲了个澡。

  等我洗完了澡、撒了泡尿之后,那家伙果然在递给我一条浴巾之后,跑进了
里间看了一圈,又对着马桶观察了片刻,才手持自己胸前戴着的胸牌,在马桶上
扫了一下,那马桶才冲了水;而等我擦干了身体之后,他又细致地检查了一下我
丢回去的那条湿浴巾,检查了半天,在那条浴巾摸了足足三圈,才放下九成的戒
备、

  把浴巾丢进了储物柜下面的帆布回收袋里。

  「哎……差不得就得了呗?你看,我进来的时候连手机和手表都没带吧?我
还能干啥?我是有点掉头发、掉鸡毛,那我总不能把我头发和鸡毛上头安装个摄
像头或者窃听器啥的吧?我还真好奇啊,就你们这个活儿,这么折磨人,这温泉
山庄给你们一个月开多少薪水啊?」

  「呵呵,也就是咱们国家的一般平均工资的水平。只不过挣多少,不是我们
的普遍追求,我们只求生存就行了。」说着,他还很警惕地看向了我,「我可得
奉劝您一句,关于我们山庄的事情,您还是少打听为好。刚才这是我能跟您说的
最后一些事情了,您要是再问……您就得后果自负了。」

  「我操,哈哈哈,牛逼!问个赚多少钱都不行……行吧!就你们这破地方……
还他妈的……今天也就这一回了,再来我是孙子!得……我也不跟你磨叽了!有
浴衣和拖鞋么?」我不耐烦地看着那人问道,此刻我也有点分不清我是装作不耐
烦,还是我心里已经确实有点不爽了。

  「嗯,我看您也确实都准备好了享受我们山庄会给您和您夫人带来的快乐了,
那么『烛龙先生』,请您戴上面具、戴好您的手牌吧。」

  我来回摆弄了一圈之后,又等着这家伙给我拿浴袍。

  「请您这边来,直接进我们的『浴区』吧。」

  说着,这家伙便也给我往更衣间里边的那扇隐蔽的玻璃门领。我跟着他走到
了玻璃门前,玻璃门便在他刷了门禁卡之后直接打开,他微笑着对我招手示意,
我一步踏出去之后,继续等着他给我拿浴服和拖鞋——我还寻思着是我得踏出这
扇玻璃门之后,他才会从门的另一侧的某个地方,给我把我要的东西拿来;

  却没想到,紧接着那扇玻璃门直接关上了。

  「欸不是……啥意思?」

  ——去他娘的!连双拖鞋都不给的嘛?什么破地方!这还好意思说这里是什
么全国都数一数二的风月场,在「喜无岸」里头,我记得我和廖韬咱俩起码还有
件短裤能穿呢……我在这一刻真有点开始怀疑,这个什么破「知鱼乐」其实就是
F市的那帮欢场老客、火山孝子们连捧带吹才给它的名声抬上去的,在这里的感
受还不如前几天白铁心带我去的那家砂舞厅舒服呢!

  好在地上的驼绒毯,踩上倒是去很舒服。等我转过身,看着玻璃门这一侧走
廊里的装饰,我的眼睛也随之不由自主地睁大了起来,我一边走一边观察着,枣
红色带着鸢尾花图案的墙纸、墙上挂着的文艺复兴时代风格的丝绢西洋画,以及
面前那扇厚重而巨大的电梯外层门上镶嵌的用煤精雕刻的杨、貂、王、西四大美
女群交的浮雕,我突然感觉这一切的一切实在是太眼熟了;

  ——这让我不禁思考,「喜无岸」的幕后老板,真的会是已经自杀的那位前
任市长么?

  但就在我思考这些的时候,就在我右手边,在电梯外层门最近一侧的玻璃门
也跟着打开了,我原以为可能从中走出来的是个男的,却等里面的人一出来,跟
我对视一番之后,这让我顿时傻了眼……

  ——嘉霖……

  而且此时此刻,除了那张冰雪堆成的洁白的脸上戴着一副半脸白色面具、那
条嫩藕似的左臂腕部绑着那只手牌之外,她的全身上下,也是裸着的……

  ——我的天……一览无余……

  虽说上一次在情报局体检的时候,因为他们那里的情况紧急,我已经算是跟
她半裸相对……虽说之前的那个晚上,因为宿舍里的暖风系统遭到了邵剑英的徒
子徒孙那帮人的破坏、最后我俩睡到了一个被窝里、一大早上我那不老实的手似
乎还摸到了什么可疑的部位……但毕竟我俩之间,还是各自留着一层底限的;

  但是此时此刻,由于我和她应该都没猜到,我俩就这样光着身子被温泉山庄
的服务员推到走廊里赤裸相对,于是在差不多将近十秒间,我俩全都忘了向对方
遮掩住自己的身体,也因此,赵嘉霖那对儿颜色跟形状仿佛盐糖水冻杨梅、大小
又恰似荔枝小核和麦丽素巧克力豆一般的乳头,很难不去夺走我的视线;

  而这女人的乳晕居然也十分的浅,仅仅是贴着乳头底缘那里的部分,会看起
来稍微有些接近咖啡色的那种深浓,而再往周围散去,则很快就淡了下来,但是
周围那里还是会有些许因为毛囊堵塞而凸起的小颗粒分布在乳晕淡下去的地方,
可对我而言,偏偏就是女孩子的乳晕上有那一粒粒的凸起作为点缀,整只乳房才
看起来更加的诱人;并且,她果然本应该是个「巨乳」女郎,在除去了胸罩之后
的她,倒是因为那对儿高耸双乳的被解放,使她原本挺拔纤瘦的身姿变得更加得
曼妙婀娜,或者更准确地说,按照她现在的身形而言,她的双乳更靠近「美乳」
的最完美定义,那两颗乳球,就像两只刚刚成熟的果实,饱满中依旧戴着尚不想
落蒂的挺拔,随着她的身姿晃动,那双圆润且底盘又广阔的半球也跟着颤抖着,
依旧带着少女的肌肤光泽,同时也散发着成熟女性的饱满的张力;

  她得曼妙的身躯真是一个矛盾的结合体,就在那段被她用尺码不大匹配的文
胸跟禁锢的风纪扣藏匿已久的酥乳的旁边,是那两副包裹着光滑白皙皮肤的消瘦
肋骨,而在肋骨的旁边自然垂下的,确实一双颇有线条感的结实的手臂,虽然肌
肉与血管的轮廓并不是那样的明显,但是看起来也确实饱含着柔中带刚之美;而
她的小腹虽然看起来略微有些隆起,但是再往上的肚脐的部位,四块腹肌清晰可
见,但更加清晰的,是小腹末端那里那片先前在情报局体检室里,曾在我面前躲
在那深色薄纱里面的那丛圆团状郁郁葱葱的浓密黑森林,并且那片黑森林一直向
下延伸着,从她的阴阜的位置上却又挺立起来,这让我不禁在心中默默自忖着似
她这般有家教又在外表上打扮得十分精心的女生,却居然一点都不注重修剪自己
的阴毛,但同时茂盛的阴毛随着这条走廊中的暖风吹拂而在阴丘上的晃动,却也
让我更加好奇那黑森林的茂盛,会不会一直往下包覆;

  并且,在她刚刚从她的这件更衣间里走出来的时候,还转过身背对着我了片
刻,我还看到了,她那条修长的双腿最上面的尽头,竟然是也是平日里被隐藏得
很好的结实又圆润的大屁股,看起来就像一只硕大的、倒立着摆放的成熟苹果一
般……

  ——而通常我吃苹果的时候,都喜欢从苹果的枝柄那里,用两只手用力地将
那颗苹果掰成两半;

  此刻眼前的这只看起来就鲜嫩多汁的苹果,已经就是两瓣的,想要品尝的话,
似乎只需要再被掰开一下……

  苹果一般的紧致翘臀,再加上她的纤细的腰肢、以及柔美的肩膀跟光滑的脊
背,让我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好几个不干净的词汇,并牢牢地烙在了我的心里:

  ——母狗……

  ——性奴……

  ——反差婊……

  ——炮架子……

  ——守着这样一个具有极度媚骚潜质的婀娜肉体,周荻那傻逼竟然不知道好
好调教、好好肏个尽兴、好好珍惜淫爱,却还要在外面吃野食,还要撩拨他人之
所爱,那家伙是真他妈的龟孙子……

  但随即,她紧张地看我看了片刻,并在惊叹了「欸」的一声之后,便开始不
由自主地想要把双臂交叉在胸前挡着、并还要准备把左手搭下来挡住下阴、再用
右臂单臂挡住自己的胸前;而我在她惊叹出来的这一瞬间,也被她那一声嗔咛外
加马上要做出的举动给唤回了心神,自己心里的理智跟警惕也被再次唤醒了;

  于是我赶紧走到了她的身前,亲昵地一把搂住了她赤裸的温暖身躯,面带宠
溺的笑容,把下巴搭载了她细腻的肩头:

  「你别这样……这可能有监控!你见过哪个当老婆的,在老公的面前脱光了
衣服之后还要这么羞臊地挡住自己关键部位的?」

  「我……」

  「冒犯你了啊,对不起。」

  她被我这一抱,不仅呼吸变得更加急促,把她抱在怀里的我还分明感觉到,
她的体温也在逐渐上升,但她还是定了定神、调节了一下呼吸对我紧张地问道:
「没事……监控在哪?」

  我对她小声说道:「不知道……但是这地方的建筑结构跟『喜无岸』实在是
太像了。喜无岸到处都是监控,你不也知道的么?」在那天晚上徐远带人打掉了
「喜无岸」之后,作为调查有组织犯罪的能手,赵嘉霖在第二天也跟着他们重案
二组的同事前往了当初的现场,勘察了洗浴中心的所有楼层,并且带回去了不少
资料,其中很大一部分资料,就是「喜无岸」的安保系统录像——这玩意本来是
作为对「喜无岸」背后之人定罪的呈堂证供的,但是到现在,咱们市局也并不清
楚这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但是有监控,肯定还有监听,随即我像故意爱抚一样地,用自己的手掌在她
的裸背上轻轻抚摸了几下,随即用自己的食指在她的右肋处敲了几下,看看她是
否能明白我的意思:

  (「三格格,Morse-code,OK?」)——为了图方便,我只能尽量敲打英文
字母,问她是否明白摩斯密码,因为即便是密码,还是有人更习惯用数字对汉字
的、而另外一些人更习惯用数字对应英文字母表的凯撒码。

  她会意后,也马上在我的肩头敲下了三个字母:Y-E-S,但随即却对我小声
说道:「但是不多。你要是也会说满文就好了。」

  「好吧。」我对她说道,然后随即继续在她的后背上敲下一串数字,以此告
诉她:The_boss_for_here_is_the_same_one.(这的老板是同一个。)

  「那……」

  正在这个时候,根本没被我按下停驻按钮的电梯竟然自动停在了我俩跟前,
并且电梯门也自动地打开。

  「见机行事。」于是,我又故作轻松地轻轻离开了她的肩膀一些,但依旧怀
抱着她道,「走吧,宝贝,咱们先进电梯。」

  我俩走进了电梯里,却仍然用着稍微别扭的姿势相互搂着对方的腰、又各自
迈着把尴尬隐藏起来的忐忑步伐走进了电梯里。等一进电梯里之后,借着电梯板
壁的映影,我才发现,此刻赵嘉霖的脸上,已经是红透了的状态,再加上她的乳
房跟花苞似的乳尖、以及下面乌黑的那团阴毛全都映照在了电梯壁上,我又突然
想起刚刚那一瞬间,我竟然对她产生了一种不该产生的极度的邪念,我便在此刻
下意识地就想松开手;可在此刻,她却主动站到了我的身前,一把将我紧紧抱住,
并且将自己的耳朵贴到了我的胸膛。

  「你……」

  「你要松手呀?」随后赵嘉霖又也在我的手臂上,用她那纤细柔软的手指敲
下了一个单词:monitor(监控器)。

  我尽量不允许自己就这样沉浸在她那带着桃花甜蜜芬芳的发香里,也尽量不
让自己的注意力放在被那对兰乳正触碰着、紧贴着的自己的胸骨上,却也只好把
双手绕在她的腰间,但随着我搂在她的身上以后,我交叉着的双手便自然而然地
一齐搭在了他的臀肉上,并且从我的手掌触及到她外后庭部位的肌肤上的那一刻
开始,我的心跳竟然也不由自主地加速了起来……

  「你……顶着我了,」可在这时候,我怀里的赵嘉霖却抬起头来,略带迟疑
与羞涩地睁着那双大眼睛,眨着长似春柳新芽一样的眼睫,轻声对我说道,「很
硬、很粗……还有点烫。」

  我的心思原本正想着到底该不该避开她的身体接触而天人交战,因此我刚听
到她的这句话的时候,还稍稍有点怔住,但是三秒之后我却赫然反应了过来,也
不知道是自己不受控制地想要往她的身上贴,还是因为她的身子扭动了一下,我
才发现我的那支「小小混蛋」早就充血胀大、并且龟头正戳在她的肚脐那里,马
眼还正好指向了她的乳沟的位置。我下意识地退后半步,她也忍不住低下了头来,
就看见从我的马眼里面分泌出来的透明前列腺液,正拉成一条细丝,从她的小腹
那里牵连到我的肉棒顶端。

  她像是收到了什么震撼一样惊讶着看着我的分身,随后抿了抿嘴,微皱了几
下眉头,却又抬起头来,摆出一副宠溺的笑容,眼瞳中的尴尬已经爆棚,但似乎
紧接着却有一种期盼会随之奔涌而来,接着她颤抖着自己的声音对我说道:「好
红哟……」她轻咬了一下自己的红润下唇之后,紧跟着又补上一声,「老公……」

  看着眼前怀里、对我微笑着闭上了嘴唇、嘴唇却留着一孔微小的缝隙,缝隙
里却呼出着温热气息的赵嘉霖,我也只能对她摆出一副有些不自在的笑脸来,但
半天我也确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俩现在相互抱着的状态已经是对她很冒犯了,
我不确定如果我在说点啥,会不会对她更加地不敬,而且我也不知道万一哪句话
说漏了,再引起此刻监控着我们两个人的那些人的怀疑……并且,其实我更害怕
自己的心里会再次产生比刚才更加强烈的恶念,而让自己就在电梯间里把持不住
自己的邪欲……

  我无所适从地抬起头随意看了看,就在这个时候,我也终于发现,实际上自
从我俩踩到电梯的地毯上之后,我俩就一直都忘了按下楼层号码按键,我只好把
那两个按钮全都按下,然后带着点尴尬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她也很
配合地把头埋在了我的胸口,又侧过头去望着自己身后的电梯门的门缝。

  电梯门一开,我跟赵嘉霖好奇而警觉地看着里面的场景,大概看了三五秒,
我的胳膊跟腿竟然抽了筋,而在我怀里的赵嘉霖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捂住了
嘴,我绕在她的后背的双手,也从她的身上摸到了又一股冷汗……

  我压根也没想着要跟赵嘉霖商量,马上摁下了关门按钮,等着上楼再看看,
结果到了楼上之后,门再一打开,那一瞬间我俩竟然都有些想要呕吐……

  ——刚才在更衣间里,我跟那个男领班发牢骚说,我又不是动物园里的畜生;
而此时此刻当我看到眼前的一幕的时候,我倏然感觉到自己刚才这句话说早了;

  「人的身上如果只剩下欲望,那和动物也没什么区别」,这句话最早是谁说
得我记不住了,我印象里第一次听说,却也是从在我怀里的这位佳人的那个讨人
厌的前夫「金句哥」那儿听来的;

  会所眼前的这两层就是这样,是,这里确实是一家装潢极其高档的温泉会所,
二层那里放眼望去,眼前能看到的至少就有一个大游泳池和七八座温泉池,旁边
还有可以供人休息的桑拿区跟竹木休息躺椅,对着山庄庭院后山那里,还有一整
面大落地窗,可以让来宾在游泳泡温泉、晒着高功率浴霸或者在桑拿间里做汗蒸
的时候,还可以同时看雪,并且刚出电梯的门廊那边,还有各种各样任选任拿的
鸡尾酒跟新鲜的烤肉冷食摆放在那里;但是,这一层里面,差不多得有至少八十
到一百来人,无论男女,全都在明亮的灯光下、在透明的水泉里、在迷蒙的雾气
之中,肆无忌惮地交合着……

  ——而这样的既视感并不如我先前跟廖韬潜入「喜无岸」里面所看到的那些
场面令人舒服,毕竟虽然都是同类的场面,但是「喜无岸」里面有幔帐、有隔墙、
有玄关隔成的几个不同的小区域,还有不同颜色跟不同亮度的灯光为这样的场所
制造出不同的气氛,还有节奏时而激烈时而舒缓的音乐,帮着应和着男女的淫浪
呻吟,又有助于一帮人之间的生理互动的进程,所以即便「喜无岸」是我主要参
与击垮的、并且因为那两个做过变性手术的死刑犯而给我确实带来了不小的心理
阴影,到今天为止,我对当时那一刻在「喜无岸」里面的所见所闻,还是有些回
味的;

  而再看看眼前的「知鱼乐」,相同的是这里亦是到处都有赤裸的身躯相拥而
卧、或者相扶而立、或者首尾逆对、或者四足相缠,但是,整栋楼层里都是极其
宽阔的,以至于一眼望去,一览无余,而那群男人的猛烈粗喘与那群女人的尖声
娇咛汇杂在一起,形成一种淫靡又刺耳的秽乱且愈发不悦耳的合唱,直至变成一
种令人神经发麻、情绪发浑的刺耳噪音,再加上眼前亮如白昼的灯光,三位一体,
竟然让我感觉到有些莫名地焦躁与眩晕;等我和赵嘉霖再上一层楼后,我才发现
刚刚那二楼浴区的场面,根本不过小菜一碟,三楼的场面则更加让人视觉、听觉、
甚至是味觉的不适——电梯一打开照样是一个门廊,门廊的两边是分别通往所谓
的「住宿区」与「按摩区」的,而门廊正对着电梯的位置,也有一扇大门,透过
大门也看得出来,里面原本应该是一间宽广而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的宴会厅,那
里四周墙边被推到一旁的一排排直方桌上,还摆着各种红酒白酒、点心水果,但
是这里的主要摆设,却是各种的床榻:从摆在地上的毛毯、海绵垫、水床垫,到
中间的一张大圆床跟大厅里东西南北四个方位摆着的实木席梦思、复合木记忆棉、
金属公主架跟复古枣红木幔帐,周围还有好多只要是有位置就往里塞上一架的各
式各样的性爱椅和按摩榻,要说二层楼那里还有游泳池和温泉浴能够让人在里面
能够做些除了交媾以外的其他事情,而三层这里,那全然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性交
了,而对于我和赵嘉霖这样混进来的,似乎根本都无处躲藏;

  我低头再仔细一观察,又发现这里还有一点是跟「喜无岸」十分不同的:这
里面没有满地的用过的安全套、也没有站在恩客身边时时刻刻给人提供安全套的
服务生,地上倒是有不少白浊的不知道混合了多少精液与淫水的污秽,甚至又已
经开始氧化发黄、发红,那种味道自然是腥臭无比的,有些地方的上面,还有零
星几块从上了年纪的女人尚未润湿的下体中散落的「豆腐渣」掉落,以及尚在经
期的女人阴道里流出的月经血——这也难怪,在我和赵嘉霖刚进门的时候,那两
个领班会前来那仪器为我俩检测体温和血样;但是,这里的服务生好像并不勤于
清理无论是地上还是床铺上,那些由于性器官狂野地接触之后而留下的痕迹,所
以,即便我和赵嘉霖站在电梯里,我俩隔了老远,还是能够嗅到那群交大厅里传
来的浓厚的腥臊气息。

  赵嘉霖皱紧了眉头,厌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在我手臂上敲着字母密码,对
我敲下了一个单词:How(怎么办)。

  眼见着在三楼门廊里开始有越来越多的服务生朝着电梯这边汇聚过来,我也
只能对着他们招招手,心想我俩要是想躲进两旁的按摩室或者住宿客房是根本不
可能得了,然后我便迅速又按下了二层的按键——我跟她此刻如果选择就这样离
开,那肯定会让这栋楼里的服务生跟山庄庭院里的那些保安起疑。我继续抱住赵
嘉霖的身体,定了定自己胃里的不适,又小声地对她说了一句:「还不是都你的
好主意啊,陪你来都来了……先躲一躲再说吧……这场景,真是接受不了。」

  「谁说不是呢……」赵嘉霖也掩着口鼻发了一句牢骚,我估计这样的牢骚就
算是被这家温泉山庄的幕后老板听到了,他也肯定不会拿我俩怎么样,恶心就是
恶心,肮脏就是肮脏。

  等到我俩再回到二楼浴区,我俩便先走到了饮品区,再三抉择之后,我俩各
自只拿了一瓶看起来还算安全的矿泉水,然后贴着浴区的边沿走向了靠近一座假
山旁边、似乎不是那么地起眼的一把长椅,试图装作、倒也似真地亲昵地搂在一
起,胸乳相对、腹股相贴;等我俩坐定了,我才发现,原来二层这里的人里面,
其中一半的男男女女身材其实都很好,面相上虽然说不上是俊男靓女,一个个却
也长得都说得过去,我观察了一会儿后便发现,原来这些好身材的她们和他们,
都是由那些恩客向门口的服务生出示手牌之后,从山庄的服务生帮着那些雌雄恩
客们叫来奸淫亵戏取乐的,而因为这些人属于山庄所提供的还算具有性张力的肉
体,因此,大概是为了跟外来的宾客们所区分,他们和她们的脸上根本不戴面具;
但是在楼上那层,我刚刚并没有见到任何一个不戴面具的男女。

  就在我正思考着为什么楼上和楼下会有这么大的区别的时候,一个满身大汗、
身材略显臃肿的粗壮男人,左拥右抱着一对儿尤物,那两个亵女一个手持着摆了
四杯红酒的托盘,另一个则端了一盏盛满各种烤肉跟冷菜的拼盘,且一边拥簇着
那男人、一边任由男人上下其手——也真是难为这两个女生了,因为此刻即便男
人的阴茎还在硬着,却那是短小得让人可怜的尺寸,看起来可能充其量八厘米差
不多;

  男人在两个美女的陪同下,也走到了距离我和赵嘉霖身边最近的一张躺椅上,
躺下了之后,先用其中一杯红酒漱了漱口,随后立刻让那个端着美食的妓女拿着
叉子,喂了自己一口和牛眼肉,大快朵颐地嚼了几口之后,才不好意思地转过头
来,喘着粗气,对着我和赵嘉霖打着招呼:「哎哟……舒服好长时间了,歇口气
儿!好久没肏过这么爽的屄啦……呵呵,小两口,也歇着呢?」

  我也只好坐直了身子,对他点了点头,而刚才一直贴在我胸腹前的赵嘉霖,
也坐直了身体,在我怀里逐渐忘了遮掩自己的她,在此刻也连忙用一只手捂在自
己的酥胸前头、另一只手则挡住双腿间的三角地带,并且小心翼翼地躲在了我的
身后。

  男人很随意地瞟了赵嘉霖的身体一眼,又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毕竟此刻陪在
他身边那两个浑身上下科技感满满、硅胶范儿十足的女人的身材,看起来确实要
比赵嘉霖更加玲珑浮凸,但那男人紧接着只是把目光放在了我和赵嘉霖的面具上,
端详了一会儿,又喝了一口酒,然后对我打着招呼:「你们小两口,新来的吧……
『烛龙』、『雨师』?」

  男人的一口烟酒嗓让我听得有些耳熟,但是确实是因为面具挡着的缘故,外
加可能平常就算见了面也都是穿着衣服、一脱下衣服之后反倒的确认不出来了,
于是我一时间真的对不上我所见过的人里头,又是谁的身材跟嗓音能够跟眼前看
着多少还有点憨态可掬的大叔对上号的,我便也只能笑着点了点头,并也看向了
他的面具,但见他那面具上画的动物很奇怪:长着龙的脑袋、胡须跟犄角,但前
面却是一张憨笑着的人脸,身体的外形像一只沙皮狗一般,但并没有脚或爪子、
而身躯上还画着蛇的菱形鳞片。

  「那您这是……怎么称呼?」

  「哦哦,呵呵,我这个,叫『猰?』。」

  「哦,『猰?』大哥……」

  「也没看到你俩去玩玩、乐呵乐呵?这边的姑娘质量都不错!属于咱F市、
甚至全东北都最不错的了,这方面的……男的也行,一个个的,那天天六味地黄
丸、锁阳桑叶茶、伟哥啥的,咔咔一顿整,鸡巴也都做过整形的了,一般女的也
都能满足的!」

  「啊,哈哈……我俩……我俩暂时先不了……先看看,哈哈!」

  「咋的,来见见世面的呗?哈哈!」

  「对。嘿嘿!」一方面我也是觉着不说话会尴尬,另一方面我也寻思着能否
从跟他对话当中探听到些什么东西,于是我便试着跟他聊起来:「那个,老大哥
啊,您是咋看出来,我们……夫妻俩,是新来的呢?」其实我对这个也很好奇,
刚才在大门口被那帮保安看出来我俩是头一次来,那是从车子和车牌号很容易看
出来的,而此刻大家都坦诚相见,想要认出谁是谁反而很难,而这老男人又是怎
么看出我俩是新来的,这倒是很值得琢磨。

  「呵呵,因为其实咱们这儿,来的年轻的小小子、小姑娘来的不多啊——我
从你俩身子上感觉,你们就其实都没到二十五呢吧?看着嫩得很!」那人憨厚地
笑了笑,但随后,他面具下的那双眼睛又似烛炬一般地射在我和赵嘉霖的头顶,
并指着我俩说道,「喏,还有啊,你们俩的这幅面具,之前没人戴过——你是
『烛龙』,那你以后就都是『烛龙』,我是『猰?』,而我就一直是『猰?』。
哈哈!多亏你老哥哥我,平常还特别喜欢读读《山海经》《搜神记》这类书,要
不然,你跟你这小娇妻脸上的画儿,一般人也认不出来!」说罢,男人想了想,
又把身边的那个端酒美女托盘里的两杯红酒递了过来,「来,你们小两口不喝点?」

  「呃……不了,谢谢。」躲在我身后的赵嘉霖依旧噤若寒蝉地说道。

  我也故作大方地摆了摆手:「不了,老大哥,我内人有酒精过敏的毛病,我
这开车来的。谢谢了。」

  「那你小媳妇不能喝,你陪我喝两口呗!这可是上好的『尚普兰』,加拿大
魁北克的红酒!怎么样,没听过吧?实际上这个牌子的红酒跟拉菲可是一个级别
的,咱们国内一般都没人听过!你开车又咋了,咱们『知鱼乐』这地方有客房啊!
喝多了的话,你就带着你的小媳妇去休息呗?」

  「哈哈,那也不了,」我摆了摆手,「明早还有工作呢,我俩都是给人打工
的……」

  「哦……啥工作啊?」男人说着,又看了我俩一眼。

  ——这下我有点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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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穿着衣服的时候,我还好撒谎说,我俩只是单纯的生意人;但现在脱光
了之后可好了,我的大腿上可留下了一个枪眼,赵嘉霖的身上还算干净,但实际
上从胳膊到小腹,子弹擦过、刀刃剌过后留下的伤疤其实也不少,如果是明眼人
的话,恐怕一眼就能猜出来我俩是干啥的。

  ——而且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有点后知后觉了!恐怕刚才在我脱衣服洗
澡的时候,陪着我进储物室的那个男服务员早就看清楚了我腿上的这颗枪疤!但
如果我真的是暴露了身份的话,按说我跟赵嘉霖应该活不到现在,现在还没人前
来逮我俩,说明仅就此时此刻而言,我俩还算安全。

  一想到这,我的心里倒是稍稍从容了一些,我便故作难为情地对眼前的老男
人笑了笑:「那个……我俩都是给人家大老板干脏活的!实在是不好透露!老大
哥,咱们都把面具带上了,谁也不认识谁,您就别为难我了呗?」

  那老男人一听,倒也很爽朗地一笑:「哈哈,说的也是!我也觉得我不该问!
要不然,反过来换你问我了,那我也不好意思回答我是干啥的!咱们来这的人,
给自己和伴侣戴上面具,不就图个不用被人知道身份的安生么?怪我多嘴啦!怪
我怪我!哈哈哈……」

  男人正说笑着,这是突然从游泳池那边走过来了五个男人,其中四个人正托
着一个身材极其肥硕、躺了一头大波浪的裸女大象一般的粗腿和充满了肥油、一
颤一颤如同惊涛骇浪似的屁股,脸上挂着礼貌的笑容、额头上却渗出豆大的尴尬
的汗珠走了过来,而另外一个人则像是在被奴役着一般,奋力地扒开那满是粗麻
皱纹、层层叠叠似肉山一般的屁股,奋力地用着应该是被做过了水泵增长手术、
还做了入珠的阴茎,脸颊憋得通红、额头爆着青筋地将之朝上一下又一下,结结
实实地在外面那如同用了几百年后根本洗不干净的脏灰抹布、内如快要腐烂掉的
猪肝一般赤红的肉穴里抽插进出着。

  「『猰?』先生……呼……呼……」其中一个抬着女人的男妓气喘吁吁地对
我身旁的这位老男人说道,「您夫人『蛊雕』女士,想让您欣赏欣赏,欣赏一下
她被我们肏干的模样!」

  而那个「蛊雕」女士,此时此刻正闭着眼睛满脸潮红地享受着托举着自己的
那个男妓的奋力肏弄,嘴里还放肆地用着夹紧的声带大声叫喊着:「诶呦我操!
啊啊啊啊——诶我操这大鸡巴!爽!诶我操爽!诶呦我了!这大鸡巴给我肏的……
我的妈啊!老弟啊!我操这大鸡巴……这屄叫你肏得可老淤卓了!诶我操你妈呀!
这大鸡巴真爽啊这大鸡巴!啊!啊——这屄叫你肏得!真都肏出花了都!呜呜呜
呜……诶我操!真他妈上天了都!我这屄水儿都要止不住了都……」

  「哈哈,好呀!」老男人听罢,哈哈一笑,抬手一甩,甩了身后的那两名裸
女一脸红酒,但他只是轻瞥一眼二人后,就把酒杯随手放在了长椅上,随后连奔
带跑地冲到自己那肥胖老婆身边,大笑着抓住的女人那对儿仿佛装了沙子一样的
下垂胖乳,笑嘻嘻地说道:「咋样啊,我的『母猪』老婆!他妈的……在家你气
哄哄的,天天骂我!我不着家那不是因为有正经事儿么?还他妈的找不找茬了?
你个骚母猪!骚货……我他妈看你就是欠干!」

  ——我这下才终于明白「知鱼乐」为什么会广受风月场上的淫男浪女们的吹
捧:因为这里根本就是夫妻情侣或者奸夫淫妇一起来买春外加换偶乱交的地方。

  但在我看来,这里却跟时时刻刻都在饲料里加入强力配种药粉的猪圈也没什
么区别,就比如眼前正在被自己老公跟一群鸭子玩弄的这个肥熟妇人来说,她就
像个被一帮公猪排队交配的母猪一样,就连她自己都承认这件事,等他们走远了、
又进了游泳池里,远远望去,又有点像蚁窝里那一只只工蚁跟兵蚁等待着跟蚁后
交合的模样;这哪里是风月场,这根本就是理性与人性的屠宰场。

  等他们走远了,又恰巧没人注意到我和赵嘉霖这边,我便又立刻搂着她的蛮
腰,把她抱起来——我十分地着急,以至于我都没发现这一次我搂抱着她、并且
让她的乳头贴在我的胸膛上的动作,竟然稍显熟练而理所应当了一些,当然我真
的不是为了占她的便宜,我满脑子想的,也只是想借用自己的身体帮着她挡住别
人的目光——然后我对她附耳悄声说道:「格格,咱俩得快走。」

  「还有哪能去么……」这会儿见过了楼上楼下无边无际、无止境无节制的群
交跟轮奸,此刻的她才终于知道怕了——我早就告诉过她,这不是闹着玩的,而
且这几天因为我觉得我跟她的关系缓和了不少,才没把有些话跟她说透:她真的
以为自己能进以反黑反团伙为主要任务的重案二组、还破了那么多案子、打掉了
不少犯罪团伙全都靠她自己的能力么?她可能真的是自负地如此以为,但我可并
不这么觉得——纵然我知道她确实拥有一些比一般女警察要更为不俗的能力,就
比如她的枪法,但要是说她一点都不是因为靠着家里的名声,我是不信的,毕竟
在整个Y省乃至整个东北,谁会乐意豁得出去,去得罪Y省首屈一指的明昌国际赵
家呢?对于张霁隆、车炫重这样的黑社会集团或者帮派老大,要么早就跟她家里
人搞得关系亲近、要么现在还得想方设法巴结他们,而对于势力再小一点的、求
爷爷告奶奶都够不着他们赵家一根脚趾的会党社团成员们,我估计他们宁可选择
坐牢也不敢碰她赵嘉霖一根汗毛;但是,「知鱼乐」跟「天网」的那帮人可不一
样啊,他们是一帮连易瑞明的元首官邸都敢寄去子弹的主!他们为了达到目的,
连肉体消灭都不怕,他们是一帮疯子!虽说我从进门到现在也都没搞明白,他们
到底是怎么从这座温泉山庄营利的,但是,为F市的这么一帮人提供如此混乱的
淫乐场所,肯定有有益于他们的地方,而这样的项目,他们都想得出来,那他们,
现在才知道害怕,似乎是真的有些晚了;

  并且,我老早就知道她还有些洁癖,置身于这样的地方,对她而言简直堪比
上刑,并且就在我俩朝着电梯那边走的时候,她还一脚猜到了一摊黏腻的体液混
合物,而我俩走得好都有点急迫,好悬我没跟她一起摔个趔趄。

  人的愤怒在很多情况下,都是来自于恐惧,所以我心里比起欲望或者其他的
杂念,更多的是对她的愤怒和对自己草率地答应她一起潜入到此的悔恨,但此时
真的不是一个斥责、埋怨跟丢锅的好时候,于是我继续用着轻抚其光滑后背的方
式来安慰她,并边走边对她说道:「是没地方能去,但是想要马上离开我估计也
不可能……刚才你没听那个男的说么,楼上的卧室应该是可以随便入住的,我俩
在这里已经耗了一会儿了,现在想要问他们开一个卧室应该是没问题;等再在这
待会儿,咱俩就还是离开吧,至于想要查探别的东西之类的事情,你我还是别想
了——先活着出去再说!」

  我边说边带着赵嘉霖贴着洗浴区的边上走,可没想到,我这边话音刚落,我
们俩的身前身后,就分别走过来八个穿着西装的陪侍,并且迅速地把我们俩拦了
下来——而且比起刚才领我俩进门后又去脱衣服沐浴的那俩服务员,八个穿着西
装的人,哪怕有四个是女的,她们的身形也要比一般的男人壮;

  况且,他们的手里还都提着安装了消音器的手枪。

  「新来的二位,『烛龙』先生,『雨师妾』女士。您二位这是要去干嘛?」
其中一个光头男人对我和赵嘉霖问道。

  「啊,不干嘛,到处逛逛呗。」

  「可不是想走吧?」另一个留着平头的壮硕女人对我问道。

  「那不是……当然不是!这里这么好玩,这么快活!我俩也舍不得马上走啊!」
我说着,又捏捏赵嘉霖的侧腰肌,「你说是不是啊,亲爱的?」

  「啊,是是是……」此刻的她也有点觉得害怕,双手已经捏成了拳头,这当
然无济于事,只不过属于是她的下意识反应,但她此刻也忘了在陌生男人面前遮
挡住自己的身体,嘴上却只好跟我打着配合,「我俩就是看看……而且咱们这不
是有这么多烧烤、海鲜什么的么?我俩想看看,呵呵。」

  「甭看了,楼上也有不少好吃的。而且,我们山庄的那些资深老宾客们,刚
才听说咱们山庄新来了一对儿贤伉俪,还都是年轻人,男生魁梧壮硕、女孩玲珑
浮凸,诸位老宾客们对您二位的莅临,可谓相当期待了!所以,那些老宾客们就
央求我们过来寻您二位,一起见见彼此坦诚相待、大家都脱光了之后没有半点掩
饰的模样!怎么样,二位,三楼请吧?」

  看着对方摊出来的手,我一下子就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了,首先这时候想
跑肯定是来不及了,要是玩硬的,那我估计当下我跟赵嘉霖就得被对方打成筛子、
情报局的失踪名单上就会再多两个名字;但是三楼那个淫液满地、肉欲横流的大
厅,我俩也必然是去不得的,看那个架势,如果我俩跟着去了,那后果就只能是
人家的生殖器为刀俎、至少赵嘉霖成了案板上的鱼肉,我估计这种事情赵嘉霖的
心里比我也清楚,所以只能想方设法,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把我俩送去住宿客房,
再不济,那些按摩室也都可以……

  可就在我想着该怎么说才能诱导他们把我俩别送去三楼大厅的时候,赵嘉霖
却双手不停地颤抖着——在我的手里握着,我便能很明显地感受到这种如同地震
一般的颤抖,但至于这几个提着手枪的服务生能否看得出来,我只能赌——并且,
她根本没跟我有任何的眼神交流,就先于我开口发话了:

  「哈,不必了。我俩其实也就是来看看……不好意思,我们夫妻俩实在是觉
得这里不太适合我们,而且我丈夫也才想起来,今晚等下还有个比较要紧的生意
上的伙伴要跟我们见面,我们这就告辞了,谢谢您和其他客人的关照了!」

  ——我心说,这下彻底坏了……三格格啊三格格,你跟我之间还真是半点儿
默契都没有!

  就在我腹诽的时候,站在赵嘉霖身后的一个男服务员,却一把拽过她的胳膊,
并且还用力地挣开了我的手,同时他们倒是配合得很好地,另一个烫着短卷发的
女服务生还在我没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手枪的枪管就顶到了我的腰上——毫不
夸张地讲,在这一刻,我都看到了我麻木的下体处,一小股尿液从我的阴茎里丝
毫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

  「哟,什么伙伴这么金贵?连我们这儿这么好玩的地方,都能让您俩舍了?」
拿枪顶着我的那个女服务生对我问道。

  「呵呵,就是一个生意上的伙伴……」

  「一个生意而已,明天再说呗!」说着,那女人拿着手枪又在我的腰上重重
地戳了一下,「前提是,您这小两口,得有命活到明天!」

  「想走啊?」而那个拽住赵嘉霖的强壮男服务员,也一边说着,一边用他粗
壮如柏树树干的双手直接扣住了赵嘉霖的手腕,身旁的那几个服务员里,更是有
三个人直接把手枪顶在了赵嘉霖的脑门上:「这位女士,您当我们山庄这里是什
么地方?菜市场还是公共厕所?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把您二位请上楼,一来也
是我们山庄的规矩——这头一次来的这对儿客人,必须去我们三楼的VIP大堂里,
跟那些对我们山庄而言地位比较尊贵的客人们见见面、打打招呼,二来我们现在
这么重视你们俩,也是我们山庄老板的意思!您二位这么神通广大,连我们山庄
的邀请函都能轻易地得到,都这么有心了,那老板必须得让我们好好招待您二位!
只不过,您二位可别不识抬举!」

  赵嘉霖在这一刻彻底被吓傻了,而看着她苍白的脸,又看看自己周围这一个
个无论男女皆是凶神恶煞的服务生,还有这周围更远处,根本都在忙着伺候或者
征服身前或身下之躯的肉欲之奴们,我强忍着空气中的腥臭,深呼吸了一口,强
迫自己定住心神,心想我俩之间已经吓傻了一个,另一个总该保持点底气和头脑
的清醒,于是我红着脸对他们故作轻松地笑笑:

  「呵呵,干嘛啊?我们不乐意在这玩了,你们这就派洋枪洋炮的招呼上了?
我遇到我这小娇妻之前,花天酒地的日子我也没少过过,强买强卖的还真倒是头
一次!但你们看看,就你们这脚底下踩着的,满地这都是谁的『子孙』啊?好几
块地方我看都擀毡结块儿了都——喏,啧啧啧!你们看看,你们自个还穿着大皮
鞋进来的!脏不脏啊?我跟我爱人,我俩都有洁癖!先前听说你们这挺好的,我
俩才过来的,现在一看这里这么脏,我俩不想玩了,行不行?」

  我这话一出,八个服务生,差不多有一半确实似乎顺着我道儿低下了头,也
有些理亏地看了看地上,稍微在地砖上磨了磨自己的鞋底;

  但另外四个可就不是善茬了,他们一点放我我俩的心思都没有。

  「玩不玩无所谓,既来之则安之。我们老板,就是想请您二位去楼上亮个相,
这点面子,您二位都不给么?还是恭敬不如从命吧!要不然,我们哥儿几个,还
有我们手里的手枪,也都交不了差!」

  ——看样子,是真没商量了。

  可我在这个时候,还得故意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但也就只能摆摆姿
态了——对那帮服务生问道:「那我俩也就是上楼打个招呼、亮亮相对吧?我们
对你们的那些游戏项目什么,现在真是一点兴趣都提不起,你们可不许逼着我们!」

  「哪那么多废话?」用枪顶着我腰肌的那个娘们没好气地说道,「先上去再
说吧!」

  就这样,我跟赵嘉霖两个人,就像是两头已然被捆绑好的猎物,被这群服务
生连推带架着送上了电梯间,又迅速地被带到了三楼宴会大厅里,赤身裸体地拉
到了七八十双眼睛面前,而且随着我俩距离那间用以进行群交换偶的大厅越来越
近,那大厅里所充满的夹杂了汗咸、酒醇以及些许尿骚的腥臭气味,也在我的嗅
觉神经上越来越清晰——而且这个味道似乎也越来越熟悉,这种熟悉的感觉却并
不出现在哪张床上、哪辆车里、哪座浴池里,而是像极了那一个个案发现场中,
溅满了鲜血后三五天没被人发觉而氧化又腐烂之后的气味。

  而此刻的大厅里,一张张戴上了魑魅魍魉、妖魔鬼怪面具的男女老少的肉体,
早早就停下了刚才他们腰上胯下的动作,大概是刚刚结束了一轮的疯狂的淫戏,
或站着或躺着,流着臭汗、喘着热气、端着酒杯、淌着口水,静静地看着我和赵
嘉霖被推入大厅里,这一幕,真让我恍惚,不知道自己是来到了野蛮化了之后的
半兽人世界,还是真的已经进到了地狱里:那些躺着的女人们倒还好,毕竟她们
都戴着只遮挡了半边脸的面具,脸上干净无比的稍显年轻一点的女孩子的脸上,
脸颊的颜色白里透红、红上泛白,脸上布满了皱纹的年长一些的黄脸婆,却似乎
高潮的余韵之中吸足了阳气,确实让她们看起来滋润了不少;可怖的反倒是那些
跟我同样戴着黑色遮全脸面具的男人们,他们所露出的除了留着浓密不同、尖圆
不一的下巴之外,能让我看到的,却只有大部分都有些前突而下赘的、甚至还长
满了虬扎的体毛的溜圆肚子,以及长短粗细甚至颜色各异的、因为刚经历过无度
的采战而变得软趴趴的萎缩的,好像是吸附在体外的巨型寄生虫一般的丑陋阴茎。

  而他们这些人看到我进来之后,原本已经显现出疲态跟枯燥的那些女人们,
一瞬间都跟被打了强心针一样来了精神,脸上的笑容也清晰可见;至于那些早就
把自己累成了一只只稻草人的雄性们,在看到了紧跟在我身后的赵嘉霖的胴体以
后,全都吸溜了一口嘴边顺出来的唾液,随即从距离自己最近的服务生那里、或
是手边的餐碟上取了一片药片——好几个人还像电影院里的观众吃苞米花、小学
生在课堂上吃干脆面一样抓了一大把药片,就着握在手里的杯中酒一漱,便把那
药片跟酒液一股脑咽到了肚子里,于是那一条条歪瘪下去的肉菌,又跟得到了雨
露的滋润一样,再次破土而出、再次肉眼可见地变得挺拔。

  别说是赵嘉霖了,就是我自诩见过警专生们的糜烂淫乱,也是头一次碰见差
不多三五十支软趴趴的中年懒觉几乎在半秒钟前后的误差之间,齐刷刷地充血抬
头,变成粗大茁壮、一柱擎天的筋骨棒的,这个画面让我这么个二十岁出头的男
生都觉得毛骨悚然,鸡皮疙瘩更是一层接着一层地在我的身上凸起,眼见着赵嘉
霖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场面、浑身颤抖地躲在我的背后,我也下意识地张开双臂朝
后罩着她的身躯,又防备地看着身后那八个提着手枪的服务生,我自己的胸前都
似乎被人压了块大石头还糊上了强力胶,根本喘不过一口气。

  ——而从此时,我的心中顿时产生了一个迫切的问题:到底是直接不装了、
还是继续把戏做足?换句话说,究竟是保命要紧,还是留着清白的肉体要紧——
尤其是赵嘉霖的清白之身?

  因为到了这一步,眼前的情况很明显了:就算是我跟赵嘉霖的身份没暴露,
也至少是我俩自从开车进入山庄之后,就一直被人盯着、一直被人怀疑着,而人
家这里本身就是玩换妻跟淫妻群交游戏的地方,现在这一刻,从未投入其中的我
和她被生拽到楼上这里,说是打招呼,但其实难道不是让我俩献祭了女方的贞操
而纳一个「投名状」么?而且从头到尾,其实一直就没有可以商量的事情,此时
此刻如果赵嘉霖跟我愣是不同意这么做,那必然就是个死!跟命比起来,那点什
么尊严、什么身体上的清白,根本算不了什么……

  更何况,我也没必要对此过于焦虑跟入戏,因为赵嘉霖跟我毕竟没什么实质
上的情感关系,我能陪着她潜入于此、能在这帮人面前尽力护着她,已经是出于
对于这些天并肩战斗的情份、外加一份身为警察的额外责任罢了,为了保住自己
的命,或许这才是我自己的本份。

  但我还是出于本能,面对着枪口和眼前众人充满饥渴跟妄想的压迫感,护在
了赵嘉霖的面前。

  「该怎么办啊……我怕!」

  可我也不是万能的,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地方本来就不该来,即便是来
也应该做好万全之策、带上大部队直接打过来,而不是靠着我和她这一双肉体凡
胎、赤手空拳地来……她问我,我也想找个人问问该怎么办。

  「还是……继续看情况,准备随机应变吧!」在这一秒,我也只能用「随机
应变」这四个字来宽慰她一下了。

  就在这个时候,大厅里突然传来一阵广播得声音——我这才注意到大厅的天
花板的四角,各有一只音响,而就在每只音响的两边,一直各有两个孔洞在有规
律地闪着小红光,看起来,那里应该是被安装了隐形摄像头的,而在这温泉山庄
里面到底还有多少这样的隐形摄像头,我猜也只有山庄的自己人能够知道。

  且听此刻,广播里传来的那个充满了浑厚而沙哑的嗓音如此说道:

  「各位,这两位,就是新加入我们这个俱乐部的新人——『烛龙』先生,
『雨师妾』女士。『烛龙』先生今年21周岁、而他的这位小情人儿『雨师妾』则
是24岁,我没记错的话,这两位应该是距离我们『知鱼乐』俱乐部落成以来,加
入我们的最年轻的一对儿吧?来,各位,让我们先放下手里的东西、放下你们腰
上的活儿,先为这对儿年轻人鼓鼓掌,表示表示我们的欢迎!」

  大堂里瞬间掌声雷动。而在这样惊厉的掌声之中,我整个人从天灵盖一直凉
到了脚后跟!——我跟赵嘉霖,从始至终都没透露出我俩的名字,无论是面对他
们山庄里的人也好、还是我俩交头接耳的时候也好,我俩应该都没把自己的身份
暴露出来,可广播里那个人,怎么就说中了我俩的年龄了?

  ——那看来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我跟赵嘉霖,从出现在他们温泉山庄的大门口那一刻开始,我俩的身份就暴
露了。

  甚至虽然说主意是我之前最开始临时起意、虽然中间也不见得真的有那么多
的设计,但我已经开始怀疑,那个叫范秀宁的小子给了我俩这里的邀请函、让我
俩进到这里,会不会是一个局。

  在这个时候,那个广播里的男人,又打断了我的思绪:

  「果然是很热烈的掌声呢!作为山庄的老板,我已经感受到了各位的这种热
情;我相信『烛龙』与『雨师妾』,也必然感受到了这种热情吧?有道是『投之
以桃,报以琼瑶』,又有句老话叫作『入乡随俗』,既然我们大家这么热情,那
么这两位新来的朋友,是不是也应该为我们『知鱼乐』的诸位亲朋好友,献上一
份『见面礼』呢?二位,这是我们俱乐部的规矩——『知鱼乐』嘛!恐怕你们并
不了解:大多数种类的鱼在交合繁殖的时候,是由一群雄鱼聚集在一起、在上游
新人加入,可是都要给我们大家展示展示你们各自的性魅力的哦!」

  赵嘉霖一听,吓得直接伸出手臂紧紧地抱住了我的身躯,我只能简单地握紧
她的手腕,在一阵充满淫邪笑声的欢呼中,我足底冒出一股冷汗,随后只能厚着
脸皮看向头顶的那几盏音响,大声说道:

  「老板的好意、还有大家的热情,我们两口子心领了!但是,今天着实有点
不合适!刚才我跟山庄的这几位俊男美女侍应生反映了,我们俩对山庄里的卫生
状况实在是有点难以恭维,我俩都是又严重洁癖的人;再者,我们俩也是对您这
里慕名而来,才从朋友那儿辗转花高价要来了贵山庄的邀请函,我们夫妻俩也不
过是抱着开开眼界的心思来的,见识过了之后,就我自己而言,我倒是真的挺欣
赏咱们F市能有这么个地方的,但是抱歉,内子对这样有些过于狂野的欢愉,还
是多多少少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我俩不想搅扰了大家的雅兴,不如今天就这样
吧,可以么老板?等下次,下次我们夫妇俩,一定会跟大家玩在一起,普天同乐!」

  等我说完话后,我便一直在等着广播里的反应,周围的那帮人,尤其是一根
根阳具已经重新变得强壮起来的男人们,我更是有点不敢看——此时的我,还清
楚地记得,小时候某次搬家后的第一天,我跟美茵在院子里玩,看着小区里的那
帮无恶不作的「野孩子」们再逗一条被铁链拴在住宅楼外煤气输送管上的黑背大
狼狗,他们总乐意干的一件事,就是拿着一根火腿肠走到那条大狼狗的面前故意
让狼狗嗅想唱的味道、以此引诱那条大狼狗朝着自己走过来,可每每当那条大狼
狗快要咬到那根香肠的时候,那帮熊孩子们则会立刻抽回自己握着香肠的手,而
伸出另一只手朝着那条狼狗猛地扇一个耳光,而即便狼狗被这样三番五次地惹怒
了,却还是因为自己被楼外煤气管道拴着而根本咬不到那群小恶棍们——当时那
条狼狗的表情,一如此刻这群男人们的表情一样,眯着眼睛龇着牙,而此刻的赵
嘉霖,似乎就是我这样一个「熊孩子」手里握着的一根肉香扑鼻、引人垂涎的火
腿肠。

  至于那些依旧躺在地上或者床垫上、或回味余韵、或欲求不满的女人们,则
全都撇着嘴死盯着我身后的赵嘉霖,她们就差把一口口的老陈醋当成痰液吐在赵
嘉霖尘埃不染的胴体上。而就在我身前左手边的一个角落里,却正有一个赤身裸
体、身长差不多175厘米、遍体通白的女人,在旁若无人又面无表情地红着脸凝
视着我,而且她的而身材比例也差不多将近八头身,最重要的是,这女人身前那
对儿白皙的乳房,犹如两只蜜瓜,而那两只蜜瓜之上,还长着一对儿如同曲奇饼
一般又大又深的凸起乳晕、上面的嫩红嫩红的乳头似一颗樱桃一样点在上面——
对于这些我其实异常熟悉的身体特征,我本应该有所察觉且加倍警惕的,但是,
这就如同一颗钻石落进了到处是灰白岩石的矿场、或者一颗剔透的珍珠掉在了满
是贝壳的沙滩里一样,平常看起来再热火的肉体,如果藏在了一群赤身裸体当中,
其实那蜂腰大胸、长腿肉臀,一时半刻想引人注意都有些困难,更何况此时此刻
我的注意力,一半放在了头顶的这几只音响上,另一半又放在了我身后这一直紧
紧地拼命搂抱着我、且她自己可能都有点没有发觉她的挺立乳尖正不断地蹭在我
湿漉漉的后背上的赵嘉霖身上,我根本分不出去半点儿精力去看,那个肉弹般的
女人究竟是谁、又为什么要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嘿嘿嘿!——欸呀!瞧瞧哈!年轻人就是不一样呢!」广播里那个听起来
似乎很深沉,但是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充满阴猾与讥嘲的声音,在沉默了片刻之
后又突然笑了笑,又对大厅里的人们说道,「其他在场的各位亲朋好友,你们看
啊,这才是真正的爱情呢!人家『烛龙』与『雨师妾』小夫妻俩,从刚进到咱们
俱乐部之后,就一直手牵着手,等到冲好身体、脱下衣服之后,更是继续如胶似
漆地搂在一起,真叫一个甜蜜!在场的各位,你们扪心自问一下,你们这里又是
有几对儿能做到向他们二人这样彼此恩爱、彼此依赖的呢?……哦,对哈!你们
这些朋友里面,其实大多数,都是奸夫淫妇一起来的吧?或许你们的正主,正在
办公室里忙于案牍侍事、正在厨房里恼于柴米油盐的吧?那正好,既然『雨师妾』
还不愿意跟大家同乐,『烛龙』也不愿意跟人共享他的小娇妻,那不如这样好了——
」随即,那个声音对站在大厅里的服务生吩咐道:「来啊,收拾一下!」

  随后,广播的声音又停止了,但是那帮服务生们,无论是先前就陪在大厅里
群交淫戏的众人旁的,还是那些后来陪着,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押着」我俩上楼
的,全都抬起手来按住自己佩戴的耳麦,仔细地听了一会儿,尔后他们之间又若
有所悟地看了看彼此、点了点头,再之后,在我面前正对的地方,有三五个服务
生拿着拖把将面前的地砖拖干抹净,又有人抬上了一张崭新的水床垫来,等他们
做完这一切,在场的所有服务生,竟然全都从怀里或者腰间抽出了手枪、上了膛
后又拉上了保险……

  ——手枪是为谁准备的,自然不用说了,而面前的水床,我想也是同样为我
和赵嘉霖准备的。

  这个时候,广播又发话了:

  「既然两位,是真心相爱的夫妻,从开始一进门来到刚刚在楼下看着他人寻
欢作乐,都一直依偎在一起,如此相爱的两位,也让我们其他人学习学习吧?」

  「……什么意思?」慌张中的赵嘉霖脱口而出问道。

  「没什么意思啊?既然二位不愿意跟大家享受一群人的鱼水之欢,那这样好
了,您二位就给大家表现一下,你们是如何恩爱的吧!有请『烛龙』与『雨师妾』
二位,为大家表演一场充满爱意的性爱!」

  一时间,我跟赵嘉霖面面相觑……

  在她呆愣住的与我对视中的目光里,除了惊愕,似乎还饱含了一种无比的羞
涩与期盼;

  而我的脸上,则是燃遍了一股特别想要逃避的火辣辣的滚烫……

  但是,山庄里这帮人,却根本不会给我跟赵嘉霖任何思考的机会——转瞬之
间,我已经分不清是多少个人了,一齐用着手里的枪管、戳着我和赵嘉霖的侧肋
骨,将我俩一下子推到了刚刚铺好了的水床上。

  「该不会又是情报局的吧……」

  「我看像……要不然用的着动枪么?」

  「无所谓,反正要是不配合的话,这小瘪犊子肯定『吃花生米』,那小骚娘
们儿,咱哥儿几个直接玩个痛快、肏个爽后,再让他们拿去练枪!」

  ——就在我摔在水床上之后,却听得不远处有三个男人如此耳语道,并且,
其中有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也是十份地熟悉……

  那声音的慵懒之中,还带着几分奸狠……

  等我又寻着声音看向那最后说话的那个男人的方向,只见他的面具上,画了
一只虎头牛犄角、眦目獠牙、浑身长刺、后背上有对儿鹰翅膀、屁股上还长着拖
地的狗尾巴的「穷奇」,除了这个之外,我也根本看不出来那人的脸到底长什么
模样;但是他的身形……那种干瘦干瘦的线条……

  不可能啊,他分明说过今晚是要在局里加班的!

  难不成是我看错了?我……

  就在这时候,我的思路又一次地被打断了,我的头也被人扳到了另一旁——
只见也被摔在了水床垫上的赵嘉霖,从床垫上爬起来揉了揉自己的膝盖之后,迟
疑而畏惧地看了看身后的枪口、又看了看身旁已经逐渐围过来的戴着面具光着身
子的男女老少,竟在咬了咬牙之后,主动抱住了我,并且还分开双腿,一下子骑
在了我的身上,然后瞪大了眼睛,愤恨又有些决绝地看向了她自己右手边天花板
角落处的一个闪着小亮灯的音响,声音凌厉而姿态高傲地质问道:

  「行啊……你们不就是想看么?是不是我俩在这做了一次,你们就会放我们
离开?」

  广播里的那个男人,似乎嗤笑了几声,又继续波澜不惊地,只简单地说了两
个字:「请吧!」

  没想到,赵嘉霖在得到一个准确的肯定答案之前,就扶住了我的头,随即迅
速地对着我的嘴巴狠狠吻了上来……

  平常那般冰冷的她,她的嘴唇却又湿润又温暖,随后她的舌头竟然又强而有
力地顶开了我的嘴唇,并撬开我的牙关,顽皮又倔强地主动在我的上颚与舌面上
搅动起来,而就在此刻,看着她通红的脸庞与闭上的双眼,在我的脑海中恍惚间
又回忆起我在九月份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颗紧系到颈根最顶端的淡蓝色衬衫
上的风纪扣。

  ——其实从那一刻开始,我就隐隐有些预感:我和她的相遇,似乎将会对我
俩彼此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而现在我也依旧这么觉得;

  但在吸吮着她的香嫩的甜舌的时候,我也开始逐渐进入了忘我的状态,甚至
我开始抱着一种侥幸的心理,如果我和她在一起做了之后,这些豺狼虎豹们真的
会放过我呢?我甚至觉得,刚刚这广播里的「知鱼乐」山庄的老板,应该是对我
的遭遇有所了解的,周荻抢走了我的心爱的人,而此刻,他又强行迫使我去跟周
荻仍未离婚的妻子去在大庭广众之下进行性交,或许,在很多知晓其中来龙去脉
的看客们而言,理当如此;

  难不成,这是一种对我的成全?

  而赵嘉霖呢?

  在我俩之间,更主动一些的那个,是她——并且此时此刻,她已经将她那对
儿善于弹钢琴、又开得了狙击枪的兰花玉指,轻抚在了我早已昂首挺胸的阴茎之
上;

  但我仍是心有戚戚、目含悻悻地对赵嘉霖问了一句:

  「你确定你要这么做?」

  此刻的赵嘉霖,却微微睁开妩媚四溢的眼睛,声音柔腻地将嘴唇凑到了我的
耳旁,而她的屁股却微微抬起,扶着我早就充血到难以忍受的阴茎,用我的龟头
在她的打开后才让我略微看得清楚、又用我龟头顶端的末梢神经才感受到那如同
贝壳里吐出的成熟生蚝肉一般的厚韧的阴唇:

  「我确定……虽然在这么多双眼睛注视下,的确很不好意思你……但反正是
跟你……跟你再做一次,又又何妨?」

  ——什么?什么叫跟我「再做一次」!

  只是很快地在转瞬之间,能够让我的思考的理性,就完全跟着自己阴茎被赵
嘉霖那下面同样湿润温暖的小嘴,迅速地滑着吞入了她的膣穴之中……

  ……而且她的那里实在是很紧,紧实如同处女一样;

  但是她的肉腔中紧窄却并不狭长,她很轻松地向下用力一坐,就让我的硕大
肉杵很轻易地戳中了她的子宫颈口,但是而且她的生理构造也似乎稍稍有些异于
常人,因为在她的阴道口处那里特别的收紧,在往里去一点,有稍微宽阔了一些,
但是那里的肉褶,竟然形成了一种不规则的漩涡的构造,而再往里顶进去些许,
她的肉壶的中段那里似乎还收窄了一些,整体的感觉,就像是她的蜜穴里面还有
一个小嘴一样在吸吮着我的肉棒,然后再往里面的位置又有变得稍微有些宽松、
就仿佛是刻意地给龟头留下一个便于带来淫痒的活跃的空间,之后又在她的子宫
那里收窄;等她再抬起屁股来,吸吻住的口腔的时候,从她体内便带出了不少甘
冽的香泉,顺着我肉棒上虬藤一样的静脉血管流淌在我的阴毛那里,但又有一些,
却潴留在她的前一半的蜜穴里面,浸润着我的阴茎,同时又被她自己再次向下一
坐的时候,重新吸含回她的花蕊之中;

  被她抬坐了两三下之后,我的彻底忘却了周围凶险的一切,因为我突然贪恋
她身上那种带着茉莉花跟柠檬味道的香气、以及骨子里有些冰冷又硬邦邦的高傲
与膣道中那种带着调皮的温热的渴望,所以我的脑海开始变得迷失,但我却在生
理上找到了一种条件反射:

  在立刻抱住了她在上下驾驭着我的肉棒而变得十分婀娜的身躯之后,我又一
手抚弄上了她一手就握的过来、但又在掌中十分充实的乳房,同时将拇指和食指
紧贴着她那颜色极浅的乳晕,然后用两根手指上下夹攻她的乳头,就在夹攻的一
瞬间,她的体内发生了一阵令我无比享受的震颤,随后更多温热的蜜液从她的体
内顺着下面一里一外的两只淫稚的小嘴缓缓吐出,膣腔也紧紧地夹吮了我的肉棒
一番;再之后,我又用另一只胳膊垫在她的腋下,让她的屁股稍微抬得更高,这
样就能方便我在她的阴道中段,刺激她那最紧缩的那个如同葫芦瓶腰那里的嫩肌,
并用着自己的龟头伞缘享受着她前段那不规则的螺旋构造对我带来的刮蹭与吸附,
她也果然在我这样的进攻下,尽管嘴巴已然被我跟她缠绕在一起的舌头而堵得瓷
实,但是她销魂的呢喃,还是不住地从声带那里震动而出、并直冲入我的大脑;

  我也定了定神,看着她微微睁开的可以拉丝的媚眼,我又把垫在她腋下的胳
膊放到她的屁股上,狠狠地揉扯着她那如多汁的半只苹果一般的臀肉,然后将大
拇指贴到了她那颗同乳头一样凸起的阴蒂肉纽,并且我在肉纽上按揉的同时自己
又朝后一仰,彻底躺倒在那张水床垫上,让她被和我在一起继续缠绕着的舌头牵
着,跟着我一起俯下身去;而我的屁股与腰肌也开始借着水床垫里波浪的力度,
朝上用着力气加快了些许抽插的速度,另一只手换了另一颗圆润的乳球放在掌心
揉弄,之后又抚摸在她光滑如鱼腹的脊背上轻缓地爱抚着——她的后背上似乎也
有闸口开关似的,尤其是当我的手指肚触及到她的脊柱的时候,她下体处的水流
便稍稍变得更猛烈了起来,直至当我把手指放到了她的尾椎那里,她的身体也突
然又打了好几个战栗,就仿佛她的尾椎那里也有一颗阴蒂一样,浑身上下一阵阵
地过电、一阵阵地绷直;

  而我的龟头在她的嫩穴里,被吸吮得酥麻又被温热包覆到快要融化的地步,
同时一股温润的汁水顺着漩涡似的阴道壁直冲而出,就连我的马眼都被这股温泉
浇灌得舒服透顶,这一下彻底激发了我对她这具淫欲潜藏已久的肉体最原始的兽
欲,我便不再故作客气、不再怀揣紧张跟警惕、不再怜香惜玉地将龟头紧紧地顶
在她肉穴的最深处,一边研磨着她的子宫前端、同时用着大拇指研磨着她的阴核,
随后我又一个翻身,将她这位天生就具有骑士基因的娇贵格格的身躯,反身压倒
在了我的身下,在我调整好了位置后,直接用着野蛮的冲撞在她的桃源洞穴里疯
狂地进出抽插着,紧跟着,她的娇躯也好似经历了三昧真火的煅烧一样滚烫,她
紧紧地搂抱着我,目含秋水地朝上挺着腰肢,再次抱紧了我的臂膀,又跟我湿吻
在了一起,而似乎是我的剧烈的打桩,使得其实从恋爱到结婚以后似乎就没怎么
经历过雨露的她,几乎癫狂地狂把我搂得死死的,那如同鲜熟苹果一样的屁股,
也在我的身下猛扭着、猛抬着,销魂的声音也从我的口腔中直接灌入到我的内耳……

  大厅里一瞬间都安静了,除了我和她相互吮吸对方的舌头、除了我俩嘴唇相
接的地方不住地发出我的粗重喘息和她的娇柔呜咛,只听到那我那火红如铁、坚
硬如矛一样的阴茎,在她那鲜嫩多汁的软蚝穴中抽出插入时,因为受到蚝汁的润
滑而发出的「噗滋——咕叽——噗滋」的悦耳节奏……

  不知过了多久,赵嘉霖的全身又开始紧绷了起来,随后她的腰肌荡漾起一阵
由慢至快的剧烈颤抖,尔后散布到了全身之后,她那牡蛎一样嫩滑的美穴嫩肉也
开始了节奏不规则的痉挛,阴道里的那只小嘴一样的内腔,也开始不断急促地吮
吻着我的大龟头,随后阵阵淫水又再汹涌而出,又一次地浇灌在我的龟头之上,
而我的肉杵也顿觉酥麻无比,在我奋力地用龟头喷涌处热浪的子宫口处研磨了一
阵以后,我便再忍不住,将汩汩精液送入了她的体内深处……

  一切的一切,都如我的掌握一样,我似乎很了解她的敏感带,我的肉茎又似
乎很熟悉她的肉体……一切的一切,就像理所当然一样,熟悉而又陌生,迷惘却
又快乐……

  我痛快畅爽地倒了下去,却将头顶在她沾满了香汗的长发上,并用身体罩着
她那被我俩融汇在一起的汗水镀上的娇躯上,并装作——也确实——不舍地并不
将已然射完浓精的铁茎从她的娇穴中拔出;

  赵嘉霖则似乎是被我肏弄得彻底失了神,此刻她的嘴角,竟然还能上扬着带
着满足的甜蜜笑容,还不忘了继续跟我接吻;可已经步入贤者模式的我,却已经
发现,周围围着我俩看得那些人里,已经换过神志的女人们一面嫉妒地望着我俩,
一面又开始自己蹲下或者躺着又蜷曲着双腿、抬起屁股将自己的手指一根或者两
根地插入到自己的骚屄当中,或者直接就近抄起一个男人的肉棒、央求着对方看
着已经结束肉搏的我和赵嘉霖插入自己;而那些男人们,则端着自己的鸡巴看着
我俩、激烈地套弄着,有几位年纪大的,甚至此刻他们的肉棒已然无法再次充血,
而另外还有几个,就在我抬起眼睛的那一刻,他们刚刚从自己的马眼之中、将或
白或发黄的精液浇灌在地砖上,于是我连忙扶着她的肩膀,试图将她摇醒。

  而就在这个时候,广播里的那个讨人厌的声音又响起了:

  「果然是很美的性爱,果然是很唯美的爱情呢!感谢『烛龙』先生跟『雨师
妾』女士的表演,真的为我们上了很好的一课——我想如果把刚刚这二十分钟多
一点的场景录下来,再卖到日本、卖到美国、卖到荷兰去,想必二位都能拿那些
成人影片大奖拿到手软吧?」

  这句话,让还在高潮眩晕中的赵嘉霖,也忍不住挣开了眼睛;

  而我继续保持着用自己的身体压着赵嘉霖的姿势,瞪了一眼身后的一个麦克
风,对她愤怒地质问道:

  「怎么?老板您是要真的把刚才我和我夫人的香艳场面拿去卖钱吗?」

  「哈哈哈!」那男人笑道,「怎么可能?我们『知鱼乐』的实力,你也看到
了,我们还不至于到那种,需要靠把各位来宾的性爱场面偷录下来、然后拿去卖
片子的揭不开锅的二道贩子的猥琐行径!一切发生在俱乐部里的,就只存在于俱
乐部里,这是我们的原则……」

  接下来,他顿了顿,又问出了一句话,这一句话,直接给生殖器还连接在一
起的我和赵嘉霖都吓醒了:

  「只不过,『烛龙』,她真的是你的妻子么?」

  「你这么说什么意思!你想要干什么?」我故作被冒犯一样质问道,随后我
又用着余光扫了一眼周围,可无论是提着胯下肉枪的那些宾客们、还是手中提着
装了消音器的手枪的服务生们,全都在用着一种看热闹的戏谑目光看着我俩,似
乎对于广播里老板的这句问话丝毫没在意。

  「什么意思?我说的意思,当然是表示,今晚她除了是你一个人的妻子之外,
她也应该是大家的妻子!俗话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刚才你们二位表现得那
么好,我想在场的各位也应该早就蠢蠢欲动、跃跃欲试了吧?」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被我压在身下的赵嘉霖也瞪大了眼睛,红着脸、
蒙着一头的香汗大声喝道。

  ——但是,还没等她把话说完,我却立刻被七八个身材壮硕的男服务生,连
扯带拽地从赵嘉霖的身上抬了起来,甚至在把我抬走的那一瞬间,我上围萎软下
来的阴茎,还把她的阴道内韧带扯了一下,弄得我俩都顿时吃痛;

  而紧接着,还有两个大汉直接抬起她的娇躯,直接把她拽到了大厅最中央的
那张床上……

  「你们干什么!你们不是说好的?」

  「是啊!我和……我和我太太在你们面前做一次,不是就放我们走的吗?你
们欺人太甚!」

  ——虽然我早已知道这种事的可能性四舍五入约等于零,但是这话我还是得
说出来。而在我说出这句话的这一瞬间,我也真的跟着愤怒无比,我奋力地扯拽
着周围如同钢筋一样的手指,挣扎着想要冲向赵嘉霖那边再次护住她的身躯,可
还没等我彻底挣脱,眼前就出现了四个黑洞洞的枪口。

  而在广播里那个男人发声之前,距离我最近的一个戴着面具、赤身裸体的、
身材其实还有些魁梧又满身肌肉、只不过阴茎有些短小的中年男人,却疲惫地笑
着又麻木地对我「宽慰」道:「小伙子,没事的,我们夫妻俩第一次来的时候也
都这样,等到第二次,你们就都习惯了。」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们两个这件事了?只是在我们面前表演了一次真人秀,
只是做了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你们就觉得可以走掉么?你们俩所谓的什么『生
意』,以及你们身上的自尊心,算得了什么?这只能证明你们俩对我们『知鱼乐』
没有异心,我能做到的最大恩惠,就是放过你们,也仅此而已!但是我们俱乐部
的规矩,绝对不能乱!」

  「你他妈的管这就叫『放过我们』啦?」我愤恨地看着眼前闪着亮灯的音响
质问道。

  「哼,我可以宽恕你言语里的造次,但是,别说是你和这位『雨师妾』女士
在此,纵使今天是诸天神佛来了,在我们俱乐部里,也得像你们两个今天这样从
头到尾来一番!——第一次一起来到我们『知鱼乐』的男女同伴,要在大家面前
表演做爱,这只是欢迎仪式的第一步……」接着,广播里的那个男人又对着所有
人下达命令地一样说道:「接下来,就请各位开始,进行我们的欢迎仪式的第二
步吧!完成了这一步,『烛龙』和『雨师妾』,才能真正算得上是我们整个俱乐
部的『家人』!」

  「等等……等等!我不要!你们不要过来!不要……」

  这是我能听到的赵嘉霖最后吐字清晰的哀嚎……

  就在刚才,广播里的那个声音还在说话的时候,赤身裸体、睁大了她那对儿
杏眼、一边惊恐地看着周围那一支支蓬勃又饥渴的淫邪阴茎、用手无能为力地遮
挡在自己的胸前跟下体、并且紧张地试图夹紧大腿和屁股的赵嘉霖,已然被只能
露出险恶笑容的男人们包围在那张大床的中间,以至于后来我都看不到她的身影,
她应该很清楚等一下会在她的身体上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但她还是试着做出这
些苍白的防御举措;而等到广播里那个声音一落地,在我最后只能看到她似乎是
被一帮人拽住四肢抬了起来之后,在她还没把叫嚷与哀求的言语完全说出口,她
的嘴巴就被堵住了。

  至于堵住她那樱唇的东西是什么,不言自明。

  而就在我看着面前七八把黑洞洞枪口,捏紧拳头的时候,枪口却突然撤到了
我的背后,随即,一排差不多二十个环肥燕瘦、徐娘豆蔻俱全的女体,竟然排到
了我的面前,并将我和被那些饥渴的雄性所包围又正在猥亵蹂躏着的赵嘉霖那里
完全隔开,而广播里则是继续说道:

  「『烛龙』先生,你看,我们对您也是给予了足够的恩惠的吧?这就是我们
『知鱼乐』的规矩——今天在这里,有多少男士跟『雨师妾』上过床,那么,这
里就可以有同等数量的女士跟你云雨交媾,保你过瘾痛快——而且,再多说一句,
虽然我说过我们俱乐部的规矩,是不允许把外面的任何信息带到这里、也不允许
把这里发生的一切透露给外面的,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就在此刻这一秒,
在你面前站着的这些夫人、女士、大小姐们,如果摘下了面具、在我们的山庄外
面的时候,那可是你想沾一下她们的高跟鞋都沾不到的啊!怎么样,『烛龙』,
还是那个问题:『雨师妾』,在今晚,到底是你的夫人吗?还是说,你愿意跟眼
前的这些你高攀不起的女人们,享受享受一晚上的夫妻之实、巫山之愉呢?我不
多劝你了,你自己做吧!」

  广播里的人把话说完,只用了三分钟,而此刻刚刚把赵嘉霖的裸体包围得水
泄不通的那群男人们,竟然已经有一半人退到了一边去,扶着墙笑着又喘着粗气;
此刻的我才看到,在赵嘉霖的身上,已经洒满了好几股黏糊糊的乳白色液体,而
她的整个人,正在被一个高大又肥胖的男人垫着,同时那男人也在用着自己同样
粗胖但是短小无比的阴茎在赵嘉霖娇嫩的菊穴处戳捅着,然后稍微捅进去了些许,
竟然也达到了齐根而入的地步;她的身体同时又被另外的四个男人抬在半空中,
那两个男人也没闲着,一边抬着她的胳膊和大腿,一边伸出舌头在她的光滑的肌
肤上亲吻着、舔弄着;而在她的两只手和两只脚的那里,还各有一个男人,握着
自己的阴茎,在她的嫩指与掌心蹭着、磨着,赵嘉霖的手指几次想要抠挖、玉足
也几次试图绷紧,但却被浑身上下的其他地方带来屈辱的刺激而断了她的打算;
而在她想喊不能、想哭无法的口中,已经被刚才那个浑身煞白、戴着「穷奇」面
具的高瘦男人,站在赵嘉霖的右肩头那里,用着黑胀黑胀的鸡巴在口腔里塞得满
满得,并且也根本不管她的牙齿会不会咬着自己的命根子,直接毫不留情地在自
己的邪物上啐了一口自己的唾沫,又把那带着自己唾沫的阴茎,猛烈地插在赵嘉
霖的嘴里,在她的嫩口之中将她的香醇口水与自己的恶臭唾沫搅混在一起,而此
刻满脸是泪的赵嘉霖,只能在口中发出毫无意义的呜咽声;在「穷奇」的面前,
还有三个老少,虽然没抢到一个好位置,却也各自用手拢起一撮赵嘉霖如锦缎一
般的秀发,握在自己手上开始套弄自己的阳具;

  而在赵嘉霖双腿中心的嫩穴那里,则被一个粗大又颀长的、在龟头下面安装
了两排黑色入珠而让那阴茎看起来有些像狼牙棒的男人,那男人身高中上,但是
身材确实十分的结实而有型,就仿佛是一尊古希腊的石像活过来了一样,八块腹
肌、棱角分明的肩膀与后背、外加凸翘又绷紧、没有一丝丝赘肉的屁股,这些线
条,让我一个男人都忍不住在心里暗暗称赞,而他的身上还留着十几道伤疤,更
让他的身体凸显出阳刚之气;他扎着稳稳的马步,似乎毫不在意刚刚被我射得溢
出白浆的阴穴,并且亲自用自己的龟头与入珠一下一下地帮着赵嘉霖清理出膣穴
中被我填满的精液,等里面不再流出白浆之后,他抓着床单把自己的阴茎和赵嘉
霖的蜜穴擦干,随后继续挺着自己的粗壮阴茎,却依旧一丝不苟地在赵嘉霖紧窄
的缓缓地进出着,每进出一下,他似乎还要观察一下赵嘉霖下面蜜穴里流出来的
汁水的量,再决定是否要换个姿势、换个节奏、换个速度;而且原本在赵嘉霖的
左右乳房,各有一个长了啤酒肚、又都有些谢顶的男人,用自己的短小阴茎在她
的乳球与乳头上戳着、逗揉着,但见那个戴着上面画了一只形状像公鸡、但是又
长了男人的面貌的面具的男人大手一推,两个人只能悻悻地各自退后三步,看着
男人不紧不慢地在赵嘉霖的身体里抽插、又耐心地揉抓着赵嘉霖的酥胸而站在一
旁打着飞机……

  可同时,我却突然注意到,那个男人的留着三七分的发型、还留着一下颌的
络腮胡;

  并且他的背后,还纹着一直蓝色的蝎子……

  而那男人在揉捏了赵嘉霖那已经通红的美乳后,又缓慢地观察了一会儿从她
的嫩穴里流出来的淫水,这时候他似乎才满意地笑了出来,然后竟然重重地朝着
前面插了下去,而赵嘉霖那不情愿的脸颊上,也开始再次出现了刚刚因为惊吓而
变得脸色煞白而消退的潮红,含着「穷奇」的肉棒的嘴里也开始哼哼唧唧地叫春
起来,她的阴道似乎也更加的润滑,每一次被那男人的插入,都会让她的下体那
里发出了「咕叽——咕叽」的声音,而她原本痛苦紧闭着的、依旧流着眼泪的眼
睛里,明显开始变得迷离而泛春……

  ——温泉山庄的这帮人确实是放过我了,甚至对我还予以了放纵;但是对于
赵嘉霖,他们却似乎把应当同时予以我的那份折磨,加倍施加在她的肉体之上;

  而在这一刻,我突然发现,除却刚才为了掩盖自己的身份、外加念及我这一
阵子跟赵嘉霖的相处和刚刚在她体内射精、又享受了一次激烈的性爱满足而必须
展现出来的愤怒之后,我对此竟然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屈辱或者愤怒,更多的却是
一种与己无关的麻木。

  甚至,在我的心底里竟然产生了一种解恨的痛快:毕竟说到底,赵嘉霖在这
个被我内射的今夜之前,她并不是我的女人,即便就在刚才我跟她肉体缠绵的时
候,我似乎感受得到,我对她的肉体是熟悉的;

  ——而她确是周荻的妻子!

  实际上我从前几天跟她的谈话当中听得出来,她分明还爱着周荻那个混蛋!——
她现在所受的凌虐,似乎本来就是对于周荻的报应,即便把周荻做的孽报应在她
的身上,确实有些残忍;只是,明知道周荻是那样一个不堪的人,她却还会对他
那样的死心塌地、那样纠结入骨……

  于是,此刻在我的心中,却又出现了两个冷酷的字眼儿:

  ——活该!

  而既然如此,看着眼前这一排二十几个已经在我的面前开始对我包围过来、
并且挺着肚子对我努力地用双手扒开自己外阴唇的女人,我心想,在这样淫靡的
欢场之中,我本就应该对自己好一点;

  但是这二十多人如果让我一个个肏干一番,那我今晚就算是不被杀,我的小
命也得随着我射出来的一滴滴的精液而慢慢消逝、最后直至彻底把命交待在这山
庄里,既然广播里的那个老板说,她们摘下来面具之后,全都是一些我平常无法
触及的尊贵身份,那莫不如,我就对自己好到底——

  随后我将她们每个人都迅速地观察了一番,而最后,我便挑选了一个双腿最
为纤细修长、身型最为婀娜的女人,并一把将其拽到了我身前。这个苗条的女人,
堪称骚媚入骨,虽然脸上的表情波澜不惊,但是她举手投足中,却带着一种毫不
惺惺作态、亦不穷饥饿极的优雅的撩人,其他的女人似乎都在拼命地证明着自己
的淫水充足、阴道紧实或粉嫩或经肏,而只有她,却像是在拨弄着琵琶琴弦一样
地,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小阴唇跟粉嫩剔透的阴蒂,而她朝着我款款走来,就仿
佛是水中的莲叶青萍那样充满柔情;她的肤白似脂,遍体没有一丝丝瑕疵,不像
那些长满了黄褐斑与赘肉、进而诱人却肥腻的淫荡熟肉,高高的鼻梁与玲珑的鼻
翼、微微隆起的贫乳、和恰似新鲜肉圆一样颜色的乳粒,都让她看起来高雅又可
爱,能在这样肮脏淫秽的地方,遇到这样如仙女一般的裸体,也算是我的造化;

  没有一个多余的字眼,我听着不远处赵嘉霖被摧残时而发出的唔哝,直接搂
过眼前这个连面具上都画着一只袒胸露乳、眼睛却长在头顶的女子的女人,然后
开始捧着她的清秀脸庞,从耳垂边一寸寸的贴近她的唇,直到触碰到她柔软的嘴
唇才停下来;旋即,我拉起她的双手,让她紧紧地搂我的脖子上,我又顺势把住
她的头,直接准而狠辣地将舌头伸进她的蜜唇之中;

  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在这样优雅的女人的口中,我得到了是一条更为火辣的
舌头的回应,而她的舌头竟然能在我的舌头的缠绕中,打起一阵阵的波浪,让我
的口水顺着那作波浪状震颤的舌头,送到了她的口腔;一边听着赵嘉霖大声的喘
息和被呛到后咳嗽的声音,又遇到眼前这样极品的清丽的少妇,我的心里似乎更
为兴奋,我便将她放到在刚才我战斗过的、还留下了我与赵嘉霖体液混合物的水
床垫上,整个人压到了眼前女人的身上,继续让我们的舌头交织在一起,我能感
觉到她也似乎期待已久,而又不停地吸吮着我的口水,而面对着这样神秘又淫荡
得优雅的女人,我更渴望吃掉她整个人;

  一个女神的形象开始崩塌,而眼前另一个女神的形象正在建立,可我还不想
这么快就在心里开始对这个我都没见过真面目的女人进行膜拜,我便丝毫不允商
量地挪开了嘴唇,吻吸到了她的脖颈,又在白皙通透的脖颈顺滑而下,吸咬到她
的胸前,也许是刚才的热吻太过于激烈,被我压在身下的她的喘息非常急促,那
对儿可爱的微乳在我的面前起起伏伏;我的双手从缠绕她的肩头,到顺势滑向她
的双臂,再到握紧她的双手,如此娇媚的双手,粉滑轻盈,拉起她的手,伸进我
的嘴巴里,不停的舔吸;然后我又用嘴唇继续向下划去,去吻她的乳房,去舔她
的乳晕,去吸她的乳头;

  此时,刚刚射过精液的、还带着赵嘉霖体内蜜液的鸡巴,开始再一次昂首挺
胸、青筋暴出,随后我便用手轻松地抬起了眼前女人的屁股,然后将阴茎肆意妄
为的在她双腿间来回摩擦;而她也轻轻一笑,蜷曲其自己的双腿,知性又识趣地
用着那双金莲玉足,试着同时从左右两边夹握住我的阴茎,在找准了位置后,那
十只粉滑细嫩的脚趾,开始熟练地在睾丸和阴茎上轻轻的摩擦着;

  让她戏耍了一会儿,我便再次抱起她的身体和她继续热吻,并且将自己的下
体贴到了她的娇嫩身躯,从小腹到鼠蹊,在到下面的大腿根部,我的手则向上探
索,一把抓住她那对儿微笑弹软的小肉丘,并用拇指和食指加捏住那对儿已受到
刺激而变硬的乳头;她的手上的动作,也开始变得激烈,也抚摸到我的双腿之间,
轻轻的兜住我的阴囊,同时,她也用着自己鲜嫩食指上、稍显长锐的指甲,顺着
阴囊系带,一直朝向我屁股中间划去,而又时不时把手指拉回来,抚弄着我的睾
丸;而在她对我的两颗肉球玩耍了一小会之后,就又开始激烈地触碰着我的阴茎,
让本来坚硬滚烫的火红玉茎更家紧绷起来,这一切的前戏,都在当她真正把持不
住她内心的燥热,而用力去握住我的鸡巴的时候,我那根早已滚烫似烙铁的肉棒,
便有些不由自主的微微跳动起来。

  她的手熟稔而顺滑地开始撸动着我的阳具,让包皮和龟头无数次的做着活塞
运动,并且还会得到手指轮流在马眼上的亲密接触,让那种酥麻的快感从马眼传
遍全身;她的唇则变的更为主动,这一次她的舌头主动伸进我的嘴巴里,能让我
也能吃到来自她的唾津,我不住的吮吸,生怕漏掉一滴;紧接着,我的手离开了
她的微丘,开始出手朝向她的双腿之间的神秘地带,挖开她的牝门、摩擦她的已
然泥泞一片的私处;她瞬间跌进我的怀里,躲开了我贪婪的唇舌,鼻息中发出抛
开了一切优雅与淡定所伪装的魅惑呻吟……

  「啊……哦……啊哼——」

  这阵呻吟外加不远处赵嘉霖被那个全身肌腱的壮硕男人强奸而发出的夹杂了
哭腔的啼咽,简直为我的听觉神经中带来了一阵灵魂上的高潮……

  「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嗯……啊……」

  「呼……嗯……可不是么?每次来了新来的爷们儿,都是更加乐意选中『女
魃』……而我们呢……嗯……嗯……每次就只能在她旁边磨豆腐!」

  在此刻,我才注意到自己的身边,原来此时此刻我所在的水床垫上,刚刚那
些没被我选中的老女人们,要么跑到一边去随便找了个男人插屄去火,要么就围
在我和这个被称作「女魃」的仙女一般的少妇身边,缠着彼此的双腿、摸抓着对
方下垂却肥硕的乳房、相互用手指分开各自的阴穴、抠挖着对方体内的起了白沫
的汁液,聊以彼此慰藉,给对方一些醋意难平中的的刺激;

  而我身前的女人定睛望着周围的她们,看着她们艳羡的目光,「女魃」也不
禁沾沾自喜;接着,她又回头看看我,透过她的面具,我看到了一双魅惑的眼睛;

  ——而在她的身后,此刻的赵嘉霖的肛门里,已经留下了刚才那个胖子的白
浊污秽;接着,她的身下又换成了刚才那个给自己下体嵌了入珠的精壮男人,再
次被精液充满的阴道里,则换成了刚刚的那位精瘦的「穷奇」。

  在这一刻,看着赵嘉霖被轮奸的模样,我的心中又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不
安——我开始质疑自己,是否是有些过分了,是否是有些冷血了,是否是有些被
自私和愤怒而冲昏了头脑?

  是,赵嘉霖确实是还爱着周荻,也确实到现在还没跟他离婚所以名义上还是
他的妻子,但她也为我做过不少的事情,难道不是吗?保护蔡励晟那次,她跟着
去了;保护练勇毅的遗孀,她也跟着去了;我说我要开始扳倒胡敬鲂,她也二话
不说,当天就帮我找了自己在地方党团的朋友,就算我不该喜欢她,就算她与我
没有爱情的关系,就算此时的她即便被人轮奸强暴、这顶绿帽子也算不到我的头
上,但是,我是不是因为刚刚出现的危机而负气、又因为一直以来对于周荻的愤
怒而很无情有生硬地转嫁到了她的头上,而忘了最起码的怜惜和义气?

  ……可此刻我又能干什么呢?

  当我一回过头,才发现,我身后正站着十几个服务生,而他们手里那些带着
消音器的手枪的枪口,其实一直就没从我的后背上挪走过。

  而就在我分神的时候,我身前的这位「女魃」女士,竟然已经趴到了我的面
前,并且似乎是因为我的分神而有些怨怒,在我的肉柱上狠狠地扯了一下,在我
吃痛片刻后又紧握住我的鸡巴,张开那两片香唇,从我那硕大似海棠果一样的龟
头的顶端,慢慢地含进了她湿热的口腔之中。

  「啊——」我禁不住的一声长叹,这一声长叹,似乎表明我的理智又一次地
被埋没了,被吸吞进了「女魃」的喉咙之中;

  我一下子将龟头顶进了她的喉咙,而她则微微嗔怒着,用兰花一样的手掌打
在了我的胸口,然后她自己放缓了速度,重新吐出我的阴茎,又自己慢慢地吞吐
着,温暖潮热的口腔和她灵活的舌头,再次将我忘记了那种叫作「良心」的东西;
吞了几次后,又彻彻底底地吐了出来,随即又像舔棒棒糖一样地左右亲吻和舔弄;
这还不完全是她的招数,她在品味着我的肉箫的同时,又将自己的右手则伸向我
的臀部,并试着探进缝隙中,用食指仿佛弹钢琴一样地撩拨我的屁眼,左手则配
合着嘴巴对我龟头的不停吸吮,而蘸着她自己留在海绵体上的口水,上下有节奏
地套弄起来,时而她会把头更低下去一些,裹吮我的睾丸,等将我阴囊上的皮肤
舔得开始收缩后,她便再次抬起头来,得意地微笑着用嘴巴含住了我的鸡巴,并
用双手开始轮流在我的肉棒上撸动,并且这一次,她套弄的速度变得更加迅疾,
并配合着舌头在龟头尖端下面的人字尖肉突与马眼上弹压,粉嫩的手指也同时快
速地套弄着,而且借着她的口水和我马眼里流出的前列腺分泌物,如润滑剂一般
在「女魃」的嘴巴里畅通无阻;

  如果是没有经历过太多性爱的男人,或者在场这些已经开始由中年步入老年
的男人,恐怕真的经受不住她这样的刺激,但她对我是真的不了解,她高兴得实
在是太早了,如果我很容易地这样就射出来,那我从高中开始养护滋补而喝掉的
那些凉茶药汤,外加后来吃到肚子里的生死果,那也真算是白白浪费了;

  只是这时候,透过她的面具,我所看到她眯起的笑眼,外加含吮着我的阴茎
同时上扬的嘴角着实弄得我火大无比,更加让我有些心乱如麻的,是在我眼前的
赵嘉霖,虽然依旧流着泪,但她的口中也已经开始发出了畅快的淫叫的声音;我
一时间胸中郁结,苦闷又急需发泄,于是我直接努着嘴、抽动着脸颊的肌肉,直
接推到了「女魃」的身体,准备挺枪直接朝她的私处开火,在她反应不及的时候,
我便狠狠地用自己的肉锤顶开了她的骚穴,一顶到底之后,再拔出来,竟然把她
的阴道里带出来些许外翻的肉褶——她的淫穴本身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内壁上到
处都是可以包裹而按摩着整根阴茎的肉褶,而且里面似乎又很深邃,如此苗条的
女人竟然有如此深长的阴道,是我意想不到的,我即便一顶到底,龟头的尖端也
只不过是能够微微地触击到她的花蕊中央的子宫颈;

  面的这样深的骚穴,我甚至我不能直愣愣地猛烈抽插,否则先缴械的那个一
定是我,于是我开始恢复到慢慢地抽插,从在她的阴道口那里研磨,然后试着更
深一些、再深一些,再到整个阴茎都没入到她的阴道内,然后再拔出到她的牝户
口出,继续耐心地研磨着,接着再慢慢增速,再一次都再快一些;几回合之后,
我又抬起了「女魃」的双腿,那双又直又长的修长玉腿搭在我的肩膀上,并因为
她要比我矮很多、被我这样抬着双腿后,她的屁股和腰也不免被我抬起了不少,
原本狭长的阴道开始变得稍稍弯曲了些许,更方便我把阴茎插得更深一些;同时,
我开始不停加速着进攻她的阴道,试图在她的肉穴内褶上带来更加激烈的摩擦,
并且更加迅疾地撞击她的子宫颈口……

  但是,就在我开始投入对付她的骚肉壶里面的这时候,我却没有察觉,我的
面具的绑绳,或许是因为我的身体的剧烈运动的缘故,居然松扣了……

  ——一直到面具掉落在了「女魃」的肚子上后,我才终于发现自己露了本相!

  好在这个时候,在我周围的那些原本还期待着我对她们临幸的那些熟女与少
妇们,全都沉浸在彼此相互慰藉的蕾丝游戏当中,而没有注意到我的真面目;

  唯独正被我压在身前、于我胯下承欢中的「女魃」女士,她正陶醉在被我冲
击的快感之中,迷离的欲眼转过头瞧了我一眼后,却突然轻呼了一声:

  「啊?你……秋岩……」

  我彻底傻了……

  我一听在这里,居然有人叫了一声我的名字,一时间我的动作也立刻僵住了;

  ——实话实说,我差点都被吓到阳痿的地步……

  可没想到,正被我在其肉穴内打桩的「女魃」,居然硬撑着胳膊,拼了地直
接坐起身来,收起了因为被欲火和快感占据了精神世界而展现出的淫靡的动人笑
容,又主动把双脚缠在了我的腰间,并伸出了双臂让我搂住她;在她被会意的我
直接搂抱起来之后,她却狠厉地一巴掌、伸手揍在了我的屁股上,并用她的指甲
在我的后背上猛抠了一下;

  ——过后我才发现,居然被她抠出血了;

  我被她这一打又一抠,才从惊吓中醒过神来,并托着她的娇小的屁股加快了
抽插速度,而她在对我的肉体凌虐了一番以后,又迅速对着我的身后眯着眼睛大
声地呻吟着,同时,她还灵手灵脚地主动帮助我重新系紧了我的面具绑绳,这让
我对她的举动有些困惑,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主动帮我;

  而等做完这一切,她却呻吟着,在我的肩头贴近了我的耳朵,娇喘着对我小
声问道:

  「混小子!你……你怎么能这样啊……嗯……啊……你……你告诉我……嗯
哦……你告诉我……那边正在被轮奸的那个姑娘……不是梦君……不是梦君的……
对吗?……哦啊啊——哦哦哦——求你!」

  ——我的鸡巴已经换过来了劲儿,并且似乎比刚才更加充血、更加有力;但
是我的下巴简直快要惊掉了;我这下才反应过来,原来一直被我疯狂肏玩着的
「女魃」,竟然是当今Y省副省长的夫人、白天我还在把电话打给她而电话里是
那样的雍容又高贵的F市著名药企的女老板,陶蓁陶阿姨!

  ——也就是说,我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像肏弄一个妓女一样地……肏了我
女朋友的妈妈!

  可是……可是……可是,她怎么会来这里?

  ——难不成……蔡励晟,他也来啦?

  「她……不是她……」

  我说完半句话后,继续假装大声地哼叫了几下,然后又喘着粗气、调节了一
下自己的呼吸后,稍微有些对陶蓁轻声说道:「梦梦在学校……那是另一个姑娘……
对不起……阿姨……我也没想到……」

  但是对不起只是在嘴上说着,我的身体可没有任何「对不起」的意思:就在
我对陶蓁道着歉的时候,我的双手还在牢牢地抓着她的屁股,并且我的腰肌与腹
肌还在同时用功,让她的身体在我的阴茎上一上一下地套弄,让她的淫穴对我的
鸡巴吸夹着;

  可我也是没想到,在我说完话后,明明刚刚在我后背跟屁股上教训过我的她,
竟突然更加紧密地搂着我的脖子,又猛地吻上我的嘴、又用着那条湿漉漉的、刚
刚为我吃过鸡巴的淫舌堵住了我未说完的话;

  随后,她又躲开了我的嘴巴,继续抱着我的身躯,媚眼如丝地把下巴抵在我
的肩头,贴在我的耳旁小声说道:「先别说这些……秋岩……嗯哼……哦……干
我……干阿姨……使劲干阿姨的身体……要不然……你有性命之忧……嗯啊……
用力……我见过……我见过他们杀人……嗯啊啊……他们杀了不少的人……你先
别说话……只要用力干我就好……你的鸡巴……好大……阿姨好喜欢……阿姨的
身体也让你很舒服吧……对……就这样……继续……别听……啊……嗯……好棒!
你……我只求你……嗯……嗯哼……别告诉你蔡叔叔……」

  「我……」

  「求你!啊——啊啊啊……对!用力……继续用力!我要来了!」陶蓁小声
对我叮嘱了一声后,又开始大叫了起来:「啊……啊啊!啊啊……快一点!小兄
弟……啊啊啊……再快一点!求你快一点!」

  「我知道了……」于是我也不在去想别的了,只是闭上眼睛抱着陶蓁的身体,
与她彻底沉沦。

  「射给我吧!」陶蓁对我温柔地命令道:「哈……嗯……来了!我要高潮啦!
射给我吧!」

  到了最后,陶蓁似乎彻底被我抽插到心旷神怡的舒爽,而随着我的阴茎在一
阵震颤之前的最后顶入,终于在我的这位外表看起来和蔼又端庄的女朋友的母亲
的身体深处,我感觉到了一股热流在我深入的龟头上喷涌而至,随即,我的马眼
那里的一阵瘙痒的滚烫,也对着她的禁地喷射而出……

  在短暂地沉默过后,我搂着我女朋友的淫荡母亲,一起重重地躺在了水床垫
上,她的双腿依旧缠绕在我的屁股之上,而我的阳物还依旧插在她的淫壶之中,
她满身疲惫又得到了满足,而我,看着眼前的一切,又仰着脖子,看着身后的那
个戴着「穷奇」面具的男人在自己的浑身震颤后,跟忍耐许久的那个留着络腮胡
的熟悉男人,一起将阴茎从赵嘉霖下体前后的两个洞穴中同时拔出,而赵嘉霖的
美穴处,竟然喷出了一股同泪水一样清澈的水泉;可她的这股水泉还没完全喷洒
而出,那个精壮的、后背上纹了一直巨大的蓝色毒蝎的男人,却无情而重重地将
她身前身后都沾满了男人腥臭的乳白色精液的身体抛到了那张巨大圆床的床垫上——
我看着这一切,顿觉天旋地转一般的恍惚。

  「你可真厉害啊,小兄弟,你能把『女魃』在床上驯得这么淫荡、这么服服
帖帖!要知道,咱们『女魃』可是对咱们俱乐部的男人,没有一个看得上的!能
像今天这样投入又这么快到了性高潮的,你还真是头一个!」

  「可不是么?毕竟她是『伏羲』带来的,咱们这整个山庄里的男人,除了
『烛龙』这小兄弟之外,又有谁能有『伏羲』的身材那么好、肏屄的功夫又那么
强的呢?人家『伏羲』那才是真男人,哪像我们家那口子那把蜡头枪,还好意思
跑这儿来丢人现眼……我说『女魃』啊,你都有了『伏羲』那么好的情郎啦,你
咋还非要来这儿呢?」

  「『伏羲』?」

  ——我当时以为,她们所说的是那位发明了八卦的上古先贤的名字,后来我
才知道,她们所说的也是《山海经》等古籍里记载的一种名叫「凫徯」的妖物:

  而那妖物,正好是外形像一只大公鸡,但面貌却像个人。

  「要不然,小伙子,你跟我也再来一次吧!我看你这下面,还没软呐……」

  就在距离陶蓁的屁股后面最近的那个丰腴到让人觉得油腻的、头发已经花白
的那个胖女人刚要伸手摸向我那沾满了我自己阳精跟陶蓁淫水的鸡巴的时候,忽
然一声凌厉的叫嚷,彻底让大厅里安静了:

  「我举报!这个人,还有刚才被你们干的这个小娘们儿,他们都是探子!我
认识这个什么『烛龙』,他根本就是F市警察局的一个警察,我……」

  就在我惊得一身冷汗、而坐直了身子,却还没看到是谁在点我和赵嘉霖的时
候,又一声脆厉的耳光声,响彻了这淫乱的大厅:

  ——啪!

  而我定睛一看,正是刚才那个一直在盯着我的、面具上画着一个像是石墩子、
又像是麻袋成了精的四角双翅兽的巨乳女人;那一巴掌,也同时把她脸上的面具
打掉了……

  孙筱怜!

  我紧张地捏紧拳头,而咬牙切齿地看着被扇了耳光后、无力地倒在地上的孙
筱怜;

  而她却目含妒火跟恨意地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十分无辜地看了看揍她的
那个粗壮的男服务生。

  此时,广播里又发话了:

  「打得好。『帝江』,这么多人在场,怎么就你话多?你是怕咱们整个俱乐
部里的人,不害怕咱们这儿会被警察跟特工渗透潜入是吧?就你明白事儿、就你
眼睛尖?」

  「我……我只是想给你们提个醒,我做错什么啦?」而全身赤裸的孙筱怜似
乎根本不想放过我,继续指着我对众人说道,「他真是市警察局的警察,他叫……」

  就在孙筱怜刚要把我的名字说出口的时候,广播里的那个男人又冷酷地说了
一声:「再打!」

  孙筱怜身后的那个男人得令后,又猛扇了孙筱怜一耳光,这下直接给孙筱怜
的右脸颊扇肿了。

  但是如此一来,刚才眼馋我的那些老女人们,一个个全都站起了身,并连连
退后了好几步、怯生生地看着我;

  刚才那些在赵嘉霖身上射过精液的男人们,还有那些刚才没排上号去奸污她
的男人们,也都惊恐地目瞪口呆着,慌张地抬头探脑地看着正伏身趴在床上,身
体一抽一抽、口中还传来呜咽声的赵嘉霖——唯独那个戴着「穷奇」面具与「凫
徯」面具的两个人,则波澜不惊地从身后的长方桌上分别拿起一支香烟来,还相
互之间传递了一下打火机。

  「你看看,大家都被吓到了吧?那今天三层的这群朋友,还要怎么继续玩啊?
『帝江』,你可真是扫了大家的兴致!『毕方』,人是你带来的,这个你也得认
吧?」

  就在这时候,还在一个只看身体就感觉至少有六十岁的老太太身上奋力进攻
的年轻男人,突然被两个五大三粗的服务生把其强行与那老夫人分开,又架着胳
膊,丢到了孙筱怜的身边;而那年轻男人嫌弃地看了看孙筱怜,埋怨道:「都是
因为你!」随后他抬头看着天花板的夹角处那几个音响,跪着乞求道:「老板!
这不怪我!以前『帝江』都是跟着『刑天』一起来的!但是谁知道今天『刑天』
没找她,她就找上我了……您饶了我好不好?我以后还想来呢!」

  「俱乐部的规矩,要是能被活着赶出去了,就别再来了,再来就是个死!你
们俩滚吧!而且我警告你们,千万别想着跟外人透露关于我们俱乐部的一个字,
否则,后果你们是知道的!如果想要无声无息的在这世界上被肉体消灭,你们尽
管试试!滚出去!」

  「别!别啊……」

  男人直接被当众扯了面具,而这时候我才发现,这男人竟然是F市本地出生
的一个小鲜肉演员,而且就在上个月,他当男二号所出演的一部偶像剧,才刚上
了热搜。而谁能想到,在荧屏上一直以「禁欲系美男」自居的他,居然会为了一
个能够跟五六十岁的老妇人群交,而跪在一摊污浊的淫液之中;

  至于孙筱怜,她被推走的时候,还在死死地盯着我。

  「一点插曲,各位,希望不要伤了我们这些老朋友们的雅兴。」等孙筱怜和
那个小鲜肉演员离开之后,广播里的男人又说道:「请你们继续吧!而至于『烛
龙』跟『雨师妾』,你们二位也算彻底体验了我们俱乐部了,现在也有人『点』
了你们俩……这样吧,来人,把他们俩带到我的办公室来,

  ——我想现在是时候、该跟您二位好好聊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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