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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任作者] 【奇魄香魂】(81-孑孑千秋梦,82-面面不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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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魄香魂】(81-孑孑千秋梦,82-面面不识心)


「奇魄香魂」(81-孑孑千秋梦,82-面面不识心)
作者:玉香楼
首发:SexInSex


            第八十一回 孑孑千秋梦


  虚竹在后追那老和尚,见他手提二尸,迈开大步,东一转,西一拐,如凌虚
而行,直往寺后而去。虚竹加快脚步,奋力急奔,眼见距那老和尚的背后只有了
两三丈之遥,却无论如何也追赶不上。

  到了林间一处平旷之地,老和尚将两具尸身放在一株树下,将其都摆成盘膝
而坐的姿势,他坐去二尸后,双掌分别抵住两个身背。

  虚竹赶到时,老和尚似在自语:「奔走一程,他们的血脉也该活动了。」

  虚竹心下一凛:「哪有将人打死再救活之理?」

  接着,二奴气吁吁赶来,立在主人身后。

  老和尚开始摆掌在尸身上不住拍击,二尸头顶之上忽然冒出缕缕白气,越来
越浓,过了一盏茶时分,两个尸身同时微微颤动,慢慢睁开眼来。

  虚竹惊奇之极,能够叫心不跳而人又不死,实是闻所未闻。

  老和尚站去丁春秋和苏星河面前,问道:「你们可还有什么放不下?」

  丁春秋和苏星河互视一眼,一齐向老和尚跪下,神情与之前大不一样。

  虚竹更加惊奇,却不知此二人已由生到死、由死到生地走了一回,虽然只有
短短时间,但其中种种经历感觉,凡人只有死后才能得以体验,其情其状,实非
世间言语所能描述。

  苏星河道:「弟子号称神医,一生救治过不少人,也有许多见死不救,有时
洋洋得意,有时暗暗内疚。现下看来,救与不救,医与不医,皆世间空幻,唯有
佛门慧根方能得识,弟子恳请师父收录。」

  老和尚微微点头,转向蹙眉沉思的丁春秋,笑道:「历经一生一死,生死符
即已无用,施主现下去哪里,这就请便吧。」

  丁春秋似乎一惊,面露迷惘。

  「我……我武功已失,生平杀人百数,死后那些人皆来复仇索命,我实不知
能逃到哪里去?求师父收为弟子,救我跳出火坑。」

  老和尚哈哈笑道:「善哉,善哉!佛门随缘而度,你们想要为僧,须求寺中
的大师们剃度。」说罢,从虚竹手里轻轻拿过扫帚,似乎随意道:「你们且随我
扫地去吧。」

  丁春秋和苏星河都是一愣,但知老和尚的话必大有深意。

  虚竹当然亦不知其意,但此时对老和尚钦佩之至,不敢出声,带着二奴悄悄
随在老和尚的身后,心想:「他只轻轻一掌便可将人收服,叫丁春秋这等恶人也
死心塌地,比生死符还要厉害十倍,不知他肯不肯教我,我去拍一拍阿朱,顺手
也拍一下那个红发妖女,叫她们两个都哭着求我收留,最好不过!」

  几人回到寺前,远远见到人群后,老和尚将扫帚递给丁春秋。

  「你去吧。」

  丁春秋躬身接过扫帚,虽有所悟,可无法像老和尚那样旁若无人得在人群中
扫来扫去,而是躲去僻静处,藏头扫起。

  老和尚向苏星河道:「你也去吧。」

  苏星河面露疑惑,摊开双手,意即没有扫帚。

  老和尚微笑道:「扫地即扫心,当下便是扫帚,我已给了你,还不快去!」

  苏星河一怔之后,欢欣鼓舞而去,伏到青石路上将落叶一叶一叶拾起,专心
致志,毫无旁骛。

  此刻,虚竹已穿过人群,即大吃一惊,见乔峰跪在玄慈身前,衣上、头上、
脸上,到处都是唾沫痰渍,腌臜不堪,惨不忍睹,几乎瞧不清面目。

  「大哥?」

  虚竹吃惊叫了声,快步到乔峰身旁,不知他因何而此。

  段誉也从人中穿出,喜叫道:「三弟,你安然无事,真是太好了。」然后向
众人道:「现下我大哥需要疗伤,再有哪位英雄想要泄愤,向我唾来好了。」

  段誉向来好洁,说出此话,实是下了好大决心,语意甚诚。

  乔峰站起,向一名契丹武士要过酒囊,打开囊塞,举在头顶,用酒水淋去了
头脸上的污渍,然后仰头喝了一口,随即扑哧一声,连血带酒喷了出来,他受伤
甚重,这口酒居然压不下,便将酒囊一扔,捂着胸口道:「谢二弟、三弟,现今
大哥已无牵挂,唯有铭记兄弟之间的恩情!」说到这里,哈哈一笑,向众人朗声
道:「我乔峰今日过后,与江湖再无恩怨,也再不踏入中原半步。现下哪位仍觉
不解恨,尽管出来比划,乔峰自当奉陪。」

  肃静了好一会儿,终有一人走了出来,瞧着他们兄弟三人,迟疑着不敢冒险
一试,自知绝不是对手,只好满面羞惭退了回去。

  这时,一伙人从山下跑来,慌张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官兵来了,堵着
路口,密密麻麻,也不知来了多少。」

  众豪登时纷乱起来,有人叫道:「大家慌什么,官兵向来是虚张声势,我们
不走大路,四散冲出,他们自拿我们没有办法。」

  石清慢慢走出人群,众豪一见,渐渐噤声。石清站定,皱眉道:「这位兄弟
说的不错,但官兵明知我武林大会,仍来肆意挑衅,欺各位英雄太甚,我们一再
示弱,官府以后更要猖狂无比。」

  当即有人呼应道:「石盟主说的不错,我们人人以一当十,再多的官兵也杀
他个屁滚尿流,叫朝廷再不敢小觑我们。」

  此语一出,越来越多的人举起了兵器,挥舞叫嚷。

  玄寂走出道:「阿弥陀佛!现下情况不明,绝不可擅起干戈。」

  石清转向玄寂道:「大师说的是,请布下少林罗汉阵,保护我等下山。」

  玄寂吃惊道:「这个……少林寺乃方外之地,济世之所,自始以来从不轻易
与朝廷为敌。」

  石清微微一笑,大声道:「保护在场众位英雄的身家性命,总不会是违背了
我佛降妖伏魔的本义了吧?」

  玄寂一时无言以对,众豪也顷刻消声,静候玄寂表态。

  忽然清楚传来一声:「唉!慕容施主,你目睹他们两个互相搏斗,怎不出来
解释清楚?」

  众人望去,说话的是那个扫地的老和尚,正看着玄慈的尸身不住摇头。众人
目光纷纷转向慕容复,此际除了他,场中再无慕容氏。

  慕容复因自己「春光曝现」,躲在角落仍羞惭不已,见众人望来,登时满脸
通红,不得已道:「他们之间三十多年前的恩怨,我怎能解释清楚?」众人一听
皆觉如此,三十多年前,慕容复大概还未出生,怎会牵涉此事?

  老和尚抬起茫然无神的眼珠,目光沿着围成一圈的人群向慕容复寻去。众人
见他目光迟钝,直如视而不见其物,却又似自己心中所藏的秘密,每一件都被他
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心中发毛,周身大不自在。

  老和尚将目光转到慕容复脸上,只停了一停,便佝偻下身子缓行几步,面向
石清道:「老衲已记不清那是多少年前,那时,玄慈方丈刚入我佛门,他与你在
藏经阁前会面,说了一些事,慕容施主可否记得?」

  石清沉默片刻,不动声色道:「在下不知法师说些什么?」

  老和尚摇摇头,叹道:「是啊,时间有些久了,当时你们都蒙着面,但老衲
识人,不记其面,只记其骨。人的一生,骨相要比面相可靠多了,因此老衲通常
不会认错,你们一个自称路云天,另一个自称慕容兴。」

  众人哄得议论纷纷,路云天,一代大侠,当年名震天下,而慕容兴在慕容博
隐退后,成为姑苏慕容的年轻掌门人,二人当时的名头就如当今的「北乔峰、南
慕容」一般,但二人突然同时销声匿迹,成为江湖中的一件悬案。今日却从一个
看似疯癫呆傻的老和尚口中说出,且指名道姓,岂不骇人听闻?

  石清又沉默一会儿,冷笑一声,向玄寂道:「大师,在下对荒谬的道听途说
并不关心。现下官兵围攻,江湖形势危急,少林顾及自保,不愿出手相助,也是
情有可缘,但请约束属僧,不要扰乱视听!」

  石清说到最后,声音发颤,显然已经发怒。

  人群中,忽然又传来一声:「依我看,扰乱视听的,实是另有其人!」

  阿朱走出人圈,手里举起那两封书信,接着说道:「这里有两份书信,一封
是三十年前慕容兴所书,另一封是近日写给乔大哥的匿名书信,大家看,这两份
书信的笔迹完全相同,难道是慕容兴阴魂不散,给乔大哥写了这封信?」

  阿朱说着向乔峰走去,人影一闪,梦中人向她抢去。乔峰瞧得清楚,忙出掌
拦阻,刚一发力,便咳出一口血来,而他身旁的虚竹和段誉,机灵不足,待发觉
不妙时,梦中人已经到了阿朱身后。

  阿朱练了北冥神功的疗伤篇,不仅治好了内伤,应机也大胜从前,感到身后
传来异风,头也不回,向后摆手发力,趁势踏出凌波微步,随即捂着小腹,不由
一个趔趄,她怀有身孕,猛一催动真气,小腹便是一痛,吃惊回头,见梦中人在
身后高举着一只手臂,身子前倾却动弹不得,好似被什么无形之物阻住,手指里
捏着一根熠熠闪光的细针。

  这时,虚竹的天山六阳掌和乔峰的降龙十八掌,都已发向梦中人的后心。

  那老和尚站在几丈远处,原本已伸出一只手,此时将双臂合抱,便似推出了
一堵无形高墙,挡在梦中人身后。天山六阳掌和降龙十八掌撞在这堵墙上,登时
无影无踪,同时消于无形。

  乔峰咳嗽着惊异之至。玄寂默念阿弥陀佛,心想这般潜运神功,先是定住了
梦中人的诡异身法,再又阻住了乔峰二人那排山倒海的掌力,莫非这位自己从未
留意的老僧,竟是菩萨化身,否则怎有如此神通?

  老和尚收回双手,缓缓合什,诵道:「陈弥陀佛,佛门善地,众位施主不可
妄动无明。」

  梦中人嗖地退回原处,她这一进一退,都是无影无声。阿朱瞧得害怕,忙走
几步,躲到老和尚身后,向玄寂递过那两封信。

  玄寂接过信,对比一瞧,点头道:「这位女施主所说,果然不错,字迹确实
一摸一样。」说完,惊疑望向梦中人,刚才梦中人偷袭,已令他生疑。

  乔峰向梦中人喝道:「你到底是谁有何居心?」

  阿朱忙道:「乔大哥,你且别急,听我说,玄慈方丈当年读过这封信,自当
认识信的笔迹,所以这两封信是慕容兴亲笔所书无疑,现下关键,是要指出那个
慕容兴藏在何处,为何不敢露面。」

  阿朱说到这里,又从怀里拿出来那张撕成两片的英雄帖,递给玄寂,然后向
老和尚躬身道:「老法师法眼超凡,当真神僧,小女子阿朱佩服之至。」

  老和尚叹道:「唉!慕容老施主骨相非凡,可惜入了魔道,可惜,可惜!」

  玄寂瞧了瞧英雄帖,脸色大变,他此时已对老和尚十分敬服,听了他与阿朱
这句对话,虽然万难置信,但心中已无怀疑,当下长身而出。

  「石庄主,敢问贵庄所发帖上,「石清敬上」这四个字,是否乃石庄主亲笔
所书?这与二十五年前慕容兴的笔迹相同,敢问作何解释?」

  众豪听到玄慈此问的最后一句,哗地喧嚣起来。

  石清的脸色变了几变,突然大笑几声,转身喊道:「众位英雄好汉,朝廷腐
败透顶,无力抵抗外辱,只能欺压忠义之士。现下的当务之急是抵御官兵,击溃
官兵后,此间种种,本盟主自会详明。」

  乔峰冷哼一声,怒视石清,显然不肯罢休,有些人则又举刀喊杀起来。

  阿朱挺身叫道:「大伙儿慢着,官兵并未攻上山来,依我看,当务之急是请
石庄主解释,为何眼见玄慈大师自责而死,却不及时现身,而是隐姓埋名,假传
消息,如此鬼鬼祟祟,显见居心叵测,其意不端,如不解释清楚,众位好汉怎能
听你号令。」

  千余豪杰顿时又静默无声,人中的绝大多数,深以阿朱的话为然。

  众目睽睽下,石清语塞,心里又惊又怒。

  当年,慕容博败于名剑山庄,一心雪耻,穷尽江湖各派绝学,糅合波斯明教
的「移花接木」心法,创立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但仍然斗不过名剑山庄的
闵啸天,抑郁而终。

  慕容博死后,慕容兴假传武林消息,意图挑起契丹与大宋的争斗,以图趁机
复国,计划不成,便抛妻离家,隐姓埋名,再寻机会,不想与李梦如结识,真情
迸发,几乎不能自拔,但为了窥伺名剑山庄武功的秘密,他又抛下李梦如,设计
骗取了闵柔的真情。

  几十年来,化名为石清的慕容兴,终于一步步坐到武林盟主之位,从李梦如
的拂尘里取得当年那封信后,精心布置,引诱乔峰前来与玄慈相斗,准备在收服
少林后,借机聚众起事,眼见大事将成,一切尽在掌控,没想到忽然冒出来一个
神秘的老和尚,字迹又泄露了自己的秘密。

  总总这一切,其中的辛酸、痛苦,述之不尽,又怎能开口解释出来!

  慕容复奔到石清面前,叫道:「你……你真是我叔父慕容兴?」问完,瞧瞧
石清神色,想到石清平日对自己的所说所为,不由又惊又喜,拜倒于地。

  石清脸颊抖动,面泛激动,张了张口,似要说什么,终没有说出,最后只是
深深叹了一声,伸手将慕容复扶起,仰面发出尖细古怪的大笑,如此便即承认了
自己就是慕容兴。

  群豪震惊之后,哄的沸腾起来,独石语嫣流着泪,喃喃自语:「你们一起来
骗我,我不信!我不信!」捂面跑走。

  段誉失声叫出:「石姑娘?」再不顾其他,毫不犹豫追赶过去。

  此时,石清已知自己半生努力,功败垂成,不仅作不成武林盟主,亦已不容
于中原豪雄,笑声如钢丝直刺天空,听来无比疯狂,又无比凄凉。

  慕容复眼露惊惧,连连退步。众人也都收声惊悚。

  乔峰大叫:「奸贼,你胆敢笑什么?」一掌击向石清,重伤之中,掌风未及
石清,势已转衰。石清笑声未停,伸掌一转,引乔峰之力,加上自身内力,忽向
老和尚袭去,心知这个老和尚才是他今日真正的大敌,突然间如推到了一堵无形
气墙,更似撞进了一张渔网之中。

  老和尚依然恍如不知,全不理睬。

  石清笑声顿止,眨眼间退后了好几丈,伸出食指,凭虚点了三点,他刚才用
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运力之秘,这时又使出慕容家的「参合指」,前两指
点向老和尚,最后一指却是袭向阿朱。

  阿朱对石清毫未提防,她揭发出了一个天大秘密,心里并不得意,反而有些
难过,她的出身正是姑苏慕容,虽从未见过慕容兴,但论理说,慕容兴实是她的
主人,因此正向石清微微躬身,以示谦敬之意。

  而虚竹一直睁大眼睛盯着石清,哪敢相信这个自小就无比敬畏的师父,居然
是另外一个人,当初他在曼陀山庄之时,就已听闻过慕容兴之名,由此想到慕容
夫人—那个被他称之为狐狸精的叶丽丝,心内的惊骇,并不亚于石语嫣,见石清
手指转向了阿朱,才如梦惊醒,当即挡在阿朱身前,叫声:「啊哟!」胸口似被
火烧,迷迷糊糊间,只听老和尚道:「慕容施主,苦海迷航,还不上岸?」

  虚竹慢慢睁开双眼,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布帐顶,跟着发觉自己睡在床上被窝
之中,他只记得自己是遭了暗算,怎么会睡在一张床上,用力思索,却无论如何
也想不起,便欲坐起,微一转动,胸口一阵剧痛,「啊」的叫出来。

  外屋的二奴叫道:「主人醒了!」急步进来,后面跟着阿朱,阿朱与虚竹的
目光一触,止步红了脸,眼中却是欣喜笑意。

  虚竹欢叫:「阿朱!」眼光不由移到她隆起的小腹上,但觉孕了孩子的阿朱
非但没有稍减俏丽,更多了几分慵懒可亲的温婉。

  而阿朱嘴角一撇,眼圈红了,似恼羞成怒,扭身便走。

  虚竹一急之下,连连咳嗽,说不出话来。二奴一个给他抚胸,一个给他捶背,
慌得不知怎么才好,阿朱又回转来,却是端来一碗鸡汤递给琴奴。琴奴喂了虚竹
一口,手生胆怯,烫得虚竹直吸凉气。阿朱不动声色地从琴奴手里接过碗,坐到
虚竹面前,伸匙嘴边,试了试匙羹中的鸡汤已不太烫,这才伸到虚竹口边。虚竹
喝了几口,觉得舒服多了,抬眼笑眯眯瞧着阿朱。

  阿朱放下碗,嗔道:「真是一个色公子!」

  虚竹登时心情大畅,但觉这一句亲切无比,笑着问起自己如何到了这里。

  阿朱说来,当时石清一击不中,没有恋战,含恨带着慕容复离去。山上一众
便做鸟兽散。官兵虚张声势喊了几喊,任由众豪冲下山,却有一队官兵冲上山向
虚竹直奔过来。二奴抬着虚竹,没了主意,阿朱便领她们逃到了山中这间空屋。

  虚竹听到这里,心里知道,那队官兵必是得了梁从政的命令来保护他,阿朱
不知吉凶,自是带他逃离,当即心中一热,暗道:「这妮子对我还是很好。」又
问:「乔大哥呢?」

  阿朱道:「乔大哥受伤很重,由那十八个手下保护着,回辽国了,说是再也
不会踏入中原半步。」

  虚竹听了顿生疑惑:「乔峰不会来了?那阿朱怎未跟着离去,她刚才显出了
委屈之色,难道是二人闹了别扭?」想到这里,喜不自禁,咧嘴傻笑。

  阿朱稍一寻思,便猜知虚竹所想,扭过头去满脸通红,又瞪一眼道:「每次
都是要死了,还念念不忘乱叫人家!」

  虚竹眼睛一亮,握住阿朱的手,笑道:「我昏迷中唤着你了,是不是?」

  阿朱脸上又是一红,轻轻抽出手,似嗔似笑,问道:「哪个是双儿?」

  虚竹一怔,惊道:「我念着双儿了?」

  阿朱没有应声,转目瞧了瞧二奴。

  虚竹知阿朱误会了二奴便是双儿,一时无从解释,再去拉她手,不想牵动了
伤处,捂胸忍痛,这才觉知自己确实十分挂念双儿,不知双儿和杨三少奶奶现下
在何处?

  阿朱皱眉道:「你这伤一时好不了,我知道北冥神功的疗伤法,但需要一处
清净之地,疗伤时不得受人打扰,不然反而更是凶险。」

  虚竹止住咳嗽道:「我知道山脚有处地方,极为隐蔽。」

  过了一会儿,天色暗了,二奴架起虚竹,四人来到山下那间茶栈草屋,经过
一番动乱,到处都空空荡荡。

  四人进入暗室,阿朱扶着虚竹坐下,自己盘膝坐在他的左侧,将北冥神功中
的「疗伤篇」背了一遍,讲的是若为高手以气功击伤,如何以气功调理真元。

  虚竹听了一遍,便已记住大部,尽管不甚了了,但知若是开始疗伤,便不可
中途废止,否则不仅伤重难治,还要危及性命。当下阿朱伸出右掌,与虚竹左掌
相抵,各自运气用功,依法练了起来。

  二奴从外拿来一个西瓜,阿朱与虚竹分食,两人手掌却不分开,从阿朱掌心
传过来的热气缓缓散入虚竹周身百骸,不知不觉过了一夜,不但虚竹胸口的闷塞
舒畅了许多,连阿朱也大感神清气爽。

  此时,一缕晨光从天窗射了进来,照得阿朱白中泛红的脸,美若朝霞,一双
小臂露在衣袖之外,皓腕如玉。虚竹与之近在咫尺,越瞧越心荡。

  阿朱见虚竹忽然面红耳赤,慌张问道:「公子,你怎么啦?」

  虚竹此时气息紊乱,脑中也迷糊起来,喘着粗气,不由道:「没什么,只是
想抱抱你,亲亲你。」

  阿朱脸上一红,可无法收掌,也无处去躲,只好羞涩不语,却更增风致。

  虚竹顷刻间情难自制,但觉阿朱的手掌温软无比,情欲催动内力紊乱,胸口
开始发涨发痛,哼哼着:「好阿朱,你别生气,啊啊,我真的好难受!」

  阿朱见状,知道大事不妙,慌道:「我不生气,但疗伤就要成了,千万不可
动了邪念,算我求求你了,好不好?」

  虚竹嗯嗯点头,脸皮却瞬间涨得血红。

  「公子,你回蝴蝶谷找过我,是不是?」

  阿朱急中生智,突然问了一句,只想叫虚竹不要再胡思乱想。

  虚竹点点头。

  阿朱急忙接着说下去,当日虚竹离开蝴蝶谷不久,丁春秋闯入谷来,将阿朱
和苏星河掳走,小蝶向爹爹撒娇耍泼,护着阿朱和苏星河,丁春秋无奈何,且见
爱女腿伤未愈,只好不敢为难二人。一日,小蝶与李梦如相斗,突然出现怪异的
白发女子。

  虚竹听到这里,气息已平,笑道:「好阿朱,你不知,那时我也在。」便将
那日之事说了,再道:「我好生后悔,当时没能及时认出你来。」

  阿朱开怀笑道:「是啊,我也想不到,即便想到你易了容,也绝不会想到你
居然扮得比平日更丑,我带乔大哥去救出了苏前辈,但小蝶又中了毒针,我只得
再去……」说到这里,阿朱忽然十分羞涩,又红了脸,低首不语。

  虚竹等了片刻,奇怪道:「李梦如那么凶狠,你如何夺的解药?」

  阿朱不答,脸上羞红未褪,又罩上了一层薄晕。

  虚竹察觉到阿朱的气息突然变得纷乱,吃惊唤道:「阿朱!」

  阿朱急忙镇慑心神,伸直手臂,支吾道:「再有一时半刻,就该好了,咱们
不要说话,用心运功。」

  虚竹更加奇怪,专心运功后,手掌中隐隐感觉到阿朱内息中潜在的胎动,心
道:「不管如何,只要是俏阿朱的,我一概全收,以后不许她离身半步,即大功
告成。」

            第八十二回 面面不识心


  阿朱和虚竹冲到疗伤的最后关头,晴空倏忽变得阴暗,眼见山雨欲来,有人
走入店堂,一个声音喝道:「跑堂在么?茶水拿两碗来。」听声是慕容复,虚竹
与阿朱均感差愕,阿朱忙凑眼到小孔中张望,真乃不是冤家不聚头,外堂中居然
来了慕容复和石清。

  「叔父,那些官兵虽然脓包没用,可是到处钻来钻去,阴魂不散,而且似乎
只是针对我们,莫非早有预谋?」

  「哼!官府倒也不十分笨,知道只有我们慕容家才是他们的心腹大患。只是
如此一来,复国大业更加艰难了。」

  「叔父,侄儿多年来独木难支,如今有叔父主持大局,再艰难也不怕。」

  慕容复说完,在店中转了个圈,走进了里面的厨房。

  阿朱不禁焦急,担心慕容复寻到厨房里的暗室机关。

  过一会儿,慕容复从厨房走出来,既没发现机关,也没寻到食物和茶水。

  「叔父,这里好像不会有人来,咱们歇足精神,一气冲出。」

  「不用那么久,我已发出讯号,丐帮的人这就该来接应了。」

  「丐帮?他们怎会……」

  慕容复这一句未竟,忽听一阵急促马蹄声,许多马匹驰到草屋前戛然而止。

  门风开处,却进来一个官服之人,屋外已被官兵叫嚷着围住,官服之人嘿嘿
冷笑:「本官寻你们多时了。」向外一招手,喝道:「带进来!」

  一个被反绑双手的乱发女子押了进来,那女子垂着头,看似萎顿之极。

  「石夫人……?婶婶!」

  虚竹在暗室听慕容复这一叫,忙示意阿朱和他换了位置,从孔中瞧去,那女
正是师娘闵柔,而那个自称本官之人竟是乐士宣。

  慕容复当啷抽出剑,起势便要动手,而石清鬼魅般地上前,左手已抓住闵柔
后衣领,轻易夺了回来,不料闵柔身子扭曲,右足反踢,突然踢向石清小腹。

  这一下,着实突然,慕容复「啊」的惊叫出来。

  石清脸色一变,缩身躲避。闵柔顺势转过身,左手抓向石清双眼,指间光芒
闪动。石清侧移一步,抓着闵柔衣领不放,将她横倒在地,右足踏住其后心,怒
道:「你是谁?」见敌不答,手掌切下。

  假扮闵柔之人似乎已无还手之力,蓦见她脑袋向著自己胸口钻落,石清手掌
便落了空。那人接着在地下滚一个筋斗,居然在石清胯下钻过,握着细针的左手
再次击向石清,这一变故,既快捷又出人意料,看似势在必中。

  慕容复又发一声惊呼,全不知该如何相助。

  但石清何等人也,不仅躲开了这一击,反而又一次闪到那人身后,左手将她
双手反剪,右手锁住她喉咙,惊道:「是你!」那人不语,右足向前轻踢,微光
一闪,裤腿里抖出一枚细针,足尖一勾,细针陡向自己口喉疾射,射向石清锁喉
的手背。

  这招之惊险怪异,叫石清也觉意外,针速又疾,无法多想,吃惊缩手,细针
便要射在那人喉咙,那人却在间不容发之际,向上一抻头,像会变化一般,突然
长高好几寸,脖子变得又细又长,同时像绳子一样扭结,不仅躲过细针,还奇异
无比地转过头,与石清眼对眼,鼻对鼻,竟还飞快吻了石清一下,而那根细针已
无声隐入石清胸口。

  石清眉头一紧,退步推掌,那人已逃出,看似被击飞,其实并未击中,细长
的脖颈在空中扭回结来,头像拨浪鼓似的晃了几晃,落地后才恢复了正常。

  这几下奇变,慕容复瞧得目瞪口呆,乐士宣趁机挥袖飞出几丝白线,先缠住
剑柄,再缠住慕容复手腕,将他连人带剑一举擒获。

  虚竹见了乐士宣这等出手,大吃一惊,险些要叫出声来,又见假扮师娘那人
笑道:「嘻嘻,相公!你中了「钻心针」,千万不要乱动了。」听这一句,虚竹
便知她是那个梦中人,当即也想起了蛇娘子,当初蛇娘子在皇太后床上翻来覆去
纠缠自己,与梦中人这几下倒似有异曲同工之妙。

  乐士宣一掌将慕容复击晕,得意笑道:「石盟主,我专为你设计了这「美人
三招」,哈哈,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说完再向门外一招手,六名兵士分别
押着两个女子和一个男子进来,两个女子是闵柔和石语嫣,男子则是段誉,均像
是被点了穴道。

  虚竹从孔洞瞧着闵柔,心里一阵难受,心知这回应是真的师娘了,却又不敢
十分相信,自蝴蝶谷一别,闵柔一下老态许多,不仅眼角密纹突增,漠然无神的
眼色也使得她容光大减。

  兵士们退去后,梦中人将脸上面皮小心揭去,露出一张浓妆艳抹的脸,容色
逼人,青黛飞情,与憔悴的闵柔相比,既美得张扬,也美得奇异,狐笑着到石清
身前,柔媚偎上,从袖中翘出兰花指来,轻轻在石清胸膛画着圈儿。

  闵柔见状,忍不住吃惊唤道:「阿清?」

  石清身子僵硬着,没有应声,神情木然,真似一动不敢动。

  「咯咯,这一句「阿清」,人家听了也不知多少回了。」

  梦中人从石清怀里出来,转向闵柔,再笑道:「我刚才扮你,他一见便乱了
方寸,可知他心里还是有你。但你知不知道?他为何从不让你这位夫人靠近他的
小屋,嘻嘻,那是因为我与他在卿卿我我,浓情似蜜,怎好叫你瞧到?」

  闵柔露出惊讶气愤,扭头不理,过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阿清,她在
胡说,是不是?」

  石清仍然没有应声,脸上阴晴不定,他筹划多年的计划突然受挫,有些心浮
气躁,竟中了暗算,此时一枚细针钻入心房,只要稍有不慎,便即猝亡。

  梦中人瞧瞧石清,瞬间收起笑容,转而哀怨道:「相公,莫要怪我,我遇到
你以前,已是他的人了。」说到这里,瞟一眼乐士宣,「他救了我的性命,命我
来学你的武功,今日又叫我依计害你。唉!你对我真的很好,但他比你多了一根
东西,又占我身子在先,我不得不听从于他。」

  石清脸色大变,惊疑盯向乐士宣。

  乐士宣哈哈一笑,大袖在脸前一挥,揭下了脸上面具。

  虚竹紧贴小孔,睁大了眼,见乐士宣突然变成了大理寺的白猪,惊想:这人
必定就是五毒教的黑蜘蛛,易容术当真了得,扮谁像谁,现下扮成白猪,我居然
瞧不出一丝破绽,难怪那个不男不女有些蛇娘子的做派,原来也是他姘头,倒真
想瞧瞧此人的真模样。

  石清心中也有与虚竹同样的疑问,终于开了口。

  「阁下到底是谁?请现出真面目来!」

  黑蜘蛛嘿嘿发笑,越笑越得意,终至仰天狂笑。

  「真面目?何为真面目?你堂堂慕容兴,几十年来,不也是一直借用着石清
的面目么?哈哈!我的面目,我自己都忘记了,你问我真面目?哈哈!」

  石清再次冷默无语。

  闵柔瞧瞧黑蜘蛛,再瞧瞧石清,目光充满了惊讶。

  梦中人掩口一笑,向闵柔道:「好姐姐,原来你还不知,你的亲亲郎君娶你
之前,既有家业,又有娇妻,嘻嘻,可怜的姐姐,你才是一个梦中人哩,想不想
知道自己的女儿到底姓什么,去问问你女儿,还有你女儿的哥哥情郎。」

  闵柔将探究的目光转向慕容复和石语嫣。石语嫣听到「哥哥情郎」,即闭目
流泪,伤心欲绝。段誉天性不善撒谎,见闵柔望来,慌张躲避她的目光,直憋得
满脸通红。闵柔见此,转头盯向石清,泪水无声涌出,眼色转为无比伤心之后的
彻骨绝望。

  黑蜘蛛斜目瞧着闵柔,眼里射出一道惊人的异光。

  「花雨仙子」二十年前名冠江湖,不仅因为闵柔有武林第一庄的出身,更因
她有武林第一美人的称誉。

  黑蜘蛛突然打个哈哈,目光离开闵柔,向石清道:「嘿嘿,欲练神功,必先
自宫。慕容兴,你费尽心机,确让人佩服,」石清身子一抖,眼射出惊怒,这话
正戳中了他的痛处。黑蜘蛛与之对视,笑容渐收,郑重又道:「慕容兄,我知你
忍辱负重,现下正逢千载一刻的机会,可以成为天地间的霸主,区区一国,何在
话下?别说大宋,就连辽国、西夏,大理,统统送与你大燕国,让你慕容兴成为
一代不世之君。如何?」

  石清的怒色转为迷惑,此话何其诱惑,即使明知是假,也不禁为之心动。

  黑蜘蛛接着道:「慕容兄苦心得到的神功,自然可以在千军万马之中取上将
首级,但实不足以称霸天下。你与我联手,可以练就另一门神功,那才是真正的
帝王之威,天下无敌!」

  梦中人吃吃一笑,接口道:「联手?还是联体?人家可是要吃醋的了,那门
手段只要尝过一回,嘻嘻,相公,你会像人家一样,变成一个真正的女子,那滋
味么……可不是手指头……」说着又向石清贴了过去。

  「住口!我与慕容兄在商讨大事。」

  黑蜘蛛喝止梦中人,继续问石清道:「不知慕容兄何意?」

  石清沉默一会儿,闷声道:「复兴大业,自然梦寐以求!」

  「哈哈……」

  黑蜘蛛大笑几声,脸上陡地转阴,突然撕破闵柔衣服,露出雪白酥胸,闵柔
一声惊叫,接着又发一声痛哼,黑蜘蛛向闵柔肩上一口咬下。

  「娘- !」

  石语嫣这声叫后,眼见一丝鲜血,从母亲肩上缓缓流向赤裸的乳间,而爹爹
石清仍然无动于衷。

  过了一会儿,黑蜘蛛终于松开口,抹一抹嘴边的血,狰狞笑道:「开弓没有
回头箭,欲练我这神功,必先抛弃一切俗念,我且助慕容兄一臂之力。」说着将
闵柔拖向了屏风后。

  虚竹在暗室内瞧得心痛之极。阿朱惊道:「不要乱想,这就好了,只有治好
你的伤,才能救你师娘。」虚竹只得点点头,想起黑蜘蛛方才的眼色,忽然觉得
似曾相识。这时隔壁雅间里传出桌椅倒碰和闵柔的挣扎惊斥,虚竹强迫自己收敛
心神,在阿朱帮助下,又运行两周真气,百会穴一震,气息终于通畅无滞。

  阿朱放开虚竹手掌,收回真气,喜道:「终于成了!」急忙凑向通往雅间的
那个小孔瞧了一眼,慌忙转回身来,脸上红扑扑的又是羞涩又是气愤,瞧瞧虚竹
神色,不安道:「公子!敌人十分凶狠诡异,你师娘和师妹又在他们手上,现下
之计,只有等个机会,一击得手,不可冒然冲动,好不好?」

  虚竹茫然无措,听小孔里已经没了师娘声音,只有黑蜘蛛的呼呼喘气,胸口
又是一阵刺痛,不忍想像里面情形,一面梳理内力,一面向身边的小孔瞧去。

  外堂里,石清闭目坐在地上,而梦中人伏在慕容复解开衣服的胸膛上,一面
抚摸,一面亲吻,但听嗯嗯道:「他见着美丽女子,便不要我了,你要我,好不
好?好哥哥……」

  梦中人说着,一只手在慕容复裆下摸了摸,吃吃笑道:「我在山上见到好哥
哥这宝贝,便一心喜欢死了,你那么害羞,是不是不想要它了,那给我吧,好不
好?我时时捧着它,天天咬着它……」说到这里,已摸索着掏出来,抖了抖,嗅
了嗅,果真张口吞下,越吸越深。

  虚竹瞧着,不禁再一次想起蛇娘子来,与上次不同的是,此时受黑蜘蛛欺辱
的不是双儿,而是师娘。

  慕容复此时才突然醒来,动弹不得,啊啊惊呼。石语嫣躺在旁边,哭着瞧了
他们一眼,慌张闭上眼,骂道:「妖精!无耻!」

  「嘻嘻,我们两个亲亲热热,哪个让你偷偷瞧了!」

  梦中人吐出来,抬头笑嗔,接着探出一臂,在石语嫣脸前飞快一晃,待停住
手臂后,手上已捏住了一颗细针。

  「啊- !」石语嫣惨呼过后,两只紧闭的眼皮上都溢出了一串血珠。

  这声凄厉的惨呼如一线钢丝,划破了压抑的昏暗,石清也为之动容。

  这声惨呼也犹在虚竹心上一刺,令他再忍耐不住,收气丹田,喝道:「护法
何在?」不待二奴应声,虚竹向雅间方向一指,然后起身运力,轰隆一声,双掌
击塌墙壁。

  飞尘之中,四人一同跳出去。二奴迅疾冲进雅间,而虚竹攻向梦中人。

  梦中人惊咦一声,起身躲闪,嘻嘻笑道:「是你!我早苦苦等候了,可叫我
思念得紧啊!」说着影子一般闪到虚竹面前,虚竹立时被她迫得不住后退,额头
被细针扎了一下,正心惊胆颤,却闻一声惨叫,敌人倏忽退去。

  原来是石清突然跃起,他的突袭不仅刺入了梦中人的一只眼,也将她的脸皮
从上至下深深划破。

  梦中人并不顾及伤目,只是小心地摸向脸上的伤处,看见手指上的血,仿佛
见了最不可思议之事,一怔之后,失色惊叫着逃出门外,接着不住传来惨呼扑倒
之声,梦中人竟似疯了一般,杀起己方之人。

  这时,二奴将黑蜘蛛从雅间里捉了出来,黑蜘蛛光着屁股被二奴夹住,胯间
挺着还未及软下的油光肉头。阿朱惊羞转过脸去,而虚竹惊魂未定,见己方大获
全胜,正露出喜色,突见二奴惊骇放手,各自端看手臂,两人的手臂上正鼓出来
一个大肉包。

  白猪趁机点了二奴穴道,提上裤头,一手一个将二人挟住。

  虚竹想要扑救,却投鼠忌器,惊恐盯着二奴手臂上微微蠕动的那个肉包。

  黑蜘蛛嘿嘿笑道:「段大人,久别了,那「欲焰红罗」可用的好啊!」

  虚竹又吃一惊,自从向小淫贼学了口技,辨声能力便过人,但这黑蜘蛛不仅
回回变容,声音也回回不同,此时他这一句,怎么听都与真正的白猪无异,虚竹
盯着黑蜘蛛的眼睛,忽然想起方才他那色迷迷的亮眼,心下记了起来,在京城时
白猪色迷迷看着双儿的目光,杨家大宅里的那个安通也透出过同样的目光。当即
一股寒气从头冷到脚,实在令他难以置信,眼前这个交过数次手的黑蜘蛛,居然
真真确确便是与他称兄道弟、同入一女的大理寺白猪!

  虚竹越想越惊,原来黑蜘蛛的真面目就是白猪!或者说,白猪的真面目就是
黑蜘蛛!又或者,他已经无所谓什么真面目,唯有他的心才是真正的黑蜘蛛!

  白猪见了虚竹惊愕之极的表情,哈哈大笑。突然,哧得一声,从门外击进来
一股迅疾指气,瞬间就击到白猪脸前,功力甚是浑厚。

  白猪一怔,只得放开二奴,向后退身躲过。

  一人跳进来,叫道:「大理段正淳在此!」

  段正淳见躺在地上的段誉,登时吃惊焦急。阿朱叫道:「段公子无恙,只是
被点了穴道。」段正淳向阿朱微微一笑,正要说话。白猪突然向阿朱出掌,掌中
飞出白线。

  段正淳和虚竹同时上前,分别接住了一条白线,但见白线迅速收回,黑蜘蛛
又使出惯用伎俩,这招乃一石二鸟,既攻且退,他人已跃身从后窗逃走,只留下
越来越远的大笑声。

  虚竹和段正淳都松了口气,二人意在救人,无心恋战。阿朱却惊呼,她看见
黑蜘蛛的白线收回时,挥发出一股谈绿色的烟雾,烟雾落在虚竹和段正淳的手掌
肌肤上便隐入不见,虚竹和段正淳都未察觉。段正淳不知都发生了什么,见石清
坐在地上神色古怪,惊奇地上前见礼招呼。

  虚竹不及解开二奴穴道,学着当初的蛇娘子,用小指的指甲先后划开二奴的
手臂肌肤,见跳出两只黑色的大蜘蛛,忙弹指点死,心惊道:「真是好险!」突
然,头一阵眩晕,腿上没了力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段正淳问了石清一句,见石清只是闭目不答,便去要解段誉的穴道,却没了
力气运起内力,也不由坐下,这才知不妙。

  「啪嗒,啪嗒」,虚竹和段正淳几乎同时仰面载倒。

  阿朱见他们二人面色灰青,显然中了剧毒,忙翻翻虚竹眼皮,再摸摸段正淳
的脉门,脸色登时惨白。

  「叔父!」躺在地上的慕容复,羞惭之极唤了声。

  石清偷袭之后,便面色惨白,慢慢坐在了慕容复身旁,听慕容复一唤,喃喃
道:「孩子,你记着,凡成大事者,定要忍人之所不能忍,凡争天下者,也定要
不受他人所制,此二者运用之妙,乃为君之要。我慕容家的复兴大业,以后要靠
你自己了。」

  石清说完这句,深叹了口气,额头向胸前一垂,气绝毙命,他适才发力偷袭
梦中人,心脉里的针已然刺穿心房。

  轰隆隆一个响雷,瓢泼大雨哗然而至,屋中一时安静下来。

  阿朱满面凄然,慢慢走到段正淳身边,从自己怀里取出一柄匕首,俯身刺破
段正淳右手手背上的血管,将口就上,用力吮吸。

  段正淳已知自己中了剧毒,见状大吃一惊,心想:「毒血吸入口,不是连你
也沾上了剧毒么?」

  阿朱吸一口毒血,便吐在地下,直吸了四十多口,眼见吸出来的血液已全呈
鲜红之色,这才吁了一口长气。

  段正淳说不出话,只是眼中露出感激和焦急,见阿朱泪珠簌簌而下,从怀中
取出一个金锁片,放在他手心里。

  原来《北冥神功》的疗伤篇里记载着天下最毒的几种毒药,阿朱见到了毒雾
的颜色,再察看过二人便知,二人所中乃是其中之一的「碧蚕毒蛊」,此毒无药
可解,唯有及时吸毒,而毒血入口即化,吸毒者必死无疑。

  阿朱再来到虚竹身旁,此时她的脸已经发黑,动作变得缓慢艰难,也用匕首
刺破了虚竹的手背。虚竹焦虑万分,又生惊疑,见那匕首正是他随身之物,他和
阿朱从拢翠庵地洞中得到,后来又在那里遗落,不知何以到了阿朱手上。

  阿朱艰难吸了一口,却见吸出的血已呈鲜红色,抬头向虚竹一笑。

  「公子,我适才先要尽孝,只怕来不及救你,不料你这位色公子,真是命大
福大,而我命苦福薄,今生罢了,来世再也不要做人家的小丫头了……」

  阿朱说着,握住虚竹的手,慢慢伏在了他身上,脸上的泪珠大颗滴下,嘴角
却含着平时那样调皮的浅笑。

  「色公子,你那时想亲我,想的真是厉害么?我现下便让你亲亲。」

  阿朱似要将脸向虚竹嘴边凑去,却一下趴在虚竹胸口上,无力再动了。

  虚竹惊悸万分,心里大叫阿朱,可全身上下都不听自己使唤,忽然听得慢慢
的脚步声,惊见师娘正从身旁走过。

  闵柔赤脚露着一大截白腿,一只手捂着破碎的胸襟,见满地躺着人尸,呆滞
的眼中露出惊恐,瞧瞧死去的石清,再瞧瞧双眼滴血的女儿,发声惊呼,去握起
女儿的手,听石语嫣唤了声娘,这才忍声啜泣起来。

  闵柔哭了一会儿,伸臂从地上拿起了慕容复的那柄剑。

  虚竹在旁瞧得心惊无比,焦急之下,嘶哑叫出:「不……要……」突然可以
开口说话了。

  闵柔回头瞧瞧,脸上显出一丝悲笑,神色越添凄绝。

  「木头,你是个好孩子,以后请你多多照顾嫣儿,师娘对你不起,你肯答应
师娘么?」

  虚竹只好用力点头,不知不觉间,脖颈也可以摇动了,但眼睁睁见闵柔将剑
举在脖颈,苦于不能伸臂去阻止,只能微弱惊呼:「师娘……」

  石语嫣也不住声地惊唤着娘,血水和泪水一起从眼角涌出。

  闵柔看着女儿,痛心闭目,手腕一划,软软倒在了女儿身上。

  虚竹吓得已经傻了,泪水流满了脸,兀自不觉,闵柔和阿朱是他在世上最最
亲近之人,瞧着二人先后死去,犹如在做一场醒不来的噩梦,这两日又接连发生
万难置信之事,先是石清变成了慕容兴,接着是白猪变成了黑蜘蛛。此时,门外
呼啸着风雨之声,更令虚竹觉得身处梦魇之中。

  忽然,从门口扑进来一股狂风冷雨,梦中人无声无息立在了虚竹身边。

  虚竹仰头瞧去,心头巨震,眼珠像被钢针钉住了一般,眸子射出恐惧,越张
越大,怎么也不敢相信眼中所见。

  雨水已将梦中人的浓妆尽数洗去,露出来从右目划到嘴角的深痕,但令虚竹
无比惊骇的,并不是这淌着血水的皮肉,而是洗去铅华后的惨白容颜,分明就是
他昔日的情敌—孟宝玉。

  孟宝玉紧闭一只伤目,瞪圆了另一只,残容扭曲,瞧了瞧四周,看见段正淳
手里的铜锁片,飞去拾起,对着脸前一照,像被自己吓着了一般,显出惊恐之极
的可怕神情,连连退步,突地扔下铜锁片,仓皇万分逃去了屋外。

  「脸,脸?我的脸!还我的脸……」

  「咔嚓- !轰隆隆……」

  一道闪亮,炸响惊雷,呼应着人间的凄厉疯狂,劈天而至。

  终于,所有的一切,都淹没在了肆虐天地的淫风乱雨之中。



[ 本帖最后由 玉香楼 于 2010-3-5 06:0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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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回路转,实在没想到玉大会如此安排。行文至此,奇魂的发展已经脱离了天龙的情节,如果单看82的话,竟也可以作为一个悲伤的结局哪。不过玉大曾说是要写百章左右吧,那么节后更新的四章应是情节发展的一个重大转变,大部分阴谋阳谋已经浮出水面,是引入新的矛盾的时候了。白猪的出现、梦中人身份的暴露,这两个重大的提示是不是预示着情节又要回到那勾心斗角的京城之中。不过阿朱闵柔的死似乎还留有悬念:“阿朱艰难吸了一口,却见吸出的血已呈鲜红色,抬头向虚竹一笑。阿朱似要将脸向虚竹嘴边凑去,却一下趴在虚竹胸口上,无力再动了。”这两句话均不能说明阿朱已死,似乎吸了虚竹的血后还有解毒之用。而再看闵柔,“闵柔看着女儿,痛心闭目,手腕一划,软软倒在了女儿身上。”也没有明写,闵柔此时经受多重打击,看到此句,窃以为还是虚弱伤心是倒下的主要原因。
呃,最后说两句,四章没见肉了啊,如果阿朱闵柔未死,与虚竹的关系应该会产生重大突破吧,那么 。。好了,明白就好,再次期待玉大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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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大真是个世外高人般存在,有见兄的大作真是高兴。自己都记不了看到哪里了。看来要温习温习下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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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回叫人有点喘不过气来,实在出人意料,但又处处与前文呼应,足见构思精妙,单说情节,确为佳作,立意也是H界中罕见的深刻,不过那么有调教前途的女子都死了,叫人看着真是焦急惋惜,但赞同楼上,觉阿朱还有后戏,肚中孩子也没交待清楚,更希望闵柔不要真得死了,嘿嘿,一直期待这个师娘的大戏呢。不过楼主特立独行,写的与众不同,叫人也不敢揣摩,只是关注中。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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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kutt 金币 +6 回复认真,鼓励! 2010-3-6 2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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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的闵柔 就这么死了 希望楼主能让她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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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难道楼兄过年红包发小了吗?怎么一下子可爱的阿朱和女神般的师娘都去了 ,就连胸大无脑最适合做性奴的语嫣也瞎了?

一时之间大厦将倾,难道快要结尾了?不要啊!

血泪跪求啊,楼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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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kutt 金币 +2 呵呵 2010-3-8 0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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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出人意料,但又处处与前文呼应,足见构思精妙,单说情节,确为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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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猪的出现、梦中人身份的暴露,这两个重大的提示是不是预示着情节又要回到那勾心斗角的京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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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那么久,原来是一部黑暗系小说!那么多风华绝代的美人都去了。一个惨字了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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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时区 GMT+8, 现在时间是 2024-4-27 2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