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

【江山云罗】(1-5.6)【作者:林笑天】【一周后移至长篇区】

198

【江山云罗】(1-5.6)【作者:林笑天】【一周后移至长篇区】

作者:林笑天
排版:皮皮夏
字数:62.3万
  予人玫瑰手留余香,希望您高抬贵手点一下右上角的举手之劳
  您的支持 是我发帖的动力,谢谢


      ***    ***    ***    ***

[ 本帖最后由 皮皮夏 于 2018-5-31 21:47 编辑 ]
附件: 您所在的用户组无法下载或查看附件
本帖最近评分记录
  • 夜蒅星宸 金币 +10 转帖分享,红包献上! 2016-7-30 02:13

TOP

0
             第一集、昆仑钟鼓

           楔子、医闹纠纷·此生何世

  「砰……」一记类似板砖之类的硬物,砸破了装满了汤水的罐子,发出清脆
又略带沉闷的怪声!

  「扑通……」紧接著,像是软趴趴的沙袋子被人放开,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
量倒在地上。

  不大的空间裡,人声鼎沸突然变成死一般静寂,让人不敢相信在这个喧嚣浮
躁的社会裡,竟然还会有一处安静得可以参禪的地儿。

  可惜好景不长,无数杀鸡一般撕心裂肺的尖利叫声,无论好听不好听,顺耳
不顺耳地如同超女海选大赛一般毫无顾忌地飆起。不知是由于发自骨子裡还是来
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尖叫声竟然持久没有断绝,连「此起彼伏」一番都没有机会。

  「怎麼了怎麼了,发生什麼事儿?」

  「快快,快报警!」

  「出人命了……」

  「血!!!!!!」

  慌乱的脚步声夹杂著大量奇奇怪怪的惊叫声,感叹声,伴随著倒在地上那人
开始逐渐模糊的意识。

  倒在地上的人穿著医生特有的白大褂子,脑瓜子破了个血洞。汩汩流出的鲜
血正凶狠地拉扯著生命的气息,无情地离开原本与它们融为一体的躯壳。

  「打120叫救护车,快打120!愣著干什麼. 」

  这是吴征所能听见的最后一句话,也是最好笑的一句话。自己就在医院裡,
狭长的急诊室过道叫什麼救护车?赶紧让四轮担架床过来是正经。妈的,刚才分
明是孔老二的声音,狗屁不通的内科主任医生,专给自己小鞋儿穿。人命关天的
时刻,城裡赫赫有名的内科专家居然在吼叫著打120。

  或许他根本就是故意的,巴不得我快些死了吧!

  吴征的内心裡涌起一阵荒谬感。奇怪的是,荒谬感的涌起,居然暂时掩盖了
脑门上剧烈的疼痛和心中同样不缺乏的悲哀和恐慌。

  荒谬艺术!

  这就是荒谬艺术麼?

  全身一阵失重般的感觉过后,吴征便陷入了一片空明的状态。

  他努力想睁开眼睛再看一看眼前的世界,眼皮抗议著不听指挥;想再听一听
身边嘈杂的声音,即使是平日裡常人无法忍受的尖叫,却发现声音这种东西完全
和他隔绝;想张一张嘴,哪怕是很怂地呼一声痛,也根本无法做到……

  迷离之中,往事一幕一幕如同电影片段一般在脑海中浮现。自己这麼个无父
无母的弃儿,在孤儿院中被社会救济到九年义务教育结束。沐浴在新社会的光辉
之下,吴征并没有消沉或是破罐子破摔,随随便便进入社会混一辈子。这个善于
总结的孩子在翻阅了无数本有关于读书才有出头天,或者学会数理化,走遍全天
下的故事后,毅然决然地选择了靠著自己继续唸书的道路。

  抱著出人头地的美好愿望上了高中,靠著一点点救济金和拚死拚活地给人刷
盘子,搬煤炭,扫马路,勉强维持著生活和学费。什麼?奖学金?一个要用大把
的时间去维持生计的孤儿,吃的是咸菜加米饭或者馒头夹咸菜,还有能力拿奖学
金麼?吴征有点小聪明,这样的绝顶天才和他就没关係了。

  硬著头皮,凄凄惨惨慼慼地念完了三年地狱般的高中!或许是这份精神感动
了上天,倒霉了十八年的吴征终于转运了,梦寐以求的医科大学骨科学系本硕连
读录取通知书之外,还附带著慈善基金所有学费赞助。

  幸福突然到来的那天,依旧住在学校高中残破不堪宿舍楼裡的吴征,一路狂
呼著奔上后山,像个疯子一般一会儿狂笑著在地上打滚,一会儿又伏地嗷嚎大哭。
搞得学校在随后一段日子裡始终飘荡著后山的神秘传言。有说山上住著个疯子的,
有说山上在闹鬼的,每个人说起来都是讳莫如深,不一而足,总之是生人勿近。

  始作俑者吴征同学哪有心情管这个,踏进大学校园,呼吸著自由的空气。比
起高中三年,大学简直才是正常的人间。

  不需要每个学年开始前再为学费发愁。

  平时做做家教,接些发传单之类的兼职收入也远远超过了刷盘子,吴征从此
告别了一日三餐与之相伴三年的酸菜馒头……

  虽然因为居然患有重度晕血症而在学业上受到诸多限制,虽然因为从小到大
的辛苦生活实在不懂得什麼品味,情调,从来无法和某个女生长期稳定交往。即
使有那麼一两个对他的诚实可靠芳心暗许,也在知道他大大超越时代的「无产阶
级」身份逃之夭夭。

  吴征还是顺利地毕业了!作为一名包揽了五年奖学金的尖子生,又没有太过
离谱的要求,理所当然,探囊取物般拿了份县城医院的工作。

  中学是地狱,大学是人间。现在呢?体面的职业,不错的工作环境,可观的
收入,配上水灵可爱的小护士们,天堂,天堂哪!午夜梦迴,依然孤身一人的吴
征把人生总结为三个阶段!如今身处天堂阶段,美,嘿,真美啊!

  当然,天堂裡有个不招人喜欢的玉皇大帝,吴征背地裡瞪著孔老二那张满是
肥肉的麻子脸暗暗咒骂,长得就一副反派的模样!可惜,一个老实人,苦了太多
年,也实在苦得怕了,自己今天的地位来得实在不容易不能失去,他天生比旁人
落后得太多,咬著牙追赶了二十多年,难免心中患得患失。

  夹著尾巴做人,只想著安稳过完一生的好人,却天不遂人愿。

  120送来个急诊病人,吴征坐镇急诊科,刚听了听心脉病人便突然断了气。
真是出门撞衰神,带著病人来求医的几个留著黄毛刺青的小年轻死活不肯接受他
的解释,一通流利的粗口加上凶神恶煞的表情,吓得漂亮的小护士们如同受惊的
小鸡。吴征环顾四周,孔老二诊室大门紧闭早早做了缩头乌龟,几个护工在一旁
事不关己埋著头彷彿看不见一般。作为在场唯一的年轻男士,刚刚要表现下男子
气概,却彷彿点著了火药桶。领头的小年轻顺手拎起吴征桌面上的砚台,狠狠地
砸在那一颗有些木訥的头上。

  ——那是吴征準备坐诊无聊的时候,练习毛笔书法,娱乐自己,陶冶情操的
砚台啊!如今成了致自己于死地的凶器!

  老实人,总是受欺负的;老好人,总是,那麼的悲哀。

  这一辈子,我做了什麼有意义的事情麼?

                ◇◇◇

  吴征胡思乱想了许久的时间,这位医科高材生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脑门上的血洞是致命的伤口,已经伤及脑浆,神仙来了也束手无策。随著血
液的流失,什麼五感六识早就失去了作用。随著呼吸的逐步减弱直至断绝,头壳
裡那点脑浆子除了看上去像豆花那麼水嫩以外,不应该有别的附加价值。

  可是,可是为什麼我还能想,还能思考,还能,还能分析一下我的脑浆子长
得什麼样子?

  吴征狠狠地打了个寒噤。

  惊天地,泣鬼神的寒噤就像听了几百个冷到极点的笑话,室内温度骤下降五
十度一般,吴征全身一阵哆嗦。

  他有些愕然地动了动手指,能动?蹬了蹬腿,有点儿麻,劲道还行。

  劲道还行?吴征一个激灵,居然翻身坐了起来。

  原本中度近视的眼睛此刻清朗了不少,眨了眨眼,没有模糊生涩的感觉,我
的博士伦哪去了?

  摸不著头脑的吴征突然愣住了,眼前的场景对他而言太过震撼,太过恐怖。
上百具尸体横七竖八,密密麻麻地排在地上,呈不规则状。

  「嗡」的一声,吴征的脑壳裡发出炸雷似的一声巨响。作为一名在和平年代
生长的老实人,虽有医生的学习与工作经历,平日裡连远观解剖一具尸体都能胃
海翻腾,恨不得将上星期吃的青菜一起吐个乾净。陡然间出现在一座修罗场正中
央而没有立刻嘎地一声抽过去,已经是个了不得的奇跡. 直到一股又腥又浓的温
热液体喷得他满头满脸,突然变成红色的视线让吴征更加惊恐,怪叫一声,忙不
迭去伸手朝脸上抹去。

  这不是一个二十七岁的成年人应有的叫声,细嫩,奶声奶气,听在耳朵裡妖
异可怖。可是声音的主人已顾不上这些,受到太多骇人场景刺激,吴征早已在崩
溃的边缘,手掌抹下的一捧鲜血无疑是给他的最后一击,更何况面前的小手掌是
如此的细嫩而可爱。

  恐惧重创了吴征的脑部神经组织,使他的面部呈现一种奇怪的扭曲,上排牙
齿齜出嘴外,死死咬住了下唇,左眉高右眉低,半边脸颊高高鼓起。

  就在他脚下一软眼看彻底晕去,鼻尖传来了淡淡的女子幽香,一隻温软的手
将自己拦腰抱起,脸颊紧紧地顶在两座初具规模的柔软山包上……

  一名长相娟秀,身材苗条的女子脸露哀戚不忍之色。头上的随云髻显得她依
然待字闺中,看年龄,也不过二八年华,身手却矫健得很。她的左手紧紧抱著一
个不到三岁的小孩,手臂稳定慈爱而坚实,似乎泰山崩于前也不会放手。右手倒
提著的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随著手腕的抖动划出一道优美的光弧,轻巧地刺杀
了面前手持大砍刀的杀手。鲜血滴滴答答顺著剑锋流向脚下的土地。

  「师兄,咱们终究还是来得迟了些!」她面前那位三十五岁上下,三绺长须
面容清雋的中年男子并不答话。他探出两根手指一搭女子怀中小孩的手臂与鼻息,
确定孩子生命无忧,深锁著的双眉才略微舒展!

  秦歷元起六年,大秦西陲边界一座不知名的小山村突然杀进了一群披著袈裟
的喇嘛。小山村被这伙凶神恶煞般的杀手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地血洗,鸡犬不留。
——除了一个两岁大的孩子幸运地为路过的崑崙派高手救下。

  传说之中,那个孩子面临如此惨剧居然没有放声大哭,甚至悲愤之色都远远
盖过了惊恐。只是由于过分悲痛身心难以承受而昏迷过去,他紧咬著下唇,咬出
了鲜血,由此强忍著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日后的崑崙掌门,「六合烟云」奚半楼当即收这个孩子为徒。作为天下第四
大门派的崑崙派首席弟子,自艺成以来以一手青云剑法与青云内劲名满天下。能
得到他的垂青,是一件祖坟冒青烟才能碰上的好事。这个孩子,也因在村庄修罗
场中超乎年龄的表现被冠以天才之名。更为神乎其神的是,孩子清醒之后面对著
奚半楼的问话,居然应答如流条理清晰,自称名为吴征。

  吴征二字,搭载著奚半楼的「烟云」之号一同名满天下。

  据称,大秦西北面的北燕国第一门派,也是天下第一门派的长枝派掌门叹息
一声:「惜乎少年英才投入崑崙旁门,明珠暗投,明珠暗投!」

  孩子入门三年以后,奚半楼正式接任了崑崙掌门。同一天,崑崙山顶上宾朋
云集,武林高人齐聚,眾多的大秦朝廷要员均派人送来重礼恭贺。

  五岁的吴征跟在师傅的身后,心不甘情不愿地行著各种繁文縟节。

  「这位定是奚掌门的爱徒吴征小友,果然是个漂亮小子!」

  「奚掌门目光如炬,挑选的徒弟定是极好的!」

  耳中各种溜鬚拍马之词不断,吴征尽力保持著脸上的微笑,心裡却是不断地
重复著三年来无数次泛起的冷笑:天才,狗屁的天才!分明是一个惊慌失措导致
顏面神经失调的傢伙。

  「征儿,再忍耐一会儿。你师傅荣登掌门是件大事,这些子礼节不能乱了省
了。你可得委屈些再忍忍,今儿上山来的可有一多半抱著看看你的心思,若是丢
了丑,咱们崑崙山的脸面也不好看。」三年前将吴征抱回山中的林锦儿见吴征脸
上的笑容越来越僵,目光逐渐散乱不断地走神,猜测他心中早已不耐烦,心疼地
将吴征拉到一边,半哄半骗地叮嘱劝说。

  鼻中飘来年轻师姑的处子幽香,吴征烦躁的心情登时安寧了不少。林锦儿半
蹲在地上,一袭丝质的长裙如荷叶一般散落在脚下,三年前吴征来到山上,小师
姑芳龄十四,今年也不过十七岁,论起实际年纪来比吴征还要小上许多。如今却
如同慈母一般对自己宠著疼著,老天爷,实在爱开玩笑。

  吴征摆出一副深沉的表情,双手在背后握住,操著稚嫩的童音感叹道:「介
就是人生啊!」

  林锦儿忍俊不禁,却没有多少愕然的神色,对他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见怪不怪。
轻轻拍了拍吴征的脸道:「好,好,人生就是如此。崑崙山的小天才还不赶快过
你的人生去!」

  说罢,又替吴征整了整衣衫,口中哄到:「快去,惹得掌门师兄生气挨板子,
我可救不了你。」

  吴征叹了口气,偷眼瞄向正在厅堂,正与贵客寒暄的师父瞥过来的眼神著实
不怎麼好。他心中再怎麼老大的心不甘情不愿,也不得不迈开双腿回到自己应处
的位置上。左右摇晃的脑袋有著摇头摆尾少年老成的滑稽之外,竟让林锦儿品出
了一丝萧索之感

                ◇◇◇

  「圣……旨……到!」一记尖细的声音响起,却犹如魔音一般穿透了在场每
个人的耳膜。

  厅堂之中短暂地骚乱起来,圣旨的到来没有任何的徵兆,谁也没听到一丝风
声。奚半楼当先走出厅堂,左手扯著吴征,其餘的宾客跟在二人身后鱼贯而出。
只见厅前的平台上,一个鬚髮已白的老者身披太监服饰,手中恭恭敬敬捧著一卷
金黄色的帛书,身后跟著两名中年的太监。老太监年事已高,消瘦的身体似乎一
阵风就能吹倒。可是就在此时,在崑崙山门看守的两名知客弟子才气喘吁吁地跑
上山来。知客弟子武功并不弱,崑崙派更以轻功闻名于世,他们的脚程居然比不
过一个老太监,来宾不认得老太监的,心裡俱感到一丝讶异。

  奚半楼不敢怠慢,忙命人摆上香案,跪在地上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詔曰:朕登基十二年,常思聚天下贤才以安邦定国,卿武
卫中郎将,崑崙名士奚半楼,武艺超群,更兼人品端正,素有贤名。今特加封奚
半楼奋武将军,凉州兵马校尉!钦此!」

  吴征面无表情地随著师傅跪地谢恩!自从穿越之后,他最感到意外的便是这
一点,这个世界的武林人士没有半分前世武侠小说裡高手们那种傲王侯的风骨。
出名的高手全都身背一官半职,至于像师傅这样的绝世人物,更是早早就封了个
武卫中郎将的官职。虽人在昆仑不在京中赴任,只是个挂名的虚职,足显身份之
荣耀。

  他最不爽的也是这一点,作为一个崑崙派大师兄还有天才之名加持的傢伙,
如果不仗势欺人,做个在阳光明媚的午后,带著一帮狗腿子调戏良家妇女,顺便
混吃等死的二世祖,简直是暴殄天物。今后要是身挂个一官半职还怎么做这等有
情趣的事情?何况当了官儿难免涉足泥潭,实非自己所愿。——娘的,这个世界,
比我原来的那个危险很多啊。

  如今师傅接任掌门,立马又封了将军,还是个执掌兵权的实职。听说凉州刺
史年事已高,不日就将告老还乡,到时候兵政一把抓,师傅这个兵马校尉接掌凉
州大权做个封疆大吏指日可待。只是,这与我何干?

  我是个出色的内科医生啊,为此我努力了二十年,才刚换到一份可以安逸一
辈子的生活,却莫名其妙地穿越到一个不搭旮的地方。本硕连读的专业失去了现
代化医疗仪器的支持,折扣打得不是一星半点。远离了青霉素,消炎药片,自己
剩下的本领还有多少?

  想到这裡,他恨恨地捏紧了拳头,旋即又自嘲而无奈地笑笑。

  扭头望了望远处的天边,大片的乌云正晃晃悠悠地飘到头顶,隔断了天,遮
住了地,云罗深旋。吴征皱了皱眉头,天地间万象总是变幻无常,就好像自己难
以捉摸的人生?

  那一场毫无质量的……狗屁穿越啊!

           第一章、世称神童·青云直跃

  高原的气候相比起平原,寒冷的时候要多得多。

  巍巍崑崙,另外一个世界中人们称他亚洲屋脊,更是眾多神话传说的来源。
这个世界裡没有元始天尊,西王母或者姜太公。可若登临山口处往下望去,崑崙
蔚为奇观的千沟万壑,皑皑白雪,如同奔腾汹涌的白色骏马群正足踏风云,滚滚
而来,一眼望不到边际!

  崑崙的风姿并未因世界的不同有任何减弱,只是少了许许多多神话传说的润
色,让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觉得总是缺少了一些内涵,找不到更多的归属感。

  崑崙派的地盘当然不能覆盖整个崑崙山脉,总坛位于山脉最东部,倒是距离
大秦的京城成都不远。

  时光悠悠,掌门奚半楼被圣命凉州兵马校尉之后不久,便离开总坛往凉州赴
任,每年倒有十个月要呆在凉州为朝廷效命。二师姑林瑞晨嫁与了大秦諫议大夫
胡浩为妻,除了偶尔的回山省亲,大多数时间也不在山上。于是崑崙派日常的事
务,都交在四师叔顾不凡与三师姑陆菲嫣这对夫妻身上。

  崑崙的尊卑以入门时间划分,师父的年龄又比几位师弟妹大了不少,奚半楼
名满天下之时,顾不凡等人武艺尚未大成,也就没有閒情来收个徒弟壮大崑崙的
香烟。——人的自私本性如此,到哪裡都不例外。

  于是乎吴征就成了这一代弟子中身份地位最高的一人!

  传遍天下的「天才」之名,崑崙派都认可,只因都亲眼所见「天才」之实。
奚半楼稳稳超出同辈的武艺,身为封疆大吏在大秦朝廷裡的强大影响力,他的嫡
传弟子吴征被当做自然而然的崑崙派未来接班人重点培养。

  外界传言,这个小孩子三岁起就能脱口念出对仗工整的诗文,四岁就缠著师
父要学习武功,五岁就把崑崙轻功「青云纵」练得像模像样。总坛中央那棵苍天
的大树他手脚并用,不一会儿就能爬到树顶。传得神乎其神。

  实际如何?呵呵,当然奚半楼和吴征这对当事人最清楚不过。

  当然,吴征的确有太多惊艷的表现。——传言总是真假混杂。御下极严的奚
半楼也不得不对吴征另眼相看。

  「孩子遭逢大难身世可怜,心思重,难免有些子桀驁不服管教,没有什麼出
格的事情,就由著他去吧!」

  奚半楼临行前的刻意交代,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对天才儿童的青眼有加。

  世间本就是没有秘密的,即使没有电话,没有网络,八卦的事情传播得一样
迅速而广泛。远在北边的北燕,东方的盛朝,吴征的名字一样响亮。人们乐意谈
论这样一个天才,然后寄希望于自己也能有这麼一个天才的儿子,或者像奚半楼
一样好运气,路边捡来一个天赋异稟的宝贝徒弟。可怜天下父母心,到哪个世界,
也还是一样的。

  天才的童年过得要比上一世幸福许多,无父无母的身世是相同的。却有一个
如严父般的师傅,一个如慈母般的小师姑,还有一群崇拜著自己的童年玩伴。比
起孤儿院阿姨,总要亲切得多。

  上山两年之后,身边陆陆续续就加入不少小孩子大孩子。崑崙对吴征另眼相
看,对其他的弟子要求却极为严格,身为大师兄的吴征自然成了孩子王。

  这样一个世道裡,大师兄的意义和吴征前世的「学长」不同!所谓的学弟无
法与学长抗衡,最最主要的原因在于身体发育导致力量上的差别,简言之,打不
过。传统观念裡的尊卑意识,已经很淡薄了。

  而这个世界裡的师兄与师弟则是一个很严格的界定,属于神圣不可侵犯的尊
卑问题!不分尊卑,就等于欺师灭祖,就算小孩子不懂事,重重的一顿板子是免
不了的。

  小时偷针,大时偷金这种道理换到这裡,就是小时目无尊长,大时不尊天子。
不尊天子,那是要诛九族的!

  「杨宜知啊!过来,快过来。」吴征半靠在一面倾斜的大石板上,有气无力
地挥著手招呼身旁的三师弟。

  长得五大三粗的杨宜知听见大师兄的召唤,立马放下手中的石墩子,屁颠屁
颠地跑了过来。那一身腱子肉迎风抖动,不过十一岁便能练成这样,让吴征很怀
疑这傢伙完全发育之后会变成怎麼一个怪物。

  「大师兄有何吩咐,小弟立马给您摆平。」

  摆平这个词儿是吴征嘴裡冒出来的,杨宜知认为:以大师兄出口成章的学问,
哪是咱们这平常人可以揣测的?「摆平」一词涵义之深刻,韵味之雋永,难有其
他词汇堪与之匹敌。从此就成了他的口头禪!

  门派裡除了大师兄吴征,二师兄戴志杰就以行三的杨宜知为大。平日裡一群
孩童闹彆扭,没少听见他大嗓门裡关于「摆平」的叫嚣!

  已经九岁的吴征看著这个比自己还大两岁的师弟乐在其中的样子,咧了咧嘴,
啥时候我成了黑社会老大?他指了指小腿,不用开口吩咐,杨宜知已经心领神会
地叉开手掌,用力适度地揉了起来。

  吴征满意地吐出一口气,侧过脑袋瞄了瞄刚才登上的山崖!

  呈九十度垂直于地面的山崖上,稀稀拉拉叉出几棵小树,山风吹拂下显得瑟
缩而无奈。不规则突出的山石便是为数不多的落脚点,在前辈们反覆的攀爬,脚
蹬之下,变得晶莹透亮。山崖叫做青云崖,古往今来,这裡不知出了多少以青云
纵名震江湖的轻功高手。

  从明日起自己就不是身份尊贵的大师兄了啊。青云崖侧这片人烟罕至的小院
便是自己修行之所,这样的选择,到底是正确还是大谬呢?……他突然皱了皱眉
头,想起四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个中年男人冷冰冰地看著自己,「练就最好,不练,也得练!」话语裡毫
无迴旋的餘地。

  吴征双目愤恨地看著中年男人——崑崙掌门,强行把自己收为徒弟的奚半楼,
同样坚决地摇了摇头。开什麼玩笑,自己一个小孩子要爬上那棵苍天的大树,万
一失了手掉下来摔没了,哥们儿还玩个屁啊!

  「哼,胆子如此之小怎能成大事。你还想不想报仇了?」奚半楼眼裡浮现出
恨铁不成钢的鄙夷。

  吴征哑然,总不能说那天死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吧?太过惊世骇俗!

  奚半楼不再说话,右手一递。

  看似简简单单的一递,已经是第四十八次。吴征也用了四十八不同的方法,
这一次他沉肩,缩头,著地一滚,可是滚到一半就觉得身体一轻离地而起。第四
十八次一递依然没有躲过去!

  奚半楼如同一抹青烟般离地而起向树顶窜去,完全违反了地心引力的常规物
理知识!只是偶尔在这裡一蹬,那裡一扶,便到了离地近十米的树枝上。找个树
杈子放下吴征,翻身张开双臂,大袖飘飘如同只雄健的苍鹰落地,没有二话。

  趴在高高的树上,吴征心裡大骂!又想起前世曾读过百分之九十的男人都患
有恐高症的报告。心中涌起一股悚惧的感觉,双手牢牢抱定面前的树枝,一动不
敢动。

  「要领都与你说过,自己想办法下来!」树下传来那个中年男人冷冷的声音,
不带一丝感情。

  一句粗口爆到嘴边,终究硬生生地嚥了下去。他并不怀疑粗口一出来,奚半
楼会毫不留情给他一顿胖揍。不因为别的,侮辱师尊或者侮辱师尊的先人,这一
条理由就足够了。只能怪自己命苦,莫名其妙的穿越,莫名其妙又变成别人的徒
弟,我,我又没想做你的徒弟,哪有这麼强买强卖的!还有没有人权了?

  吴征胡思乱想之下却清楚的知道,这个世界没有人权,更没有义务教育,也
不会有孤儿院这种慈善机构。自己做了中年人的徒弟,其实是佔了天大的便宜。
至少在地位尊崇的崑崙派,足以保证衣食无忧,日后还有更多出人头地的机会。
比起上一辈子的凄惨童年,已经幸福几许。吴征最不能接受的,只是努力了二十
多年念的书,居然没有享受到成果!就像这个时代裡练了二十多年的武功终于大
成,却刚下山就莫名其妙地被一把重型狙击枪一枪爆头一样。这是多麼不公平,
多麼冤枉,多麼憋屈郁闷的事情。

  想归这麼想,吴征是死活不肯动弹一下的。中年人下了树,便寻了块地方自
顾自地打坐练气起来。

  两人一上一下各行其是,各自对峙。一弯新月跳出了山尖,又跃上了中天!
待到月儿再落下山脚,漫天繁星退散,一轮红日驱散了阴湿的寒气,赶跑了黑夜
的静寂。

  鸡叫三声,奚半楼终于收了功法站起身来重重哼了一声。双目往树上一瞥,
吴征早已困顿不堪,五岁大的孩子在树上熬了整整一晚,实在难为。幸好他心智
之坚定实非常人可比,前世孤儿的经歷,对意志力是个极大的锤炼。

  奚大掌门冷淡的双眼裡透露出一丝欣赏,一丝讶异。

  这个小孩子确实不简单!

  吴征在树上掛了整晚,只觉度秒如年!他并非不懂变通之人,毕竟在这个世
界呆了三年,再怎麼不爽不服,也不得不认命。尤其是对自己恩同再造的崑崙派,
心中还是很有几分感情的。身世可怜的人都有一个特点,总是特别在意于他们有
恩的人。

  吴征已经把崑崙当成了自己的家!虽然归属感还不太强烈,总是自己的家。

  但是认命不等于有足够的胆量!

  找个人把你掛在三层楼高的树杈上,告诉你这麼著那麼著就能安全地,飘飘
然地,瀟洒出群地落在地上。你干麼?

  人类的天性和本能,是通过这个物种长期的五官认知而形成,再通过遗传基
因的记忆体不断地延续给下一代。比如小朋友一出生就知道吃奶,比如除了部分
白痴,大多数人不用教就知道怎麼繁育下一代。

  这个世界的人看多了高飞高走的侠客,多少代地传播下来,早已形成了一种
根本的认识,人,是可以做到这些的!——只要你有方法。这是通过长时间的累
积形成的基本观念,乃至成了基因中的传承。因此,当这种方法,那些武林门派
的武功法诀放在他们面前时,他们心裡有的只有激动和恨不得马上开练的迫切期
盼。

  吴征没有关于武功的天性遗传!上山三年了,每当他看见师傅师叔师姑们像
拍电影一般将手中的长剑舞起一片青光,在自己面前飞来飞去如天外游龙,如鸿
飞冥冥,心裡总有不真实的感觉。——这实在太违反我心中神圣不可侵犯的牛顿
定律与物理学常规了。相比起其他,「科学」的思想观念对吴征的影响明显要大
得多,或许,这也是一种基因的遗传?

  是的,我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人,你们能做的,我未必能做。

  练武艺防身自然是极好的,练得没了命可大大划不来。

  这个世界没有人瞭解吴征,连他自己,都拿不準自己。

  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你奚半楼就断定我可以?屁!

  轻功法诀在心中已经反覆念了无数遍。飞跃之前如何提气,落脚之时如何运
劲,身体怎麼保持平衡,怎麼借势使力,早已滚瓜烂熟。

  知道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了。掛在树上的感觉,不好受,很难受,受
不了!吴征数次看了看地面,想从树上跳下去,最终还是鼓不起勇气。只能心中
感叹,想和做,为啥差距就那麼大涅?想要出声讨饶,又实在碍不下面子。

  正昏昏沉沉,人影一花,自己不待见的中年人出现在眼前。牛脾气一起,强
打精神扭过头去不理。

  奚半楼见他依然如此硬气,实在有些哭笑不得。这都惯出什麼毛病来了?寧
肯在树上趴一夜,也不愿试一试轻功法诀?嗯,意志力到是极佳,只是用错地方
了吧?

  奚半楼尚未婚配,听说曾有个心仪的女子可最终没能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件
事在崑崙派裡几乎属于禁忌,没几个人敢说,敢说的也都支支吾吾,语焉不详。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依然拥有著包容和爱心,人性裡总是有善与恶的部分并存,恶
念大不相同,而善念则几乎相似。

  奚半楼第一次发现自己是不是和爱徒存在著沟通障碍。一直被作为崑崙掌门
培养,直到正式接掌崑崙派,他始终保持著威严与生人勿进的不苟言笑,这是一
派之长的气度。可是对这孩子……

  奚半楼忽然悟到些什麼,虽说语气还是冷冰冰的,话语中却透出几分关切与
妥协道:「跳下来,师傅接著你。」

  吴征有些愕然地看著中年男人,心中涌起许多暖意。这个男人对自己相当严
格,难免遭到各种腹诽,不过确有一派之长的气度——言出如山!他目光中的变
化自然瞒不过奚半楼,崑崙掌门对他点了点头以示鼓励,轻飘飘地落在地上举起
双臂,显然是在说:「别怕,师傅会接著你。」

  虽然是个心智接近三十岁人的怪胎儿童,还是会被感动的。人的一生总是需
要各种各样的鼓励和关爱,不是吗?

  这是吴征第一次施展轻功,奚半楼从前怎麼想不知道,吴征自己是感到万分
意外。他对自己的天才之名心知肚明——都是狗屁。原以为轻易便要失误摔下,
然后被奚半楼接住。可想不到的是,他做的很好,甚至完美!

  幼小的身影提气,跃起,飘落,几个转折和借力,稳稳落在地面上。吴征愣
了半晌,卧槽,难道老子真的是……天才?

  奚半楼一副果然如我所料的神情,随即便给了天才怪胎一个适合他身份和天
赋的新题目:「很好!明日起到青云崖去……」

  师傅的关爱教学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他要去凉州赴任。

  说起代师傅执掌崑崙派的四师叔顾不凡和三师姑陆菲嫣这对夫妇,吴征总有
那麼些难以言明的头疼。

  顾不凡奉奚半楼为偶像,举手投足都和师傅有极大的相似,一样的不苟言笑,
一样的一板一眼。

  陆菲嫣则是世间一等一的绝色美女!峨眉淡扫凤目流连,高挺的鼻梁下两片
花瓣般的香唇弯如月牙,笑起来甜的沁人心脾。更难得的是身姿高挑修长窈窕有
致,一对酥胸浑圆饱满若不是衣襟刻意裹得严实,几要破衣而出。可看胸前衣料
紧绷的模样,又不由得为之担心被撑爆了。

  一抹腴腰真可谓减之一分则瘦,增之一分则肥。偏生下方的丰臀圆沉如蜜桃,
从胸至臀落差之大令人乍舌不已。

  至于两条修长玉腿则是她身上极为显眼的部分。肤光雪白,足踝浑圆,莲步
款移间长腿交错结实有力,弥漫着性感无比,妩媚与英风兼而有之的诱人风情。

  崑崙派财力雄厚不过门派裡倒是简朴。当然吴征的观点是:你丫的驻地在那
麼高的地方,建房子也麻烦吧?因此居舍占地不广,三三两两大都是紧挨著。即
使顾陆二人也没有单独的小院——那是掌门才有的待遇。他们的居所和吴征的同
处一院紧邻着,托当代大师兄这一身份的福,天才怪胎倒是有个单间,虽然不大。

  顾陆二人当然比不上林锦儿对自己像亲儿子的一样的宠爱,不过也委实不错。
只是有一点让吴征太过痛苦。——这夫妻俩在床上的动静太过狂放,以至于原本
隔音效果极佳的厚重墙壁也没能发挥应有的作用。其餘的房舍小院还隔著段距离,
夫妇俩或许也因为隔壁住个屁大的毛孩子才敢如此放肆吧?

  搬进小院已有一年,五岁的吴征躺在床上,听著隔壁缠绵悱惻的呻吟声。完
了,今晚又是个失眠的日子,不知陆师姑现下是被摆放成哪种姿势?又是如何得
媚态绝伦呢?作为一个信息爆炸的社会裡成长起来的男人,各类av影片在脑海
裡储存得著实不少,而小小的身体虽还不至于金枪一柱到天明,可早已发育成熟
的脑子裡各种想像却是无法控制的呀。——苍天,你需要这麼把我玩得乐此不疲
麼?下面那根白白小小的东西……现在真的很硬啊……

           第二章、林中有目·顾盼生辉

  青云崖巍巍矗立,落脚地极少的光滑崖面连最善攀爬的灵猿都需小心翼翼。
吴征已不止一次看见不知所谓的猴子冒冒失失的爬上去,或半道进退两难,或干
脆摔成一滩肉泥。

  第一回站在十余丈高的崖下,仰头望去青云崖仿佛直插入云端,吴征很是胆
战心惊,只觉这哪是人力所能为之?

  所幸作为内门大弟子奚半楼着实给予了特殊的关爱,不仅将运气的法门讲解
得极为细致又深入浅出,在吴征步入实战演练时始终陪同在旁。

  吴征生涩地慢慢攀爬至离地丈余的距离,便见师父大袖飘飘如御风一般飘至
他头顶,双手如同一对弯钩,牢牢拿住湿滑的山壁,如一只稳稳立于崖尖的雄鹰。
「六合烟云」之号当真名不虚传。

  他时常感叹这个世界的人类身体素质之不可思议,或许在从前那个世界尚未
有热兵器出现时人类也能如此,但他从未见过。而现下发生的一切却活生生地出
现在眼前。

  当然也包括吴征自己。

  五岁的吴征已修炼昆仑派基础心法《初心诀》一年,那股像小老鼠般在体内
游走的内力初具雏形,也是他能从中庭大树上完美落下的依仗。

  青云崖当然比起大树要难得多,可作为一名拥有成熟男子心智的五岁孩子,
他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个中不同。内力游走全身,似乎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沉稳
的气质。虽因身材体型的桎梏让他的动作缓慢而笨拙,时不时还需稳住身形调匀
气息才能继续攀爬。但这一切已然是前世所无法想象的。

  当不得不面对现实,吴征对轻功的修行极为上心。——就保命计,一身高明
的轻身功夫都是最佳选择。什么凌波微步,铁掌水上漂,神行百变,那一个不是
立身保命的资本?

  修习半年多来,吴征已能爬上青云崖的半腰处,且能安然无恙地自行落地。
放到哪里都是了不得的成就。他并未有一丝一毫的放松,每日勤练不辍,让代掌
昆仑的顾不凡暗暗点头,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对吴征抱有极大的期待,或许昆仑
的未来能更进一步?

  天色已晚,吴征做完最后一趟修习后已觉浑身脱力。在山腰处难有寸进卡了
月余,今日终有突破又多爬了半丈,离崖顶还有四丈多的距离,或许不久的将来
便能登上顶峰?

  或许对师长们而言这并没甚么了不起,也是理所当然的。然而对吴征而言,
心中的喜悦不亚于征服了珠穆朗玛峰。

  用过晚膳洗尽身体,漆黑的夜空中星光熠熠犹如洒下一大把宝石。霄汉中白
练般的银河并无不同,吴征却明白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小院中声息全无,已是亥时时分,顾不凡与陆菲嫣依然未归,不知所往。

  吴征点亮屋内油灯在床上搬运周天,神奇的内功总能帮他驱除一天修炼的疲
劳。今夜他只准备让内力行一周天——既然隔壁夫妇未归,早些睡下或能免收其
扰。小孩子的睡眠质量要高上许多,睡着后也不必被诱人心魄的媚声勾得辗转难
眠。

  内力运行一周,吴征一身酸痛消失不见,安宁的心绪也极适合入眠。拉开被
角卧下,刚合上的双目微微一动。

  内力的神奇绝不仅仅在于消除疲劳增加气力,更在于令耳聪目明五感倍增。
吴征方才潜心运转内力调息心无旁骛未曾察觉,此刻内息鼓荡立觉有异。

  屋内分明飘荡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芬芳,犹如幽兰一般。寻常的五岁孩子绝不
会发觉,然而吴征立知这是女子特有的香气。

  黑暗中吴征微微睁目,借着窗外的星光打量小屋。

  前世的独自生活让他早早照顾自己的饮食起居,至今生总共三十多年的习惯
已是烙印在骨子里。每一样东西都会被摆放在自己最熟悉的位置——以最熟悉的
角度。

  如今的屋子明显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离床一臂之隔的圆桌上,盛着饮水的铜壶向左歪了——他习惯每日醒来尚未
起身,便趴在床上取铜壶对嘴喝上一口水,离去前自然也会将重新盛水的铜壶放
在固定位置,方便自己回来后取用。今日早出后此刻才回,无论怎么摆放壶柄都
不会向左偏去,那绝不是自己的习惯。

  不仅此地,屋内似乎每个角落都有被翻动的痕迹。来人显然已足够小心,以
一名五岁的孩子而论不该有被察觉之虞,然而吴征并不是五岁。

  是谁来过?由于吴征具备自主生活的能力不需人照顾,作为一名隐藏着现代
人意识的灵魂,他极重视个人隐私,这间屋子未得他允许绝不准私自进入,这是
大师兄的权力。——照顾起居生活的仆妇婆子不会去违反禁令,自然也乐得清闲。

  若说物品陈设被动过只是意外,真正令吴征担心的还是那股幽兰之香。从方
才的若有若无到现下显然浓郁了些,更带着一丝潮汗的味道。虽是又甜又糯极为
好闻,却让吴征毛骨悚然。

  屋里有人!

  更可怕的是,幽香显然出自于女子之身,吴征入屋后女子才悄然出现,否则
不至于幽香渐浓。

  夜露寒凉,两进的小屋门窗俱已关闭,吴征内力已有小成,却全然未曾发觉。
来人的武功强到何等地步可想而知!

  唯一可以庆幸的是,来人似乎并无恶意,否则左近无人以她的武功要动些手
脚易如反掌。

  或许她并非冲自己来的而是误入此屋?无论如何,吴征打算离开是非之地。
他不经意哎哟叫唤两声,装作闹肚子起身向屋外冲去。

  「噫~」房梁上传来一声隐含忧虑的惊声,吴征绝未想到来人会在这时露出
行藏。窗户纸已捅破再也装不下去,吴征张口便要大声呼喊。

  一只温绵细手从后掩上吴征的嘴,一阵香风飘过,来人语音低沉嘶哑,却掩
不去其中的尖细,果是一名女子:「别别,儿……孩子别怕,我没有恶意。」

  吴征心思电转,她从梁上跃下快得自己连呼喊都发不出,便是换了顾不凡,
陆菲嫣来了也未必办得到。此时更落入她手先机尽失,索性不再抵抗像个吓傻的
小童般瑟瑟发抖。

  女子扳过吴征身子,她全身黑衣,用一张黑布蒙去头脸,只露出一双乌溜溜
的春水双瞳,眼波流淌间竟是无限的爱怜与悔恨。

  「我没有恶意!抱歉吓着你了。」女子空着的一手轻抚吴征后背再度表明自
己的心思,语含关怀道:「你可是着了凉?肚子疼么?」

  吴征微微镇定,做出强自克制恐惧的模样摇头。

  即使隔着蒙面黑布,吴征依然能从微弯的眼角感受到女子嫣然一笑:「我特
意来找你,这里不是说话处咱们换个地方。」黑布下依稀可见她鼻梁笔直秀挺,
双唇犹如两片花瓣般优美好看。

  女子带着吴征悄声无息地越过窗格,向后山奔去。

  在吴征的印象里,被拿住的倒霉蛋通常都是被提在手里,好些儿的也不过是
扛在肩头。然则女子却是双手回环,将他如抱婴孩般紧紧搂住。小小的脸蛋正被
一只水弹饱满的乳峰托着,馨香满口,让人看见便说是个妇人在奶孩子也不为过。
心中惶急不知前途是福是祸之下,吴征依然可耻地硬了——这绝对是前世做梦都
想不到的艳福。

  女子穿屋越墙毫不费力,一对春水双瞳更是片刻不离吴征,目光似将他浑身
都剥个干净一般。吴征甚至敏锐地发现她几次想低头吻自己一口,最终生生忍住。

  屋舍离后山不过里许地,片刻间女子进入后山树林中。奔行一阵似是担忧吓
着了吴征,又折返而回,在后山旷野旁树林边停下。女子抬头稍作打量一跃而起
落在一只粗壮的树杈上:「我真的没有恶意,说会子话便送你回去。」

  吴征微微点头,心中讶异更甚:女子说到回去二字时,分明透着浓浓的眷恋
不舍之意。

  女子半蹲在树杈间与夜色融为一体,双臂依然紧紧搂住吴征,片刻舍不得分
离。见吴征点头心中欣喜万分,她想尽一切办法才得以混入昆仑派,为的就是此
刻,可事到临头,竟不知要如何开口,说些什么。

  「你要说什么?若没事了能否送我回去?」吴征头枕饱满的胸乳实是舍不得
离开,然则形势诡异早些脱身才是。说出这句话也是费了极大的毅力。

  「我……」女子语塞,半晌才倍加凄凉道:「让我多抱你一会儿。」

  定了定神,女子终于理清心绪,问的竟都是些家长里短混不着调的小事。吴
征随口应答,心中却分明能感受到女子忽而因他在昆仑得到妥善的照顾而欣喜,
忽而又莫名地感伤。

  「你是什么人?」吴征困惑不已。

  女子忽然掩住他口,摇头示意不要说话。两人一同侧头,茂密的林叶缝隙中
仍能看清旷野的一切。

  两条熟悉的人影从后山奔行而来,正是顾不凡与陆菲嫣。后山半山腰有一处
二十亩许的平台空地,正是师父辈们修行之所。二人想是练功方回。

  吴征并未惊声呼救。从黑衣女子方才的表现看确实不像有恶意,再者现下的
局势维持着微妙的平衡,若是搬上台面不免刺刀见红难以收场,而受制于人的自
己定是最被动的一个。

  女子明显紧张起来,暗自责怪今夜如此失态,连藏身之所都选择得如此草率,
她一直急促的呼吸声变得绵长悠远若有若无。低头望向吴征,见他虽是小小孩童
却毫不慌张,不仅屏住呼吸,神情也格外沉着冷静。甚至向她摇头,示意不会暴
露行藏。

  女子不由骄傲万分:我的孩儿果真是天纵之姿与人不同。心下又忍不住嗔怪:
分明是发现屋内有人才装作闹肚子想逃,小鬼头,居然骗的为娘担心了半天。

  女子紧搂着吴征,只觉有生之年此刻最是温馨,片刻舍不得松手又盼望顾陆
二人不要太早离开,能与孩儿多亲昵一阵实是最大的满足。

  顾陆二人并肩信步而行,疾行的脚步踏在旷野草甸上几未发出一点声响,足
见轻功之高妙。

  陆菲嫣出身江州富户豪族,自幼便接受良好的教养。于族中耳濡目染下更是
举手投足自有贵族之气。七岁起入昆仑派后文武兼修,那自然而然的世家闺秀与
武人风范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才造就如今妩媚与英风兼而有之的绝色风姿。

  吴征不得不打从心眼里承认这位师姑不可阻挡的魅力。粉色的练功劲装看着
有些土气,但在她身上被高挑修长的身形一衬便绝无问题。穿戴于陆菲嫣而言仅
仅是为了遮羞,即使时下最好的裁缝为她量身定制的装扮,也难以增色多少。一
如她平日里总是将身躯包裹得一丝春光不漏,也绝不能阻挡旁人对这具玉体的遐
想。

  他更曾无数次想象过衣衫覆盖下这副躯体的模样,却绝想不到在这等荒谬的
情境下一尝夙愿。

  不知是否蒙面女子的心意感动了上苍,陆菲嫣于旷野中四处打量一阵陡然停
步,惹得顾不凡疑惑回头。

  只见没过足踝的矮草丛上,陆菲嫣双手背在腰后亭亭玉立,在漫天星光下娇
美绝伦。丽人拉开束腰丝带,又解开对襟的衣扣,练功服便毫无阻碍地自身躯滑
落,可想而知一身肌肤是何等柔滑细腻,几可与丝缎比肩。

  星光下丽人仅着一件贴身的鲜红绫罗方巾小衣,胸前双峰怒挺而起,将小衣
上的鸳鸯戏水图撑得变了形。其丰满硕大令腋边衣角难以掩实,大片凝脂般的雪
肉挤出衣沿,白得炫目。

  仅系着一根蝴蝶丝带的后背骨肉匀称削若断崖,两瓣股肉圆若天上满月,挺
翘得几可置物。陆菲嫣藕臂回环解开丝带,小衣贴着乳肉滑落,终于玉体裸呈。

  一对丰满浑圆的玉乳形如泪滴,尖端勃如婴指傲然上翘。常年的练武让那一
抹扶柳细腰可堪一握之下,兼有力量十足的条条肌束。从胸至臀落差之大直如瓠
瓜一般。

  陆菲嫣踮起脚尖迈动长腿自然而然行成一条直线,胸膛上两团美肉随着莲步
游移兢兢颤动如惊涛拍岸。甚至隐约可见适才练武尚残留于体的香汗,被弹跳的
双乳抛甩而出,香艳淫靡。下身虽被浅草遮去小半截足胫,交错的玉腿仍修长得
惊心动魄。

  吴征瞪大了眼睛,刻意屏住的呼吸此刻变成了窒息。

  从信息爆炸的时代穿越而来,吴征并非没有见过绝色美女,甚至于比起这个
世界的绝大多数人见过的都要多。但他仍无法不被眼前的艳光所摄,女子之美不
仅仅流于外表,亦因其内在交织而成人人独有的气质。

  陆菲嫣无论外表内在,甚至是豪族的身份均无可挑剔。前世吴征所处的世界
里并非没有这般绝色女子,但从未在卑微的他面前出现过,更不说如今浑身赤裸
几近在眼前。

  头枕着的绵软奶儿微微颤动,蒙面女子发出又羞又恼的低哼声。她自然猜到
陆菲嫣的心思如何,现下形势又不得不隐匿身形不敢妄动。所幸山风呼啸,耳力
也大受影响,否则这一哼或许便暴露了行藏。

  「今晚就在这里,好不好?」陆菲嫣双目几欲滴下水来,一抹酡红爬满了娇
艳脸颊。一时冲动的大胆奔放让她羞涩不已,也挡不住猎奇的心思与难以克制的
情欲。一如藏身树杈的两人明知旁观极为不雅,却怎么也无法移开目光。

  顾不凡双目赤红结实的胸膛急剧起伏,这是难以言喻的美色无人能不心动。
陆菲嫣已投入他怀中交颈相拥,他脸上除了正强行克制的艰难之外另有些难言的
痛苦。娇妻带给他的除了享用不尽的娇媚之外,亦给他带来巨大的负担。

  「换个地方,兴许会有些不同呢?试一试吧,好么?」陆菲嫣软语相求,如
泣如诉。

  旷野之中苟合是一向律己的顾不凡所不能接受的,然而娇妻的哀求又让他不
忍,美色更让他几欲发狂。

  陆菲嫣紧贴夫郎的身体水蛇般扭动,呼吸越发粗重:「就在这里……我……
人家新学了些东西……可以试试……」

  只见丽人扭腰摆臀,两颗丰挺饱满的翘乳不住蹭揉着男人健壮的胸膛。浓密
的芳草丛在星光下隐见水光灿灿,即使在前世的岛国动作片里,吴征也从未见过
如此易感的身体。

  在顾不凡野兽般低咆的嘶吼声中,陆菲嫣解开丈夫的衣袍俯身而下,两瓣月
牙般的香唇微张,含住他堪称粗大却依旧半软的阳物。

  顾不凡眼中喷射出火焰熊熊,阅人许多的吴征认出那是暴怒,狂欲与说不清
道不明情感的层叠。

  代掌门派的师叔伸掌欲推,美艳的师姑浑然不觉。

  陆菲嫣将阳物纳入口中含至没根,又以舌尖抵住龟首轻推而出。销魂的触感
让顾不凡欲推开她的动作戛然而止,反而抓着陆菲嫣一头青丝,重重地扯动将阳
物粗暴地塞进那张胭脂般润红的樱口中。

  怀抱吴征的黑衣女子娇躯剧颤,显是惊愕万分。胸前毫不逊色于陆菲嫣的美
乳颤起波涛阵阵,让吴征也是呼吸陡然一窒——纵是五岁小孩的身体,吴征依然
能感受到黑衣女子玉躯的美妙绝伦。那曾铺满小屋的湿潮汗香再度弥漫,甜甜的
煞是好闻。

  陆菲嫣忽遭袭击,鼻梁被死死抵在丈夫的小腹上几欲窒息,发出痛苦的呻吟
声。还不及喘息一口,另一只大手已重重掐在胸前美肉上,那团丰美乳肉骤然变
形,从指缝间满满溢出。

  顾不凡应是初经此道却无师自通,双手把控着娇妻螓首美乳快速推送,将檀
口当做幽谷般抽插起来。全然不顾重重的拉扯让爱妻眼角落泪咿唔连声。

  几乎是施虐般的动作让陆菲嫣乳房上传来被捏爆般的剧痛。她双膝跪地,双
手扶住丈夫的大腿,强忍着不适承受着,迎合着。兰叶般细长的香舌顺着阳物勾
挑旋磨,放松身体任由丈夫粗暴地予取予求。

  胸乳针扎般的疼痛渐渐变成酥麻,已不是第一次承受这般暴虐,陆菲嫣适应
得极快。那股酥麻的快意迅速变成小腹中暖融融的热气,弥漫全身。

  莹白的肌肤似被敷上一层胭粉,痛苦的咿唔转做欲焰升腾的呻吟。陆菲嫣松
开后手移至双腿大开的胯间,两指分开浓密的芳草丛,一记急促的娇啼声里,春
葱般的中指没入不见。

  几在同时,顾不凡目中的火光变成意外的狂喜。借他停下手上粗鲁动作之机,
陆菲嫣吐出口中阳物,亦是惊喜道:「成了,成了。」眼前的阳物宛如怒龙,正
吐着丝丝热气凶神恶煞一般。

  顾不凡嘶吼一声推倒陆菲嫣,如毛头童男子一般急不可耐地俯下身体,粗硕
的阳物抵住幽谷洞口狠狠插入。

  「扑哧」一声,淫液润透的幽谷陡逢异物进入的巨大压力下竟射出一道水柱。
陆菲嫣又痛又快地酥声娇啼,大张的双腿猛然发力,柳腰一挺翘臀离地高高拱起,
迎合着丈夫粗暴的侵犯。娇美容颜上销魂之外更有万般期待。

  吴征与黑衣女子均以为一场最为原始与本能的交媾即将到来之时,一切却猝
不及防地停止。

  顾不凡雄壮的身体剧烈颤抖,喉间似是挤出低沉的啊啊嘶吼,怒睁的双目暴
突而起泛出条条血丝。

  陆菲嫣欲焰焚身未得一丝慰藉便即结束,媚光四射的脸上不免闪过一丝失望,
疲软的阳物离体更让她难言地空虚。她无奈地闭上双目,春葱般的指尖再探幽谷。

  手指纤细修长,按在肉花上状如弹琴,食中二指直至末柄狠狠抠挖着花肉,
拇指则压着肉珠挤按,剩余两只则搔弄着会阴痒处。

  这情境香艳又无奈,自渎中的陆菲嫣双目紧闭眉头深锁,从鼻中哼出断断续
续的闷声,不知是出于对丈夫的不满,还是沉迷于身体快感的难耐。

  吴征心中哀叹一声:原是夫妻性事不谐,难怪师叔方才的神情如此怪异。

  顾不凡抓过一根腰带面无表情地起身,手腕一抖腰带如鞭般抽在陆菲嫣即使
躺下也只略略塌下的美乳上。

  黑衣女子抱着吴征的双臂猛然一收,仿佛这一鞭抽在她身上一般。吴征乜眼
偷瞧,见她双目怒火熊熊,许是垂怜同为女子的陆菲嫣造此暴行。她忽然醒悟,
赶忙捂住吴征视线,只怕眼前这一幕毒害了心存善良的孩童。

  陆菲嫣秀乳被抽得连连晃动,如巨浪翻卷,虽在肌肤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
红印,却在片刻后恢复原状,足见其惊人的弹性。

  顾不凡接二连三,一条腰带在他手中矫若游龙,连续不断抽打在陆菲嫣双峰
上。奇的是如此重击,无论是抖起长鞭般的腰带还是抽打丰弹的乳肉,均只发出
微微的声响,几不可闻。

  吴征惊鸿一瞥,心中却清明:师叔以无风剑的方法御使腰带,听着无声,劲
力却其大。怎地师姑并无痛楚哀嚎?

  陆菲嫣每挨一鞭,娇躯便是深入骨髓般热辣疼痛。黑衣女子见她颤抖不已,
四肢难以抵挡剧痛般逐渐蜷缩在一起,可口中酥麻麻的娇呼声却又甜又糯。似乎
鞭打的疼痛并未给她带来阻碍,反倒促发着体内情欲。

  不断的娇喘声中,顾不凡挥鞭越发密集。陆菲嫣已从仰卧变成侧卧,并拢的
玉腿膝弯已缩在胸前。腰带不仅抽打在胸前留下道道红痕,亦反复鞭笞在浑圆高
耸的翘臀上。

  颤抖的娇躯越发剧烈,手指的动作也越发狂野,陆菲嫣呻吟声逐渐短促,难
以抑制的情欲正喷薄而出,夹杂着鞭笞肉体的轻微声响终于化作一连串高亢嘶鸣:
「来了……人家来了……再狠些……狠些呀……啊啊啊啊啊啊……」

  水蛇般扭动的娇躯脱力般停下,只余气息奄奄的微微起伏。陆菲嫣勉力撑起
身体,向丈夫软语道:「这方法还成,改日咱们再试试。」汁水狼藉的胯间淫靡
得难以言喻,陆菲嫣面色微窘。

  曲意逢迎并未等来丈夫的温柔,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凌厉的掌风。

  陆菲嫣措手不及,内力自然而然发动本能地偏头闪避,一只粗糙的手掌贴着
脸颊划过,留下热辣辣的指印。

  顾不凡一击不中戟指怒骂:「淫妇!何人教你这等不知廉耻?」

  陆菲嫣愕然呆住,抚着红肿的脸颊跳起亦发怒道:「我服侍自家夫君,谁人
敢来说错了?」

  顾不凡气的浑身发抖:「昆仑的门人,顾家的媳妇,竟如不知羞耻的娼妇一
般。还要说嘴?」

  陆菲嫣一朝爆发悲愤不已:「若有本事,我又何须委屈自己?当我乐意么?
没本事还要怪罪娘子。姓顾的,你可真有能耐。」怒意化作不屑的冷笑,迎着顾
不凡羞怒交加的目光不闪不避。能耐二字咬字极重,自是嘲笑他无能又无耐。

  「我有没能耐,不需妇道人家来教!」顾不凡哑口无言,愤然离去。

  陆菲嫣冷冷地目视他飞奔,默默穿戴好衣物前行两步,忍不住弯身抱头大哭
一阵,方才抹干眼泪缓缓离去。

  无意间窥人阴私,黑衣女子与吴征无言许久。

  「他们在吵架打架,你师叔不好,征儿不可学他。」黑衣女子尽可能平静道。

  「你怎知我名为征?」吴征万分疑惑黑衣女子的身份,这一句更让他疑窦丛
生。黑衣女子目光极为复杂,甚至慌乱不已,好容易镇定下来故作轻松笑道:
「昆仑的小天才举世闻名,谁人不知?」

  如此敷衍的答案自然骗不了吴征。今晚发生的事情已够多,他也不愿再多事,
或是表现得过于成熟形同异类。

  沉寂中黑衣女子将吴征搂得更紧,动情道:「征儿只需知道,为……我永远
都不会害你……」

  吴征知道问不出什么:「师叔师娘回去了,若发现我不在要出乱子,你既没
有恶意还是送我回屋,速速离去吧。」

  黑衣女子明亮的目光转瞬暗淡,恋恋不舍道:「好吧……你务必记得,我永
远都不会害你。」她再度重复这句话。

  「恩。我信你。」

  得到吴征肯定的回答,黑衣女子欣喜若狂:「今日一别,日后我会再来看你。
五年……七……哎……」她颓然低头,勉强一笑道:「得了空儿我就来。」

  黑衣女子依然紧紧怀抱吴征原路返回,将至小院时将孩子放下道:「你师叔
师姑功力太强,再进去我要让他们发现啦。抱歉……」

  吴征摇头示意无妨,挥手与黑衣女子告别缓步向屋内走去。

  黑衣女子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手掩檀口再忍不住珠泪横流,反身向后
山奔去。看看行的远了杳无人迹,才母兽般跪地嘶号痛苦。

  再同一处旷野,不同身份的两名女子先后哭号,命运有时如此相似。

  黑衣女子扑入密林在一处断崖前嘬唇呼哨,顺着断崖纵跃而下。夜空中一只
双翅张开足有两丈的大鸟呼啸而下,青灰色的羽翼片片如同钢刀般锋芒毕露。大
鸟闪电般穿过云霄,落在黑衣女子足底稳稳将她托住高飞而去。

  黑衣女子回望昆仑山。解开的兜头黑巾出洒落一头齐腰长发,猎猎风中飞扬
如风过流苏。一张修娥脸庞明艳秀丽,与陆菲嫣的妩媚英风相比,则胜在线条柔
和,端丽娴雅。

  她饱满的额头下柳眉浓密,长睫如梳,一双杏仁大眼平静时如同幽幽的古井,
深邃迷人。此刻极度悲伤中双目眯起又如流淌着清波的湖面,脉脉含情。

  她紧抿花瓣般的香唇,唇角飞翘,唇涡深深,呢喃道:「征儿,看你茁壮成
长,为娘见你一面便可放心去做件大事了……若一切顺遂还能有相见之日……只
是……终此一生,你我恐难有相认之时……」语声怆然,闻之心酸……

  吴征在小院口等了片刻确认安全无虞,突然暴怒大吼:「来人!救命啊!」

  他对黑衣女子殊无恶感,甚至还有莫名其妙的亲切眷恋之意,可这不是他能
容忍在门派重地被人神不知鬼不觉掳走的理由。

  清脆的童音极易辨认,整个昆仑都被惊动。率先出现的自然是隔壁的顾陆夫
妇,只是陆菲嫣面上系了一条黑色薄纱,掩去脸颊的红印。

  「有人潜入我房里,将我掳去后山密林……」吴征心绪激动,将经过述说一
遍,只是不提无意间窥视顾陆夫妇之事,也掩去了黑衣女子的身份,只说当时昏
迷,苏醒后便在小院旁不远。

  顾不凡勃然大怒,不理夜色深沉下令全山警戒,吩咐陆菲嫣照顾好吴征,又
详细探查屋内一番便匆匆离去。

  陆菲嫣心细如发,见吴征不自然地眼神躲闪,其中又多有语焉不详之处,忙
拉着吴征回屋。

  一番宽言安慰后,陆菲嫣起身倒了杯热水不经意道:「你何时晕去的?」

  吴征心中暗叹一声,知道终究瞒不过去。好在掩去的部分事关陆菲嫣,亦不
怕她多做探查甚至宣扬,装做懵懂无知道:「来人将我掳至密林,师叔师姑刚巧
练功完路过……」

  陆菲嫣后背发凉,强自镇定道:「你看到我们了?」

  吴征面露惊惧,似乎后怕不已:「看到了。还看到师叔和师姑打架……」

  陆菲嫣急忙打断道:「都是些小事,但也是家事,征儿,千万不可说出去。」

  见吴征点头,急忙转移话题道:「你为什么不呼喊?」

  「我不敢,来人拿着我脉门,我怕遭了毒手。」吴征顺势答道。

  陆菲嫣心乱如麻烦躁不已,一时不想再说下去,为吴征拉开棉被道:「征儿
累了早些休息,师姑在这里护着你,莫要担心。睡上一觉便没事了。」说到这里
不由愣神,真的睡上一觉,便能甚么事都未发生过吗?

  吴征折腾半夜本已疲乏,也不想与陆菲嫣多言,恐言多必失。除去鞋袜倒头
便睡……

  「是这里?」顾不凡面沉如铁望着黑衣女子跃下的悬崖问道。

  在他身旁的男子满面虬须极为雄壮,正是奚半楼的五师弟,杨宜知的师尊杜
中天:「是这里!错不了!」他不断抽吸着一口狮鼻断然道:「来人是个女子,
接应她上下山的是一只巨鸟。哼,九成便是燕国祝家的皇夜枭。」

  顾不凡双拳猛然握紧:「守卫后山的扑天双雕产期将至,近日未曾巡弋。这
女子便乘坐皇夜枭摸了进来,去查清楚是什么人通风报信!此患不除,昆仑永无
宁日。」

  是夜昆仑暗潮涌动,然而负责喂养扑天双雕的五名仆人中,一人无故失踪,
一人在家中被一刀两断,寻着时已死的透了……

  线索至此中断,吴征被掳走一时也只得不了了之。只是是夜过后,昆仑派大
大加强了巡查力量,以防再出不测。

  吴征并未将此事过多地放在心上,昆仑又恢复了平静,日子也一天天过去。
自从那夜之后,隔壁屋子再也不曾发出摄人心魄的缠绵悱恻声。

  出现在人面前的,依旧是相敬如宾的顾陆夫妇。但落在吴征眼里,则是相敬
过了头,直如主人与宾客般隔了条看不清的鸿沟。

  时光又过三月,陆菲嫣陡然发现害了喜,竟是那一夜荒郊野合,珠胎暗结。
门派即将添丁是件大大的喜事,连顾不凡望向夫人时亦温柔不少……

  十月怀胎,瓜熟蒂落。嘹亮的婴儿哭声自产房传出,在前厅与一众同门焦急
等待的顾不凡面色陡然一沉,殊无喜色。

  产婆乐颠颠地奔来拱手道:「恭喜顾先生喜得千金,母女平安,真是个粉雕
玉琢的女娃子……」不待她谄媚之言说完,顾不凡已甩袖离去。

  林锦儿掏出银钱打赏产婆,催她速去照顾陆菲嫣,回望一众同门时一脸尴尬
无奈。顾不凡期盼男孩已是门中尽知,怎地陆菲嫣偏偏生的是个女娃儿……

  自陆菲嫣怀孕之后,吴征便让出屋子搬去与林锦儿做了邻居,将小院留给顾
陆二人。

  陆菲嫣做完月子,吴征才又踏入故居,师姑容光焕发。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方
法,刚生产完的身子未见半分臃肿,反倒是一对本已十分傲人的胸乳更大了几分,
犹如挂架熟瓜,更显奶大臀圆。

  陆菲嫣抱着出月的爱女片刻舍不得离手,一众同门来时正逗弄着怀中的女儿
咯咯直笑。

  「恭喜师兄(师叔,师伯)师姐(师姑)喜得千金……」

  「哟,师姐,这娃儿肖你,长大了一定和师姐一般好看。」林锦儿接过女娃
子亦是喜爱之极,横抱在怀里连连轻哄:「可取了名儿没有?」

  「尚未!」顾不凡招呼同门坐下,语气平淡道。

  吴征这一代弟子均是孩童,止不住小孩心性,纷纷围着林锦儿打量未来的小
师妹。

  吴征凑过头去,见女娃子虽刚出月尚未长开,却极具母亲神韵,活脱脱一个
美人胚子。尤其一双乌溜溜的眼珠清澈灵动,正好奇地左右看个不停。

  「天生丽质,顾盼生辉。」吴征脑海里冒出一词,只觉再无更加契合这女娃
儿的形容,忍不住脱口而出。

  杨宜知一脸惊为天人之相,竖起大拇指赞到:「大师兄真是……这个……额
……这个……什么来的……满腹经论……纶……不愧我辈楷模。」

  那五大三粗的身材偏一脸谄媚之相,惹来一片恶心的白眼。

  「顾盼生辉……顾盼生辉……」陆菲嫣垂目反复念道,目中光芒越来越亮:
「真是好名字!夫君,孩儿便叫做顾盼如何?」

  顾不凡心神不属,倒有大半心思放在吴征随口念出清奇瑰丽辞藻之能上,随
口应道:「甚好!」

  陆菲嫣一脸喜色,摸摸吴征脑门以示嘉奖,接过女娃儿亲昵地在她额前吻了
又吻:「盼儿,盼儿,我的乖乖盼儿……」

  女娃儿被麻痒逗得咯咯直笑,清脆得犹如黄莺出谷……

TOP

0
           第三章、云罗深旋·大道至理

  渡过了难熬的寒冬,和熙的春风开始唤醒蛰伏的万物。大秦帝国皇帝以元起
为年号已过了十三年,这一年正式改了年号迎来天华元年。

  在群山包围中一大片开阔地的川西平原,号称天府之国的帝都成都城行人如
织。这里是大秦国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达官显贵,豪门富户齐聚于此。

  威严深远的皇宫西侧,一条青石板大道笔直延伸,其宽阔足以容纳三十辆马
车并行。能够在这条大道两侧落府,不是重权大臣,便是百年望族。而无论怎么
论资排辈,韩府都是绝不可轻忽,也是最显耀者其中之一。

  大秦国已历经六世,韩家也已在大秦国为将六世,功勋赫赫。至这一代再进
一步,主人韩克军封车骑将军,韩城侯,两个儿子大哥韩铁甲封破虏将军,二哥
韩铁衣封建威将军。因此韩府又称车骑将军府,真真正正的权倾朝野。

  数枝春动又轻轻!

  正是踏青时节,晨光初开时分,成都城内外俱是相约游玩的年青男女。韩府
中那位芳龄十五,艳名满城的小姐自然是一众翩翩佳公子们争相约求的对象。

  十二岁随父从军,十三岁斩敌立功,十四岁便独领千人大破敌军。将门虎女
与她两位哥哥走过的路一样,又一颗将星冉冉升起,光耀大秦。

  韩府门前停了许多穿锦带珍的奢华车驾,显然来者身份俱都不凡。然而并无
一人敢造次,出身高贵的公子哥儿们规规矩矩地递上名帖后便回到车驾上安静等
待。不仅仅因为这里是车骑将军府不得造次,也因为府中小姐值得每个人耐心。

  若未曾见过韩家小姐的人定然会想:将韩府门口堵得仅剩一条小路进出,却
又安静如斯,连拉车的马儿都被尽力约束不发出声响。能让这帮跋扈惯了的京都
纨绔们自愿如此,是怎样的女子才有这般魅力?

  「小姐……」侍女春雨捧着一大摞子叠得没过鼻梁的名帖跌跌撞撞,「哎哟
……」每一封名帖都制作精美,份量不轻。不少名帖里还夹带了些玉佩,金饰等
价值不菲的小件玩物,也无怪娇弱的侍女拿得不稳,洒落一地。

  「怎么又来?退回去,都退回去。」隔着绛色纱帘的声音亮而沉,仿佛一面
薄皮响鼓,充满了清亮而绝不柔弱,厚沉而绝不粗犷的磁性魅力。

  两进的闺阁里不闻脂粉味儿,只有女子身上那股清雅自然的淡淡体香。亦不
见寻常女儿家的装饰品,反倒是墙上挂着两只醒目的烂银钢鞭。

  春雨矮身收拾散落的名帖叹气道:「我的好小姐,这里可有白云书院张彩谨
公子的拜帖,还有虎贲校尉家杜逐辰公子。若嫌弃他们一个柔弱,一个粗鲁,还
有尚书左丞家的俞化杰公子,那可是文武双全……」

  「好了好了!」纱帘里的小姐不耐烦地打断,旋即又吃吃笑道:「小妮子春
心动了,就这么着急当陪房丫头嫁出去呀?」

  「吱呀」一声,绛沙帘子后面的人影关上衣橱,似是终于选定了满意的衣衫。
朦朦胧胧的身姿隐现肩宽腰细,臀股极隆,只是胸前两团平平无奇,直如垂髫幼
女。

  春雨面色微红,噘嘴道:「小姐就知道取笑奴婢。一府上下都为您终身大事
着想,偏就正主儿不上心。」

  绛沙后的人影穿戴完毕,撩开房帘顺手挂起,又俯下身子陪同春雨收拾散落
的名帖,竟毫无世家小姐的娇娇脾性。

  春雨见两只肌肤莹亮光滑,仿佛稀蜜般并非洁白却极显健康的皓腕伸来,又
是撅嘴皱眉道:「小姐您可消停些,府上可不比在军营,让管家看见又该罚婢子。」

  韩小姐轻笑一声站起身来:「帮手还嫌,累死你个贱婢子。」口中虽不饶人,
脸上却全是嬉笑的神采,绝无车骑将军千金对待下人的盛气凌人之态。

  春雨抬头望去,饶是从小便陪侍在韩小姐身边仍不由气息一窒。

  韩小姐双手后背,修长的双臂一环竟绕着臀股边缘,在中央臀缝处扣住。她
一身仕子装扮,洁白条巾束起浓若流云的乌黑长发,吊在后背形如一只马尾。面
上未施粉黛,光亮洁净的肌肤也不需粉黛。一对细柳长眉锐如青锋,修鼻亦如远
山般挺拔,丰满的双唇殷红如血光滑明艳。

  若说这四处略显刚硬,那么一双灿若明星的眼眸则是恰到好处的点缀妙笔。
其形圆而长,眼角上翘如水滴,竟是摄人心魄的吊梢凤目。

  配上高挑修长,笔直如枪的身姿,更有一双长及常人腰侧的结实玉腿。说是
颠倒众生的倾城美女无人能反对。奇的是换上仕子装扮,赞她是玉树临风的翩翩
佳公子也不为过。

  难怪在美女如云的西川,仍有无数见惯了世面的世家公子哥儿为她趋之若鹜。
——这样一匹胭脂烈马若能征服于胯下承欢,被那双修长美腿在腰上一夹,有力
的玉体倾力配合着重重抽添,是任何男人都无法抵抗的极致诱惑力。

  「小姐,老爷上朝回来了,请您去厅上一会。」管家韩峰嘶哑的声音在院外
响起。韩小姐一蹦老高,兴奋之意难以言表,迈开长腿一溜烟向厅堂奔去。韩峰
着急地嘱咐:「小姐,您慢着些……」被华丽丽地无视了。

  韩破军背身凝目,正望着呈于案桌上的锦盒出神。初老的将军因常年的军旅
生涯显得有些沧桑,额头上的皱纹犹如斧凿般深邃,两鬓也挂上了斑斑白霜。

  十三岁时被选为太子陪读,一步步保着太子成为当今圣上,也一步步将韩家
带到如今的地位,如今他也渐渐老去。

  金銮殿上那位高高在上,俯瞰川凉二州众生的皇帝和他一样,即使再怎么于
人前精神奕奕,也难掩日渐佝偻的身姿和老去的年华。

  人老了,总会开始疑神疑鬼,开始担心子孙后代,开始满脑子想着怎么保住
家族的显耀。

  可锦盒里的东西,真的只是自己疑神疑鬼吗?家族子孙又该怎么办?

  「爹!可请回来了么?」女儿磁性好听的声音随风掠来。

  韩破军背对女儿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掩去眉宇间浓稠忧色含笑回身:「请
回来了,就在这里你自己来看。」

  兴奋的韩小姐未能发现父亲目光中的歉意与隐忧,她揭开锦盒取出一纸任状,
一方紫青豹头印信。

  「戍边都尉!哈哈,人家才不要再做甚么劳什子的千夫长!」韩小姐兴奋不
已,扬着手边任状得意道:「人家可不比两位哥哥差。」仰头挺胸的模样,活像
只骄傲的小孔雀。

  「还算不错。到了西岭边屯务须日夜警惕守卫边疆,不可片刻放松!我让韩
守与韩图去助你。」韩破军微笑赞许,只是语声略显疲态,远不是平日的声如洪
钟。

  兴高采烈之中,韩小姐仍是敏锐地发觉父亲的不妥:「爹,您怎么了?」体
贴的小姐绕到父亲身侧扶他坐下,在他肩上揉捏按摩起来。

  韩破军微眯着双眼道:「好啦。爹今日金銮殿议事有些疲乏而已,早些去收
拾收拾,等韩守韩图回来了你便动身。」

  韩小姐一颗心早已飞到了西岭边疆,闻言老大的不高兴:「又要等,人家先
行一步让他们追来还不成么?」

  「稍等两日,不需急于一时。快去准备准备,爹这里还有事。」

  「得令!」韩小姐低头在父亲脸颊吻了一口,捧着锦盒轻燕般翩然离去。

  「咯哒咯哒……」一匹黑色骏马打破韩府门前的悄然安静,来人生的浓眉大
眼,一帘燕须甚是威武雄壮。大汉不待奔马停稳飞身而起,一身整齐的盔甲尚不
及脱下便顺着韩府大门狂奔入内。

  一众还在等待韩小姐回音的世家公子哥儿不由低声指指点点,都盼着这位青
年将军日后成为自家大舅哥。

  「爹!」破虏将军韩铁甲浓眉深锁,强忍着怒意道:「圣上的旨意您领了?」

  「吧嗒!」韩破军座下结实的梨花木扶手竟被生生掰下一块来,老将军气息
粗重:「还能抗旨不成?」

  韩铁甲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你真要送小妹去西岭边屯?小妹……小妹这
一生可就毁了!」

  韩破军面沉如铁,鬓边银发几乎根根竖立,圆瞪虎目道:「她是你的妹妹,
也是我的女儿!她不懂,难道你还能不懂?」

  韩铁甲陡然颓丧,低头道:「爹,我去劝劝小妹。让她安心在家呆着做个世
家小姐,莫要再去想什么戎马生涯。爹,我求求您。」顶天立地的大汉扑腾一声
跪在地上,连连叩首。

  「晚了!」韩破军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几十岁,靠在椅背上有气无力道:「她
现下应该已经溜出府中……」

  韩铁甲猛然蹦起头也不回奔出厅堂,厚重的盔甲在他身上轻若无物。然而刚
出拐角,韩峰便阻在身前。

  「韩峰!你敢拦我?」韩铁甲奔行不停,双拳陡然握紧暴起发难。

  醋钵大小的拳头迎面挥来,拳风虎虎震得韩峰一身衣袍飞舞。他不敢躲,更
不敢直视大公子怒火滔天的双目,低头时两行泪光洒落……

  拳头在他额前停下,韩峰哽咽道:「老爷下了令,谁敢阻挠小姐出府杀无赦!
血衣寒已经调动,老奴,老奴无能为力……大公子,老奴是看着小姐长大的,老
奴也……也……」呜咽声起,历代服侍韩族的忠心家奴再也说不下去,泣不成声。

  韩铁甲睚眦欲裂,猛喷出一口鲜血,山一般的身子仰天就倒……

  「启禀老爷,小姐已出府去了。大公子急怒攻心并无大碍,老奴已安顿好。」
老管家尽量平和着心绪,做好一个下人的本分,只是脸上的悲愤之意无论如何都
无法掩饰。

  「呼……」韩破军意兴阑珊:「照顾好甲儿,这一场风波……才刚刚开始。」

  ………………………………………………………………………………………
…………………

  韩小姐血染重甲,她不明白为何刚到西岭边屯的第二天,一切尚未熟悉,整
军交接尚未完全就会变成这样;她不明白为何一日便可来回的援军三日未至;她
不明白西边高原上正值冰融雪化时节,该忙着放牛牧马的番族为何此时来袭;她
也不明白为何骠骑大将军处未曾有一点示警……

  那是极善御马冲锋,凶狠无度的番人,足有两千余众。其彪悍勇猛绝非军屯
里毫无防备的八百驻军可以抵挡的。

  借助低矮的屯墙,指挥一无所知的驻军,韩小姐足足支撑了三天三夜,直到
如今屯墙再也支撑不住处处塌陷。

  番人杀红了眼,他们同样不明白准备充分,人数一倍于对手,为何会被挡住
三天三夜。在终于攻陷了屯墙,杀得驻军不足百人时,他们损伤了一千八百人。

  他们嗜血的眼珠子充满了杀意与疯狂,仅存的三百余人望向那位身骑白马的
女将,更是掩饰不住贪婪的欲望。

  几乎拼尽了一切,韩小姐身边仅剩八十余骑,人困马乏。在血与火中抢出六
百多手无寸铁的屯民哭天喊地奔跑。眼前三百余狼一般的番人若是赶上,他们都
将成为施虐残杀的对象……

  韩小姐疲累地挥手一指:「你们护送屯民离开。余者随本都尉阻敌。」即便
此刻目中布满了血丝,依然未减她半分威武英姿。

  「都尉,您快走吧。」年轻的百夫长抹去额头的液珠,也分不清是汗还是血:
「胡启替您挡着!」

  「少废话!」韩小姐厉声呵斥:「怕死就给我滚!不怕死的跟我来!」

  残军中又分出十骑护送屯民,余者如雁阵般张开,拱卫着一马当先,依然挺
直着腰背,一对修长玉腿紧夹马腹的英武女将。

  生命即将终结,胡启任不由自主地瞄向倩影。这是血腥修罗场中最引人注目
的身影,就像战场中即将香消玉殒却决然不退的女神,残酷而凄艳……

  他紧随那匹神骏的白马拼死冲杀,以马刀与盾牌架开劈向都尉大人的武器,
必要时,他会用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身体当做最后一道防护。

  他真的这么做了!

  驻军且战且退纷纷倒下,人数越来越少。退至一座小山包下时终于被团团围
困。

  番人中手持一柄斩首大刀,天神一样的领头人瞅准空隙一刀劈下。都尉大人
正忙于躲闪两柄斩马刀,一杆毒蛇版的长枪,而她身边除了自己再没有一名军士。

  胡启大吼一声扑了上去,斩首大刀破开重甲从背后划过,几乎连自己的五脏
六腑都已劈碎。

  「大人快跑!」胡启耗尽了全身气力,再也站不起来,这一声拼力呼喊连自
己都听不见。所幸落地时眼见那一刀未曾劈中目标,只将马头削断。

  韩小姐双足发力从爱马背上跃起,落地时一个侧身翻滚躲开两杆着地攒刺的
枪尖。舞起两柄长鞭打烂面前两名番人的头颅,便足下发软再也站不起来。

  软倒在地的女将娇喘着强行撑坐着上身,微蜷的修长双腿惊心动魄。她的金
盔已然不知去向,散落满头乌云秀发。

  面前的番人只剩下十三人,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大胜,韩小姐却明白自己再
也坚持不下去看到胜利的那一刻。

  尤其是那名天神般的领军番人,他始终未出全力等的似乎就是刚才那一刀。
那是她全盛时期也未必敢硬拼的必杀一刀。

  胜利者全军覆没,失败者却可以享用战利品!多么地讽刺!

  扶老携幼的屯民尚未去远,那是最后的幸存者。身为戍边都尉她还不能倒下,
却再无一丝抵抗之力。

  韩小姐惨然一笑,倚靠着背后的山石用仅剩的力气盘坐身体解开勒甲带,露
出重重包裹的束胸。这是身为女子最后的资本,必要时也可以成为致命的武器,
来换取敌人的性命!

  稀蜜般的肌肤光滑如温软黄玉,韩小姐拉开胸前蝴蝶结,平平的胸膛仿佛施
了魔法般弹跳出一对浑圆硕乳。她身上唯一的缺憾在这一瞬间不复存在,这具完
美的玉体瞬间让周围已十分粗重的喘息变得更加急促。

  两名番人低吼着扑上前来,这是难以抵御的诱惑,在厮杀过后的幸存者更加
需要这样完美的少女作为犒赏。

  他们身在空中忽然停顿,那天神般的领头番人捏住两人头颅一撞,红白色的
浆液流了一地……

  韩小姐脸色惨白死死咬着牙关,凝聚着最后一分气力!无论接下来将发生怎
样的惨事,她始终高昂着头颅不愿低头。

  满是泥污的恶心大手掐住她天鹅般修长的脖颈一把提起,窒息的感觉传来,
以色诱敌的拼力一击并未发生。无论如何凝聚都无法提起一丝力量。

  领头番人一身黝黑透红的肌肤盘根错节,掐向左乳的手掌满是泥渍血污,一
身更是带着汗积恶臭,冲人欲呕!筋疲力尽又急怒攻心的韩小姐空空如也的胃海
翻腾,在那只恶心的大手抓上左乳前终于忍不住闷叫一声晕死过去!

  ………………………………………………………………………………………
…………………

  「后来呢?」陆菲嫣杏目中泪光莹莹,韩小姐的惨事已传遍大秦。娇花般美
人儿的遭遇闻者无不伤心。

  「韩守韩图领着两百军赶到杀尽了番人,仅有领头番将逃出。韩小姐的命保
了下来,倒也没受……太重的伤。只是……哎……京里刚传来的消息,韩小姐三
日前伤愈,公开露面招了五名男子做入幕之宾。效法夜云夫人与东方郡主旧事…
…」

  「战争……该让女人走开的!」吴征耷拉着头,胸口像被压着一块大石头难
以喘息。虽与韩小姐素未谋面,仍不得不为这名女子的凄惨命运感到难过,更对
这样的女子万分敬佩。

  天华元年里,吴征已九岁半,这一辈的弟子除了小师妹顾盼还是五岁孩童之
外,俱都逐步参与到门派事务中来。世事纷乱,连孩子也不得不早熟些。

  「适逢乱世,女子中出众者亦可为将为官,与男子并无不同。」顾不凡对吴
征的心态极为不满:「慈不掌兵,收起慈悲心肠,这些与你殊无益处!」

  吴征暗暗撇了撇嘴,说得冠冕堂皇,可也没见你对自己的女儿视同男孩,一
样的重男轻女。

  「行了行了,这些事儿都是外事与咱们无关。征儿,你们师兄弟下月要入藏
经阁选取功法,这才是眼前的大事。」林锦儿不忍见几个孩子背负残酷现实心情
压抑,主动转移了话题。

  小师姑娇俏可人,不高的身段下玲珑有致,依然一如既往地温柔体贴。

  「正是如此!」顾不凡精神一振,弟子们终于要登堂入室,逐渐接过门派的
未来,对任何一家门派来说都是头等大事。「你们几个资质都好,尤其是你,征
儿!入了藏经阁多去看看《天雷九段》,便是《浮云七绝》也是不错的。」

  《天雷九段》是昆仑派最强武学,奚半楼修习的便是这项神功。《浮云七绝》
也是一等一的厉害功法。这相当于给吴征指明了方向,定好了上限与下限,也对
他能力的极度认可。

  顾不凡当众说出这番话也绝不简单,多半便是他们师兄弟们商量的结果,怕
是奚半楼也认可的,说不准连师祖们都点头应允过。

  「弟子知道了!」吴征意兴萧索,心不在焉地答道。韩小姐经历的一切并非
发生在他身上,却让他极为悚惧。

  虽说有前世的经历而比一般孩子早熟得多,他终究常年在昆仑山上修行,并
未接触过这个波诡云谲,凶险猛恶的世界。随着身体年岁的不断成长,终有一日
他要离开昆仑派遮掩得风雨不透的羽翼,投入到这个大漩涡中去。

  一众门人鱼贯而出,杨宜知紧随吴征的步伐:「大师兄,您真的能修习《天
雷九段》!小弟说的没错吧?」

  吴征淡淡一笑道:「看看再说吧,你呢,想好了没有?」

  「八成便是《金刚横眉》了,小弟这块料子,别的也不合适。」这个世界十
岁左右的孩子便开始长个儿,吴征身材已然算是高,杨宜知还比吴征足足高了一
头,却像个小跟班般对大师兄艳羡不已。

  两人并肩前行。杨宜知对于即将进入五年一开的藏经阁极为兴奋,吴征则默
默无言。倒不是刻意冷落,而是脑里千头万绪不得不理个清楚。

  「你说,皇帝是不是故意将韩小姐遣去西岭边屯的?」吴征想出了些眉目随
口问道。

  杨宜知一脸憨厚:「大师兄说什么?故意?花朵般的人儿谁舍得如此?说不
准倒是韩将军历来御下一视同仁,自个儿要求的。谁能想得到发生这等惨事。」

  吴征朝他露出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拍了拍肌肉遒劲的肩头不再多说。对于这
名言听计从的三师弟,吴征知道出身巴中名门,西川最大奇异稀罕之物的商号巨
头杨家的孩子,当然不是一个满脑子长草的简单肌肉男。

  乱世让这个世界每个人都不得不更早地成熟,包括本应无忧无虑的孩子。能
被杨家挑选出来加入昆仑派,定然早早经过严格的训练,绝非他的表象如此单纯
憨厚。

  「大师兄!」清脆的童音令人心神一阵,似乎所有阴霾都一扫而空。黄角女
童蹦蹦跳跳,带着纯真的笑容跑来。

  「盼儿!」吴征张开怀抱将女童抱紧举过头顶转了个圈儿,逗得顾盼咯咯直
笑。

  襁褓中的女婴也成了满地乱跑的孩童,稚嫩的脸蛋已逐渐长开,活脱脱一个
陆菲嫣小时候的模样。

  大眼睛灵动地左顾右盼,女童躲开摸向她头顶的粗糙巨掌嗔道:「三师兄不
许摸!」

  杨宜知直嘬牙花子唉声叹气:「大师兄能抱,我就连摸都摸不得了。师妹小
时候可不也被我抱过了?」

  「那是人家还不懂事!」顾盼的小嘴撅的老高,挂上个油瓶也掉不了:「你
的手太粗,不舒服。敢摸人家,哼,咒你以后去学《道理诀》。」

  杨宜知一蹦老高:「我的小姑奶奶,这咒得也忒狠。《道理诀》那是万万学
不得的,」

  「盼儿别闹!没大没小!」陆菲嫣与林锦儿联袂而来,一者高挑一者娇小,
却春兰秋菊各擅胜场,并肩行在一起赏心悦目。

  「娘!人家说的是事实,可不曾没大没小!」顾盼又投入陆菲嫣怀抱,享用
母亲宠溺至极的爱抚。

  黄昏时分晚霞漫天,在昆仑山上更是美不胜收。

  「你师兄即将入藏经阁选取功法,可不能再每日缠着他了。」陆菲嫣捏捏爱
女玲珑秀气的小鼻子道。

  顾盼又撅起小嘴:「娘都说师兄要入藏经阁了,一去可就是三月之久。不趁
着这几日得闲,可就得三月后才见了。人家不管,这几日要师兄给人家做饭吃,
还要听故事……」

  「乖!饭食有老庄头伺候着,要听故事你爹爹也会讲……」

  「不要!爹爹的故事一点都不好听,全是说教这个那个的,好生无趣。老庄
头的饭菜全是一个味儿,哪有师兄做的好吃!」

  昆仑上下人数众多,主厨的老庄头无疑是个好厨子,可是要照顾如许多人的
胃口,众口难调,又要抢时间。日久天长下来,人人都吃的腻了。

  正因如此,吴征从八岁起便不时整治些小菜治治馋虫。长期生活自理的人自
然有几道拿手小菜,前世的物质爆炸年代能做出的菜肴绝非现世可比,自然让几
位同门大快朵颐,险些吞掉了舌头。

  顾不凡曾对此极为不满,斥责昆仑大弟子,怎能贪恋口腹之欲,将大把心思
花在这等小道上面。

  奚半楼知晓后倒是一笑了之,回信言道:「过日子能上心细致的人,做其他
事情也不会太差。」顾不凡这才作罢。

  于是林锦儿与吴征的小院变成了热闹之所,时不时有同门前来打牙祭。顾盼
更是三天两头往这里跑,恨不得就在小院里住下。

  「无妨。左右是那几本功法,倒没什么好准备的。」吴征脱下长袍免得沾染
一身油污:「今日备好了材料,两位师姑稍候片刻。盼儿一会儿乖乖吃饭,师兄
给你讲《西游记》,今日该说《大闹天宫》啦!你别废话,过来帮忙,否则没你
的份儿。」

  杨宜知屁颠屁颠地跟在吴征身后,能享受一顿美味佳肴,打个下手有甚了不
得的?

  一碟椒麻松茸小炒肉,一碟葱花煎蛋,一尾清蒸鱼,一碟清炒时蔬,一碗葫
芦肉片汤。荤素搭配,重味与清淡皆具,几人吃的甚为满意,大赞吴征有国手易
牙之能。

  顾盼拍着圆滚滚的小肚皮,一脸满足道:「师兄,盼儿吃饭很乖都快站不起
来啦。快给我讲故,孙猴子当了齐天大圣又偷了蟠桃御酒,后来呢?」

  吴征与杨宜知将碗筷堆叠好置于一旁,片刻后自有仆妇前来收拾。又泡上一
壶香茗,将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故事娓娓道来。

  吴征总有办法哄得顾盼心情愉悦,连带着用餐也规规矩矩的,对身子成长极
为有益。这也是陆菲嫣时常准许女儿来此的原因之一。

  不过今日吴征的故事却听得她暗暗心惊,几次欲出言打断,又不忍拂了爱女
听得津津有味的兴头。

  一段故事说完,月已中天,顾盼困倦不已在母亲怀中沉沉睡去。

  陆菲嫣将顾盼在林锦儿房里安顿好,又唤过杨宜知吩咐道:「去和你四师伯
说一声,我今夜在小师姑这里住,不回去了。」

  打发走杨宜知。陆菲嫣与林锦儿,吴征三人于小厅里坐定。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虽明知师姑与自己有话要说,吴征仍不免失神。

  生育孩儿并未给陆菲嫣带来一丝影响,她的腰肢依然纤细,双腿依然笔直修
长,丰胸却更加挺硕。上天对她的偏爱,使得岁月从她身上夺走的青葱,远不及
又赋予她成熟的魅力。过了花信的少妇如一瓶美酒,正散发出浓沉得醉人的香媚。

  而那一夜的后山荒郊,那具动人到窒息的玉体,却随着岁月的增长在吴征脑
海里越发清晰……

  「征儿,你的故事从哪里看来的?」陆菲嫣神色郑重得甚至有些凝重。

  吴征早准备好一番说辞,张口就来:「老庄头每回下山采买,我都央他找货
郎买些奇闻异志回来,用我自己的例钱买的。」反正老庄头目不识丁,根本不知
书中说的什么,还不任由自己编排?

  「这些故事今晚说过便罢,日后决不可再行提起!」陆菲嫣前所未有地严肃:
「你可知这犯了大忌?传出去昆仑可有大难!」

  「我知道!」吴征淡淡微笑:「盼儿还小听过不久便忘,杨宜知也晓得分寸
不会乱说。这个故事其实是征儿心中有惑,想请教两位师姑。」

  陆菲嫣与林锦儿对望一眼。

  若说吴征此前所表现出的过人之处,是极快的反应与强悍的学习能力。直到
此刻她们才知道吴征的早熟与缜密亦远超同龄人。

  林锦儿极快地在小院周边巡视一遍,才关好房门与窗户,靠近吴征压低声线
郑重道:「你想问什么?」纵在昆仑派内,也丝毫不敢大意。

  「皇帝今年几岁了?」与二师弟戴志杰不同,吴征对昆仑派之外的事情并不
太上心,只是朦朦胧胧知道一些,也从未深究。

  「五十七岁,身体……不是太好。」三人的头几乎凑到了一块,连呼吸都几
乎喷到对方脸上。

  浓郁如玫瑰,清冽如玉兰花的两股女子体香冲鼻而入,吴征好一阵眩晕。

  「我听闻韩将军家麾下重兵十万……」

  「十二万!」林锦儿及时纠正。

  「韩府与咱们昆仑是不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是……掌门师兄与韩府走得甚近!」

  「韩小姐被遣去西岭边屯,死了一了百了,活着也再无出头之日。这个都尉
便是做到了头,对么?」

  「约是如此……即使她招了入幕……额……将自己当做男子,都尉便是到了
头,永远成不了将军。征儿,你怎地知道这些?」几乎忘了是个九岁半的男孩,
险些便说出入幕之宾的不雅之言,陆菲嫣面色微红。

  吴征低头无奈道:「奇闻异志里总有这样的故事,皇帝年纪大了,便开始担
心起江山万代来。狮王虽老,爪牙犹存。这一动手,便要身边的百兽死伤无数。
咱们昆仑怕是也躲不过去。」思路虽是清晰,脑子里那抹星光下的玉体裸呈总是
不断闪现,挥之不去。

  「昆仑的弟子可不该说出这等丧气话来。」林锦儿板起脸道:「昆仑派已历
二百三十三年,可比大秦朝长得多。皇位更迭,门派不倒,只需勤修内功,何惧
风雨飘摇?」

  「是!」吴征心中一凛。虽是心态成熟,终究从未到达这等层次。会卷入江
山迭代的漩涡中去难免惴惴不安。得林锦儿点醒,领悟也快,不由得安宁许多。

  师父还是凉州刺史封疆大吏,更为益州北面屏障,只需实力强劲,便是皇帝
也不敢轻易下手。

  见吴征若有所思,心绪渐渐平复,林锦儿满意道:「现下不许你考虑这些。
天塌下来,自有咱们顶着。征儿乖乖回房去歇息,多为藏经阁选取功法一事准备
才是要紧。」

  林锦儿陪着吴征回房,路途虽短,温言不断。

  小师姑今日一身洁白曳地长裙,如同一朵亭亭玉立的清荷。她身量不高堪称
娇小,却有一双比例极长的美腿,将娇小与修长这一对绝不相称的词儿汇于一身。

  侧身望去,拱起的乳廓只堪一握,又将她的身子衬得玲珑有致。至于那一张
巴掌大的精致脸庞更是堪称童颜,吴征上山八年来似乎从未变过。

  安顿吴征睡下,林锦儿回到自家房内。陆菲嫣玩味笑道:「你待征儿真心是
好。」

  林锦儿嫣然一笑,面上微泛红霞:「和掌门师兄一起救回来的,就像我们的
孩子一样,自然倍加疼爱些。」

  「我……们!」陆菲嫣笑得更加灿烂:「好一个我们!」

  林锦儿知道说错了话,皱眉撅嘴嗔道:「师姐又来戏耍人家。」

  陆菲嫣眯眼挑眉:「若不是你……们亲手带回来的,我定然要当昆仑是不是
哪个山怪成了精才是。」

  师姐妹俩嬉闹一阵,一同宽衣隔着顾盼睡下。林锦儿见顾盼粉嘟嘟的小脸可
爱之极,不由叹息道:「多好的一个女娃儿,四师兄偏生重男轻女。哎!师姐,
师兄纳妾的事怎样了?」

  陆菲嫣云淡风轻混不当一回事,只是轻抚顾盼道:「关我甚么事了?由得他
去便是。师姐有盼儿便知足咯,我的乖乖盼儿。」

  林锦儿见她一脸有女万事足的模样,笑声中吹熄了灯……

  一月时光转眼而过,吴征师兄弟共十二人在顾不凡与陆菲嫣引领下一同步入
后山。

  藏经阁共有四层,本就是整个昆仑派最高的建筑,又在后山之巅,足显其举
足轻重的地位。

  四名老者候于门前,顾不凡与陆菲嫣急忙招呼弟子们跪下行礼:「参见师伯,
师傅,师叔。」

  吴征是第一次见到师祖一辈的人物,看来这四人奉命长期看守藏经阁寸步不
离。

  藏经阁四面临崖,仅有一条小路可至。由四名师祖分东南西北四面看守自是
万无一失。

  「罢了!让徒孙们都进去吧。」领头的老者白面长髯,一甩袍袖后劲风吹开
大门,侧身让路。

  吴征微微抬头,见剩余的三名师祖一人雄伟,一人文气,另有一干瘦佝偻的
小老头,一只大大的酒糟鼻子嵌在脸上,直将一张脸都占去了半数。眯着的小眼
睛醉眼朦胧,腰间还别着只酒葫芦,活像个酒鬼。

  不敢露出异样的目光,吴征迈入空气微腐的藏经阁。

  吴征晃晃悠悠登上四楼。

  说是楼层,更像是个阁楼。狭窄的空间有些气闷,尖锥型的屋顶压在头上,
看着像是加大了空间,实则由下望去只感更加压抑。

  与下三层密密麻麻的典籍不同,顶层里只有空空落落六个镂空架子——形似
前世里附庸风雅的人家用的博古架。架子上整齐地摆放着用桐油泡过的厚实竹简,
看着就显庄重。另有两张长案,两张椅子。

  「《天雷九段》七。」吴征取下最中央两只架子左边一只上的竹简,刚劲有
力的字迹先以锐物刻画,再用墨迹填充,保存得分外细致。「不是这只架子。」

  这个世界的人们习惯于从右往左,不论是写字还是置物。吴征虽已努力适应
也适应得很好,不经意间还是流露出从前二十来年行成的习惯。

  取下右边书架上最右上的一卷竹简,「这就是了,额……」将沉重的竹简在
地上摊开,吴征一阵头皮发麻哭笑不得:「《天雷九段》三?这么大一只才是三
分之一的目录……卧槽……」

  按昆仑派惯例,藏经阁每五年只开一轮,每次三月时光。顾不凡同辈师兄弟
会间隔开来进入,以免误了门派政务。吴征等内门亲传弟子是一批,其后还有外
门弟子。进入时除了穿在身上的衣物,别的一概不许。这三月时间进入的弟子吃
食与换洗的衣物都由专人送来,洗漱拉撒等在一层也有专门的隔间。

  死记硬背也好,用心参悟也好,三个月过后不论多寡一律同时离开。

  门派对于内外门弟子区分严格,内门弟子可自由挑选,外门弟子则不能登上
三四层。也并不限定你学什么,但挑选适合的功法是个学问活儿。

  自己的事情自己最清楚,虽有师长们的建议,究竟哪种功法最合适还得自己
决定。功法的修习很难半途改变,因此三个月堪称暗无天日的时光实则紧张得很。

  吴征怔怔望着地上的竹简,愣了一会儿神。前世曾有一句话让他印象深刻:
不要因为走得太远,就忘了当初为什么出发。

  印象深刻的原因并非其中蕴含的道理,而是始终在问,自己也走了很远的一
段路,可我当初又是为什么出发呢?

  从前世出生后就开始挣命,一直到现在。前世不知道,今生也不明为何出发,
亦不知为何奋斗,只为活着。

  就像他在学校里也曾羡慕同学们有父母无微不至的关怀。他并不恨抛弃他的
生父生母,确切地说,是无所谓。亲情于他而言只是一个空洞的想象,虚无缥缈
得无比遥远。——不曾有过,不知珍惜,仅只羡慕,羡慕得深入灵魂地渴求。

  来到这方世界以后,享受优渥的童年生活。顾不凡与林锦儿也像严父慈母般
待他,绝无半分亏欠。可少了血缘间神秘的联系,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在那座村庄修罗场中,林锦儿曾问他父母呢?吓傻了的吴征一头冷汗,谁是
我的父母?

  顾不凡与林锦儿不忍他一个小小孩童去面对至亲的尸体,也分辨不清,只得
将这事含糊处理,可笑地让吴征蒙混过关。实则顾不凡与林锦儿定要较真,吴征
也只能随便指认两人……

  我的前路到底在哪里?胡思乱想一阵,吴征收起纷繁的心绪开始记忆参悟
《天雷九段》。既来之则安之,想不明白的事情就等以后再想。山下波诡云谲,
还是多学些本事保命才好。

  晦涩难懂的语言对吴征来说并不是问题,他学习能力本就强,来了这方世界
八年也早适应了各种功法上的文书方式。作为一名应试教育历洗练的现代人,背
书能力自然不在话下……

  短短一月时光,吴征便将《天雷九段》背诵记忆完毕,又花了半月时光反复
阅读背诵得一字不差,顿感百无聊赖。

  空虚再一次袭上心头。时经八年,即使不得不接受现实的情况下,吴征仍然
感觉自己在做梦。

  身边的一切都变得那么陌生,现代变成了古代,飞机大炮变成了刀枪剑戟,
语文数学变成了子曰诗云。我的归属究竟在哪儿?

  吴征轻手轻脚步下四层。这一代弟子里只有他登上了四层,戴志杰,杨宜知
等人都在三层,一个个面目凝重紧缩眉关,并未发觉可以放轻脚步的吴征。

  本想再看看《浮云七绝》打发时光,想想作罢:《天雷九段》以他在前世经
过现代科学熏陶的逻辑思维与理解能力并没有多难,再去看《浮云七绝》意义不
大,还会打扰了正在刻苦用功的师弟们。

  相比起顶层的空空落落,一层就显得拥挤得多。密密麻麻的书架整齐地列队
排放于两侧墙壁,中央三人并行的通道旁还有一整列的长案与长凳。

  吴征初进藏经阁时便对一层最有好感,似乎找到了前世口袋没钱,只能在图
书馆里混日子的时光。

  在两列书架间穿行,吴征越发喜爱,除了铁皮书柜换成了原木书架,这与前
世的感觉着实相差不远。吴征决定在一层厮混,留足十天时光再上四层将《天雷
九段》复习一遍即可。

  比起四层的干净整洁,一层的环境就糟的多。是地位最为地下,也是资质最
为平庸的外门弟子们学习之所,说是昆仑底层也不为过。——外门弟子中资质稍
好的都去了二层,只有资质最糟的才会在一层中挑选功法。其地位比起杂役仆妇
简直都高不到哪去。

  可想而知对一层的养护也是最为不上心的,书架上爬满了灰尘,也不知多久
才打扫一回。

  「哈,你在这里呀!」吴征咧嘴一笑,洁白的牙齿排列整齐,不过缺了两颗
——正是换牙的年纪。

  《道理诀》,昆仑派最为传奇也最为令人哭笑不得的功法。现下它趴在一层
吃灰,若不了解的昆仑派的人又怎会知道这本典籍曾也是被高高供奉在四层中央,
现下《天雷九段》的位置呢?

  传说昆仑派的一名先祖曾力盖群雄,成为举世公认的第一高手。晚年呕心沥
血才铸就这一部《道理诀》,寓意大道之理!是当时所有昆仑弟子心中的梦想,
以能修习《道理诀》为无上荣耀。

  然而历经一百五十余年,却无人能继承师祖衣钵。非但如此,修习《道理诀》
的弟子,无论何等天纵英才的弟子,修习之后都惨不忍睹枉费天赋。

  不少人都猜测是不是先祖著此书时老糊涂了,不但文字难以解说,连内容都
天马行空丝毫不通常理。久而久之,这本毁人不倦的《道理诀》地位日下,终致
从四层被赶至一层。

  近百年来以无一人修习《道理诀》——连外门弟子都不学。然而其恶名并未
被洗刷,师兄弟们间争吵,这本典籍便惨遭凌虐。诸如你这块料子,迟早去学
《道理诀》,你欺负人,我让师傅让你去学《道理诀》实在是不绝于口。

  大道之理,也就惨得成了「打不过,只好讲道理」。

  这么一本如雷贯耳的典籍,自然是打发时光的不二选择。吴征兴致勃勃地取
下《道理诀》在长案便坐好,仿佛前世于图书馆读书一般。可惜的就是一层空无
一人,少了一卷读完,偷瞄周围斯文秀气女同学的乐趣。

  《道理诀》也曾是厚竹雕刻的待遇,现下早换成了一本黄纸书册。其上还有
不少虫蛀的孔洞,所幸原字都能辨认不影响阅读。

  抱着玩乐心态,吴征翻开书册,想着也默记些口诀心法,日后顾盼再与杨宜
知拌嘴,便教小丫头念上几句,大增乐趣。

  不想只看了第一行字,吴征便如遭雷击彻底震住。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喜
悦,震惊,错愕不一而足。

  他陡然站起,颤抖地捧着书册,仿佛抚摸着最心爱的情人,又像是捧着刚出
世的孩儿。

  吴征并不知道自己的失态,一切都是条件反射般发自身体的本能。只因道理
诀开篇总纲第一句这么写着:世间万物,微尘之沫系于无形丝线包覆之所聚也!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人人都说《道理诀》中所言根本不通常理,晦涩难懂到如
天书一般。但是从现代社会穿越的经历让他明白,这当今世界绝对不能理解的微
尘之沫与无形丝线是什么。

  在前世的那个世界里,微尘之沫的学名叫做——细胞!无形丝线虽然大错特
错,吴征却清楚地知道白师祖指的是什么,那个东西的学名叫做——神经!

  《道理诀》对细胞与神经的描述固然不够精确,甚至有谬误的成分。但这已
经足够让吴征感到震惊。他不敢想象在这样一个科技极度低下,至多能与前世汉
朝比肩的社会里,能有人提出细胞与神经的框架概念。

  也只需要这一句,吴征就明白《道理诀》蒙尘的原因,也明白这本典籍绝不
是师祖老糊涂了才瞎写出来。

  吴征的激动绝不仅限于此,更在于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东西。——细胞,神
经,作为一名现代医学工作者,他每天都在和这些东西打交道。

  吴征捧着《道理诀》瑟瑟发抖,珍而重之地扫清典籍上的灰尘在书案上摆放
好,纳头便拜。这是他在这方世界找到的第一个归属,第一个几乎让他落泪的归
属!他甚至愤恨自己晚来了百余年,否则在这个世界里,他一定不会这么孤独。

  若非《道理诀》对人体学说的注解还有许多模糊不清以及谬误的地方,吴征
几乎以为这位白师祖是否也是一名哪儿来的穿越者。

  再度翻开典籍细细通读一遍,吴征的表情越发凝重。这位名叫白常的师祖对
人体的了解已到了极深的地步。放在他的前世实在算不得什么,然而在这个世界
里,已无法用天才来形容。——那是类似于唐朝时期有人提出「相对论」的不可
思议。

  更何况这不仅仅是如「佛观一碗水,八万四千虫」这样类似于臆想的说法。
白师祖在《道理诀》里针对这一点提出了极为系统的观念,并且和武学修行融合
在一起。

  看得出这位师祖的表达能力不强,典型的大学校园里常见的教授!学问高深,
教学生就是不行。——这个道理我懂,但我不知道要怎么表达才能让你懂!

  于吴征而言都不是问题,因为他原本就对这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甚至在人
体这一方面比白师祖了解的还要更加系统和细致。

  《道理诀》则胜在对融武学与科学于一体做出深入的研究,并且取得巨大的
成果——白师祖通玄的功力便是明证。这相当于为吴征打开了全新世界的大门,
像是一根联系着前世科学观念与现世武学世界的纽带,将神奇的武学融入到被科
学理念浸润满的灵魂里。

  作为一名成熟的「中年人」,吴征太清楚自己的天才来自于哪里。那绝不是
比起这个世界的人们更为出众的天赋。而是那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灵魂所带来的
前世记忆。与其说是「天才」,不如说是「早熟。」

  然而和他肉体同龄的孩子终究会「熟」的,届时他的一切优势便将烟消云散。
至少在武学一途,除了比旁人更早地开始自律与勤奋,实无半点可自傲之处。

  这样的焦虑时常在煎熬他的内心,又被稚嫩的外表很好的隐藏。虽不知道自
己存在的意义,他还是知道珍惜,知道心中的欲望。

  金钱,美女,权势,这些他从未触摸过的东西,一个都不想落下。上苍给了
他一个可以实现这些欲望的身份,他不愿让这些从手中滑过!

  此刻的吴征神采飞扬!和来到这个世界后始终沉默得孤独,甚至有些阴沉的
气质相比,他就像一个终于找到了最心爱玩具的孩子,笑得犹如朝阳初升。

  不需要思考他都能知道《道理诀》独辟跷径的内功能带来什么。修炼细胞能
带来强大的内力,修炼神经系统能带来无可比拟的反应速度。当内功从奇经八脉
具象化到每个细胞,这种跨越几个境界的提升让他兴奋得发抖!

  更何况这是他才能看懂和明白的典籍,这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东西,亦是在这
个世界前进的方向!

  满面红光的兴奋之中,吴征忽然冒出个奇异的想法:既然内功的修行可以精
细化到每一个细胞和每一条神经,那么这根还未发育的小东西,是不是也能突击
修炼一番?

           第四章、豪族草芥·门派大比

  吴征并未将龌龊又可笑的想法付诸实践。

  一来裤裆里的玩意儿关系到一生幸福,尚未经亲身试验的功法,贸然用在这
上面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二来吴征学医的经历自然了解不少人体的常识,身体的
成长有其周期性,揠苗助长恐有极大的后患。

  而《天雷九段》由此被抛在了脑后。

  吴征也分不清《天雷九段》与《道理诀》哪个更厉害些,只是执拗地认为
《道理诀》是最适合于他的功法,也犹如寻到了知音。

  接下来一个半月的时光里,吴征就在一层定了下来,翻来覆去地研读《道理
诀》。师弟们从刚开始的钦佩:大师兄就是与众不同,《天雷九段》都早早掌握,
下来散心来着。到后来的讶异:大师兄捧着《道理诀》看个没完是几个意思?

  就连前来送饭送衣的仆妇婆子都觉得奇怪,伺候藏经阁已不是一回两回,从
没见一名内门弟子在一层厮混的,更何况还是名传天下的大师兄。

  只是无人多嘴打扰,藏经阁里修习的功法与所做的一切都是个人私密,虽无
明文却是陈规。一层里同门们来来往往洗漱拉撒,除了偶尔的问候不敢多言。

  一个半月的时光转眼即过,藏经阁再次正式开启的时候,吴征浑然不觉地坐
在一层长案边,眉间喜笑颜开。当屋外的阳光洒落映在他身上才茫然抬头。

  白须的师叔祖淡淡道:「我数到三,没离开的便逐出师门。」语声并不嘹亮,
却远远地传了开去,似乎还带着些震慑心思的法门,足以让每一名沉醉典籍的弟
子惊醒过来。

  一众弟子离开得甚是狼狈慌乱。有一路狂奔而出的,甚至还有从三层窗户一
跃而下的。

  顾不凡眉头深锁,对慌慌张张的弟子们甚为不满,只看向从一层施施然走出
的吴征极为顺眼。那副沉稳,永远准备充分的模样一眼便是当家人的气质。

  陆菲嫣与林锦儿反倒抿嘴偷笑,似乎想起幼时初入藏经阁的模样。

  「回吧!」白须师祖挥了挥手打发众人离开。

  「不凡,三师兄何时回来?」一脸醉态酒鬼模样的师祖发问道。

  顾不凡欠身施礼:「回小师叔话,三师伯下月即至。」

  「原来是小师祖。」吴征心中暗道,随着顾不凡等人离开。

  回到灵虚殿,这个颇有仙气的名字可不是求神拜佛的所在,而是昆仑派重地
供奉历代先祖灵位之所。弟子们参拜前代先师,禀明了选取的武学,才算正式入
了门,从此可以修习本门上乘武学。

  十二名弟子跪了一地,顾不凡,陆菲嫣,杜中天,贝褚廉,胡风客,林锦儿
等当代中坚力量领头焚香祷告。

  新生代的弟子正式入门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代代传承于任何一个家族,势力,
永远都是重中之重。

  仪式极为隆重,先祷告历代先祖保佑昆仑派发扬光大,福泽绵长,众人依次
上了香。每一门功法亦有创始者,选取的弟子们则需对这些创始者们单独礼敬。

  水酒早已备在一旁,十二弟子各领一杯依次再行下跪祷告。

  顾不凡含笑立在一旁,他已听亲传弟子戴志杰说起吴征仅用一个半月便从四
层下来,自然是接受了《天雷九段》的传承。

  虽非自己的弟子,顾不凡待吴征远比对戴志杰更加关心,期望高得多。他早
早站在《天雷九段》的创始人袁杰师祖的牌位前等候。掌门师兄不在,那么代执
掌门派的师叔在一旁陪同祭祀亦是理所当然。

  这一番祷告便不似之前心中默念,而需高声礼敬,当众宣布继承了衣钵。

  吴征跪倒在地先拜了三拜。

  顾不凡微微皱眉,袁杰师祖的牌位正对着脚边,吴征跪倒的位置偏了些许。
暗怪他粗心大意,转念又想,或许之前说得过于简单,弟子们又是第一回来此,
手忙脚乱难免有些差池。倒不是大问题。

  「白常师祖在上!昆仑派第十五代弟子吴征叩拜,弟子自藏经阁处取得师祖
《道理诀》传承,今日起勤加研习,不负师门殷切期盼……」

  吴征朗声出口,言辞文雅通顺,顾不凡却听得犹如五雷轰顶耳中嗡鸣一片,
殷切期盼之后云云全然听不进一字。

  陆菲嫣与林锦儿不约而同掩住嫣红润口,两对美目几乎瞪成了铜铃。「娘,
大师兄为何要学《道理……」跟来一同旁观,不谙世事的顾盼脱口而出,被回过
神来的陆菲嫣急忙掩住她的小嘴。

  其余一众师长,同辈,各个面面相觑目露询问之意,唯恐耳朵有毛病听错了。

  「征……儿,你……你是不是搞错了?」顾不凡颤抖着手搭上吴征肩头,猛
然想起在师祖灵位前说出这等话来实是大大的不敬,尤其对堪称本派第一人,高
居于所有灵位正中的白常师祖。忙跪地砰砰磕头:「列位师祖在上,弟子并无冒
犯之意,实是事发突然……弟子……我……弟子告罪……」

  顾不凡语无伦次,起身时面上已是怒意冲天,低声喝道:「征儿,随我出来!」

  吴征暗叹一声:现下形势早有所料,可惜想破头也无法避免。装作茫然不知
所措的模样跟着顾不凡走出灵虚殿,至于投向林锦儿求救无助的目光,则是早已
演练备下的后手。——小师姑母性之宠爱,此时不利用更待何时!

  然而一向准备充分颇有些料事如神味道的吴征失算了,或者说他远远低估了
《道理诀》的负面影响力。

  陆菲嫣与林锦儿在祖师灵位前告了罪一同走出。三位师长神情肃穆,一向温
柔的小师姑面色阴沉得可怕。

  「征儿,你老老实实与我说,藏经阁里可发生了什么事?」顾不凡缓和情绪,
尽可能以关切的语气问道。

  「没啊。」吴征一脸茫然,眼神中似是在询问我怎么了?

  顾不凡强忍心头怒火道:「我与你说过,入了藏经阁多去看看《天雷九段》。
掌门师兄也是首肯过的,你不好好研习,为何偷懒贪图玩乐?你一向刻苦,是否
有人威逼于你?不必担心,掌门师兄与我都会为你做主。」

  把话说到如此地步,是一向刻板的顾不凡前所未有地妥协之法。吴征亲口于
灵虚殿说出修习《道理诀》,在场中人听得清清楚楚无法抵赖。

  这件事决不允许!

  昆仑派最被寄予厚望的弟子居然要修炼《道理诀》?这是何道理?

  顾不凡无有他法,只得想方设法「栽赃嫁祸」,给所有人一个台阶下,也给
吴征一个回头的机会。至于是否有人威逼强迫这件事,只得事后再妥善计较。

  「没有,我自己选的。《天雷九段》不如《道理诀》适合。」吴征低头。顾
不凡说出这等违心话语可见他对此事的态度,全无任何转圜余地。事情越发不妙
完全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只得死扛到底。

  「你疯了么?」顾不凡再憋不住心中的怒意,气的浑身发抖:「一个屁大的
孩子懂得什么?啊?真当自己天赋异禀就能为所欲为了不成?你……你马上回去
灵虚殿里磕头,诚心悔过,老老实实修炼《天雷九段》!」说到这里语气转软似
是下了决心,温言道:「师叔会帮你争取机会。」

  吴征偷瞄陆菲嫣与林锦儿。两位师姑面色不悦,显是坚定地与顾不凡站在一
起,绝不会同意吴征的「胡作非为」!

  「师叔,我也难以说明白各种缘由,你信我……」

  「放屁!」顾不凡怒发冲冠,呛啷一声抽出腰上青锋劈下,在吴征身周划出
个四尺见方的格子,指着陆菲嫣与林锦儿下令道:「你们两个给我日夜看守,不
许他离开此地半步。违者门规处置!」

  哎,这就是传说中的画地为牢啊?吴征愁眉苦脸。

  前世《封神演义》里,昆仑山弟子姜太公就演了这么一出。不想穿越异世,
同样在昆仑山轮到自己悲催一回……真是绝妙的巧合,极具讽刺性艺术……

  戏也不必再演下去,吴征索性盘膝坐倒,看着顾不凡胸膛急剧起伏返回灵虚
殿继续主持典礼。两位师姑也在他身边坐下,看来是没得投机弄巧。

  三人呆在一起罕见地一言不发。林锦儿惯常是以义子对待吴征的疼爱不必多
言。陆菲嫣虽无那份情感,可看吴征待顾盼极好,爱屋及乌下对吴征也是另眼相
看。

  吴征自知麻烦大了,连林锦儿都不搭理他,可见的确伤了师长们的心。昆仑
一向对他偏爱,也倾注了大量的心血与资源,如此做法在常人眼里看来便是十足
十的不负责任。但他心中哪有一丝悔意?

  典礼有了这么一出,余人有些兴味索然,更有些惴惴不安。大弟子失心疯了
一般,昆仑派似乎又要发生什么大事。草草过了场便匆匆散去。

  「师姑,你们也不相信我?」说出这话倒不是寄希望于陆菲嫣与林锦儿敢抗
命放他一马,实是夜色已深,沉默已久憋得难受。

  「与信不信无……」

  「师妹你住口!还要宠着他?」陆菲嫣厉声打断:「昆仑派养了一只白眼狼,
自毁前程不说,还要拖着门派一起下水。名扬当世的天才弟子就选了这么个功法,
你可知道此事传将出去,昆仑派将沦为世人笑柄?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反省,莫要
耍甚么花花心思。待掌门师兄回来再治你。」

  「又不是我把《道理诀》弄得声名狼藉的。」今生仅见陆菲嫣如此疾言厉色,
吴征不由吓了一跳,赶忙眼观鼻鼻观心不再多言,只是心中一顿腹诽不可没有。

  没有两位美艳师姑陪着说话,连吃饭都是就地吃,画地为牢便像个真正的牢
狱。除了拉撒片刻不准离开之外,顾不凡还下了令不许任何同门探视。看来是铁
了心晾一晾吴征,杀杀这个被昆仑派宠溺惯了的孩子骄娇二气。

  吴征也大约猜得到接下来的待遇。若是坚持修炼《道理诀》,依昆仑派门规
大师兄的地位怕是保不住了。选取了藏经阁一层的功法,内门弟子的身份便要被
剥夺,一个外门弟子做昆仑派的大师兄,传出去被世人笑掉大牙。门派也绝不会
容忍。

  而曾经流传于世间的神童美名,不日便会被自甘堕落等污名取代,成为最具
鞭策作用的反面教材。

  顾不凡画地为牢的位置很有讲究,吴征抬眼向灵虚殿内望去,首先落入眼帘
的必然是师祖高高在上的灵牌,门壁恰巧挡住了白常师祖灵位……看昆仑上上下
下的态度,即使师傅再怎么偏袒自己,多半也无力回天。何况师傅做事讲原则,
便不是个偏袒的人,令吴征意外的是,第三日傍晚奚半楼便出现在灵虚殿。发生
了这等大事,守护昆仑派后山的扑天双雕出动,日夜兼程轮流接力载了昆仑掌门
回山。

  「掌门师兄。」光天化日下看守吴征两日三夜,陆菲嫣与林锦儿也颇觉疲惫。
对只有不到十岁的吴征而言更是一种严厉的体罚。

  奚半楼自己也是风尘仆仆,还散乱着的头发显是来不及做一点打理,一到昆
仑便匆匆来此:「两位师妹辛苦,请先去歇着吧。」

  开口就赶人,看来是要来一场师徒间掏心掏肺的长谈。

  陆菲嫣与林锦儿同时施礼告退,林锦儿张口预言却被奚半楼打断:「我心中
有数。」

  奚半楼面对着吴征也是席地坐下:「累不累?」

  「关在这里,累坏了。」吴征失笑道。师徒之间自从吴征从中庭大树上跃下,
相处越发得宜。奚半楼每年两月回山的时光竟也让吴征早已成熟的心灵颇为期待。
说起来奚半楼待他亦师亦父,有时又像兄弟。

  自从上任凉州,不知是日常政务太过疲乏,还是迎来送往总以假面示人,每
回奚半楼回山总是心情愉悦。虽仍是一派之长,朝中大员的风范,不过待人接物
不再刻板,时不时还打趣一二。

  「还能笑啊?看起来心情还不错。」奚半楼拈须微笑,「说给为师听听,看
看是不是真失心疯了。」

  吴征苦笑摇头:「弟子也说不清。总之这本《道理诀》弟子看得明白。」

  「以你的聪明伶俐,也不必非要学《道理诀》不可。」

  奚半楼话中隐含深意,吴征心中生起一阵暖流。在师傅洞察人心的目光下,
吴征没有隐瞒:「《天雷九段》弟子也记下了,要学也成。只是《道理诀》所述
在弟子心中当真是大道至理,见它明珠蒙尘实在不忍。更不愿偷偷摸摸,既然要
学,定要堂堂正正将它摸个透彻明白,发扬光大。不负白师祖之名!」

  奚半楼当然清楚吴征得执拗性子,认准的事情很难劝说他改变想法。只是明
里公布修习《天雷九段》,暗中修习《道理诀》,待修炼有成再行公布倒也不是
不可以。实也是一条方方面面都能接受的路子。

  只是吴征自见了《道理诀》,那种空虚寂寞无从所属的心思被一扫而空,堂
堂正正地继承《道理诀》已是他心中执念,亦是不可触碰的底线。——一部知音
法诀还要遮遮掩掩,吴征不能保证会不会抑郁而亡……

  「你知不知道肩上的担子有多重?」奚半楼话锋一转。

  「知道。我没有埋怨师叔师姑他们。」吴征有些无奈丧气。

  任何一个世间总是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越往高层便联系得越发紧密。诸如
顾不凡的汉中顾家,陆菲嫣的江州陆家,甚至是杨宜知的巴中杨家,无一不是昆
仑派的铁杆盟友。

  既然送了族中子弟进昆仑派,一旦昆仑有难,想要全身而退无异于痴人说梦。
而地位稳固甚至蒸蒸日上的昆仑派自然也能给他们带来无穷的好处。这些豪族与
宗门的利益可谓牢牢绑定在一起,说是荣辱与共绝不夸张。

  顾不凡的狂怒,陆菲嫣的冷言冷语,吴征都能理解。那是一种殷切期盼面对
残酷现实时的错愕,挫折与不甘。吴征在下代弟子中卓尔不群,从昆仑派直延伸
至身后的世家豪族,人人都报以极大的期望。

  吴征演了这么一出,无异于给了这支派系一记沉重的耳光。昆仑派被万众期
许的上限陡然消散,是实实在在的任性妄为,陆菲嫣一句白眼狼可不是凭空胡说。

  「有几分把握?」奚半楼对爱徒表现出一如既往的足够耐心,并不是一味地
强求或是劝说。倒是抽丝剥茧,将条理明列而出让吴征考虑清楚。

  「五分吧,不能再多了。」吴征抬头直视奚半楼的目光,又丧气垂头:「您
还是当弟子毫无把握好了。」一部恶名昭昭,尚未修炼的功法,毫无把握似乎合
理一点……

  「还要坚持么?」奚半楼这句话分量不清,已是吴征最后一次机会。

  吴征断然点头:「继承白常师祖衣钵,就学《道理诀》!此生无怨!」

  「有时为师也搞不懂你。」奚半楼拍拍吴征的肩头站起,袍袖一拂将地牢抹
去。「走吧。」

  「弟子也搞不懂。就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罢。」吴征甩着发麻的四肢,随奚
半楼行去。

  「呵呵!哪来那么多奇谈怪论?」奚半楼大觉有趣,哑然失笑:「冥冥之中
自有天意?听着倒是有趣。得嘞,看来不是你失心疯了,是为师失心疯了才陪你
赌这一把。可怜一大把年纪,还要被人戳脊梁骨。」

  吴征做出这个决定,受影响的绝不是他一人。昆仑派上上下下都要沦为笑柄,
作为昆仑掌门,奚半楼首当其冲……

  「五年为限!」奚半楼竖起一只手掌:「若不能成,为师要废去你内力,从
头开始修起。到时根基大损恐再难有此天赋,届时莫要怪罪为师。我奚半楼的弟
子可以走错路,但不能浑浑噩噩一辈子。」

  有言在先,死生无怨。

  师徒俩顺路前行,奚半楼指着青云崖上荒僻的小屋道:「给你三日时间收拾
东西,三日后搬到这里来住。其余的事情为师替你扛了,内门弟子这是谁也保不
住你。」

  看着吴征一脸落寞,猜想当惯了大师兄地位尊崇,忽然从云端坠落难免心态
落差太大,又安慰道:「那里曾是为师的居所,偏僻了点,日常打理勤谨些环境
清幽,极适合静心修炼。」

  吴征心中感激!

  奚半楼已尽了最大能为,将吴征安排到此处未尝没有保护的心思。在一处清
净的所在能安心修炼是一说,再来也可暂避风头,免得四处流言蜚语惹得心烦意
乱。

  顺着山道一路迤逦下行,昆仑派山门逐渐现出身形。蜿蜒的山路上阶梯一径
延伸,像只盘山的大蛇。阶梯尽头的平台上便是昆仑重地,议事之所——春秋阁。

  这是一处占地足有两亩大的厅堂,亦装饰得极为奢华,轩峻壮丽!鎏金的屋
顶洒下四角飞檐,五张门脸,中央的大门日常都是紧闭着的,今日因奚半楼回山
而大开。

  堂前栽着成排的松柏,其间点缀着花盘盆景,藤萝翠竹。从大开的门脸望去,
便能见两侧壁上宝兵与名画间错悬挂,寓意文武双全。中央两列楠木桌椅隔着可
五人并行的过道对望,延伸至底则是五级台阶上的掌门之位。

  「你先回吧。」奚半楼打发吴征离开。

  「劳师尊费心了。」他一走了之自是躲过一劫,只是奚半楼便不得不面对多
方责难。

  奚半楼笑着向春秋阁走去:「谁让为师倒了血霉,收了这么个徒儿呢?」

  春秋阁里一众同门齐至,连早早出嫁的林瑞晨都到了。大秦国侍中胡浩年岁
本不与她般配,只因发妻早亡,续弦时便选中了这位昆仑派二弟子。

  奚半楼在掌门大位上坐定,亦是暗感头疼。这一辈八大弟子一个不缺,实在
太过事关重大。答应吴征容易,要给同门一个交代却是难了。

  「掌门师兄,征儿的事如何了?」林瑞晨亭亭起身施礼问道。她一身穿金戴
玉贵气逼人,模样也极是端庄娴雅,大衬侍中夫人的身份。

  奚半楼沉吟道:「难以劝得他回头……」

  「师兄!」顾不凡豁然起身又跪地磕头:「征儿定是魔怔了!可不能由着他
乱来啊。」情急之下连掌门二字也不喊了。

  奚半楼皱眉道:「师弟快起来。咱们慢慢说。」

  顾不凡断然摇头:「师兄不阻止征儿,我不起来。」

  「哎……」奚半楼叹息一声:「一个个都这般执拗。他不愿学,强逼着又有
何益?不如让他试试罢。实在不成再另想办法不迟。」

  「不迟?怎生不迟?」顾不凡争锋相对厉声道:「就算废了他武功从头修起,
根基大损之下至多是庸才一个,师兄,您现下袒护他,实则是害了他!您是他师
傅,师命难违,便是他现下心中不快,久后也当能明白一番苦心才是。明年三月
便是藏经阁再开之时,我将入阁之机让与征儿,让他好好参悟《天雷九段》,总
好过荒废年华万劫不复!」

  「师弟有心了。这倒用不着,征儿真的想学也该是我这个做师傅的来让,何
须你来?」顾不凡一心为着门派,奚半楼心知肚明:「只是……我觉得征儿并非
魔怔了,倒想让他试试。」

  顾不凡勃然变色,颤抖着起身:「原是师兄也这么想!哈哈,哈哈……昆仑
三代奇才本该光耀世间,却代代衰落。师兄,两年后门派大比咱们能胜么?您胜
得过向无极么?本门已连败三场,第四场看着便已难为。七年后再次大比,难道
还要一败再败,直至一败涂地么?」

  「恐难取胜。」奚半楼并无隐瞒据实以告。虽是派内议事,如此示弱可见形
势岌岌可危,实无把握。

  顾不凡惨笑道:「征儿修习《道理诀》便是彻底废了。七年之后又拿什么去
抵敌青城?师兄难道不知迭云鹤之女迭轻蝶已是二品下修为,丝毫不弱于征儿么?」
他大怒之下满脸涨红:「小师叔祖肆意妄为,弄得如今人不人鬼不鬼。师兄本该
坐镇大秦中枢却被赶去荒僻的凉州,也是当年不顾大局,为名女子恶了圣上……」

  春秋阁中人人面色大变。「不凡住口!」林瑞晨厉声道:「你满口胡言什么?」

  奚半楼摆了摆手,神情萧索道:「让他说吧,没有外人。」

  「师兄见谅。」被二师姐喝了一声,顾不凡略微冷静:「昆仑派不能再衰落
下去。如今圣上多般猜忌外患当头,征儿是希望之所聚,若能循序渐进再耐心以
待良机,必有翻身之时。万万请师兄三思!」

  「你说的我都明白。」奚半楼凝目望天,只是栋梁交错的屋顶遮住了视线,
一如当今纷乱复杂的形势:「本门如今的局面,我有责任。只是把期望全寄托在
一个孩子身上,不觉有些过分么?」

  「二师妹,胡侍中可有带了话?」作为天子近臣,胡浩的话极具分量。

  「征儿的事情倒是未提,只说圣上近来脾气越发暴躁,此后的动作怕是不会
少。让掌门师兄在凉州小心行事。至于益州地界的诸多生意我尽力维持便是。」

  「圣意难测。韩车骑闭门不出韬光养晦,咱们这一系被打压至深,本就该收
敛羽翼。青城派圣眷正隆,败给他们几场也算不得什么。不凡,你当记住,无论
何时何地,都不该丧失信心,怨天尤人!征儿与昆仑派上下历代门人都不同,他
……很怪异。《道理诀》我看过,也看不明白。征儿方才却对我说,他能看懂。
是能看懂,不仅仅是想学《道理诀》。你们真以为征儿是失心疯了么?以他的聪
慧早熟,这话不会是乱说。我思来想去,征儿这一出未尝不是一个顺势而为机会。
眼前便是泥潭,咱们主动踏进去,总比被人推下去好得多……」

  「但能站在岸上,总比掉下去好得多?谁知道泥潭里有什么?掉下去,还上
不上得来?」顾不凡挺起身姿,锋芒毕露:「师兄近年在凉州,我殚精竭虑督促
门人弟子,便是为了昆仑能挺直脊梁。」

  奚半楼走下掌门宝座,拍拍顾不凡肩头道:「过刚易折。拳头先收回来,再
打出去才能更有力量。」昆仑掌门比个架势右拳握在胸前引而不发,不愧是名满
天下的绝顶高手,简简单单的比划便让顾不凡感觉全身都在拳势笼罩之下,处处
破绽。「这一招暗林虎伏还是小时候我传授给你的。武学之道非止强身健体,从
中亦有许多处事道理。」

  顾不凡听掌门师兄说起小时候的事情,心中一软:「师兄之意不凡不敢违抗。
只是门派无小事,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我依然认为此事太过草率直如儿戏一般。
师兄还请再三思量。明年藏经阁再开,师兄修炼《天雷九段》已至关键处不可中
断,征儿若回心转意,我的机会还是让与他。」

  奚半楼点了点头道:「此事便如此定了。我这便回凉州,其后尚有诸多事务
烦劳师弟见机处置。」

  送别了掌门师兄,一众同门散去。每人心头都泛着异样的心思,事情闹到如
此地步,期盼吴征创造奇迹者有之,冷眼旁观者有之,茫然无措者有之。

  奚半楼亦心知肚明,然则事已至此也暂无良策,只得等待时光推移心绪略微
平定之后再行宽慰。思量至此,不由摇头苦笑:征儿啊征儿,真是给为师出了好
大一个难题。所幸者即使你不懂武功,想要出人头地亦是不难。

  踏上扑天双雕的背脊腾空飞去,奚半楼没有看到顾不凡一脸心丧如死,捏的
双拳嘎嘎作响的模样,更听不到他的心声:昆仑完了,昆仑完了!

  引发这一场大风暴的吴征早早调整好心态置身事外,这一场风波想着就令人
害怕,索性不去多想。

  虽有三天期限,但第二天他便搬离了林锦儿的小院。与此前的前呼后拥相比
甚为凄凉。同门中只有杨宜知前来帮忙,据他传来的消息,顾盼原本要来,不过
被陆菲嫣禁足……

  林锦儿只是旁观,数次欲言又止,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或说不知从何说起。

  八年的经历从脑海里一晃而过,吴征回过神时杨宜知依然在他腿上酸麻处不
轻不重地推拿揉捏。他来时林锦儿已捎来口信,明日起吴征将被剥去内门弟子身
份,贬为外门弟子。自从事发之后待吴征一如从前的,也只有林锦儿与杨宜知两
位了。

  「走吧。给你做好吃的。」吴征站起身来,招呼杨宜知回去居所。

  「哈哈,这句小弟爱听得紧。」

  做了外门弟子,老庄头此后可由不得他呼来唤去,今日的材料是杨宜知来时
带的。两位回到荒僻小院,不想庭中平白多了一人。

  一个大大的酒糟鼻子极为显眼醒目,正半躺在摇椅上一脸惬意地滋溜着小酒。
——吴征收拾小屋时可未曾见过,也不知这又脏又破的摇椅是师叔祖朱泊从哪儿
找来的。

  师兄弟俩吃惊过后赶忙磕头行礼:「小师叔祖。」

  「格老子的,小杨这么唤便罢了,你小子唤什么小师叔祖?不知道老夫的身
份吗?」朱泊言语粗俗,说话更是高深莫测——简直摸不着头脑。

  吴征愣了一会,小声试探道:「师祖?」

  朱泊乜眼一瞟:「倒是有点小聪明,反应也快,怪道半楼对你青眼有加。」

  「师祖来此可有吩咐?」吴征不敢接话。

  「这里是老子的居所,怎么?老子来不得了?」朱泊又从酒葫芦里吸了一大
口,施施然道:「老子饿了。」

  师兄弟俩赶忙告退去准备饭食。吴征心中感动,奚半楼将他安排来此居然大
有深意,能跟在师祖身边自有无穷好处,这一顿饭食做得分外卖力。

  酒菜上桌,朱泊浑然没有长辈风范,吃得狼吞虎咽如风卷残云一般。尤其一
道肉末茄子被他一扫而空,递过酒葫芦,满是油脂的嘴角含混不清道:「此间进
去墙角处左行三步,把毯子掀开,入地窖再打一壶上来。你们俩也喝点……罢了,
过些年头再喝。」

  吴征打好了酒再回来时,朱泊已是连连打着饱嗝,半靠在躺椅上消食:「半
楼赞你有易牙之能,果是不错!嘿嘿,这徒儿倒是有孝心给老子找个乖徒孙。乖
徒孙,日后老子的饭食便由你包了。」

  「师祖喜欢,征儿每顿都给您做。」吴征收拾碗筷笑笑答道,分外乖巧。

  「放下,那个先不忙,自有婆子来收。嘿嘿,你个外门弟子没人管,难道还
敢不管我老人家?」朱泊说话时老神在在的模样口气颇为倚老卖老,见之让人生
厌,偏生看在吴征眼里顺眼已极,这是自家沾了师祖的光,免去许多俗务。

  「都坐下。说起《道理诀》倒是与老子有些渊源。嘿嘿,当年不听师尊教诲,
非要强学的也是老子。」朱泊一脸得意洋洋……「征儿说来听听,到底看出了什
么棒槌玩意?就不信你一个鸟毛都没长的孩子,能比老子看出的还多?」

  吴征狠汗了一把!

  不仅因为川中方言棒槌可不是甚么好东西,师祖句句不离生殖器令人难堪,
更因这段秘辛从未听任何人说起过,想来门派已下了封口令。

  他所不知的是师祖虽说外貌不佳,年幼时可堪称名震世间的神童。只因选了
《道理诀》当时便在昆仑引发轩然大波。怪道始终觉得奚半楼答应得如此轻易有
些奇怪,原来上梁不正下梁歪,师傅的师傅也干过这等蠢事。

  说来也怪,自朱泊起昆仑派每一代总要出些离经叛道的弟子。朱泊极为硬气,
定是要修习《道理诀》,否则宁肯不练。师长们拿他没办法,只得将消息重重封
锁由得他去。幸亏如此,此事才未曾流传出去,只有昆仑派历代中坚知晓此事。

  朱泊强修失败之后,前代掌门大发雷霆,险些便生生毁了《道理诀》。他如
今的模样,也是因为二十岁被废了一身武功根基大损,才导致瘦小枯干比常人显
老得多。

  不过吴征细细一想:师祖能被遣去守卫藏经阁,现下武功之强可想而知,恐
怕不弱于列位师祖。这么一来,其当年天赋之高更是骇人听闻。

  吴征不敢说话,只是低头不答。

  朱泊一指杨宜知道:「小杨先出去。待对完了口诀再唤你进来。」

  杨宜知告退之后,朱泊见吴征仍是不言不语,笑骂道:「好个奸猾的小鬼头。
听好了,世间万物,微尘之沫系于无形丝线包覆之所聚也……」

  翻翻滚滚念了一大段才打消吴征心中疑虑,露出个抱歉的笑脸,呐呐得有些
不好意思。

  师祖修过《道理诀》,当是对其中利弊有了切身体会。奚半楼安排吴征住在
此处,其心思深远与拳拳关爱之意简直快突破天际。吴征心中感动得无以复加。

  「徒孙幼时曾受过伤。」吴征沉吟一番,露出左臂一处伤疤。疤面不大,却
有色泽较深,且如肉丘一般,可见伤口较深。以尽可能浅白的话语道:「当时徒
孙疼得狠了便盼望伤势愈合得快些。可惜事与愿违!待大了之后几次回想幼年童
稚之言,每每失笑。是以看见微尘之沫便有心有感。」

  能够教训加教育师祖,一股智商与见识上的优越感油然而生:「藏经阁里徒
孙便在想,为何只需人之未死,即使不敷药物伤口也可慢慢复原?」

  朱泊的聪明大出吴征意料之外,听到这里浑浊的眼珠陡然一亮:「这个慢字
说得既妙又准!大合微尘之沫本意!入你先人板板,老子当年怎地就没想到如此
简单的一层?」

  聪明人之间说话就是畅快,吴征见朱泊一下就抓住了关键,忍不住就要朝他
竖个大拇指。

  「且住!小杨滚进来,日你娘卖批的,今日着你得个天大的好处。给我坐下
好好听清楚,能悟多少悟多少,出了这门给老子烂在肚子里,敢提一个字就要你
小命。哼哼,长得五大三粗,用不着猜便学了《金刚横眉》是不?《登天青云》
就不敢去看一看?杜中天那小子也是个蠢猪,没药救了。」

  杨宜知一头冷汗,小师叔祖进来一顿劈头盖脸,先问候了自家娘亲,又臭骂
师傅,不需交代这事也得烂在肚子里。

  吴征将心中所知挑挑拣拣缓缓道来。当然不能把人体系统说得明白清楚,一
则太过惊世骇俗,二则现代科学都尚未研究清楚这个复杂到极点的东西,他又能
说清什么?只能含含糊糊,说人体之内当是微尘之沫所聚且有再生之能,当有无
形丝线相连,否则怎能解释为何脑中所想,便能让身体四肢百骸相应而动?

  「有理!有理!」朱泊听得手舞足蹈:「老子分明是眼睛看见个漂亮女人,
脑子里想干她,鸡儿便梆梆硬。若说没有无形丝线相连怎能说得通?」

  这个世界孩子早熟,十二岁的杨宜知早在山下妓院里破了身,回来后一顿狂
吹,惹得几位师妹小脸通红齐翻白眼。朱泊说的这些当然足够「浅白」。

  吴征汗如雨下。师祖怎地和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全他妈的色胚。

  「这是你在藏经阁里想出来的?」朱泊乜眼问道。

  「全是当时一通胡思乱想,想不明白,却觉得真有道理。」

  「嘿嘿,昆仑派上上下下,除了白常师祖全是一窝子蠢猪才让明珠暗投。嗯,
老子不是,乖徒孙也不是。」

  听他贬低历代先祖以自吹自擂,吴征与杨宜知更吓得大气不敢喘,全当耳朵
聋了一字未曾听见。

  吴征便在小院里住了下来,日夜与朱泊共同参悟《道理诀》。这位师祖满口
污言秽语却全无架子,慢慢的吴征敬畏之心尽去,除了人邋遢些,相处起来倒是
融洽。

  「师祖怎地不再修《道理诀》?」

  「一把年纪了没那心思,老子看着你学便成。练成了老子心里痛快,练不成
么……嘿嘿嘿,看个漂亮小伙子今后也要变成老子的模样,心里一样痛快。」

  「…………」

  「师祖,以您的经验看,《道理诀》用在那话儿上管不管用?」

  「毛才冒出两根便开始想女人了?依老子看你那根棒槌不小啊。」

  「嘿嘿,男人不嫌大嘛……」

  「大有个屁用?得够硬够持久,日得娘们儿喘不来气喊爹喊娘,那才是好使。
《道理诀》当然管用。」

  「嘿嘿,师祖高见……」

  ………………………………………………………………………………………
…………………

  「把脏手拿开滚远点,敢碰一下老子再也不下厨。」

  锅里的牛肉萝卜汤烧得喷香,朱泊伸向汤水的手指僵住。被吴征一个十二岁
的小娃子自称老子,偏偏一脸谄媚讨好:「你做,老子等着便是。」

  朱泊反身出门不停抽着大鼻子,唉声叹气腹诽不已:「几年才得吃一回牛肉,
怎生忍得?一个个脾气都是又臭又硬。他娘的,改日拉上半楼反出昆仑,爷孙仨
组个犟驴派得了!」

  次日吴征收了早课,杨宜知早在院里等候。朱泊正与他呱噪不已:「你家还
有摔死的牛没?昨日那些子不过瘾啊。」

  农耕年代牛可是主要劳动力轻易杀不得,便是圣上一年里也没几回口福。杨
宜知想方设法从家里弄来一头「摔死」的牛已极为不易,朱泊覥下脸来讨要让他
忍不住转身想逃。见吴征收功如蒙大赦:「师兄练功完了?小师妹明日要来吃午
饭,小弟家里前些日子打了些山猪用盐腌制了,正给您送了些。」

  「盼儿要来啊?咸猪肉好东西,走,咱们去挖些嫩笋回来。」

  「这个好这个好!老夫虚胃以待。」

  不理提起吃便没个正形的师祖,吴征与杨宜知扛上家伙上山。

  两年余前吴征惹下的风波在奚半楼的刻意保护下至少在昆仑派里已渐渐平息,
住的小院里又有位昆仑前辈,倒无人不开眼来找麻烦。

  一年前顾盼第一回偷偷前来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回了家趾高气昂:「小师
叔祖命我明日过去受教,可不是去找大师兄。」

  陆菲嫣莫可奈何,开始还放心不下时常跟来,久而久之也就随女儿去。反倒
见吴征一如从前对女儿极其疼爱,恼怒的心思淡了不少。不再担心吴征教坏女儿
后,时不时也还是来此打牙祭。

  于是这一处小院又热闹起来,杨宜知,陆菲嫣与顾盼时常前来之外,林锦儿
来得只比她们三人更勤。

  转过两个山头有一片竹林。正是初春的时节,春雷过后雨雾绵绵,竹林下的
春笋如冒出地面的尖石,肥厚鲜嫩,美味无比。

  只是今日地面有些空落,显是不久之前被人采收过一波。

  杨宜知挠头:「娘的下手晚了。大师兄,前边山头还有片竹林,咱们到那里
去。」

  日头渐已中天时才到目的地,吴征向来深居简出,这一座山头从未来过。只
见此地竹林面积不大,长于一大片斜坡之上,山风呼呼空气有些干燥。昆仑山宜
人的温度下感觉极为舒适。

  师兄弟俩寻着竹林一路采挖,不多时便挖个对穿,自然收获满满。

  「又有口福了!」想起春笋炖咸肉的鲜香滋味,杨宜知忍不住直流口水,扭
头却见吴征瞪着坡下愣愣出神。

  杨宜知极目远眺,这是一片V字型缓坡峡谷。站立的位置背阴,对面斜坡却
是阳光充足。山谷里郁郁葱葱,偶尔有各色小花点缀其间。顺着吴征目光望去,
视线正落在对面山坡半山处几十点鲜红。

  不待他出身询问,吴征猛虎出笼般向坡下奔去。

  在荒僻小屋里避世修行,除了朱泊外吴征从未显露过武功,杨宜知偶尔见过
几回,却被朱泊下了死令牢牢封口。但他心中深深知道,两年多时光带给这位大
师兄的,绝不仅仅是渐高的身量与日渐长开的俊秀容貌,更有突飞猛进的武功。

  只见吴征下坡时犹如猎豹飞驰,上坡时犹如困龙出海,其矫健快速令杨宜知
目眩不已。

  「说说你的理由。」慈祥而威严的老人讶异道。

  「爷爷!大师兄即使手无缚鸡之力,也绝不会居于人下。请相信孙儿的眼光,
他……很不同的。」

  心中暗自庆幸昔年吴征没落之时不离不弃,杨宜知快步赶上。只见吴征猫着
身子直勾勾地盯着面前十余棵低矮植株。

  椭圆的叶片,一人的高度无甚出奇之处,挂在其上的果实倒是看着诱人。指
头粗细,二指长短,顶端尖尖,或青或红。青的浓翠,红的艳丽!

  杨宜知对吴征的模样大感好奇,搜肠刮肚一番也想不起见过眼前物事,试探
问道:「大师兄,这是什么东西?」

  「你也没见过?想想清楚。」吴征又惊又喜。

  杨家的养珍堂可是大秦国最大的珍奇物事商号,这件绝不应该此时出现在昆
仑山附近的东西,吴征来了十年也未曾在这方世界见过的东西,若连杨宜知都没
有见过,那可真是意外之极的大喜事。

  杨宜知皱着眉头思量许久,笃定道:「没有,绝对没有。」

  「走,带我下山去市集!」吴征一路飞奔。

  「大师兄慢着些。」杨宜知拔腿发力,却越追越远:「这东西叫什么?您见
识广还请告知一二。」

  「辣椒!恩,最好的一种,二荆条!」

  「辣椒?二荆条?没听说过,好吃么?」

  「只消一口,你永远都忘不了!永远都离不开!」

  说吴征见识广那是纯粹的恭维之言。昆仑派上上下下没下过山的只有他一人。
诸如戴志杰,杨宜知,木雄飞木扬舞兄妹等同辈同门,每年都有一月回家省亲的
时光,顾盼也常随父母离开昆仑。

  于吴征而言,一来除了昆仑别无去处,二来他内心里始终抗拒着去接触这个
世界。他害怕下山,怕无法接受从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变成低矮的房屋,坑洼的地
面。怕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而彻底崩溃。

  然而这一次他不得不下山探究清楚。

  两年来昆仑派的日子越发难过,在圣上的默许甚至是授意下,以青城派掌门,
骠骑大将军迭云鹤与京都守备文毅为首的一系对昆仑派展开全面的倾轧。韩克军
闭门不出,奚半楼远在凉州又因吴征之事深陷泥潭,侍中胡浩孤立无援,昆仑派
一系日渐凋零。

  朝中势力的改变引发一系列效应,昆仑派于大秦国的各家生意都受到极大打
击,连带着派中的日子越发难过,连给弟子们的例钱都少了近一半。

  此等局面非是吴征一人造成,但多少与他有关,心中有愧。奚半楼每次回山
相见,吴征都准备了不少想法,然而每次都被奚半楼打断:「安心修炼,现下还
不到回击的时候。」

  但是发现了在这方世界堪称至宝的东西,吴征实在无法忍耐。前方炊烟袅袅,
人马嘈杂,吴征忽然发现,原来这不知不觉的两年来,他已完全接受了这个世界,
接受了昆仑派,甚至已深深将昆仑派三字融入心底。

  昆仑派人数众多各式物品需求甚大,来往又都是世家豪族,山脚下这一处市
集已存在了两百年,久而久之好生兴旺。

  吴征踏入集镇,发现眼前的一切不难接受。人群熙熙攘攘,叫卖声此起彼伏,
独立的小楼错落有致,虽不比前世繁华世界,一片古风竟让他有步入美妙画卷之
感。

  踏着青石板路,吴征左右张望颇显呆滞。倒是杨宜知熟门熟路领着他来到一
座三层阁楼前。

  「燕安居?」

  看着吴征不善的眼神,杨宜知赶忙道:「昆仑集里就此处生意最好,大师兄
想找吃食,也属这一家最全。这个这个,过了三进院子后头才是娼馆,呵呵,呵
呵。两边其实互不相连,说是独立的也成。」

  两人一同步入阁楼,门口迎客的小厮一见杨宜知便笑开了花:「杨大侠,快
请快请。掌柜的,杨大侠来了。」

  大师兄名声不好,杨宜知看着粗鲁其实心细,一马当先走在前头将吴征当做
个小跟班。

  「杨大侠有些日子没见了。」掌柜是个白面长须的中年男子,见了财神爷笑
容可掬:「快快,楼上请。」瞟了面生的吴征一眼只是拱了拱手,杨宜知既不多
言,他也不多话。

  三楼设了六处雅间,相隔距离不短,放上门帘便是个不错的隐私之所。进了
雅间杨宜知便一改此前老大的派头,低头哈腰先请吴征上座才吩咐道:「将所有
的菜色一一详细道来,口味,配置的佐料也要说清。」

  掌柜暗暗心惊吴征的身份,这等人眼色厉害,不该问的绝不多问,遂半弯着
腰将酒楼一众菜色说得巨细靡遗。——要说昆仑派与养珍堂这等豪门要来偷艺,
说出去谁也不信。

  吴征听得真切,绝无一种辣的口味。在前世里,川人自古喜食花椒,辣椒则
是明代才传入华夏,与川人可谓一拍即合从此成为每餐必备的调味品。

  心中有了计较,吴征微微一笑随口点了几样小菜。掌柜唤过一名清秀白净的
小厮嘱咐道:「好好伺候公子爷与杨大侠,出不得半点差池。」

  首次被人称呼公子爷,吴征心头暗爽。就世面而言,他是远远不如杨宜知这
等豪族子弟了。

  小厮手脚利落,摆上碗筷酒水便退出门口等候。

  「宜知,今日这一顿就借你的钱,日后算你一份子。」

  「大师兄这是什么话?区区一顿饭菜值得什么了?」

  「你只管记着,日后,算你一份子。」

  杨宜知见吴征言语郑重,忙点点头表示记下了。心中不免疑惑:难道那个辣
椒二荆条真是甚么了不得的宝贝?

  菜肴陆续上来师兄弟俩刚吃了一半,掌柜讨好谄媚的声音自下传来:「迭女
侠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快快楼上请。」

  听其恭维的程度尚在杨宜知之上,可想身份之尊贵。

  正是不到午后时分,饶是燕安居生意也十分清淡,三楼雅间此前更是空无一
人。吴征与杨宜知自然挑选避过斜照日头,最为舒适的一间坐了。

  一阵脚步声响起,新客在雅间外停下道:「让里面的人出来,银子我结了。」
语声细软显是名女子,只是一派高高在上下令的傲然口吻,让人听着十分不舒服。

  杨宜知嘿嘿冷笑,朝吴征做了个手势,两人闷声不吭干了杯小酒继续吃饭。

  碰杯的声音不响却似激怒了门外的女子,门帘缝儿里穿过一只剑柄被撩开。
吴征抬眼望去,只见掌柜愁眉苦脸正在一名穿得彩绣辉煌的女子身后弓着腰不敢
抬头,其意再明显不过:大神打架,这事儿我管不了,您几位自便。

  那女子身高中等,天庭饱满,细长的凤目明眸内蕴,秀眉弯似月牙,鼻梁与
朱唇皆是秀气小巧。身子还未完全长开已现玲珑浮凸,活脱脱川中女子的娟秀贵
气模样。

  她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两名意态沉稳的随从,看着便极为不凡,果是千金出
行前呼后拥。

  杨宜知懒散地搁下筷子,一脸无赖相道:「怎么?迭女侠这么有兴致?来来
来,坐下陪大爷喝一杯。」

  吴征心中冒出一个名字:青城派掌门,骠骑大将军迭云鹤之女,迭轻蝶。看
她方才迈步犹如舞步跃动的姿势,倒真有些轻蝶的模样。

  迭轻蝶不理杨宜知的惫懒话,双目注视吴征大感兴趣道:「坐在姓杨的上首,
你又不是戴志杰。让本姑娘猜上一猜,是了,想来便是昆仑派前……内门大弟子
吴征吴公子了吧?」

  思维倒是敏捷,只是说话时戏谑嘲弄故作是非的语气让人不悦,一个前字更
是刻意拉长了音调,加上微撇的嘴角,嘲讽之色溢于言表。

  吴征淡然一笑不以为意道:「是啊,正是在下。迭小姐一起坐下喝一杯?」
诸般嘲弄在前世经历得多了,这点算什么?也正因有了前世的历练,吴征才能被
革除内门大弟子身份之后迅速调整心态,适应现下的生活。

  「这话杨宜知说便算了。一个草芥平民,居然敢开口邀本小姐喝酒。哈哈。」
迭轻蝶笑如娇花:「可知就这一句,本小姐能砍了你也无妨!」

  吴征被剥夺了昆仑派内门弟子的身份,出身又是个偏远得不知名的山村,说
是平民草芥毫无问题。

  这个世界世家贵族与平民草芥的差距犹如天堑,一眼都望不着对面。迭轻蝶
说的话固然威胁恐吓的成分居多,可真要这么干也绝无意外,甚至无人会管。

  「你敢。」大师兄被冒犯,杨宜知拍案而起,却被吴征按着手腕示意坐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吴征露出排洁白的牙齿:「迭小姐要动手便动手,
想坐下便坐下,也没人拦你。若是想要这处雅间么,咱们吃完了便让给迭小姐何
妨?」

  吴征对这名一身贵气的艳丽女子无半分好感,既是冤家死对头,先前也已得
罪了,索性置之不理。

  迭轻蝶笑容越盛,恰在此时,先前伺候雅间的小厮揭开房帘捧着海碗入内行
礼道:「公子爷,杨大侠,汤来了。」

  吴征埋头吃饭,视线中忽然亮起一泓青光,「呛啷」一声脆响紧随其后。一
场异变如电光石火一般,汤碗碎裂伴随着异物落地的扑腾声,小厮厉声惨叫……

  三尺青锋闪着丽丽寒光,鲜红的血液混不沾滞般掠过剑刃滴落。面色青惨的
小厮捧着断了半截的左臂,蜷跪在地上紧咬牙关竟已痛得喊不出声来。地上一滩
迅速蔓延的血迹触目惊心……

  一切来得太快,吴征没有半点反应。他想不到一名豆蔻少女出手如此狠辣,
浑不把人当一回事……或许这些草芥平民,在她眼中与土鸡瓦狗无异。

  迭轻蝶嘴角残忍的冷笑分明是在说:「贱民,这就是你的下场!」

  杨宜知变了脸色,他知道大师兄的性子,平日里在昆仑山就属他最没架子,
连仆妇婆子都能打成一片。眼见这等惨事如何能不怒?

  明知不敌,他仍然起身欲拔剑,在昆仑山脚下,在大师兄眼前,焉能落后?

  终究是些世家子弟!不拿平民当人看。

  回过神的吴征虽感念杨宜知的挺身而出,亦不免感慨万千,拉住杨宜知道:
「救人要紧。」抢过身去从迭轻蝶身旁一掠而过,视若无物。迭轻蝶的两名随从
见主人未发话,也不阻拦。

  杨宜知见吴征俯身捡拾断臂抱起小厮,恨恨瞪了迭轻蝶一眼紧随而去。

  「最好的医馆在哪儿?」吴征有现代的急救技巧,但手头没有包扎药品,急
的满头大汗。小厮的脸色越发惨白,若不快速止血只怕有性命之忧。

  「往这里走!」杨宜知一边指路,一边紧跟脚步。

  吴征抢入医馆大门高喊道:「救人,拿包扎物来。」

  医馆内的老郎中眉目一皱,正待不满喝止,猛见杨宜知紧跟而来正对着他瞪
目:「还不快些!」

  杨家公子身材显眼,在市集里几乎无人不识。有他发话,医馆里迅速行动起
来。吴征接过纱布,问明外伤药物的功用,熟练地为小厮包扎伤口。来到这个世
界十年来从未做过这种活计,吴征仍然有条不紊,不再晕血之后其技术之纯熟充
分发挥,看得老郎中瞠目结舌。

  这个世界总有些吴征前世没见过的东西,比如伤药中就许多神奇的成分,包
扎完毕小厮不再血流渐止,命是保了下来。

  「多谢……公子!」小厮气息奄奄,心中仍感念吴征救命之恩,否则就算留
下一条命,医馆里的药钱他都难以支付。

  吴征摇头:「你叫什么名字?是我连累了你。」只可恨自己不具备外科技艺,
无力为小厮接续断臂。

  「小的叫刘荣。」他切齿骂道:「好狠的婆娘。」他受伤极重,这家医馆伤
药大为灵验,不多时伤口转麻沉沉昏睡过去。

  折腾了一顿天色已晚。吴征又与杨宜知借了些银两唤过医馆掌柜吩咐道:
「好好照顾他,出一点差池我唯你是问!过几日我会再来看他。」

  接过沉甸甸的银锭,掌柜点头哈腰:「不敢不敢,公子爷吩咐过的,必定尽
心尽力!」

  回山路上吴征一路阴沉着脸,到了小院倒头便睡。经过《道理诀》的修行他
睡眠质量极佳,可一夜过去心绪更加烦乱。

  勉强打起精神下厨准备早饭,朱泊悄然出现:「怎地?为刘荣抱不平?」

  师祖难得正经说话,吴征停下手中活计道:「恩,每个人都有活着的权利。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朱泊一愕:「嘿嘿,你小子就这点好,时不时迸出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让人
难以反驳。不过老子也是平民出身,这句话倒叫你说进心坎里去。给老子听好了,
这句话先给我烂在肚子里。不管你想什么,自己得先有本事。」

  「我知道。」

  用过早饭不久,约好今日午间过来打牙祭的顾盼便到了。只是没了平日里银
铃般的笑声,两只红肿的大眼睛显是不久前刚哭过,或许到了门口才停下。

  「怎么了?」吴征心疼不已。

  顾盼小嘴一扁,投在吴征怀里哭哭啼啼道:「爹爹不准我来,娘又和他吵架,
还动了手。」

  旁人的家事不好多说,吴征宽慰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懂,盼儿别管那
么多。师叔和师姑吵完便没了,只是闹腾呢,不是打架。」

  「才不是!三月前昆仑与青城大比败了之后,爹爹便时不时发火。爹爹说小
师叔祖和大师兄害惨了昆仑,都是罪人,不许人家来。娘听了便骂他女儿的事不
要你多管,反正你也不爱管,吵得可凶。二娘和小弟还在一旁帮腔,结果便动了
手。大师兄,咱们昆仑是不是碰到甚么难处,是你害的么?」七岁的女童已不再
懵懂,许多事情虽看不分明,心中已有了自己的计较想法。

  吴征心里一纠,搂紧顾盼幼小娇软的身体道:「师兄不会害昆仑。盼儿莫要
担心,待你长大啦,昆仑的难处便过去了。师兄要你一世开开心心,无人能伤你
……」

  三日后约上杨宜知下山探望刘荣,他却已不见踪影。

  「他非要走,小的也强留不住。只得将药钱结了,剩余银两全留给他傍身,
也不知走到哪里去了……」

  时光如梭,转眼五年时光过去,风霜雪雨中青云崖畔那座荒僻小院更添了许
多岁月的痕迹。

  「哈哈,徒儿真要这么做?」奚半楼捋须忍俊不禁:「倒是甚妙。」

  十七岁的吴征已成了青葱少年,立在奚半楼身旁甚至比初老的师尊还要高出
半头,飞眉如枪丰神俊朗,笑容直如朝阳初升:「忍了那么些年总要出口恶气,
徒儿的脾气其实也不好。」

             师徒俩相视哈哈大笑

  「扑哧!牛皮吹破天。」歪倒在更加破旧躺椅上的朱泊乜目道:「有点小成
莫要得意,明日给老子收着点,扮猪吃虎可不仅仅是这一回。」

  「弟子晓得了。」吴征向奚半楼摊手道:「师尊悄悄回山,明日又不出席。
弟子担心临阵换将,顾师叔不会答应。」

  「这你不用担心,不需与他知晓,为师已安排定了。明日放手去做便是。」

  忆起昨日密室之中陆菲嫣与林锦儿不可置信的眼神,疑似昆仑掌门疯了的询
问:「掌门师兄,征儿,怎能参与大比?」

  奚半楼一脸毫不掩饰的得意才让二女回过神来:「征儿……真修成了《道理
诀》,他现下是几品?」

  奚半楼高深莫测:「不可说不可说!」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下二字离去。

  陆菲嫣与林锦儿望着桌面快速干去的「六上」,两张艳口张得简直能吞下枚
鸡蛋。

  奚半楼拍拍爱徒肩膀:「你长大了,学得也很好。为师怕是没什么可教你的
咯。这便回了,为师在凉州等你的好消息。」

  晨光划开夜空,吴征精神百倍。

  一天青一灰黑两件长袍在桌面上摊平,双掌按压皱褶过处如熨斗抚过般笔挺。
将天青色内穿外面罩上灰黑长袍,吴征步出院门。

  朱泊捧着酒葫芦候在青云崖边,见了吴征也不由点头:「嘿,小家伙精神!」

  俯视青云崖,十余丈高的山壁早已不是初见时的头晕目眩,踩在崖顶回忆这
十五年,仿佛刚跨过一处巅峰。

  「去吧。老子一会儿去给你掠阵,哪个老东西敢不开眼,嘿嘿……」朱泊拍
着吴征的肩膀陡然发力将他推落。

  「握草……推我干嘛!」猝不及防的吴征手足在空中胡抓,活像是乱蹦的癞
蛤蟆。

  「哈哈哈哈哈……让你小子装!」师祖的欢笑声中,吴征看看落至崖底。他
深吸一口气,四肢仍是大张却显出一种奇妙的协调,此刻看去便像只飞扑的大鸟,
紧贴身子的衣袍更勾勒出条条肌束纹理。双足发力在崖壁上一蹬,身形如同利箭
斜射而出,着地一滚足不停步奔行而去。

  「鹰扬蛇窜!这一招用得好!」

  昆仑派与青城派五年一次大比,历来引人注目。

  两派各出五人,可车轮战,亦可连战,败阵后不可再行上场,哪一方五人具
有败绩便算输。

  这一回轮到新生代的弟子登场,做东道的昆仑派宾客云集,甚至连三品大员
中书侍郎庞颂德都提早一日到了。

  顾不凡脸色不好,此前三场昆仑一胜二负,折损了两名弟子几乎退到了悬崖
边上。得意弟子戴志杰已败下阵来,而青城派最强的弟子迭轻蝶甚至还未出场。

  杨宜知与刘仲嵋或许有一拼青城派出战弟子的可能,然而如今以三对四,实
力又不占优。剧烈消耗下如何应对青城明显准备压阵的迭轻蝶。

  何况另一名弟子范腾与杨,刘相比又有一段差距,难以取胜青城任何一人,
实则已是以二对四的局面。

  尚书郎刘文仪向张忠谦恭贺道:「青城派近年人才辈出,合该兴旺。这一届
看来连迭小姐也未必需要出场,取胜又是探囊取物。」

  一时间恭维不断马屁如潮,而反观昆仑一系犹如万马齐喑,现实如此,奈之
若何?圣上明里暗里有心打压,与昆仑派亲厚者相比青城派那边人潮涌动已少了
许多。若再败便是连败四届,这一泥潭却是越陷越深了。

  顾不凡心中益怒,朱泊与奚半楼自甘堕落便罢了,还要在门派里任性妄为,
搞得昆仑派如今风雨飘摇。「庞大人,日已近午,还请诸位贵客先用午膳。掌门
师兄吩咐了在下,昆仑有一秘制美食,请诸君品尝。」

  「奚刺史厚爱,敢不从命?」

  春秋阁前广场上立着两人高的擂台,支起的六口大锅就设在擂台旁,四口中
沸水正翻翻滚滚,一口中闻着味道应是熬了多时的大骨高汤,喷香逼人,另一口
却空无一物,引人注目。看来昆仑派有心推广这一稀罕之物,于众目睽睽下烹饪
也是人之常情,倒无人有意见。

  几样佐餐菜肴却非从六口大锅里盛出,侍者门从后厨里鱼贯前行,在桌案上
一一摆好。一众来宾贵客暗暗呐喊,菜肴先上已是备齐,难道这一秘制美食是主
食不成?无非米饭粉面,还能变出什么花样来?

  一名身着灰黑外门弟子麻布长袍,身背褡裢的青年领头徐徐而来,身后跟着
大厨老庄头与一众帮工。在广场上站定先是团团行了一礼,在青年的呼喝声中在
六口大锅前候命。

  老庄头与一众帮工开始擀面切丝,动作虽流畅熟练看着不过是制作面条,并
未有出奇之处。而青年却在空着的大锅前站定等候。

  「顾先生,这位可是奚刺史的弟子吴征?」侍御史李十郎看出了端倪,发问
中笑的阴险戏谑。

  「正是!」顾不凡牙缝中迸出两字,双掌紧握。丢人现眼!真是丢人现眼!
掌门师兄来信刻意交代此事不用管,不想闹了这么一出,还嫌昆仑面子丢得不够
彻底么?

  昆仑派中坚门人里,除了陆菲嫣与林锦儿云淡风轻甚至饶有兴致,其余都颇
有羞惭之意。同系的官员豪族更是愤愤不平,心中大骂奚半楼昏聩胡闹。

  昆仑掌门的弟子下了庖厨已是过分,不想更过分的还在后面。

  吴征举起备好的大桶,开始向空着的大锅中注入澄黄如蜜的菜油。见此情景,
青城一系不由得交头接耳,总算顾及昆仑派还是今日主人,只是窃窃私语低声嗤
笑,尚未名目张胆。只是可想而知,一旦来宾离了昆仑,这一出又将臭名远扬。

  吴征镇定自若丝毫不理。大锅旁的桌案上摆了六只大海碗,昆仑掌门高足珍
而重之地自背上解下褡裢,取出一只锦盒摆好。

  想来所谓的秘制美食便是盛放在锦盒里了?来宾皆被勾起了好奇心,有些还
半探着身子张望。

  吴征面对来宾揭开锦盒,只见盒中盛着色泽红艳的粉末,其中还点缀些许明
黄,举起锦盒微微前倾让人看个明白,朗声道:「此物名为辣椒,诸君请稍候。」

  辣椒末被均匀撒入六只海碗,约摸占了碗身的半高,吴征又调入白芝麻,花
椒末,桂皮末,八角末等香料。此时老庄头已开始陆续捞起趟熟的面条,淋上高
汤,加入肉片。

  油锅里开始微微冒烟约有七成热了。吴征掌起大勺打起满满的热油,泼剌一
声依次浇入海碗内。

  热油爆着兹兹啦啦的诱人声响,异香犹如冲天般飘散……

  「这……这是什么味儿?好香,好香。」

  「花椒味儿,不对,花椒的麻味中另一股香味。方才说教辣椒?难道便是辣
味?」

  来宾贵客虽看不起庖厨下人,其中倒有不少资深吃货,一闻便知不同。香味
入鼻,正是川人最喜的重味,不觉津唾满口腹中咕噜咕噜直叫唤。

  热油渐凉,帮工们以汤勺捞出些许装于小碟上,与大骨汤面一同上桌。吴征
朗声道:「此物名为红油,可直接加入汤面里,诸君可依口味尝试。」说罢开始
指挥老庄头与帮工们清理广场。

  小碟中油滋滋红艳艳的,其香刺鼻却层次分明,极激食欲,绝不令人反感。
庞颂德亦是老饕,见状向顾不凡拱手道:「蒙奚刺史厚爱,本官都有些迫不及待
了。」

  事已至此,顾不凡也是无奈,只得拱手回礼:「庞大人请用。」

  「咝……哈……」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更有些贪心的一次加了过多连连
咳呛。

  庞颂德一口面汤先行下肚,憋得满面通红似正咬牙苦忍才能不发出声来。三
品的大官儿不论何时何地均不能失了仪态,看着甚为辛苦。

  顾不凡不由皱眉,看在座诸人表现似乎并非什么美味,莫非掌门师兄弄了些
怪诞事物,给这干贬损昆仑的家伙难堪么?但也不至于将昆仑一系的全给坑里头
了罢?

  香气实在扑鼻,顾不凡夹起一筷吃进肚里,强烈的刺激自舌头起蔓延,如针
扎火烧般顺着汤面落入腹中,直欲喷火……

  「好!好!好!」庞颂德朝吴征竖起大拇指:「好东西,回味无穷,真个是
……真个是……好吃极了!」

  当代文豪竟然词穷,支吾半天只能赞一句好吃极了。吴征含笑躬身回礼,只
见西里呼噜的声响四起,官员豪族均顾不得颜面吃得正欢一如所料:川人本就性
喜重味,花椒更是早早流传,适应辣椒的本事自然也极快。虽有不少人被辣的直
抹眼泪,手上却是根本停不下来。

  庞颂德身为文官未练武功,年岁到了时常有些痛风的毛病。一碗红油汤面下
肚,发了一身大汗顿觉神清气爽,看向桌上其余菜肴只觉索然无味,覥脸向吴征
道:「吴贤侄果有易牙之能,本官尚未饱足,可否再奢求一碗?」

  春秋阁里无一不是达官贵人,只吴征一名昆仑外门弟子是布衣平民,开口讨
要大失面子。庞颂德这才灵机一动口称吴贤侄,自是拉上了奚半楼的关系。不过
这般做法又显得有些无耻下作,实在是胃口大开,忍不得了。

  吴征躬身道:「大人见谅,此物尚未大范围培植,目前只得这些。不过辣椒
有一件好处,无论入饭入菜尽皆可口,可谓百搭之物。大人可拌入菜肴用试用。」
心中暗笑:不吊着你们的胃口,日后拿什么来大发洋财?

  庞颂德摇头叹息意犹未尽,目视李十郎。议郎大人心中虽不舍,然而上官已
有明示,不得不将一碟红油奉上。

  用餐完毕,吴征又指挥仆妇侍者收拾碗筷换上清茶,不少人还咂着嘴回味,
恋恋不舍。内门大弟子身份是没了,外门大弟子身份还在,做这些倒不算逾矩。
顾不凡冷眼旁观,神情依然未见好转:一顿从未有过的美食固然带来惊喜,然而
想靠口腹之欲便收买一众达官贵人,未免太过幼稚。

  「吴征,忙完了速速退下。」春秋阁里不是一介布衣平民久呆的地方,见吴
征仍站在门边,顾不凡忍不住出声呵斥。

  吴征并未依言,反倒前行几步在顾不凡面前跪倒:「顾师叔在上,弟子吴征
求战。」

  顾不凡为人处事遵规守矩,应变之能却有欠缺,一时竟回不过神来。

  尚书郎刘文仪嘲弄笑道:「草芥平民,以为有两手异数便狂妄无知。一个外
门弟子竟出言挑战,可是轻视青城派?烹饪打扫才是你该做的,莫要失了本分。」

  侧头看去,刘文仪人如其名,文质彬彬仪态翩翩颇具名士风范。

  吴征微笑道:「刘大人有所不知,小人虽身在江湖之远,心系朝堂之上。身
为昆仑门人不得不为国家大事操心,欲为圣上分忧。烹饪虽是小道,然则亦有理
可循。一道看似简单的红油,碾磨的颗粒,添加的佐料皆需精心筹备,烹制时火
候油温更需精确,过低则难以爆香,过高则焦糊味出矣。刘大人久在朝堂,当知
国事亦然如此,需分门别类,一环一节皆不可轻忽,否则棋错一着满盘皆输。刘
大人,是以,治大国,如烹——小——鲜!」

  一句数顿!

  一言既出,满堂皆惊!

  「若说扫屋清台,分内事耳。然则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春秋阁里鸦雀无声,刘文仪极善机辩以毒舌闻名,此刻瞠目结舌一字答不出
口。

  「治大国如烹小鲜?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庞颂德捋须低念数遍,叹息一
声:「奚刺史好本事,教出这等好徒弟,当真令人艳羡。」

  顾不凡更是心中狂喜,这一回昆仑大大露脸,此前七年对吴征的种种不满几
乎烟消云散,越看越是顺眼。虽是武艺不如,能在文才上扳回一城,终是大妙!

  此时春秋阁里人等方才忆起,吴征昔年名传当世的神童之名,那一句天赋非
凡绝不仅仅说的是他修武的天分。

  光是这两句,不久便当流传于世……

  陆菲嫣与林锦儿今日的职责便是配合着为昆仑派捧出吴征,也从未想过吴征
对答如流,出言成章且字字珠玑,不由再一次惊得圆张樱口,艳丽无方。

  刘文仪咽了口唾沫,舍重就轻道:「一介草民,口出无妄之言!可知何为志
大才疏?」

  陆菲嫣终于反应过来该自己登场,笑吟吟地站起欠身道:「刘大人见谅。方
才的红油汤面太过美味,妾身一时忘了件事。」

  修长的丽人亭亭玉立,一颦一笑直如盛放的牡丹般明艳。从袖中取出一纸书
信向众人展开道:「掌门师兄谕令:自吴征进入春秋阁起,复其内门弟子身份,
仍为当代昆仑派大师兄。征儿,还不来接令?」今日她身着宝蓝色绸衫,即使昆
仑山名胜极多,陆菲嫣依然是最亮丽的一抹丽色,艳盖全场。

  吴征站起身来,剥去灰黑麻衣,露出内穿的青白锦衣长袍,前行躬身接令。
昔日昆仑上下寄予厚望的孩童如今长大成人,站在身前还比自己高了大半头,那
俊秀的容颜,阳光的笑容,非凡的自信,甚至是青春正盛的体魄散发出的雄烈男
子气味,均让陆菲嫣微微愣神。

  「师叔,请准许弟子出战!」吴征结果谕令,再次恳求。

  「既已是内门大弟子,自然准许。」顾不凡心中猜测的,是奚半楼认为吴征
文采非凡,不学武艺做个文官也不难。对比武之事仍仍不抱希望。

  青城派此刻风头已完全被昆仑压过,或者说被吴征一人压过。刘文仪哑口无
言,余者不如他甚多,想在文才上比拼已是做梦而不可得之事。早急着擂台重开,
一举夺回声势。

  张忠谦以目示意,青城弟子王广叶飞身上台,一手干脆利落的轻功引来一片
叫好声。

  吴征微微冷笑,拔步欲行。

  「征儿且慢!」林锦儿双手扶着一柄长剑捧过:「这是掌门师兄央韩府为你
打造的兵刃,尚未取名。」

  奚半楼对吴征的武功境界与习惯了若指掌,作为武学大行家,亲手订制的兵
刃定时无比趁手,这一点吴征并不怀疑。只是事先并未言明有此一节,那是要出
考题了?

  那宝剑剑鞘鎏金,鲨鳍吞口,入手极为适合。吴征沉吟一会,忽然想起前世
的一柄名剑来,朗声说道:「剑名昆吾,吴征以一身热血,守卫大秦国与昆仑派!
谢师傅师姑赐剑。」

  「昆仑大弟子出世当是大喜之事,征儿且行,师姑为你抚琴一曲《怒江滩》
以壮声威!」早有侍者摆上长案,架上一面七弦琴。琴身油亮隐含光滑,澄黄中
几屡鲜绿色如绮带般飘绕,一看便不是凡品。只是壮行向用锣鼓,一面琴能奏出
甚么雄壮的乐曲来?

  吴征嘴角挂着笑容顺着擂台拾级而上,不紧不慢。这一出便是事先安排好的,
在他分明已四十多岁的灵魂里,仍深深藏着一颗装逼的心。或许是从未有过这般
万众瞩目的时刻罢!

  「噔……噔……噔……」三声叠出,一声高过一声,出手便极慷慨激昂,
「噔……噔……噔……」紧接着三声便首平中低,尾音向下拉低后陡然一转再行
拔高。

  琴音自陆菲嫣修长的指尖流淌而出,饶是吴征早已熟得不能再熟,仍几乎忍
不住高唱:「浪奔……浪流……万里滔滔江水永不休……」

  昨日在奚半楼的授意下,二人试演排练一番。陆菲嫣乐艺之高简直堪称神技,
吴征随口吟唱,她信手抚琴,不消半个时辰便奏得分毫不差。

  虽说曲调与当世大为不同,陆菲嫣亦极爱此曲,奏时仿佛目前一条大江奔流,
浪花翻卷,说不清其中欢笑悲忧。惊异问起曲从何来,吴征信口胡诌,只说幼时
常听,不知何来。

  吴征抱拳施礼:「王公子请赐教。」

  「吴公子请。」吴征上台前花样百出,更是慢条斯理早引王广叶大为不满。
低喝一声拔出宝剑,飞身攒刺。

  内力到处,剑锋嗡嗡震动忽上忽下,一剑直如三剑一般。这一招「天下至幽」
是青城剑法中极为有名的一招,一招发出三剑连环,更有无数后招,无论如何应
对,总会引发后续连绵无尽的剑势。王广叶使得举重若轻,显是已得其中神髓。

  吴征注目凝神,剑尖将及身时方才侧身让开。

  王广叶来势极快,吴征闪避更是迅如奔雷,其惊险程度引来一片惊呼声。只
这一招便看出青城派高足走的是内家偏硬功的路子,身形灵动,下盘极稳,内功
更是不同凡响,堪为同龄翘楚。

  「天下至幽」剑势应声发动,在密不透风的剑雨之中,吴征身形或静如处子
只微微挪身,或动如脱兔弯身急闪。他没有还击更未拔剑,可王广叶的利剑连他
一片衣角都摸不着。

  张忠谦远观两人相斗面色凝重,眼见陆菲嫣一曲将终,拼力进攻的王广叶连
逼得吴征出剑的本事都没有,心中暗忖:《道理诀》真有如此能为?

  「铮~」地一声大响,陆菲嫣玉手张如兰花,四指翘起中指按于弦尾,内力
到处琴弦颤动不停,尾音绕梁久久不绝。

  王广叶剑势将尽又羞又恼,只攻不守已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居然还拿不下对
手,任谁都看得出他败了。心中发狠兵行险着,手腕一震长剑飞射而出!

  宝剑射向吴征丹田,逼得他不可不避。随即双掌成爪如抱日月向吴征抓来。

  张忠谦暗赞王广叶应对得当,对手身形灵动如斯刺他不着,便逼得对手不得
不生扛硬接,看这个跳梁小丑般的昆仑大弟子究竟有几分真本事。

  吴征恼他下手狠毒,正巧陆菲嫣又一曲终焉。足下牢牢钉在地上射出昆吾将
飞剑击落,大喝一声双掌平出。

  张忠谦大喜,在青城派同辈弟子中,他的内力修为仅次于迭轻蝶,吴征所为
正是他最为盼望的,双掌一错迎击而上。

  四掌相对,平地里如起了一阵狂风。王广叶只觉一掌触手绵柔直欲陷入其中,
一掌却似拍上坚硬已极的金铁。更让他心中大骇的是,内力相交的风暴之中,吴
征一身长袍牢牢贴在身上纹丝不动……

  高下立判!一股大力涌来,王广叶身不由主地倒飞而出,在空中时发力一振
想要落回擂台,不想一身内力竟似被打散了一般全提不起来,连四肢也全然不听
使唤。扑腾一声跌在地上甚是狼狈。

  吴征以《道理诀》内力暂时麻痹王广叶四肢神经,教他摔个四脚朝天。平日
里常与朱泊对练,王广叶的功夫当然不入他眼。然则众目睽睽之下大胜,难免兴
奋,何况朱泊修为精湛,常年都是他挨揍,哪有此番揍人爽快?

  王广叶落地之时陆菲嫣抬起玉手,余音渐息,两人配合竟是默契无比。吴征
立于擂台边缘,居高临下拱手道:「王公子,承让。」

  昆仑派这边彩声如雷,尤以杨宜知和顾盼叫得最为大声。

  「五品下?」张忠谦愕然暗道:「蝶儿有奇遇才于去年末险险跨入五品之境,
吴征小儿再怎么天赋异禀又如何能够?」

  吴征远望迭轻蝶,声浪滚滚远远传了出去:「迭小姐,吴征候教!」

  轻松击败青城派出战五人中的第二高手王广叶,在场中能与吴征比肩者也仅
迭轻蝶一人。可说这一场虽非决战,已可决定胜负。

  「看你有多大的道行!」迭轻蝶嘴角微撇,依旧是蔑视不屑的目光,一双细
长凤目仿佛在说:「刁民敢尔?」

  迭轻蝶行动间依然是轻轻跃动的身姿,登上擂台后皎若白雪的皓腕一翻取出
长剑道:「拔你的剑!」

  事关胜败,吴征不敢丝毫托大。龙吟声中昆吾出鞘,只见长剑犹如一泓秋水,
光可鉴人。若是凝眸于剑刃,直如俯视深渊一般。韩家名兵,果然不凡!

  两名大秦国一等一的后起之秀也不多话,提剑便斗在一处。

  骠骑将军迭云鹤人称「晴空一鹤」,是世间极为罕见的十一品绝顶高手。迭
轻蝶显是得了真传,一招一式法度严谨,攻时如迅雷霹雳,守时破绽不露。

  吴征则一如之前身形极为灵动,且有一身堪称妖孽的反应速度,每遇险招总
能在间不容发之际将将避过。——旁观人群里多有高手,看多了便即明白。吴征
每每看似兵行险着躲得狼狈,实则是通过极为精准的计算,使得每一回都是刚巧
避过,够用便好。

  青城派剑法本已诡异多变见长,然而吴征在场,反倒显得昆仑武学进退犹如
鬼神。

  斗到分际处,迭轻蝶右剑一招铁索横江横削吴征手臂,同时左手如弹琵琶连
点吴征左肩三处要穴。

  这一招攻敌必救,分心二用的同时招法丝毫不乱,正是迭轻蝶的绝招!

  吴征长啸一声腾跃而起,迭轻蝶似早已料到,剑势横空朝着吴征落点一路紧
逼。

  这女子刁蛮无度下手狠辣之极,其势已不是比武而是要取人性命。吴征大怒
再不留手,《道理诀》内力发动,身在空中陡然一顿,又硬生生向左偏移了半尺。

  迭轻蝶见对手在空中还能变向大吃一惊,手中宝剑刺空,右半边身子全是破
绽,目光所及一片青光闪烁。大骇之中着地一滚避开杀招,身形方定,只见青光
漫天卷来,一副要将她毙于剑下的模样。

  迭轻蝶莫可奈何,只得不住在地上翻滚,灰尘渣土沾得满头满脸,这才醒悟
吴征并非要她性命,而是诚心逼她出丑。

  迭轻蝶知道对手武功在自己之上,刁蛮脾性一起竟是不闪不避,持剑和身扑
去要同归于尽。

  吴征不慌不忙,昆吾搭在她剑刃中央圈转。迭轻蝶只感一股大力传来,长剑
不由自主的脱手飞出,同时又被一只大脚踹在胸口,应声倒地。

  青蒙蒙的剑光闪烁如妖光斩向左臂,迭轻蝶陡然变色,大骇中双臂捂脸叫道:
「不要!」

  「你斩人左臂时可曾想到有今日?」吴征终究没有伤他,倒不是见她娇俏可
人心生怜惜,而是此时伤了骠骑将军之女将有无穷麻烦,昆仑正是重新崛起的关
键时刻,一时的冲动大大划不来。「多行不义必自毙!」

  吴征羞辱够了迭轻蝶,傲然回身望着青城一系诸人高喝道:「还有谁?」

  结局已不言而喻,吴征取胜迭轻蝶未见艰难消耗也不大,张忠谦黯然摇头:
「五品中,沛莫可御!」

  青城虽败倒也磊落,张忠谦起身向顾不凡抱拳道:「吴贤侄势不可挡,青城
派这一阵认输!」

  顾不凡苦憋许久,此刻再无法忍耐喜上眉梢:「承让承让。征儿也是一时侥
幸。啊?不比了?青城还有一名弟子未曾出场啊!张兄难得来一趟昆仑,不如多
留几日?哎,张大人,您也要走?昆仑山风景极美还请盘桓数日!啊?李大人,
别走啊……」

  今日昆仑派大获全胜,无论文才武功均压得青城派抬不起头。对于连败三届
的昆仑而言,实是扬眉吐气。戴志杰,杨宜知等弟子见大师兄归位,还是那位惊
才绝艳的天纵英才,连连欢叫着向擂台奔去。

  顾盼一路欢笑如一串动听的银铃,一如既往要向大师兄扑去。吴征苦笑避开,
小师妹也已成了十二岁的少女,身形初长,已不再是昔年那个可以随意搂搂抱抱
的女童。其余同门不敢相争,大师兄与小师妹从小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如今男俊
女俏,正是一对璧人……

  ………………………………………………………………………………………
………

  「征儿,掌门师兄来信了。」

  吴征每日仍勤练青云纵不辍,刚刚爬到崖顶,便见林锦儿娇小柔美的身姿正
含笑等候。

  「吩咐什么了?」吴征一边抹汗一边接过信函。

  「看完了收拾收拾,到春秋阁来,你该下山啦!」林锦儿心情复杂,自家孩
儿终于长成,要离开昆仑的羽翼勇闯天下,也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春秋阁里吴征领头跪在地上,顾不凡宣令道:「江州有盗匪作乱,我辈武人
当除暴安良,特着吴征,戴志杰,杨宜知,刘仲嵋,燕瑜,范腾,张白奇,木雄
飞,木扬舞九名弟子下山,协助缉拿盗匪!」

  一切收拾停当,九名弟子迅速赶赴江州。昆仑大胜青城,吴征声名鹊起,十
七岁的年纪也到了出山的时候。这一次名为缉拿盗匪实则是累积功劳,赴京之后
好谋个一官半职。

  区区盗匪有什么本事?然而吴征万万想不到会变成这样。

  现下他正与陆菲嫣一同缩在一处荒弃宅院悬挂的牌匾中。鼻息里尽是师姑醉
人的体香,然而吴征的心情却极为沉重。

  牌匾之外的厅堂里,骠骑将军,青城掌门之女迭轻蝶正不着片缕被按在地上,
高高翘起的嫩臀儿中央花缝汁液淋漓,一根壮硕的阳根正狠狠穿刺着肥美的肉花。

  世事难料,吴征万万想不到正强暴迭轻蝶的会是昔日的小厮刘荣,更想不到
千金小姐即将到来的命运,将是一场惨无人道的轮暴……

TOP

0
           第五章、娇花蒙尘·百媚之体

  说起川中最富饶的地方,成都与江州永远并驾齐驱,犹如两颗明珠在益州大
地上光亮夺目。

  成都占据了一望无际的川西平原,广袤的幅员,肥沃的土地,是得天独厚的
天府之国。而江州则恰恰相反,在这里你几乎找不到一寸平整的土地,若是漫步
于江州地面,永远是在爬山或是下山,从古至今,绝没有比「山城」更加适合它
的词汇。

  唯一平整的,只有水。数江交汇之地依然得天之眷顾,想要离开被群山环绕
的川中,从江州水路堪称上上之选。

  吴征迤逦而行,转过山头,江州城尽入眼底。

  前世熟悉的吊脚楼,河岸上成排的纤夫,甚至是清晨湿润的薄雾,隔世的一
切都那么熟悉。无论身处哪个世界,大自然限定了一处的地貌,智慧终要将当地
的发展殊途同归。

  地势带给江州无穷的财富,也带来无穷的烦恼。

  因为人人家境都不错,盗匪极容易盯上这里,也因为群山夹群江的地势,若
是守御敌国大军进攻自然稳如泰山。可面对三三两两高飞高走的蟊贼,简直是历
代江州太守无解的难题。

  「三师姑的家就在那里。」戴志杰遥指着山顶一处壮阔庄园道。

  天门山俯瞰两江,正是江州最好的地方。不仅景色宜人,更是一处风水宝地。
作为江州漕帮龙头,远远望去,陆家庄园几乎占据了天门山顶的一半,可见其财
势之大。

  「要去拜会么?」戴志杰熟悉各地风土人情世故,甚至遍属数大秦国名门世
家子弟都一一刻在脑海。吴征自然是从善如流。

  「先办了正事好些。咱们入江州不宜过度张扬打草惊蛇。早些把事情办完,
才好计较。」既是缉拿盗匪,一干昆仑门人大喇喇地上陆家庄园拜会,吓跑了蟊
贼还领个屁的功劳。

  「咱们分头入江州?」吴征早熟,然而统御之才可是他还不具备的,对当朝
地理风物的认知更是浅薄,自从昆仑下山绝大多数事情都是戴志杰拿主意。

  也难为这位昆仑派二师兄平日里武功勤练不辍,脑子里还要记下如许多弯弯
绕绕的东西。吴征十分怀疑他的脑子是不是长着一副立体地图模样,上边插着密
密麻麻的小人,想谁便能拎起那个小人,所有资料跃然而出。

  「分头好些,最好再乔装打扮一番。我带了不少材料来。」戴志杰从马车上
取出一只大包囊,里头各色化妆之物一应俱全。

  吴征扮作一黑面小厮,跟在扮作土气行商的杨宜知身后。

  此举令他极为不满。今生一副皮囊比起前世要好得太多,吴征向来以帅哥自
居。依世间的风俗,见面要称一声「吴郎」的。

  「大师兄您相貌太过英俊潇洒,风姿不凡,如此醒目显眼可不妥当,只得委
屈些。」一番恭维话让吴征略微接受,回目见到木雄飞木扬舞兄妹,火气又腾地
冒上来。

  这对亲兄妹相差两岁,哥哥高大帅气,妹妹亦是出挑娇美。一众师兄弟都在
扮丑,唯有这俩货还是之前的行头,光鲜亮丽将余人都比了下去。

  「你们俩怎么回事?不用乔装的吗?」「大师兄,我们扮作兄妹啊……」
「我……」终都是少年脾性,爱美好出风头。见吴征硬生生吞下骂娘的粗话,实
际领头人戴志杰笑骂两句也不做深究。此次江州闹的匪患并不大,一干蟊贼抢了
就跑,或藏在人群里找不着,或快速隐于深山。纵使逮着不少,也是于事无补难
以禁绝。昆仑派放心让众弟子单独下山也是经过了全面评估——这点事都办不好,
还当什么昆仑门人?

  师兄弟们约好了集合地点,一路做下昆仑派暗号标记以备不测,分批从不同
道路进入江州。

  十七年来第一次身入大城市,吴征极为开心。

  川女在前世里便极具艳名!虽说身量大多娇小,可是肌肤白皙模样精致,一
口婉转娇柔,变化极多的川音方言在她们音调细软的嘴里更是宜快宜慢。快时如
同竹筒爆豆子,清脆嘹亮好似银铃。慢时又如情人低语,温柔旖旎销魂蚀骨。

  江州女子较之成都更加火辣直爽。当世风气较为开放,即使还是早春时节,
亦有不少女子身着开襟服饰,露出颈下胸口大片白花花的雪肉,引来不少登徒子
垂涎的目光。

  「哎,长这么大,整个大秦就成都和江州最爱来。」杨宜知左右观望瞧个不
停,简直看花了眼。

  「你是在给我显摆见识广博吗?」阴测测的声音袭来,杨宜知遍体生寒缩了
缩脖子。

  「大师兄,待此间事了,小弟带您去乐乐如何?」大师兄从小在昆仑长大,
这都十七岁了还没碰过女子,做师弟的怎能不暗暗着急?

  吴征撇了撇嘴:「老子的初精怎能交给烟花女子?像你似的不成器。」两人
窃窃私语。江州大部分同门都是初来,先摸摸地形实地考察,起码做到心中有数
再去拜会江州太守配合缉拿盗匪,才像个诚心帮忙的模样。

  行至天门山中腰,一座壮观的吊脚楼建筑依山壁而建,如高山般拔地而起。
洪涯壁三个鲜红大字刻在山壁边,让吴征心中一跳。

  六层高的吊脚楼从崖底直达崖顶,天门山交通要道于此地正巧过半,人来人
往熙熙攘攘,叫卖之声此起彼伏甚为兴旺。

  「前世还在这里吃过一碗麻辣薯粉。」吴征心中暗道。不由仰着头细细观望,
期盼找到些前世的记忆。

  与前世里现代化建筑技术相比,洪涯壁的木制结构显得有些颤巍巍的,走在
上面不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让人心惊胆战。不过经历许多年月,风吹日晒痕
迹下的吊脚楼依然巍巍而立,显然比看上去坚固得多。

  吴征来回观望,忽然一个略有印象的身影跃入眼帘。照说江州举目无亲,所
识者只有几个师弟妹,那自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这个略有印象从何说起?吴征
心下疑惑,视线不由锁定那个身影打量。

  那人双手拢在袖中,背影看去不算高却极为敦实。黝黑的肌肤,遒劲的肌肉,
沉稳的脚步似乎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此刻他正倚栏站立似乎在等候什么人,一
头长发并未绾起,遮去大半边面目。明明并不熟识,却偏偏觉得朦胧的背影有那
么些印象。

  吴征心中疑惑,向杨宜知道:「上三层走走。」二人顺着两侧仅有两道护栏
的木梯上楼,一个转角便失去那人的踪迹。

  吴征皱眉搜寻,吊脚楼仿佛一望可达尽头的长街,然而那道熟悉的人影却不
见了踪迹。甚至楼梯旁有不少人有意无意地挡住了他的视线,气氛令人捉摸不透
地怪异。

  「客从何来?」一名倚在栏边懒洋洋的男子看似闲汉,却在与吴征杨宜知擦
肩而过时拦住去路。宽大的衣袍下隐现坚硬的长条物,显是带了兵刃。

  「昆仑弟子杨宜知见过大人。」闲汉手掌微翻露出面铜质令牌刻画着一匹恶
狼,竟是江州太守麾下百夫长。

  「原是杨公子,不敢当。此地将生异变,还请早回。」「可是缉拿盗匪?正
奉师命下山协助……」一句话尚未说完,异变陡生!

  两扇紧闭的大门被一股气浪拍飞,三名行人正挡在中央,惨叫声中被横推出
去又撞碎围栏,飘飘荡荡地从三层坠落。

  「动手!」不知谁发出的爆喝声中,行人纷纷抽出兵刃向屋内冲去。

  「哈哈哈!散兵游勇!」乒乒乓乓重物坠地或是撞碎桌椅之声过后,一名身
形古怪,似乎佝偻着身子步伐又有些蹒跚的黑袍人电射而出,足不停步腾空跃起
从三楼撞碎护栏处跃落。

  惊叫声乱成一片,「坏了!」百夫长抽出长刀不及招呼便顺着楼梯狂奔——
看来只学了军营里的本事,轻功有些捉急。

  「这个人……好强!」杨宜知瞪大了牛眼。黑袍人只偶露峥嵘,那一手震碎
门板的内力与跃落时的轻功均是上上之选,竟是一位不下九品的大高手。

  街道上叫卖的货郎,下厨的伙夫,挑脚的担夫,形形色色不一而足,纷纷撤
去伪装露出行藏。明晃晃的兵刀四起,灰袍人随手抓掷片刻间便去得远了。

  吴征手心冒汗。看今日形势黑袍人显是盗匪之首隐藏于市集里,江州处明察
暗访锁定了位置,今日暗收罗网缉凶。「跟去看看。」已表明了身份,再袖手旁
观别说捞不着功劳,回去反倒会被责罚。

  吴征一跃而起,一路攀栏搭柱,亦是轻飘飘落下地来,虽无黑袍人的震撼,
身手也是大显不凡。

  「好俊的青云纵!」说话的男子三绺长须,面目白净颇具威严。

  吴征忙敛容行礼:「见过富大人,弟子昆仑派吴征。」来江州之前早已将主
要人物记得精熟,这位男子在人群中被团团围住仍显卓尔不凡,自然是江州首席
人物,太守富久昌了。

  富久昌对这位近来风头出尽的昆仑大弟子早听人介绍过形貌模样,已猜到吴
征身份,闻言道:「原来是吴贤侄,果然英雄出少年!现下不是说话处,这伙蟊
贼扎手得很,容稍后再叙。」看富久昌气定神闲的模样,显是已做好充分的准备,
吴征略略定下心来。朝刚刚落下的杨宜知点点头,二人站在富久昌身旁观望。

  黑袍人武艺高强。然而江州守军有备而来早早在各条路线上布下战阵,以半
弧形截击。更有扎马长枪,强弓劲弩等致命军械,纵是黑袍人展露出九品的身手,
也不敢硬撼军阵。

  他左冲右突,随手拨开泼雨般的狼牙箭,只对延绵达半里厚的军阵无可奈何。
军阵首尾呼应,强行撞进去只会身陷重围,施展轻功也不可能飞跃半里距离。看
来被擒拿也是迟早的事情。

  富久昌随口呼喝,身边掌旗使挥舞令旗,各处军阵只包围阻路绝不贪功冒进,
打算以铁桶阵活活耗死黑袍人。

  这种原始却极为有效的战场传令方式让吴征目眩神迷。

  站在富久昌身边,见这一脸文气的太守指挥军阵,掌旗使舞出复杂的旗语,
近两千人的大军分进合击分毫不差。吴征心想:只有半分钟不到的延迟,好厉害!

  眼见包围黑袍人的圈子越来越小,留给他的时间空间均已不多。吴征心中暗
想:前后与右侧崖顶都已堵死,唯一的退路只有从左侧山崖跃下,不知富大人安
排了没有。

  黑袍人当局者再迷也发现了此点,他早早靠在断崖边,不让这一侧被兵丁堵
上断了后路。眼见无力突围,黑袍人纵身向崖底跃下。

  「收网!」富久昌一声令下,雄长悠远的号角声想起,崖下树林中发出冲天
箭羽,密密麻麻就算一只苍蝇也得被万箭穿心。

  「妈了批!」黑袍人一声怒骂,单手如钩抓紧崖壁定住身形,一手拨打箭羽,
双足仿佛黏在崖壁上,以惊人的武功缓缓又向崖顶攀去。

  崖上的兵丁也开始放箭上下夹攻。黑袍人深吸一口气,双臂平举横身足底踩
在垂直的崖面上,如履平地般狂奔了十几步,一口内息才终于涣散,复又矮身双
手抓住崖壁。

  这十几步跨的好大,瞄准他攒射的箭阵全数落空。这一手横身行壁的绝技更
是让众人一呆,富久昌也未及时传下军令,攻势一缓。

  「师妹在这里!」打斗声又起,却是从方才洪涯壁三层处传来。这声音吴征
听过,正是之前门派大比时和他对阵的王广叶。青城派也来了?

  富久昌始终沉稳的面色忽然大变,顾不得黑袍人抬眼望天。

  只见王广叶领着五名青城门人正与三人斗得甚急,其中正有吴征觉得有印象
的人影。此刻他终于想起此人是谁。

  脸上蒙了黑巾,背上多了个大麻袋,左臂空了一截,五年前受吴征连累的白
净小厮刘荣成了黑肤敦实的汉子,手中一柄长剑力斗王广叶,竟颇有沉稳气度。

  王广叶长剑青光闪闪正步步紧逼,看看占据上风。不防刘荣左向虚引仿佛粘
住他剑身顺势削落。

  王广叶大惊失色百忙中弃剑后跃:「你……你怎会这招如竹中空?」刘荣冷
笑一声从缺口杀出,身形如兔起鹘落竟也修成一身高妙轻功,即使身背的大麻袋
看着甚为沉重,青城门人呼喝着追赶,却越追越远。

  看富久昌惊怒交加的神色以及王广叶呼喊的师妹,不用猜也知道刘荣背负的
麻袋里必是迭轻蝶了。

  「去召集同门保护富大人,不要轻举妄动不可分散。」这里帮不上忙,以吴
征高过同辈一截的武功,刘荣那边倒是足以应付一下。再者以刘荣和迭轻蝶之间
的仇恨,这一下怕要闹出大事来。至于保护富大人云云,怕是富大人保护他们才
对。

  吴征始终对刘荣怀有歉意,当年被迭轻蝶断去一臂纯属遭了无妄之灾。可世
界便是如此不公,心狠手辣的迭轻蝶偏偏是骠骑将军,青城掌门的掌上明珠,刘
荣一旦怒极伤了迭轻蝶,那可是闯下大祸神仙也救不活了……

  吴征施展轻功朝着刘荣奔逃的方向追去,他轻功更佳,不久便超过青城门人。
见来了救星,王广叶高叫:「吴师兄,还请帮忙救下师妹。」吴征只回头一笑一
言不发,这话随便答应了可是给自己下套子。

  《道理诀》内力布满全身极为悠长雄厚,运力于双腿时隐见肌肤表皮膨胀而
起,仿佛贲张的肌肉。追逐的双方差距越拉越大,当先奔跑的刘荣即使身背一人,
反倒不见累赘。其后的吴征后发先至,也将青城门人远远甩开,待转过一处山脚,
只剩吴征与刘荣一追一逃,余人尽皆看不见了。

  刘荣长力极佳,背负一人奔行足有半个时辰速度丝毫不见减弱,吴征越追越
奇:自己从小修炼,又有《道理诀》神功,怎地刘荣的内力竟似不弱于他?

  念及此处心头一阵不爽。虽是四十余岁的灵魂,这具身体却萌发着旺盛的荷
尔蒙,成熟的大脑有时挡不住青春的冲动。

  提气顺着刘荣上山的路径直追。不知不觉中已追出七十余里路,此地群山缭
绕荒无人烟,若非跟着目标,便是出动江州全数官军拉网搜索也难以找到。幸而
吴征心细也不托大,一路留下昆仑派暗记。既已锁定了目标便不急于贸然动手,
若能等候追寻暗记而来的同门与江州官军,显然更有把握。

  山路狭窄,吴征不敢过于靠近,远远坠着刘荣跟随。

  刘荣步入一片密林,吴征看不清他身影,只得略等候片刻才悄悄掠入林中。

  这一片林子被茂密紧连的树冠遮天蔽日,林中形同夜晚。吴征入内许久完全
迷失了方向,想要退出树林却找不着道路,不由心中一紧,像只无头苍蝇似的乱
窜,越窜越慌。

  「征儿,莫要乱动。」熟悉的声音如一根细线钻入耳朵,吴征诧异回头。林
影重重看不见陆菲嫣的身形。既是师姑到来,吴征依言立在原地等候。

  过了一柱香时分,陆菲嫣在一顶大树后飘然而至:「青城派的迷途幻阵,你
破不了的。」「师姑怎会来此?」香风熏人欲醉,吴征心头大定。陆菲嫣已是九
品下的功力,有她前来坐镇,配合江州官军拿下神秘黑袍人不成问题。

  「这里的事情有古怪师姑才急忙赶来,还是晚了一步。」江州蟊贼作乱,危
害虽不算太大却令人烦不胜烦。昆仑派上下也并未当一回事,便遣了弟子下山协
助。

  然而接下来数日传来的情报却奇怪得很。

  往常的蟊贼都是抢一个防不胜防,得手后绝不会久呆。这一回却大为不同,
蟊贼虽也是抢了就跑却久久不曾离去,仿佛布下了陷阱在等待猎物一般。顾不凡
收到信报之后几名同门商议,都觉得其中必有阴谋。

  江州是陆菲嫣故乡,里里外外的一切以她最为熟悉,因此扑天双雕载着她日
夜兼程率先赶来支援,杜中天等人则从陆路前来。陆菲嫣抵达之后循着昆仑派暗
记一路追至此处,远远望见吴征陷落迷阵,旁观许久才看穿其中门道入内救援。

  「应该是。听说迭轻蝶被抓了,富大人虽未明言,看他担惊受怕的模样怕是
假不了。我追着个人到了此处便被困住。」「志杰宜知他们呢?」「我和宜知一
道,正巧撞见富太守缉拿盗匪,宜知应当已召集同门汇合与富太守在一处了。」
「我们进去看看,莫要大意。能布下迷途幻阵的绝非一般人,只是他们抓迭轻蝶
干么?青城派内讧么?」纵是成熟如陆菲嫣,也压抑不住心头好奇。

  二人穿过幻阵,藏匿着身形小心前行。一路上吴征将洪涯壁发生的事情详说
一遍,只是惊鸿一瞥,陆菲嫣也推测不出黑袍客是何许人也。

  密林之外竟是一处破败的庄园。庄园被山谷环抱缭绕,进出的唯一路径便是
迷途幻阵!

  陆菲嫣纳罕不已,她是江州本地人,家族更是漕运总把头堪称江州一霸。可
此处的庄园闻所未闻,仿佛凭空冒出一般。只能暗道深山老林之中,错漏了也不
稀奇。

  青石板铸就的道路已被荒草埋没;水锈斑斑的看门石狮子仍能见威武之态;
朱漆大门宽达三丈,便是两辆马车并排也进得去;飞檐翘角的屋顶遮着橘色的琉
璃瓦亦未完全褪色。加上宽达二十丈的院墙,庄园虽已破旧,依稀能看出昔日的
繁华豪奢。若在想想建于这等杳无人烟之处,更是诡异得很。

  吴征与陆菲嫣藏于墙角高及腰侧的荒草丛中,倾听许久方才互相使个眼色。
不敢贸然施展轻功,陆菲嫣扶住围墙如壁虎般四肢贴住墙壁慢慢攀至墙顶,露出
双点漆眼眸窥视确认无人,悄无声息地飘落院里隐没草丛。

  吴征左右张望掩护陆菲嫣上墙,不经意间见师姑攀爬时绷紧浮凸的臀儿,忍
不住热血上头。那臀儿因陆菲嫣屈身的姿势而正对吴征高高撅起,丰美如去皮后
满裹浆汁的水梨,引人恨不得扑上去狠狠地深嗅一口先品芬芳清幽的味道,再重
重咬上一嘴尝尝弹牙软腻的臀肉。

  定了定心神,吴征深呼吸几口,再把梆硬的鸡儿摆好位置不至于丢了丑,才
轻巧越过围墙。跃动的身姿落地时几未发出一丝一毫声响,让陆菲嫣暗自赞赏,
嫣然一笑。

  两人顺着墙根摸索前行,在朱漆大门正对的一处厅堂边停下,悄悄打开窗棱
摸了进去。

  乱糟糟的厅堂墙角散落着不少杂物,摆放的梨木桌椅虽结实,漆面却大多斑
驳掉落。奇的是如此破败之所偏干净得很,应是不久前有人刻意打扫过。

  「有人来了!」陆菲嫣始终竖着耳朵倾听动静,门外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之外,
远处亦有人奔行而来,其速之快令陆菲嫣暗暗心惊:这人功力在我之上。

  忙准备示意吴征躲藏身形,只见他已在四处张望寻找藏身之所。两人几乎同
时选定了高挂于房梁大书「义高千古」的牌匾。

  近处的脚步声来得不快,远处还有段距离。陆菲嫣与吴征轻功俱都高妙,迅
速藏好身形以待良机。

  牌匾甚大足有十尺宽,四尺高。但吴征高大,陆菲嫣出挑,藏于其中空间也
不多,不免鼻息相闻。幸好勾住沉重牌匾的木架子极为结实可以借力,否则只能
攀在墙上时间久了两人都不好受。

  「咯吱呀」,苦涩的房门被推开,三个脚步声踏入厅堂。不久那奔行的脚步
声不迈大门,也是翻越院墙入厅。

  「师尊受伤了?」黑袍人肩背上插着两只羽箭,整颗箭镞全数入肉,血迹已
然干涸。他掰断箭杆,令刘荣以尖刀划开皮肉将箭头取出,狼牙箭头带着倒钩导
致血肉如注,「都是些皮外伤不妨事。人带回来了?」包扎完毕黑袍人全程未曾
痛哼一声,竟是条十足十的硬汉。

  刘荣似是情绪有些低落,低声应道:「带回来了,放在后院屋内。」「嘿嘿
嘿!本想抓些小虾米耍耍,不想钓上条大鱼。」黑袍人阴测测的笑声犹如刀刮锈
铁,令人不寒而栗:「带她过来。」刘荣一言不发离去,背了迭轻蝶回到厅堂。
名门贵女始终昏迷不醒任由摆布,奇的是落在三个男人之手许久,居然身上衣物
仅因拉扯而皱起,并未有被扒动的痕迹。

  「摸都不让摸一下?」黑袍人阴测测的声音嗤笑道:「你小子真看上这妮子
了?」刘荣仍低着头一言不发,似是默认。

  「嘿嘿嘿,真是有趣!弄醒她。」吴征抽了抽嘴角,斩了你一只手臂,然后
喜欢上这个刁蛮透顶的仇人?行,这人脑洞够大。

  恶臭扑鼻,迭轻蝶从昏迷中醒来连连干呕,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滚滚而落。
好容易喘匀了气,迭轻蝶头晕脑胀虚弱无力道:「你们竟敢抓我?」身陷囹圄依
然口出恶言,真是没药救了。吴征心中暗叹,望向陆菲嫣见她也是一般的鄙夷神
色,心中优越感登时压制不住。

  「嘿嘿嘿,迭云鹤的女儿,别人抓不得,老夫偏偏抓得。就算你爹来了也没
话说。」黑袍人嘿声冷笑不已,口气大得吓人。「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伤了人
么,嘿嘿嘿,拿贞洁来还也不错。总之都要落在你头上。」迭轻蝶心中一悚才看
清敦实的刘荣,断了半截的左臂更是确认了身份,错愕道:「你……你……」
「是我。燕安居的小厮刘荣。」「荣儿,别没大没小,叫师姐!」黑袍人倚在座
上闭目养神,老神在在道。口出呵斥之言却是得意非凡。

  陆菲嫣心中一凛,忽然想起个人来。

  青城派同辈门人里,自来以大师兄向无极武功最高,但此人是个十足十的武
痴,因此接掌青城掌门大位的人选就落在二弟子贺群与三弟子迭云鹤身上。

  原本贺群无论武功才能均要压过迭云鹤一头风光无限,却忽然被打落尘泥。
青城派甚至昭告天下:贺群勾结奸人坑害宗门,已被逐出青城。世间震惊的同时,
贺群从此如同人间消失一般销声匿迹,不想今日在这出现。以他当年的名头与年
岁,九品上的功力似乎也太差了点……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迭轻蝶虽刁蛮得发指却非蠢蛋一个,敌人的话让她
心生疑虑。

  「你年岁小,卑鄙老爹的事情当然不会知晓。可贺群的名字总该知道?叫师
伯吧。」「你……你……叛门奸徒!还敢以师伯自居?」迭轻蝶又惊又骇,不想
黑袍人竟是被宗门昭告天下的叛徒,落在他手里怕是凶多吉少。

  「叛徒?哈哈哈,让你爹亲自来与老夫对质,看他敢不敢这么说!」贺群目
露凶光:「借着家族势力欺负老子是个寒门出身。青城上下瞎了眼才让你爹那个
庸才做掌门,真以为如今的局面是你爹的能耐?媚上欺下的蠢货!若不是向师兄
力压群雄镇着,青城早他妈没落了。」迭轻蝶还待说话便被贺群揪住头发一把摁
在地上:「败给了昆仑便着急立功想扳回一城,老夫略施小计在这里守株待兔,
嘿嘿,逮个正着。说说你们自己蠢不蠢?」抓揪的力量好大,迭轻蝶疼的眼泪崩
流呜咽不已。贺群并无半分怜惜无比怨毒道:「老夫暂时对付不了你爹,拿你收
点利钱。」他双手如风,将迭轻蝶身上衣物撕得精光,娇柔的少女如同只无助的
小白羊,她虽从昏迷中醒来,却似仍被某种药物压制了力气,只能趴在地上瑟瑟
发抖。

  「荣儿被你斩断了一臂,由他来夺你全身贞洁,天公地道。荣儿,还愣着干
什么?」刘荣魔怔了一般死死盯着迭轻蝶玲珑浮凸的洁白玉体。这个身影无数次
在他梦里出现,时而如同天使,是他第一次在燕安居看见她,一切都那么精致,
仿佛最好的雕塑师精心刻画出的精美艺术品,美得如同仙子一般。时而又化身恶
魔,露出邪恶的笑容,举着把牛耳尖刀剜出他的心,一刀一刀地割着……

  他也无数次想象过这具赤裸的玉体是如何模样,出现在眼前的和他想象中的
一样完美。可堪一握的乳儿犹如凝脂微颤,细细的腰肢紧紧的,小小的屁股翘翘
的……

  不知不觉中,刘荣脱下浑身衣物跪在地上,扶起迭轻蝶的腰肢将嫩臀高高翘
起。少女胯间稀疏的芳草遮掩下两片又肥又嫩的肉唇贲起,紧致,鲜润,蜜裂中
隐现的花肉像是粉色的荷花尖角,招引着狂蜂浪蝶。

  迭轻蝶螓首被侧按在地上,一身酸软动弹不得。敏感的冰凉臀儿上传来丝丝
热气,不知是少年肿胀的阳物还是火热的呼吸。这卑贱的草芥平民正箍着她的细
柳腰肢,仅剩的粗糙手掌不住摩挲掐握柔嫩的肌肤,肮脏的贱民,令人作呕:
「贱民,别碰我,你……你敢……我将你碎尸万段……」刘荣打个寒噤,断裂左
臂处唤醒五年前的回忆,身上的剧痛钻心,但比不过他心中的痛。只一眼便被迷
住的天仙般人物,竟然如此待他,他明知雅间里正在争吵,依然大着胆子捧着餐
盘上菜,只是为了多看她一眼……只是如此而已……

  刘荣面目扭曲狰狞,说不清是欢喜还是愤怒:「哼,你视平民如粪土正眼也
不瞧,待我插翻了你,你自然记得我一辈子。」闷吼与嘶声尖呼声中刘荣腰杆奋
力一挺,硕长的阳物撑开胯间肉缝,粗暴地挤入一条狭长紧窄的腔道。

  撕裂的剧痛让迭轻蝶张大了小嘴,如同断气般梗着脖颈却发不出一丝声响。
她拼命地想要向前逃去,躲开贱民肮脏阳物的侵犯,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死死压
住腰肢,动弹不得。只能绝望地感受到阳物越插越深,几乎将她的身体剖成两半。

  极度的耻辱与剧烈的疼痛,让迭轻蝶涕泪横流。刘荣赤红着双目,怜惜,爱
意,仇恨,都抵不过阳物被紧箍而传来的快感。——她若是天使,他便要不顾一
切地占有她;她若是恶魔,他便要狠狠的惩罚她!

  「啊!」迭轻蝶痛呼一声,疼痛似已夺去了她浑身气力,就像那根夺去她贞
洁的粗鄙阳物一样,愤怒,恶心,又无助。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娇嫩的粉臀已紧紧贴在男人的胯间,阳物似将她
的身子塞满,挣扎之后,为她破身的阳物却直挺挺地插到最深,撞在一团柔腻软
肉上。

  「不要,不要……要……破了……」迭轻蝶连连抽泣,刘荣在她身后如同一
只狂狼疯狂地耸动,初破身的少女如何经得起这般折磨,撕裂的疼痛剥去她的尊
严,她的骄傲,此刻她只是一个无助的少女……

  贺群见迭轻蝶已全无抵抗之能便坐回位子,笑眯眯地旁观这场强暴,另两名
弟子立在他身侧,不住吞咽着唾沫。

  「成儿,赞儿,这妮子一身上下都该由荣儿先尝过。莫要着急,有你们的好
处。」程成生的獐头鼠目极为猥琐,廖赞也不过勉强算得上周正而已。难怪看年
岁他们都远教刘荣为大,得贺群偏心的却是最小的残疾弟子。

  贺群的话让刘荣心中一沉,急欲占有的欲望被压抑下来,凶狠地插弄陡然一
慢变作温柔的轻抽缓。「她是我的……是我的……」迭轻蝶原本只有剧痛全无快
感,刘荣忽然而来的温柔让她穴心里压力顿松,剧痛之外一股奇异的酥麻泛起,
二感交织,让她想要脱离被凌辱强暴的折磨,却又隐隐有些舍不得。

  「荣儿做什么?咱们时间很多么?快些!」师傅的厉喝让刘荣吓了一跳,腰
腹猛一用力,阳物随之又重重插入花穴深处……

  「啊……」刚松了一口气的迭轻蝶不由又惨呼出声,只这一次除了丝毫不减
的剧痛之外,奇异的麻痒感竟越来越强烈,让她不自觉地挺了挺腰迎合阳物的侵
犯,嫩臀撞上刘荣小腹发出啪的一声大响。

  迫于师傅的威严,刘荣只得不停地加快挺送的速度,高翘的臀儿缝间一只粗
黑阳物正狠狠翻搅着少女稚嫩的腔道,咬得严丝合缝的粉红花肉正被带出翻进,
逐渐渗出液光灿然,水声渐起。

  「妮子这么快便来了感觉?哈哈,迭家果然都是贱货。荣儿,给我再快些!
脱光了衣服插上了,所有男女都一样,又何来贵贱之分?」刘荣越插越快,越插
越狠,似是被师傅的话勾起昔日回忆,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似快活,似欢喜,
似仇恨,似恼怒。阳物传来的快感愈发强烈,花腔里汁液渐多愈发顺滑畅快,咕
咕唧唧的和水摩擦声响里,花汁漫出粉嫩的洞口冲散了破身的鲜血,新溢的花汁
被磨得泛白,仿佛鲜榨的荔汁。

  「贱人……母狗……你就是一只母狗……」闷声怒吼中刘荣死命地挺送,一
身肌肉绷得块块鼓起。

  「我不……人家不是……轻些啊……好疼……我不行了……啊啊啊……」在
啪啪的肉体撞击声中,娇小的迭轻蝶仿佛一叶小舟,在惊涛骇浪中无助地随波逐
流,脑里天旋地转发出一声长长的尖叫,在刘荣猛烈喷射时全身紧绷,洁白整齐
如蒜瓣的足趾紧紧收在一块儿。疼痛与酥麻如同一波巨浪将她狠狠抛起又重重拍
落,不知云里雾里……

  「荣儿歇一歇。」贺群嘿声笑着起身,绕着瘫软在地只剩呼吸的迭轻蝶笑眯
眯地打量,「为师也来尝尝滋味。」刘荣低头暗暗咬牙,忍不住低声道:「师傅,
让她歇一歇罢!」「畜生!」贺群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得刘荣口角流血:「你居然
心疼这个贱婢?为师是怎么教你的?说!」「师傅说,青城派上下全是贱人,就
该男子世世代代为奴,女子世世代代为娼。」刘荣捂着嘴角含混不清道。

  「这就对了,一个娼妇母狗不就是让人插的。你放心,这贱婢身子骨好得很,
插不坏她的。」虚脱的迭轻蝶被抓起,充血红肿的花唇从上而下正对着刘荣亦称
得上可观的阳物。

  「乖侄女儿,师伯来疼你。」刘荣平躺于地,双手掐握住迭轻蝶的腰肢将她
扶正,对准花洞向上一挺腰。混着血迹精液与淫水的肉洞极有少女紧致的逼仄,
又有滑腻的畅快。

  「扑哧」一声,迭轻蝶肉花再次绽放,昏昏沉沉的少女惊呼声中只感胯下腔
道又被一根阳物重重侵犯,失声尖叫。

  贺群双手力道把握得极好,只将迭轻蝶堪堪扶住,摇摇欲坠的少女本能地双
腿发力欲要支撑身子,让腔道更加紧致逼仄。

  「好!紧,又紧又嫩!侄女儿不愧有做娼妇的潜质。」贺群笑吟吟地上下挺
动,极尽侮辱之能事。

  「你们都不得好死……呜呜呜……你们都……哎……啊……不得……好死。」
迭轻蝶泣不成声,然而敏感的身体再次传来奇异的酥麻,初破的身子已不再每回
抽送都伴随着疼痛。

  反复的抽送之中,先是五回疼上片刻,再是十回疼上片刻,渐渐疼痛全无,
仅存那更加要人命的酥麻。

  「师伯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怎么?嫌弃糟老头子的棒儿不够好?母狗就是母
狗!」贺群停下奸淫,向刘荣道:「荣儿来加把劲儿,前后一道塞满了看喂不喂
得饱这只母狗!」刘荣心中天人交战,数度欲出手救下迭轻蝶,又深知自己与贺
群差距太远,连一招都敌不住。他屈膝抱头,不敢去看,不敢去听,不敢去想。
可阳物插穴的咕叽声片刻不止,迭轻蝶的浅吟低唱亦如泣如诉荡人心魄,除了紧
闭双目,其声如魔音缭绕,声声入耳;其形如刻于脑海,挥之不去。

  「是!」刘荣喘着粗气,他无力反抗只得遵从,所幸师傅将第一次都留给了
自己,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甚么唤作前后一道塞满?」屈辱与快意交加,正在云里雾里的迭轻蝶忍不
住胡思乱想。

  即使跪坐亦紧紧闭合的臀缝被一只大手掰开,粉嫩的后庭褶皱丰富,犹如一
朵小小雏菊。迭轻蝶胡思乱想中,那只夺取她贞洁的阳物竟抵了上来。

  「那里……怎么可以……不行……你们……你们……」无人理会她的反对。
贺群目中射出狼一般的凶狠快意,刘荣则急切于先占领此地,不管不顾。他知道
如果自己不这么做,有的是人愿意替代他……

  「对上了?来,抓住贱母狗的奶儿,扳起来!」掰开臀缝的大手从腋下穿过
环绕在胸前,手掌狠狠抓挤着左乳,手臂紧压着右乳将她身躯向后扳起。

  迭轻蝶像只弯弓,嫩臀向后高高翘着,腰肢向前弯弯顶着,香肩又再反向折
起。她已被吓得完全呆住,那根夺取她贞洁的阳物正拌着滑腻的花汁,用力地,
粗鲁地,贪婪地顶开紧凑到极致的菊门,浑然不顾那丝发难容的窄小,义无反顾
地前行,前行,再前行,仿佛顶进了肚子里……

  一股比破身时更加剧烈的疼痛折磨着迭轻蝶每一分神经,喉头失灵了一般,
连呼痛都已不能。张大的小嘴里只传来吞咽般的抽搐声响……

  「紧!真是紧!」刘荣终于插到最深,让贺群也畅快地吐出一口气,「老夫
就这么歇着,荣儿加把劲把贱母狗插穿了最好。」两根阳物仅隔着一层薄薄的皮
膜,后面的那一根更加粗大的开始轻抽缓送,每一下都是疼痛,每一下都仿佛将
紧致的洞口生生撕裂一般。

  迭轻蝶开始抽搐般呼吸,吐气多,进气少,她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只剩两
只奶儿上传来的美妙滋味,肉穴里难忍的麻痒,后庭里逐渐适应后的畅爽……

  待两根阳物几乎同时喷射,将她前花后庭贯得满满当当时,迭轻蝶眼前一黑
彻底晕去,迷迷糊糊中还紧紧收了收胯下两穴,难道,我真是一只下贱的母狗儿?
……

  将迭轻蝶安置在旁,贺群起身望了望程成廖赞垂涎欲滴的嘴脸,扭动身体放
松全身筋骨在厅堂里徘徊道:「歇一会儿,你们俩和荣儿再一起插这贱婢。」始
终隐匿于牌匾后大气不敢喘的吴征与陆菲嫣同时心生警兆,不及发声提醒,竟然
心意相通双手交握高高跃起。

  牌匾破碎成七块,吴征与陆菲嫣跃上房梁,飞散的烟尘搞得两人一身灰头土
脸。

  「嘿嘿嘿。昆仑派陆菲嫣?功夫真是不错啊!」贺群金铁交刮般的笑声淫邪
无比:「不是你身上那股香味老夫期盼已久极为敏感,还真发现不了你们。」吴
征见他略佝偻的身子,饱经风霜的面容,应是这二十来年吃了不少苦。虽已显老
依然相貌不俗,赤裸的身体肌肤依旧富有弹性,尤其一双眼眸大而温润,对视时
仿佛被吸入其中一般。想来年轻时也常被称呼一声「贺郎」。

  贺群上下打量着陆菲嫣,毫不掩饰垂涎之意,不断抽动着鼻子赞道:「香,
真香,好一个百媚之香。」吴征皱着眉头,他和陆菲嫣贴身紧靠,此前握在一起
的双手因关注于眼前形势一时还忘了松开。如此也仅仅能闻到她身上一股若有若
无的淡淡甜香,这贺群难道长的是狗鼻子?百媚之香又是什么鬼东西?

  「我们只是误入此地,这摊子事不想管也没必要管。贺兄,井水不犯河水如
何?」陆菲嫣淡淡发话。迭轻蝶被下了迷药又惨遭施暴,已是彻底晕了过去,送
出个丝毫无干甚至是敌对派系的女人,总好过和一名九品上的大高手生死相搏。

  这番条件开得合情合理,料想不会被拒绝。陆菲嫣也是九品下的高手,至于
吴征,看其方才跃动的身形动作便知绝非泛泛。贺群毕竟有伤在身,胜算并不太
大。

  「可以!不过老夫的地盘,条件自然由老夫来开。」贺群一指吴征:「小子
滚蛋,美人走不得。」吴征失笑道:「不会吧?老不死的疯了不成?」自跃上横
梁后,他的目光大部分落在刘荣身上,质问之意甚浓似在说:「你怎会与这种人
混在一起?」至于对待迭轻蝶的所作所为,他倒认为无可厚非一报还一报。所不
能接受者,则是这场惨无人道的轮暴。

  刘荣满面羞惭不敢望向吴征,低声道:「师尊,这位正是弟子昔日的救命恩
人吴公子。」「救个屁。」贺群冷笑一声:「你被断臂全因他一人而起,害你还
差不多。」刘荣不敢再说话,低头默不作声。

  贺群觊觎之意一望便知,事已至此无法善了。陆菲嫣又羞又怒向吴征低声道:
「我缠着贺老儿,你有机会便走。」吴征断然摇头露齿笑道:「怎么可能?我先
去对付那三人,回头再联手收拾贺老儿。」看着孝顺道义一肩挑,实则心中暗想:
我又出不去迷阵,还能逃到哪里去?只是师姑一片关爱之心,那么多花花肠子实
在是有些羞愧。

  陆菲嫣展颜一笑:「好孩子……别怕,你很强!」这是吴征第一次面对生死
之争,心中紧张难免。准备动手才发现两人手掌依然死死紧握,手心里全是潮汗,
陆菲嫣暗自一羞赶忙放开。

  玉手离去,吴征顾不得回味柔腻美妙的触感抽出宝剑。

  陆菲嫣双足发力如一只雌鹰搏兔般扑击而下,那绷直的长腿向天翘着,隐约
可见隆圆的臀股。贺群右肩受伤不太灵便,以左手对敌。双剑相交,强劲的内力
震得剑身嗡嗡作响。

  贺群使的是一柄普通长剑,寻常打铁铺里都买的着。陆菲嫣家中巨富,佩剑
也是天下名兵「魔眼」。那一口长剑半红半青竟是合金打造而成,倒映着光线如
同闪烁着光芒的眼波,时而暧昧时而阴森,如魔女的眼眸。

  满拟一剑将贺群的宝剑削下一角来,然则实际只留下一条浅浅白印。陆菲嫣
暗暗心惊,深知对手内功在自己之上,九品下与九品上的差距依靠兵刃无法弥补,
遂收敛心神,剑尖洒落如星光点点,两分攻八分守,望以长力拖得受伤的对手精
疲力竭。

  吴征以一敌三暂落下风,刘荣已是五品中境界,程成与廖赞也有四品中,三
柄长剑袭来如弥天大网,令他左支右拙险象环生。幸而《道理诀》神功最善死中
求生,剑风呼啸,在他布满内力的周身表皮细胞里感应得一清二楚。

  刘荣长剑中宫直进方被架住,脚下双剑一左一右一同削他脚踝。吴征纵身跃
起,三剑同时上撩如跗骨之蛆。

  吴征挑开刘荣长剑,左掌抓向另外两剑。程成与廖赞大喜,这一抓还不叫他
手上穿出两个透明窟窿?不料吴征手腕一挺,一股诡异至极的内力从手掌中喷出,
不但将双剑震歪,吴征也借力高跃手掌一勾梁木旋身落在梁顶。

  刘荣等三人看得呆了。吴征在空中捷如飞鸟挥洒自如,自己可没有那么高妙
的轻功,在房梁上等同以卵击石任人宰割。回望贺群与陆菲嫣斗得正急,九品高
手相争也插不进手去,只得立足实地上下对峙。

  吴征见对手实力强劲反应神速,未思胜先虑败,站在房梁上立足不败之地,
又占据上风之所随时可发动攻击,早早将这一方的弱势抹平甚至还隐隐有压过一
头之势。

  将视线牢牢锁定刘荣似看透他的内心。刘荣满面通红,索性闭上双目不敢去
看,然而有如实质的目光无所不在,刺得他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

  陆菲嫣与贺群以快打快斗得旗鼓相当。贺群负伤,激斗中包扎好的伤口复又
崩裂正血流不止,情知不可再拖延下去,手中长剑舞出一团光影,招招不离对手
要害。

  陆菲嫣裙裾翻飞高跃低档,在贺群舍命般的快剑威胁下险象环生,一身淋漓
香汗透湿衣裳。宝石蓝的锦衣从胸口腋窝处湿了了一大块紧贴肌肤,闪转腾挪间
隐现轮廓壮观的美乳不停跌宕抛甩,见之令人目眩神迷。

  「百媚之体还敢修娉女玄阳诀?哈哈哈,女子为了爱美果真是命都不要了。」
久攻不下精力渐失的贺群发现意外的胜机,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昔年青城派大难,他从山巅一路杀透重围身负重伤,一身功力从十品降到九
品,且终生不再有恢复之望。然而苦难让他从风光的英雄人物变作暗夜中的捕猎
者。虽武功倒退,却更加阴险狠辣。

  「百媚之体一个男人根本无法满足,还要修娉女玄阳诀想要永葆青春,可怜
顾不凡要被你吸干了罢?哈哈,看你动得剧烈些,奶儿穴儿被衣料摩擦便情欲如
潮,怕是已多年未尝阳根插穴滋味……」贺群虽负伤,内力却鼓荡充盈尤有开口
余力。话说得粗俗不堪入耳,吴征却知他所言非虚。十二年前的后山荒原,他亲
眼见顾不凡无力招架,而陆菲嫣玉体之易感更是深深印在脑海。怪道今日生死相
争,吴征总觉以陆菲嫣九品下的功力,脚步略显虚浮,招式也有些软绵绵地提不
上力,否则不至于面对受伤的贺群尽落下风。

  陆菲嫣羞怒交加面色更加通红。自家的事情自家最清楚,贺群猜测之言如亲
眼所见,她并非易出汗之体,全因剧斗之中衣料摩擦身体,竟带来阵阵敏感的酥
麻,仿佛正被无数小手抚摸,婉转承欢,高翘的乳尖更在湿透的锦衣上顶出诱人
的弧线。至于胯间未见湿痕,唯一缘由便是她每日都以布带重重裹覆,尚未被完
全润透而已。只是现下的形势下去,不需两柱香时分,那羞人的花汁便将晕湿胯
间裤管……

  「住口……」陆菲嫣怒斥一声,她内力本不如贺群,一开口更是泄了真气,
被贺群长剑粘住一绞险些脱手飞出。及时握紧长剑,身形仍被带得一个踉跄。贺
群始终垂落的右掌忽然挥出抓向她胸口,百忙之中陆菲嫣一个铁板桥向后下腰避
开致命的一掌,娇躯柔若无骨,唯有那一双傲乳挺拔如峰,高高耸立。

  贺群掌势如电向下拍击,陆菲嫣已回过了气顺势躺倒,足下发力向后蹬去。
时机千载难逢,贺群肩后伤口已是鲜血长流,却紧咬牙关追击之势不断,话中语
调忽变,如情人的口唇正含耳低语:「这些年你过得很辛苦罢?老夫能让那女娃
儿欲仙欲死,自也能让你泄个爽爽快快。棒儿插在穴底狠狠搅拌的滋味,你想很
久了罢……」陆菲嫣手脚不断撑地变换身形躲避,贺群的话几乎深入神魂让她一
身小粒儿炸起,腿心深处一股粘腻如蜜的神秘液体失禁般喷涌,手足不自觉地酸
软颤抖,强撑着一口真气着地滚开。

  贺群一抓虽落空,陆菲嫣几无抵抗之能已是手到擒来,然而背心一阵剧痛眼
前发黑,只能屈指一弹。

  陆菲嫣闪躲的身形不快,贺群本欲弹她肩井要穴,视线模糊弹击也不准,这
一下正弹在丽人高翘的乳尖上。

  「啊嗯……」陆菲嫣一声婉转娇柔的媚人酥啼,倒在地上浑身剧颤,手足彻
底酸软动弹不得,死死夹紧的腿心上小腹部正抽搐着一挺一挺,胯间裙裤快速晕
染出一大片湿痕……

  贺群直欲昏厥,以剑拄地大口大口地喘息。刘荣,程成与廖赞也被那一声酥
啼唤得魂飞天外,眼前诡异而媚色绝艳的一切直让人透不过气来。所谓百媚之体,
正是女子媚骨天成,一举手一投足,一颦一笑均媚意四射,绝非仅有内媚之体的
女子可以相提并论。刘荣三人甚至未沾过陆菲嫣一片衣角,可她躺着地上失神般
泄了身,便看得三人几被吸去了魂魄般怔住,分明在迭轻蝶身上肆意发泄过的欲
望又如雨后春笋澎湃而起。

  只有吴征!

  青天白日里吴征扑击跃下,身形却仿佛与空气融为一体消失了一般,轻捷迅
速的身姿不发出一点声响。《道理诀》已运转到极致,早已领教过师姑媚体厉害
的他甚至早早以内力封闭了性神经,自贺群出声起等待的也是这一刻。反败为胜
的一刻!

  剑光的清影闪过,反应过来的贺群还未惊呼出口,程成与廖赞几在一瞬间双
双被刺出两个血洞,独独放过了刘荣。

  「救不救她?」吴征只说了半句便被漫天茫茫青光笼罩,贺群恼他杀死弟子
还要挑拨离间,不顾重伤飙血要将他立毙于剑下。

  剑光如品字形飘忽不定袭来,不知最终的夺命一击是刺向何方,吴征只觉浑
身上下皆是破绽。这一招「如芒在背」既是说剑上生芒威力无穷,又是说宝剑如
风,即使面对此招,亦觉浑身皆在剑光笼罩之下。

  颤抖的剑尖嗤嗤作响,吴征心中大骇。虽于师祖日夜对练,也从未经历过如
此凶险的生死之博,更未想到九品上的高手全力出手是如此可怖。

  《道理诀》内力运遍全身,目光中眼花缭乱全然不知如何防御,索性闭上眼
眸。布满内力的表皮细胞敏感到了极点,剑光几乎同时而至眼眸无法区分,带起
的风声则有先后。

  吴征一歪脖颈避开一剑,身躯迅捷无伦地向左一旋,又躲开刺胸的第二剑,
同时足下发力上跃,要避开腰斩的第三剑。

  反应虽快,人力有时而穷,能避开九品上大高手拼尽全力的前两剑已如奇迹
一般,差着三品的大境界犹如不可逾越的鸿沟。刚跃起一半,贺群剑光已到,若
仍不变招免不了双腿被齐膝削断的厄运。

  吴征双手握剑横扫,双剑交加吴征大吼一声如遭电击,迸出鲜血的双掌再拿
不住兵刃,昆吾被击飞出去。贺群剑势稍顿依旧不停。

  危难之际吴征血淋淋的双掌拍在剑身,在空中倒纵出去摔落在地,嘴角鲜血
正汩汩流出。

  全力施展的「如芒在背」竟没杀死一个六品的少年,虽是状态远不在巅峰,
贺群仍是大出意料之外。他此时已疼得几欲昏厥,大量流失的鲜血也带走绝大多
数体力,已是强弩之末。

  向刘荣一偏头,招呼徒儿齐上。

  吴征萎顿在地狼狈不堪,挣着身子爬不起来,惊慌失措眼看便要被毙命于剑
下。

  「住手!」陆菲嫣强撑瘫软的娇躯捡起魔眼,她被弹中乳尖非但将苦苦压抑
的欲望决了堤,此处亦是要穴之一,内力透穴而入至今半边身子不听使唤。她单
足跳跃,抢在吴征身前迎向贺群夺命的剑光。

  「呛啷」一声,陆菲嫣宝剑脱手飞出,贺群的剑路亦偏了向,仅在她臂上划
出条血口子。

  慌乱的吴征忽然露出神秘诡异的笑容:「动手。」他从陆菲嫣胯下钻过,百
媚之香扑得满头满脸,双掌击向贺群小腹。

  这一下空门大开,几乎将后背完全卖给了对手,不是拼命而是找死。贺群想
也不想长剑刺落要将他钉死在地上。

  一柄长剑飞出,竟是刘荣的。他大吼一声前扑如八爪鱼般紧紧抱住师父……

  贺群想不到爱徒竟在此时反水,凶性大发长剑乱砍。刘荣惨呼中左臂又被斩
去一截,仍死死抱住贺群不放。

  此时吴征的双掌已印在贺群小腹上,一身《道理诀》内力全无保留如同长江
奔流,大河滔滔,击得他斜飞而出……

  脱下长袍披在陆菲嫣身上遮羞,吴征看着呆立的刘荣道:「还站在这里干什
么?等着送死不成?你们这里该不会没有备条后路吧?」刘荣回过神来,左右为
难,盯着依旧昏迷的迭轻蝶甚为纠结。

  「带着她你跑不了,放心,这里没人会再伤害她。」刘荣从贺群抛在地下的
衣物中取出一个包裹交给吴征,跪地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狂奔而去。

  「青城派叛徒的传人,强奸了青城派当代弟子中最优秀的一人,根正苗红的
掌门之女?呵呵呵,有趣,真是太有趣了!」吴征回忆今日荒谬的一切,只觉收
获之大难以想象,只是我的陆师姑啊,现下你该怎么办呢?

  「师姑!咱们是在这里等着,还是……征儿扶您出去早些治伤?」

           第六章、雌雄莫辨·韩城铁雁

  「圣上口谕,昆仑派弟子吴征接~旨~!」

  昆仑派早早备好了香案,即使只是口谕也半点轻慢不得。吴征身穿内门弟子
的天青色长袍跪地弯腰五体投地。已是第二回见到中常侍屠冲,大内太监头子,
圣上的贴身侍者亲自来宣旨,规格甚至比得上奚半楼封疆凉州之时。

  「昆仑派弟子吴征,系出名门,一十五载学艺有成。今得知吴征智勇兼备除
暴安良,朕心甚慰,特着吴征入京觐见~~」屠冲拉个唱戏文般的长音结束了正
式的仪式,伸手拉起吴征,温和道:「吴小友终于长成,圣上期盼已久。此回虽
未定日期然不可拖延,早些收拾收拾去吧。」

  「劳动屠公公大驾,心中有愧,还请公公盘桓数日让昆仑上下一尽地主之宜。」
吴征被一只枯瘦却有力如同鹰爪的手掌抓住,身不由己被提了起来,面上不动声
色谦恭道。

  公公不是一个职位,是对宫廷内侍的尊称,并不是所有内侍都能当一句公公
的。

  屠冲的身份自然当得起,但听一个久居深山的少年郎这么称呼,可比叫他屠
大人舒畅多了。他神情始终带着温和的微笑,此刻笑的更欢,苍老的面容如同刀
劈斧凿皱纹密布:「六品上,很好很好,吴小友前途不可限量。咱家要服侍圣上
不敢久留这便回了。顾先生,告辞。」

  屠冲来去匆匆,昆仑派上下却都喜不自胜。自从奚半楼去了凉州,韩克军隐
退不出,胡浩与林瑞晨在京都孤掌难鸣羸弱已久,如今终又有极为出色的弟子入
京,昆仑派大有咸鱼翻身之势。

  顾不凡将屠冲送出二十里方才拜别,回山虽未见吴征仍不由拈须微笑。这一
次江州事件昆仑派大发特发:迭轻蝶被抓可谓天赐良机,骠骑将军迭云鹤被彻底
堵上了使绊子的嘴。关键贺群还涉及青城派昔日隐秘,更与迭云鹤有直接的关系,
料他半个不字都不敢吐。

  吴征事情又办得极为漂亮,当事贼人被灭口,只一个刘荣逃得不知去向。至
于迭轻蝶,迭云鹤处心积虑毁了韩家小姐,不过五年自家爱女便遭了相同的命运,
真是一报还一报。青城派除了迭轻蝶再无特别出众的人才,这一代算是彻底断了
档。嘿嘿,昆仑有后,昆仑有后!

  吴征从回山的第一刻起就没歇一口气,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太多的事情要做要
准备。

  原计划肃清一伙蟊贼,顶多混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儿,能不能成还不一定。
圣上本就排斥打压昆仑派,迭云鹤再找时机碎碎嘴,说不定连小官儿都捞不着。
得,不想事情闹大发了,贺群的人头在吴征手上交出,这小子一脸讳莫如深,想
知道我知道了什么?猜去吧!

  迭云鹤知趣地闭了嘴,保荐吴征的帖子递到他面前时更是乖乖签下了大名。
侍中胡浩一脸笑意:「迭大将军,承蒙抬爱,承蒙抬爱。话说吴贤侄替您清理了
门派叛徒,当得上您大笔一挥。」也不管青城掌门郁闷恼怒,至于他的女儿受了
辱……关我屁事。

  京师里的动作远比吴征所想的快得多,待他回到昆仑山,奚半楼的书信早便
到了。内容简单言简意赅,要准备的事情却令人焦头烂额。

  吴征站在藏经阁崖侧,俯视山崖下的百亩良田。这处地方原本是片树林,奚
半楼尝过辣椒二话不说禀明几位师伯,毫无阻碍地得到最大支持。民夫将这片林
地清理干净之后,秘密召集的农夫便入主了此地开始人工种植辣椒。

  初时并不顺利,吴征只知其物却对农垦一窍不通,辣椒的习性,花时,果时,
阳光水分均不明了,不是种子不发芽,就是授粉不足果实小小。这个世界可没有
反季节培育的条件,足足花了三年才终于种出形态色泽俱佳的二荆条来。

  农田旁又多了两排依后厨格局打造的屋舍,奚半楼亲自从凉州选了批信得过
又有天赋的寒门子弟,层层筛选,最终挑出十人送到此地,在昆仑派于成都开设
的酒楼「昆仑楼」大厨崔余子的带领下开始烹制辣椒适合的菜色。也作为未来昆
仑楼大展拳脚时储备的未来大厨。

  几位师祖倒了血霉,不仅身背藏经阁重任,辣椒田也划入警戒范围之内。昆
仑派囊中日渐羞涩众人皆知,师祖们看辣椒田就像看一座金山,瞪着狼一样的目
光,除了有限被允许的几人,连一只蚊子都休想飞得进来。

  原本藏经阁与辣椒田之间还留了两排林木,阻挡入藏经阁修行的弟子视线。
在辣椒大白于天下之后也被伐去,从山崖上望下去一览无余。

  「半楼啊……你不孝啊……征儿下山之后……你让老子吃什么还能有滋味啊
……半楼啊……」

  絮絮叨叨的无病呻吟自打吴征回来起就没停过,朱泊以晃得人眼晕的速度唉
声叹气来回走个不停,摇头晃脑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滚!」大师祖景精忠烦不胜烦,终于忍不住开口怒喝。

  「哎!滚有什么用啊?」朱泊依言着地连滚,「滚能解决问题,老子也不用
寻死觅活了呀……」

  「你……」一大把年纪还泼皮似的耍无赖,景精忠气不打一处来,「呆不住
你就下山去,别来惹人心烦。」

  「哪!大师兄你说话算话啊!小弟亲耳听见了的,你们都听见了啊,我没乱
说啊!」朱泊从地上弹簧似得蹦起来,指着景精忠连连呱噪。其余几位师祖眼观
鼻鼻观心,权当入定听不见……

  「滚滚滚滚滚!趁早滚!」景精忠挥舞衣袖,像在驱赶只恼人的苍蝇。

  吴征立在田间看着农夫驱虫施肥,二荆条正在抽果,果蒂儿处冒出怯生生的
一点青绿,令人爱不释手。

  老郭姓郭,昆仑山脚下的农夫,种了一辈子地不会别的,也没有名字。小时
候叫小郭,老了就叫老郭。老实巴交的农夫遇事总有些畏畏缩缩,然而站在田间
则自有一股不凡的气度,在这块地方,他就是权威。

  「郭老,歇会儿吧。」吴征走向正指挥将晒干的辣椒碾磨成粉末,一丝不苟
的老郭,递上壶茶笑道:「也不必赶得不可开交。」

  「公子爷怎能让您……哎……真是……」和吴征相处已有五年,无论这位昆
仑掌门弟子怎么善待他,都抹不去刻画在骨子里的卑微念头。「误了公子爷进京
面圣的大事,老头子就是赔上全家性命都还不上。」

  「误不了。该歇要歇着,累坏了身子如何是好?这块地缺不得您。」吴征知
道劝他不住索性笑着点点头转身离去。

  「崔师傅,准备得如何?」进入被吴征私下里称为昆仑厨师学校的茅屋,大
厨崔余子正在做最后的验收。数十道菜肴都是大秦乃至北燕与盛朝都绝未出现过
的,满载着昆仑派绝地反击中兴的希望。

  「公子爷,您来尝尝。」崔余子赶忙递上干净的筷子。

  与当世一般的酒楼厨房不同,此处虽是简单搭建的茅屋,一切却收拾得十分
干净整洁。以吴征的话来说:厨房都收拾不清楚,怎能让整座酒楼干净舒适?这
话让崔余子大为赞同,对吴征制定的《昆仑派餐饮业规范条陈》更佩服得五体投
地,是以这几间茅屋除了无法避免的油烟味重了些,倒是敞亮明快得很。

  「不必啦,您的手艺我信得过。」吴征刚用过午饭食欲全无,目光扫视,只
见即将新推出的菜肴色泽明亮香气扑鼻,拿到成都定然会引发巨大的轰动。看崔
大厨与学徒们兴奋得迫不及待的样子,士气正旺!

  「白白浸淫了厨艺大半辈子,比不过公子爷半分。若无公子爷提点,这些宝
贝我是永远做不出来的。」崔余子摇头感慨不已。

  「错啦!您才是这一行当的专家,我这个半吊子只是提些想法。这几道菜换
了我来做,便绝没有您做的好吃。」

  一直跟随着吴征的杨宜知终于彻底明白,大师兄给他与众不同的感觉是什么。
若是爷爷再行问起,他不会再语焉不详:大师兄对待任何人都绝不计较出身地位,
那些对他来说视若无物。无论贵族还是平民,能得到他尊重的只有身负一技之长。
爷爷,孙儿用了十五年才明白这一点有多么难得。甚么礼贤下士,不过是用俯视
的目光看你,似乎礼贤了,是给你面子,你要感恩戴德。大师兄不一样,永远用
平等的目光看待这些人,尊重他们的长处。士为知己者死,那些被他尊重的人会
死心塌地卖命,一辈子都不会背叛他!

  「吴征面圣,着戴志杰,杨宜知陪同进京以为臂助,克日出发不得有误。途
径韩城需拜会韩府,护送韩侯交托的东西入京。」顾不凡宣读完奚半楼的谕令,
林锦儿扶起跪地听命的吴征,常被她抱在怀里的孩童如今已足足比她高了一头还
多,如今青春年少风华正茂。

  林锦儿感慨万千,细心地替少年理清长衫的褶皱,又亲手为他束起长发,口
中不厌其烦地嘱咐:「一路小心,记得往韩城过去拜会韩家。京里卧虎藏龙水深
得很,务必谨慎行事遇事多与二师姐商量,切莫自大妄为。你年纪大了,遇上称
心的丫头大可不必顾忌,纳入房中便是。起居生活总不能还如从前甚么都自己来
……陆师姐还在养伤不便前来,传了口信祝你宏图大展,青云直上……」

  吴征无半分不耐,他极享受这般拳拳关爱的感觉。昆仑造就了如今的自己,
给了他《道理诀》和辣椒,又给了他仿佛母亲一样的宠溺,这里,就是他的家!

  顾盼哭得双目红肿,撅起的红唇还与小时候一般可以挂上个油瓶。吴征摸摸
她的头:「傻瓜,师兄又不是一去不回,得了空便回来看你。」

  「大师兄走了不能给人家说故事……」豆蔻般鲜润的少女抽抽泣泣极为不舍。

  「昆仑受我之累,这些年过得甚为艰难不易,这是师兄的责任岂能推脱?师
兄说过,待盼儿长大啦昆仑的难处便过去了,要你一生一世快快乐乐的。盼儿乖,
好好用功!待你艺成下山,师兄在成都等你,那时盼儿也大了,甚么《西游记》
《水浒传》的不好听,到时师兄给你讲《红楼梦》和《金瓶梅》。」

  怀揣着小妹妹,叔叔带你去看金鱼的恶趣味,吴征与一干同门洒泪拜别……

  陆菲嫣独坐房中,她右臂的伤口入肉甚深伤势不轻,不过并无大碍静养即可。
真正有碍的在心里。

  江州的经历荒谬绝伦!和师侄蜗身在牌匾后面,鼻息相闻。她清楚地知道自
己的魅力,日常包束严实的服饰便是为了尽量少引来狼一样的目光。面红耳赤的
吴征并没有让她心生反感,十七岁的少年气血正旺,亦是人之常情。

  然而令她心慌情乱的是,青春期男子阳气极盛。吴征素来爱干净整洁,每日
沐浴不可或缺,他身上的气味并不刺鼻,绝不是寻常男子那股闷臭的汗味。

  不同于女子的清幽微甜,那味道极为雄烈,霸道地钻鼻而入仿佛掀开陆菲嫣
灵魂里被牢牢封闭的禁地。丽人不禁一身潮汗,她并非易汗的体质,令她战栗的,
是体内那只难以压抑的洪荒猛兽正要冲破禁锢,肆虐而出。

  陆菲嫣深知自己有多么易感,与顾不凡失败的婚姻她自己也有责任。顾不凡
功力深厚已是极为强壮的男子,但这幅身体犹如无底洞,深深榨干了他,让他恐
惧,排斥,愤恨!

  为了克服体内澎湃难以满足的欲望,陆菲嫣想尽了一切办法。极尽所能与男
子保持距离,沉浸于武功与乐艺,勤修武艺发泄过多的精力,凝心乐艺以平复心
中潮涌。无论寒冬还是酷暑均以厚厚的衣物包束起玉体,像厚厚的龟甲,只要缩
在其间便能换得片刻心理安慰。

  在牌匾之后,强敌环伺,命悬一线。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不知还要多久……

  厅堂里的强暴对藏身牌匾的吴征与陆菲嫣而言,都是心理与生理的双重折磨。
迭轻蝶虽心狠手辣又刁蛮,终是名明艳靓丽的少女,遭致强暴厄运令人不忍。

  贺群粗俗的羞辱,阳物在蜜道里抽送的声音,低咆般不知是疼痛还是快意的
喘息,一切都不堪入耳,却又不断撩拨着陆菲嫣的心弦。

  她死死压抑着不让身体颤抖发出动静以免泄露了行藏,可体内的变化却她无
可控制的。血液在奔流,心脏在急促砰砰跳动,肌肤上不仅被汗湿更蒙上一抹嫣
粉。至于胸膛上勃立而起的乳尖红梅,屈膝半蹲的胯骨腿心里涌动的暗潮,更是
羞与人述说。

  男子的气息也变得更加浓郁,担心吴征少年心性不能沉稳应对。陆菲嫣僵硬
地睁开双目,迎上的是吴征皱眉压抑的脸容与热辣辣的目光,凶猛,贪婪而充满
了侵犯性的目光恶狠狠地盯着她惊慌失措的眼眸,浮凸爆满的胸膛,贲鼓而起的
腿心,将她身上最美妙也最私密的部分一览无余。那目光有如实质,仿佛看向哪
里,哪里便有一只小手在抓挠。

  陆菲嫣担心吴征克制不住,可吴征除了转动着眼珠放肆地扫视她的身体,并
未有更进一步的动作,让她略略安心。可狭窄的空间里,两人的身体都一览无余,
吴征胯下挺立鼓起的裤裆如此醒目。好……好大……好长……

  厅堂里仍传来魔音灌脑,让她的身体越来越热,越来越湿,越来越难以控制。

  前后一道塞满让迭轻蝶疑惑,亦让陆菲嫣失神,待得明白过来,脑海里全是
那疯狂的画面,陆菲嫣觉得自己几乎要疯了……如果在下面的是我,如果是我被
前后一道塞满……陆菲嫣不敢再想下去,只怕多想那么一点点,便再不能克制心
中的渴求。

  终于结束了残酷的折磨,陆菲嫣以为终于可以松一口气,然而身体的反应却
告诉她,那只洪荒猛兽已破笼而出再也压抑不住。招架,进攻,每一次出剑,每
一次闪身,每一次腾跃,衣料摩擦着敏感处,甚至两只令自己都万分骄傲的奶儿
抖动,酥麻麻的感觉都让她浑身发颤。

  贺群的话更是将她的羞耻赤裸裸地展露在阳光下,可恨的是,盛怒之中竟然
隐隐期盼。粗壮,火热,青筋密布的棒儿,多久未曾尝到那让人身心迷醉的滋味
了呢?可羞的是,脑海里徘徊的全是师侄方才惊鸿一瞥鼓鼓囊囊的裤裆。

  大庭广众下陆菲嫣倒在地上抽搐,胯间被润得一滩泥泞,羞愤欲死。冷静到
几乎冷漠的吴征忽然动手,把握住唯一可能的取胜机会杀死二人。他明明可以杀
死三人的,为何他独独放过了刘荣?那一声动手也是斩钉截铁毫无犹疑,为何他
笃定刘荣会反水?

  牌匾外厅堂发生的一切虽未亲见,可怕的声音却始终在脑海回荡。陆菲嫣想
了两天才终于明白刘荣对迭轻蝶荒谬的情意,而吴征当时便洞若烛火。因此那两
掌打得贺群脏腑破碎,绝地翻盘。

  「想不到老夫会死在两个娃娃手里,咳咳咳……呼呼……小子的内功这么古
怪……呵呵……」贺群回光返照忽然半坐起身体,骇得吴征与陆菲嫣齐齐后退半
步:「好个可怜的女人,一世……都要被自己折磨……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
…连疼痛都会……变成快意……」

  贺群没了声息终于死得透了,支走刘荣,吴征望向陆菲嫣的目光极为纠结。

  「师姑,弟子没有冒犯的意思。」吴征撕开陆菲嫣手臂伤处的袖管防止被血
液黏连,又撕下他腰腹上相对干净的衣袍为她包扎好。

  修长洁白的小臂如同嫩生生的脆藕,吴征喉结翻滚吞咽唾沫的声响全落在陆
菲嫣眼里耳里,他若是现下强来,失血不少又浑身酸软站立也难为的她该怎么办?

  幸而吴征抹了抹冷汗只是道:「弟子抱您出去,外面的迷途幻阵还要师姑指
点迷津。您的伤势若不早些处理,日后若是溃烂了要有大麻烦。」

  被师侄横身抱在怀里,他没有半分逾矩只是托着肩膀,搂着膝弯。可心中发
散的绮念遐思漫飞,臀儿正朝地下拱着,会不会多陷落半分便抵着阳物?胯间缠
布早被润得透了,百媚之香再无半分遮拦,散逸得周身皆是,日后又如何面对师
侄?

  连疼痛都会变成快意。十二年前他还是小孩子,那天后山荒野的一切,不知
他还记不记得……

  沉思中的陆菲嫣被开门声打断,顾盼撅着润唇道:「娘,大师兄下山去了。」
将手中的锦盒放下道:「他托我给您带来的,是什么?」

  「娘也不知。」收起纷乱的心思,见女儿一脸郁郁,料得两人青梅竹马,至
今首次分离必然不舍,一边打开锦盒一边安慰道:「盼儿乖乖练好武功,便可下
山找你师兄去啦,到时娘绝不拦着。」

  「大师兄也这么说,盼儿一定好好用功。《清心诀》?这是什么?」顾盼一
脸悠然神往,山下的世界,她也期盼许久。

  「怕是什么宁心静气的法门吧,这个征儿,以为学了《道理诀》了不起,倒
要给为娘传授功夫来着了。」

  揭开《清心诀》,只见页上用炭笔绘着一个人体,虽是画工粗糙仍见不着片
缕,胸臀可辩。陆菲嫣面红耳赤赶忙合上,支使顾盼道:「好啦,你今日的《浮
云七绝》尚未修习,功课不可一日拉下。快去快去,顺道请你爹爹过来一趟。」

  快速将《清心诀》阅览一遍,尾页上吴征注明道:此法自《道理诀》所出,
师姑心魔炽盛时可依法克制。只是人体一物最为神奇,强行压抑殊无益处,还需
另寻他法才是。

  吴征说得隐晦,陆菲嫣自知心魔是为何物,不由怔怔出神。

  「夫人,伤势可好些了?」顾不凡不就来到,对这位矛盾重重的妻子,他也
时常心怀歉意,只是现实如此徒呼奈何。

  「无碍,你坐,我有事与你相商。」

  「夫人请说。」

  「我有意将盼儿许与吴征,你意下如何?」将女儿许配给他成了一家人,江
州之事……便算过去了吧?再不致因此心中有刺难以自处,也再没了任何绮念。

  吴征一行浩荡浩荡五十余人,六辆马车向成都进发,一路跋山涉水,看不尽
沿途瑰丽风光。

  这一日远远望见前方人烟聚集,正是一座小城。没有高大的城墙,没有沿途
巡逻的兵丁,一切仍显秩序井然。

  这里是韩城,车骑将军封侯之地。韩家初封侯时这里不过是一亭大小,原唤
作沉亭。随着韩家官儿越做越大,沉亭也越发兴旺。韩家从亭侯,乡侯,到得韩
破军封了县侯时,圣上索性将此地改为韩城。

  六世的经营,韩城里里外外早都在韩家掌控之下。即使是圣命到此,没有韩
家配合也将寸步难行。因此所谓维持治安的兵丁根本不需要,谁敢在韩家名震天
下的「血衣寒」眼皮子底下放肆?入了韩城,任谁都要老老实实按韩家的规矩来。

  「大师兄,咱们到了,前边便是韩城。」戴志杰这幅活地图在场,到哪都是
一清二楚。

  吴征也认出了此地,心中正心潮澎湃。七年前的旧事深刻于脑海,韩小姐在
战场的英姿令他心折不已,悲惨的遭遇又让他万分怜惜。正是这段往事让他放弃
了混吃等死的人生目标,对这位奇女子更是悠然神往。

  「上门拜访这么多人叨扰人家,在外用过饭安顿好,咱们三人前去拜访韩侯
即可。」一路上大多事务都由戴志杰规划,拿决断的则是吴征。——师祖朱泊从
下山开始便懒洋洋地混在马车上,啥也不管。

  「小姐,昆仑派的弟子门到了城门口,正在客店落脚用餐呢。」春雨笑盈盈
地看着仍是仕子打扮的韩小姐禀报道。

  「哦?」韩小姐点漆般的眼眸溜溜直转:「世人都传他聪明伶俐,倒要看看
……咳咳……到了韩城竟敢不先来拜见主人,明显是不知好歹大不敬!哼,谁与
我前去是问?」

  「小姐,在下愿往!」

  「甚好,去传我口谕拿吴征回来!」

  昆仑弟子一行正于城门口客店用餐,人数众多店堂里难以坐下,吴征不喜内
里气闷,特地吩咐在店门口摆下桌椅。微风习习,虽菜色滋味一般,吃着倒是惬
意。

  远远望见一行人呼喝着直奔小店,路上行人意态恭敬纷纷退让,倒无半分不
满。领头者微仰着头骑着一匹顶戴红花的大白马左右扫视,意态嚣张。此人身量
中等不见玲珑浮凸,面容倒是堪称花容月貌,直令周遭无论男女尽皆失色。

  吴征看得入迷,虽是身材平平无奇,如此美丽精致的面孔倒是罕见得紧,值
得多看两眼,只遗憾看着身高不像是韩小姐。待这一行人到得经前看得真切,吴
征面色大变。

  只见来人肤如凝脂洁白透亮,一双柳眉直比画出来的还好看些,鼻梁更是秀
气小巧,润红的嘴儿弧线弯折,似乎随时都微微撅起,看了便想咬一口。加上涂
脂抹粉耳上垂环,妆容极浓,一身大花锦衣花枝招展,真真是个绝色。只是微扬
的螓首下方,一颗喉结凸立而起……

  「晦气,他娘的真晦气。」

  吴征心中暗暗连呸,来人已下马领着随从呼啦啦地涌入客店厅堂,高声呼喝:
「谁是吴征?」

  「这假公鸡他娘的是谁啊?」朱泊显然也被恶心到了,大为不满。只是这般
趾高气昂,猜想是韩城里某位人物不好正面得罪,方才压低了声音。

  戴志杰此前也被吓了一跳,正皱眉冥思苦想,不时探头探脑打望来人,方眨
着眼睛期期艾艾道:「应该是韩小姐的……咝……哎……这个……新纳不久的面
首赵书函吧?额,应该是的。」

  能让活地图为难成这般模样也算你本事,吴征懒洋洋地举手:「我在这里,
什么事啊?」来人嚣张,他也不客气,引得前来的人众呼啦啦地回头。

  来人美目一横显是丢了个大丑面子上挂不住,绝色容颜让吴征一阵发毛:
「你是吴征?」心中大骂:昆仑大弟子坐在门口用餐?我日你娘的。

  吴征懒得理他低头喝酒,赵书函更是恼怒,越众而出恶狠狠道:「到了韩城
竟在这里悠闲而不先拜会主人,可是看不起韩侯,看不起韩都尉?」

  「我怕给你们添麻烦而已,稍后就去拜会,需要这么激动么?」赵书函一句
话便漏了蹊跷,吴征心中疑惑淡淡答道。

  「途经韩城,还容得你稍后。本人奉韩都尉口谕,提你前往韩府试问,来人,
给我拿下。」赵书函恶狠狠的脸色,模样儿越发俏丽,对胃部的杀伤力十足。

  「等一下等一下。」吴征强忍胃中不适,只恨方才吃得太饱:「志杰,我奉
召入京该当天下皆闻吧?」

  「当然,圣上口谕何人不知?」

  「哦~~那就明白了!我道这事儿奇怪呢。」吴征向赵书函伸出手道:「来,
有本事就来拿我。」

  「奉了圣命又如何?还敢在韩城放肆不成。」赵书函嘿嘿冷笑趋近向前伸手
来拿。

  吴征手腕一翻拿住他手腕按在桌面上,内力一运将半截手腕嵌入桌面里,疼
得赵书函杀猪般大叫起来,声音又尖又细,吴征一身鸡皮疙瘩大发,险些松手,
暗道大意了,大意了。

  韩府随从见状急欲一拥而上,朱泊一扫桌上筷盒,一排筷子如劲弩般「笃笃
笃」齐齐钉在地上直欲没柄,阻了随从们去路:「再动一步,钉的就是你们脚了。
妈卖批的真扫兴。」这一手神技威势十足,只不知桌面上筷子全给他扫落,真有
不开眼的二愣子要上来,他拿甚么钉人的脚。

  一干随从倒是冷漠,似对赵书函趾高气昂的模样极为看不过眼,见状索性立
住不动,只是主人命令不敢违,倒不曾一哄而散。

  「小姐,赵书函让吴征拿住了……」

  「啊?这么快?真是个蠢货一点都不好玩……吴征呢?」

  「还在原地未走,看样子像是等咱们韩府去领人呢。」

  「这小子有点儿意思,嘻嘻,别管他先晾上一个时辰再说。」

  吴征拿住赵书函唤来店家掌柜道:「给这些兄弟们看座,算我的。」

  掌柜笑道:「公子爷有所不知,韩府的大人们若要喝茶歇脚,韩城里的店家
都是分文不取,大伙儿心甘情愿。不消公子爷吩咐,小人已安排下了。只是……
公子爷,此人毕竟是韩府的人,您拿住他不打紧,咱们韩城人的面子有些挂不住,
还请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与他计较了罢。」

  话里虽为赵书函求情,计较的却是韩府的面子,可见这只假公鸡令人厌恶的
绝不仅仅是一处。

  「大师兄,交给小弟吧。」杨宜知凑上前来,上下打量着赵书函一脸淫笑。

  戴志杰恶心道:「妈的昆仑集里的蜂寮玩不够,又看上新的了?」

  什么?吴征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急忙后退两步:「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志杰,他玩兔儿爷?」

  「咱们师弟师妹都知道了,这么恶心的事情,谁有脸说起,没人敢去污大师
兄的耳朵。」

  「我日他妈哟……你别过来……」吴征惊慌失措,一想起杨宜知日常与自己
亲近,莫不成打的是什么歪主意?好歹也是帅哥一枚!

  「扑通!」杨宜知对吴征甚为了解,跪在地上掏心掏肺:「大师兄明鉴,小
弟对您敬之重之,是丝毫不敢对您动念头啊,您相信小弟……」

  「不敢?那就是动过了是不是?」

  越描越黑,眼看吴征就要暴起动手将自己立毙于此地,杨宜知情急智生灵台
一片清明:「大师兄,小弟只是喜欢像小娘皮似的兔儿爷。您虽是英俊,却是男
儿气概十足,倒真没对您动念头……」

  吴征目视戴志杰,得到肯定的答复才放下心来,忍不住一脸恶心:「带走带
走,别来这里恶心人。」

  杨宜知见难关既过,淫念又生,嘿嘿笑着提起赵书函上客房去了,如同大熊
捕小鸡……

  约莫一个时辰后杨宜知才带着满足的笑容出来,一见吴征面色阴郁急忙敛容
正坐,目不斜视。

  「仅此一回下不为例。还敢在我面前提相关的事,老子把你命根子切了。」

  久等正主儿不至,一行人已酒足饭饱,吴征向韩府随从道:「诸位兄台,在
下要去韩府拜会,还请领个路?」招呼众人动身。

  行不出半里路,前方又有一行人前呼后拥迎面而来。

  当先一匹高头乌骓马,坐着位一袭白衣的翩翩佳公子。

  「怎么韩府上下男不像男,女不像女,老韩这是搞什么鬼啊?」朱泊一眼瞧
出来人真身,喃喃道。

  「大师兄,这位就是……额……韩都尉!」戴志杰还待提醒,侧望马上不见
人,吴征早已立在地下。「大师兄,韩都尉身份虽尊贵,您也不差了,她未必当
得上。」

  「当得上,这世间我认识的人里,最当得上的就是她。」吴征抛开缰绳迎身
而上。已不知多少次臆想过韩小姐的模样,运足目力只见她束带包覆长发飘于背
后,肩宽腰细,一双摄人心魄的修长美腿紧夹马腹,身形挺直如枪。

  双方距离接近看得越发清晰,那眉似青锋,目放星光,修鼻如山,朱唇若花,
腰上系带已紧紧束起仍显空空落落,显是腰如牝蜂。端坐马上的丰臀绷得胯下衣
料紧紧的,可见其浑圆隆硕。

  若说陆菲嫣已是妩媚与英风兼而有之,韩小姐则在英风上更胜一筹,所逊的
妩媚只因胸乳太过平平,令人扼腕。

  率八百屯军硬撼两千虎狼之骑的女将就是这般模样?就该是这般模样!无论
世人如何看她,如何在背地里唾弃她肮脏,不知羞耻,在吴征心里,她永远是他
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位满心敬佩,倾心相折的大英雄!韩家三女,戍边都尉韩铁雁!

  「昆仑派吴征,见过韩都尉。」吴征抱拳弓腰诚心一礼。

  「谁动了本都尉的人?」韩铁雁既不回礼也不下马,傲然乘于马上居高临下
问道。

  「是他!」吴征回身一指毫不犹豫出卖了杨宜知,美人当前,兄弟算个屁?

  「哦?」韩铁雁长腿一跨飘身下马,正眼也不瞧吴征行至昆仑派一行人面前,
先朝朱泊一礼对杨宜知道:「杨宜知杨公子?谁许你动本都尉的人了?」

  吴征跟在韩铁雁后头像只癞皮狗,瞪向杨宜知倒是威势十足,吃人的目光让
壮汉缩了缩脖子拱手道:「韩都尉明鉴,赵书函冒犯昆仑,在下不得不维护师门
尊严,事出有因还请见谅。」

  「可以!」韩铁雁得意地贼笑:「赵书函的事情既往不咎,人也由你们处置。
不过昆仑这下落了韩家的面子,又怎么办?」

  此话出口,吴征一副如我所料的得意劲儿,笑的更欢。

  「韩都尉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大师兄被狐狸精迷了魂,彻底胳膊肘儿往
外撇没得救了,朱泊又不管事,杨宜知也只好自求多福。哎,吃个兔儿爷也是要
付出代价的啊。不过那小兔子的滋味倒真不错。

  韩铁雁平伸右臂,随从中一位浑身黑衣面色冷酷,步履沉稳如大钟的壮汉递
过一对烂银钢鞭,弓着身子退后。

  「久闻昆仑派金刚横眉力拔千钧,本都尉便向杨公子讨教一番。」

  大师兄摄人的目光又来,不会是要我不还手让她打一顿吧?杨宜知一脸抽搐,
取出根一人多高的熟铜棍无奈道:「请韩都尉赐教。」

  「看招!」韩铁雁娇叱一声腾空跃起,右手单鞭以劈山之势砸下,鞭风呼喝
尤似起了阵飙风。

  杨宜知不敢怠慢横过铜棍举起,「咣当」一声,鞭棍交击轰然巨响,尘土飞
扬,杨宜知足下竟没入泥地少许。

  吴征吓了一跳,看不出来韩小姐还是位女金刚。两人均未用内力,纯以气力
能让杨宜知龇牙咧嘴的,他是生平仅见。

  「好力气!」韩铁雁称赞一声,回鞭一扭小蛮腰,借着旋身的力道全力出手。

  杨宜知再不敢存半分轻视之心,熟铜棍舞出一片黄光。一位高挑的丽人与铁
塔般的壮汉战在一处,两件硬兵刃咣咣敲击,声浪震耳欲聋。

  「啧啧啧,这妮子泼成这样,谁人能治得了啊。」朱泊不住摇头,似对这等
打法不屑一顾,当然也知韩铁雁未出全力,否则以她二十二年精修的内力,杨宜
知早已败下阵来。

  韩铁雁与杨宜知招式相当,力道也是半斤八两一时分不出胜负,吴征越看越
爱,一颗心砰砰直跳,恨不得把这飒飒英姿的女子搂进怀里好好宠爱一番。然而
现下不是时候,如此鲜嫩的小辣椒还需细细研磨,届时热油一浇才能烹出喷香的
味儿。

  想到此处心头一股火气便压不住了。

  「志杰,志杰,过来。」戴志杰也被韩铁雁的天生神力惊得呆了,好在未曾
失神。

  「大师兄,什么事啊?」

  「我奉命入京面圣,这一路无人能拦阻吧?」

  「是啊。怎么了?」

  「就算我无故打人甚至杀人,也得入了京再由圣上发话处置,对吧?」

  「理是这么个理,大师兄您别乱来啊。」

  「你少废话,那两个是韩守韩图,错不了吧?」

  吴征所指两人正有先前递上钢鞭的那位。另一人则和沉稳的韩守截然相反,
整个人犹如出鞘的钢刀,锐利无匹。

  「正是两位。」

  「很好!老子今天要打死这两个护主不力的混蛋。」

  戴志杰傻了似的看着大师兄气势汹汹前往搦战,顿觉脑子有点不够用了:大
师兄这是……喜欢上韩都尉了?握草,看他一脸色眯眯的样子简直和杨宜知望向
赵书函无异!亲娘,这事情闹大发了。昆仑派大弟子怎能捡个破鞋回家?两家关
系再好也不能够啊。万一还捡不回家,做了人入幕之宾……简直不敢想下去。

  「老爷,出事了……」

  韩破军微一皱眉,能在韩城里被管家韩峰这么说,事情小不了,惹得正对坐
的奚半楼也凝目犹疑。

  「慢慢说,天塌不了。」韩城的王怎会惧怕韩城发生的事?

  韩峰擦了把汗,显是赶来甚急:「小姐正与杨公子比武,两人都打出了火气,
不拼招式不运内功,纯比力气一通乱打……」

  奚半楼啧地一声:「征儿呢?怎么不约束门人?」

  「吴公子不知何故忽然搦战,正被,正被韩守韩图追着……这个……躲闪…
…」

  韩克军与奚半楼同时重重抹了把脸……

  「行了,你先下去吧。」

  待韩峰离开,韩克军脸色一沉乜着虎目:「我说,着这帮家伙结伴入京,你
这计策怎生想出来的?这不是胡闹嘛……」

  「分明是你的计策,关本刺史何事?」

  「妈卖批,本将闭门不出不闻窗外之事,何时想的计策?分明是你这败事有
余的家伙出的。」

  「老匹夫,血口喷人……」

  「竖子不足与谋……」

  「韩都尉,咱们走走?」吴征一身大汗,韩守韩图都是七品高手,且一攻一
防配合无间,吴征一接上手便知不妙。韩守顾名思义,韩图则是个大骗子,应该
叫韩突!不由大叹装逼失败。幸好轻功极佳反应敏捷,倒没吃亏。

  「成,带你逛逛韩城。」韩铁雁也是香汗淋漓,看她眉飞色舞,显是胜得极
为痛快心情大好。

  从见面至今,这一刻的她笑得最为开心,心上人的情绪亦让吴征心头大爽。

  「你很聪明嘛,一下子就猜中本都尉的心思。」韩铁雁领着吴征四处逛荡,
毫不避讳。——对于一个声明如此的女人而言,还避讳什么呢?

  「比不上韩都尉兰心蕙质。」吴征马屁如流,怎么肉麻怎么来。

  「听闻吴公子才情了得,这一句兰心蕙质倒是少听,嘿嘿,本都尉喜欢。」

  「灵感因人而发,在韩都尉这等天仙佳人身边自是文思如泉涌……」

  「你拍马屁的本事谁教的?」

  「自学成才……啊,不是,在下句句发自内心绝无刻意。」

  「嘻嘻,害什么羞。拍本小姐的马屁很屈了你么?」

  「简直三生有幸。」吴征一边恭维一边瞟了眼韩铁雁挺翘的屁股,心道我是
真想拍拍你的屁股。只不知英姿飒爽的将军这一刻的小女儿神态,本都尉改成了
本小姐究竟还对谁有过?妈了个蛋,韩守韩图,总有一天打死你们!

  「铁衣,今日你在客店里没叫人发现吧?」

  「当然瞒不过朱师祖,他只看了孩儿一眼,什么也没说。」比起大哥韩铁甲
一身钢筋铁骨,韩铁衣虽也健壮,更引人注目的还是一身儒雅翩翩。

  「那孩子如何?可是大将之才?」

  「难。此子几无半分统御之能,任性妄为,自私自利,难以为将。」

  「唉。」韩破军叹息一声,良久方道:「可有长处?」

  「认事极准,狡兔三窟。且……还有一项极特殊处……」

  「哦?说来听听。」兴趣缺缺的韩克军来了精神。

  「其实我刚收到线报才明白过来他之前的做法为何总显多此一举。」韩铁衣
沉思中目光透着温柔笑意:「赵书函不到半柱香便被他果断拿下,心思可谓玲珑
剔透。杨宜知好男风……韩管家,这一点记下来,重点。吴征光天化日不做任何
阻止,此怪异处一也。」

  「雁儿甫一出现,他便跳下来马来意态恭敬,以昆仑大弟子,圣命在身的身
份,此怪异处二也。」

  「的确不必如此。」韩克军微微点头。

  「雁儿与杨宜知比气力打出了火气,好抹去故意送出赵书函的意图。以吴征
迅速拿下赵书函之聪慧,没有理由看不出来。他反倒去惹韩守韩图,此怪异处三
也。」

  「方才我明白大致是为了什么!」韩铁衣叹息摇头中,笑意越发明显。

  「为何是方才?为了什么?」

  「吴征断然拿下赵书函是猜中了雁儿的心思,但他并不完全确认,杨宜知送
上门来,他便顺水推舟将责任推个一干二净。不是怕了咱们韩家,而是在意雁儿。」

  「他从未见过雁儿,但事情一定听过,提早下马是以示尊重。他真的……很
尊重雁儿……真的……提早备下杨宜知这一招后手完全是担心雁儿怪罪于他。吴
征很介意他在雁儿心目中的形象。」

  「至于去惹韩守韩图,喊得还那么大声谁都听得见,根本不是担忧杨宜知败
阵想找回场子,而是喊给雁儿一个人听的。护主不力的混蛋,我原本也没听出来。
方才线报过来,说吴征光明正大约了雁儿同游,我便明白啦。他未见雁儿时或许
只是尊重,见了之后,一定是喜欢得不得了,毫无顾忌地喜欢。」

  「嗯?」韩克军虎目一瞪:「确认?」

  「九成如此。」韩铁衣智珠在握又眼神一黯:「其实抛却名声,谁会不喜欢
小妹。」

  「一番心思算计全花在儿女情长上面,这样的狡狯小儿能起作用么?韩家不
要废物,即使真心待雁儿也不成。莫要因为他待雁儿不同变动了恻隐之心。」韩
克军脸色深沉看不出心中所想。

  「爹,这并不容易。吴征在发现了赵书函的蹊跷之后,拿人毫不犹豫,推卸
责任一气呵成。反应不可谓不迅速,且虽是小心思,这般处置方式最为妥当,可
将自身立于无忧之地。若是到了战场,怕也是如此。」

  「战场?北燕那里的变故咱们都知晓了,两国不久后便将交兵,他能去哪处?」

  「别的地方不能,但有一处能。」

  「哪里?」

  「这个地方。」韩铁衣一指墙上地图中一处小城:「翌日让他去雁儿身边,
能起大作用。他们,是天作之合。」

  「这里?」韩铁军眯起双目:「这里可是最为关键,能一举定胜负的地方,
这个小子去能成?」

  「能!日后两国大战,定然是战局胶着谁也占不着便宜。此处正是关键中的
关键,雁儿统御守城之能全无问题,破局恐强人所难。若能辅以吴征的随机应变,
出人意料,或有可能。唯一所虑者便是圣上会否让雁儿与吴征出战。」

  「哼!」韩破军寒声道:「朝堂上的事情他们说了算,战场上的事情,我们
韩家说了算!」

  天色将晚,吴征游兴未尽更舍不得初次意动的身边佳人,然而皇命在身无力
违抗:「韩小姐,承蒙款待。只是在下要走了……还请将师尊交代的东西交予在
下带走,日后还有相见之日。」

  「交代的东西?」韩铁雁微一愣神,眯起美眸透出杀意道:「奚叔叔是这么
和你说的?」

  「师尊是这么交代的……」吴征不知她为何突然变冷,只能叹息女儿心,海
针。

  「很好,我就是那件东西!」

TOP

0
             第二集、京凉风云

           第一章、冠盖京华·天威浊浑

  燕国都城长安,古来皆有龙气聚集,升腾于天之说。九龙山便在都城外三里
处,形似巨龙盘卧,虽比起西面的八百里秦岭只能算是个小山包,但在一片平原
中亦显气势不凡。

  夜深人静月上中天,山脚下只余零星虫豸的鸣叫声。三个人在月光下拉出长
长的影子,身处林木仿佛鬼影的荒郊野外却镇定自若。

  为首的一人面色威严微仰着头,目光的视线始终居高临下散发着威严无比的
气势。一双浓眉微微蹙着,时不时握拳于口咳嗽连连,似乎带病的身体被夜风一
吹,潜伏的病灶正发作开来。

  在他身后的两人孔武有力,叉手后背立定的姿势仿佛牢牢钉在地面上,主人
不动,他们绝不会后退半步。两人均隐含忧怒,既担忧主人的身体,又对于约见
之人的失约而恼怒。

  「主人,已过了一个时辰。」一人垂首低言,再等下去主人的身体未必经得
住。心中不由忧伤:大燕以武立国,历代主人均是武功鼎盛之辈,不想到了这一
代年轻时走火入魔,如今被病痛折磨得如此。

  「会来的。」主人淡淡发话,做了决定。

  两人不敢多言,只得垂首继续等候。直到月已偏西,远远才看见一条人影翩
如轻燕款款而来。来人仪态万方,一双美眸仿佛含有千言万语,述之不尽,而无
论她疾行还是缓步俱都不慌不忙,总如闲庭信步一般娴雅端庄。

  女子在三人一丈处停步,嘴角一撇露出股冷笑,端庄娴雅的气质却丝毫未损,
连嘲弄都是温柔如水一般。

  「你来了。」咳嗽的男子并无半分不满,也无半分喜悦,仿佛一切本该如此。

  「妾身需洁身沐浴调养得当方敢前来,失了约还请圣上见谅。」女子说话怪
里怪气,不知讥讽之处指向何方。只不知这位面对大燕万乘之尊还敢开口嘲弄的
女子,又是什么身份。

  「大胆!」立于皇帝背后的两人齐声怒斥。

  「呵呵,圣上的狗好凶。还请让他们滚远些的好,否则妾身一害怕,只得先
行离去。」女子不为所动,倒像是发号施令多些。

  「好。」燕皇发话,两人虽心头盛怒,面对旨意却不敢违抗,拱手后徐徐退
去。

  「明日午时之后,便要称你祝家主了,恭喜。」燕皇抱拳,礼敬甚重。

  「沾了圣上的光,算不得什么。」祝夫人浑不在意所取得的成就,仿佛过眼
烟云。

  「朕只是推推手,还是瞳儿手段好。」燕皇微笑也不抢功。

  「谁许你这么叫了?」以你字称呼一国之君实是大不敬,祝夫人想来极为介
意燕皇如此,不仅声音严厉,更是双目一眯便要发作。

  「好好好,朕错了。」燕皇作揖笑道:「闲话不说,祝家主答应朕的事情,
何时可行?」

  祝夫人一撩鬓角秀发,温柔笑道:「现下还不行。」

  无论她如何出言顶撞,燕皇始终温和笑着包容,此时却陡然变色,似乎对他
的不敬并不重要,但此事却不得有半分的折扣。他抱病的身体迸发出杀气:「你
要反悔?」

  「女人说的话你也信?我是反悔了,又怎样?」祝夫人盯着燕皇天威煌煌的
目光丝毫不惧,娇美容颜亦泛起怒色:「当年的事情是谁做的你心知肚明,给我
一个交代!」

  「朕不需要给谁交代。」燕皇察觉到了什么,浓眉微挑复又冷静,心中暗叹:
女人始终是女人,再了不起亦逃不过那些牵挂死穴。

  「自家孩儿都保不住,还妄想一统天下?真是笑话。」祝夫人嘲弄冷笑。

  「朕的孩儿很多不需要每个都保,在身边的都顾不过来,何况不在身边的。」
拿住了祝夫人死穴,燕皇不急不躁。

  「我的孩儿却只有一个!」祝夫人厉声喝道,其凄苦之意闻言便知!并非祝
夫人没有自知之明,而是这一点要害被人拿住实是无法避免,落入下风也是万般
无奈。「这件事普天之下只有六人知道,是谁泄露出去的?我已经让孩儿躲得远
远的,未出月就送到大秦的山村,你们还不肯放过他?」念及与刚出生的孩儿生
生分离,祝夫人怒火中心痛如刀绞,泫然欲泣。

  「自然不是朕说出去的。泄密的是祝家的人,上月已死在你的剑下,你难道
不知?」燕皇不愿再刺激情绪激动的祝夫人:「大燕不需要再多一个皇子,他现
下也挺好,两相得宜。」

  「天家无情,这话也就你们说得出口。」祝夫人紧抿双唇讥讽道。

  「那你要怎样?朕让人去秦国把他带回宫里如何?」燕皇语气一软,似在妥
协。

  「哼!入了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还想活么?你那位精干的太子连大秦国都
要追去灭口,在宫里岂不是任由你们宰割?」祝夫人更为不满,目光现出凌厉。

  「左右都不满意,还是你来说吧。」燕皇手提偶线掌控局势心中却始终沉稳
平静,见机情知不可逼得太过,主动退让一步。

  「我要你亲笔下的圣旨,至少他来了大燕国境内保他一世安康。」

  「你真的信那些?」燕皇哑然失笑摇头道:「朕在,圣旨有用。朕若是不在
了,那东西反而会成巨大的负担。」

  「左右不满意的不是我,是你。」

  「也罢,当年若非你的纯阴真气,朕或许登不上皇位,更活不到今天。就许
你朕在世之时,咱们的孩儿在大燕国境内安乐无忧。」燕皇适时又道:「是大燕
国境内,你该知道朕指的是什么!」

  「战马,粮草,我都按约给你。不过你要记住两件事,第一,孩儿是我的,
只是我的!不是咱们的。他没有父亲!第二,不要失约!女人疯起来比男人可怕,
谁敢再动我的孩儿,你就会看到一个发疯的祝家,后果自负!」

  「朕金口玉言,从未失约,也犯不着惹怒你。」燕皇微笑道:「相比之下,
你家里的人才更加信不过。」

  「这一点你放心,他们一个字都不会再说出来了。」祝夫人依然娴雅,空气
中却忽然弥漫起血腥气,让燕皇也为之一凛。似乎面前仙子般的女人之所以来的
晚了,说要洁身沐浴调养得当并非虚言,只因为她刚从地狱的血腥修罗场中走出。

  燕皇微微颔首:「朕回宫了。」心中暗叹:女人就是女人!儿子就是女人的
天,为了儿子,她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这种女人,能不惹还是莫要惹的好。暂
时……

  ………………………………………………………………………………………


  春风得意马蹄疾!

  吴征感觉自己找到了春天,前世暗恋,爱慕的女子,与此刻眼前的这一位比
起来毫无可取之处。昆仑山上有陆菲嫣这等绝色,有林锦儿这等佳人,还有顾盼
这等美人胚子。但都离得太远,喜欢归喜欢,相处起来总像长辈对晚辈,哥哥与
妹妹。即使他有个四十余岁的灵魂,然而十七岁的身体并不允许这样的感情畸恋。

  相伴而行女子的美貌,英气,一颦一笑,甚至轻嗔薄怒都在撩动吴征的心弦。
七年前便让他深感敬重,甚至怜惜万分的名字,一见便即钟情,像她挥舞的那两
柄烂银钢鞭一般,彪悍地闯入心田。

  前世从电视与网络上见过无数风情各异的美人,都没有眼前这一位来得活色
生香!吴征突然发现他不再像刚到这个世界时的苍老,无趣,他特别喜欢这副十
七岁的身体,青春,律动,活跃,可以不顾一切地追求那位二十二岁的女子。连
带着心态都成了十七岁初恋之时的躁动,渴望!

  「吴公子,在下到底哪里得罪了你?偏要不依不饶?」韩守双掌立在胸前严
阵以待。

  「看你不顺眼需要理由吗?」方才一次偷袭正打在韩守肩头,暗自大爽。吴
征笑吟吟道:「再来啊,有本事单挑别喊帮手。」

  这一路吴征逮着机会便偷袭韩守韩图,乐此不疲。骚扰得两人烦不胜烦,一
见吴征就想躲得远远的。可这货有事没事就赖在小姐身边,作为护卫总不能离得
太远,吴征又是奉圣命入京拿他没办法,总不能把他绑起来?只能提高警惕忍受
无穷无尽的偷袭。

  「有本事别跑!」正面放对韩图自然不怕,可吴征轻功太好,形势不对就跑
路,追又追不上。若能以言语挤兑住他好好教训一顿,倒是一劳永逸。

  「行,谁跑谁是狗。」吴征一反常态竟要以弱敌强。

  「好!」韩守大喝一声,「请吴公子赐教。」

  「本公子要揍人,谁鸟耐烦教你?」吴征提气迈步,猱身而上。

  拳掌如风,吴征攻如雷霆。韩守则似一只金钟,虽全是格挡的招式却全无破
绽。按说他七品中的修为要高过吴征一筹,奈何对手攻势太猛,且这小子内力怪
异得很,真挨得结实了很是难受。

  一路上两人交手已非一回两回,互相之间已有了解。令韩守心惊的是,每一
回交手过后,吴征都似要强上一截,进步速度之快令人咋舌不已。

  吴征双掌按住韩守手腕,韩守发力一挺,吴征反应神速双掌滑似游鱼屈身击
他小腹,两人竟以近身短打的功夫以快打快。

  朱泊啧一声,韩守稳如泰山,吴征舍却轻便灵动如同以短击长只怕顷刻便要
落在下风。不知一向聪慧的吴征为何会选择如此打法。

  果见韩守左掌一封顺势拿住吴征,大喝一声右掌平推而出。这一招是韩家拳
中极为刚猛的一招,唤作阳关三叠,其内劲如同惊涛拍岸,层层叠叠,三股内力
叠加在一起,威力惊人。

  吴征手腕被拿如同被一只铁圈箍住,发力挣脱不得。间不容发之际双足牢牢
踏定,旋扭熊腰亦是大喝一声,发力出掌。掌风呼喝与手掌虚影中,吴征的手掌
都好似大了一圈,劲风虎虎。

  韩守吃了一惊,见吴征借身体摆动发力,知道这一掌已出全力不可小觑,忙
松开吴征手腕,右掌加力亦是全力击出。

  身形恢复自由,吴征后退半步,韩守一掌倒有大半力道落在空处。吴征敏捷
灵动的优势在此时发挥到极致,那只陡然胀大的手掌奋力拍出,韩守无奈硬生生
接了一掌。

  砰然大响,吴征立足不动嘿嘿冷笑,韩守腾腾腾连退三步,面色发白咬牙切
齿,终于忍不住呕出一口鲜血。

  「嘿嘿嘿,狗奴才。」吴征甩了甩发麻的手臂,亦赞通盘算计拿捏机会击其
力弱,反震的力道依然如此可怕,能做韩小姐的贴身护卫,果然不是好相与的。
韩守则惊讶更甚,吴征分明只有六品上的实力,为何能进退如鬼神,那身体里内
力诡异的聚集转移,收发随心速度远超常人,爆发力更是可惊可怖。

  「刚才那一掌不错啊,叫什么名字?」以六品上的功力发出开碑裂石的一掌,
让韩守都招架不住,韩铁雁也忍不住惊异。

  「那一招叫伏虎十八掌!过奖过奖,得韩小姐称赞一声,浑身都轻飘飘的。」
吴征得意洋洋,倒没忘了降龙那是绝对说不得的。

  果见韩铁雁一脸鄙夷:「胡吹大气。你这十八掌只有一招的?」

  「韩小姐有所不知。本公子身负绝顶神功,刚才那一招只是伏虎十八掌里的
一个变化而已。」逗弄心仪的女子其乐无穷,吴征口齿灵便浑不似前世卑微缺乏
自信的模样。

  「噗嗤!」韩铁雁露齿一笑也被他一本正经吹牛的模样逗得开心:「那要请
教吴公子,您学的神功叫做什么?还有什么能把牛儿吹上天的招式?」

  「本公子学的就叫做《绝世神功》。」吴征神情肃穆:「第一招叫做《九阳
神功》,第二招叫做《乾坤大挪移》,第三招叫做《北冥神功》……」一路流水
价地说下去,活生生要把死人吹活。

  「哈哈哈哈……」韩铁雁在马上笑弯了腰,「你这个人好没正经。什么神功,
真经的全成了招式,让你练成岂不是天都捅个窟窿了。」

  一路欢声笑语不断,韩铁雁固然觉得吴征虽满口花花没个正行,倒是有几分
真本事。相处起来也没半分身份尊贵昆仑大弟子的架子,倒是颇对胃口。不说七
年之前西岭边屯出事之后,先前那些恼人如苍蝇的公子哥儿再未出现过,便是从
前,那些人也远没有吴征这般花巧百出来得有趣。

  韩铁雁望向吴征的眼神里闪过不易察觉的艳羡,七年以前的她也是如此,青
春年少,无忧无虑,想做就做,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一闪即逝的眼神并没有逃过吴征片刻不离的目光,眼前的女子他不仅希望与
她共享欢乐,也愿意一同品味忧伤。

  再有小半日的路程便将到达京城,这家从西往东入京道上最好的客店迎来了
尊贵的客人。为此,店主人早早清空了客房专门款待贵客,来自昆仑派与韩城的
客人为店主人挣足了面子。

  入夜已深,韩铁雁独坐房中愣愣出神。成都,人间最为繁华的城市之一,却
是她挥之不去的梦魇。她曾在那里被前呼后拥,曾在那里领取军功,像一只骄傲
高洁的凤凰,令人望尘莫及。七年前带着雀跃悸动悄悄离开之后,曾以为再度回
归时又是花团锦簇,迎接一位凯旋而归的英武女将。然而现实让她难堪如斯,带
着一身伤痕站在高台上俯视一干登徒浪子,放下了尊严与贞洁,放弃了对未来的
希望,放弃了有一名能够征服自己身心的如意郎君的期许。

  那侵犯垂涎的眼神令她恶心得胃里都在翻涌,无奈地点出五人选作入幕之宾,
她不敢去听背后放肆的讥笑嘲讽,不敢去想象世人如何说她。回身面对的大门,
仿佛恶魔的血盆巨口,将她的一切全数吞没……

  七年了,终于又要踏上京师的土地,那里的锦绣繁华又将以怎样的姿态来迎
接一个本应成为英雄,却堕落如此的残花败柳?

  「扣扣。」拍门声响起,将韩铁雁从思绪中拉回现实。「是谁?」许是枯坐
沉默太久,她的声音有些低哑不顺。

  「韩小姐开门,是我。」吴征的声音传来,让韩铁雁略有些慌乱。

  虽一贯注意仪表举止,却从未像此时这般紧张。低头打量只着宽松的里衣,
幸而还未解开重重束胸。深吸了口气,韩铁雁不满道:「何事?我都睡下了。」

  「丁铃当啷。」吴征晃动手中之物道:「别睡了,起来喝酒去。」

  听他带着笑甚至是命令的口气,自是拿准了自己尚未睡下。按说深夜打扰一
名女子太过唐突,若是平日里只怕要换来一顿重重的呵斥。但韩铁雁无法拒绝,
这个时候她需要有个人陪一陪,即使说些不着边际的闲话也好过独坐房中惶恐不
安。——这个人做事,好像总能拿捏对妥当的时机。

  吴征似乎总有办法吃住她,韩铁雁撅唇皱眉大为不满。披上外袍理理清楚打
开房门,扔出个白眼哼道:「这么有兴致?」

  「那要看跟谁。」笑容如此可恶,又如此知心,眼睛还贼溜溜地一瞥房内,
见她孤身一人笑意更盛,赤裸得热辣辣的话儿让韩铁雁小心儿扑腾直跳。「走!」
吴征一偏头当先领路,韩铁雁鬼使神差般跟了上去。

  「都尉大人。」隔壁房门打开,胡启喑哑的语声响起,盯着吴征的眼神充满
防备。

  三名护卫里,吴征仅对他恭敬有加,施了一礼道:「胡护卫勿忧,我们就在
那里,出不了事情。」

  胡启望了望吴征指向的地方,又向韩铁雁投去询问的眼神,得到她点头肯定
的答复后,才躬身一礼退回房内。

  韩铁雁满是猎奇的心态,她向来也喜饮酒,却从未试过在房顶上。跟着轻飘
飘跃起的吴征落在房顶,由衷赞道:「你的轻功真是不错,怎么练出来的?」

  「啊?怎么问这个。」吴征不住摇头万般不好意思:「若是别人问起,那自
是说本公子天赋卓绝,练什么都比别人好些快些!韩小姐想知道在下只好据实以
告。其实是怕死,不得不刻苦修习轻功,逃命起来也多些把握。」

  「扑哧。你这个人!」每每得到意料之外的答案,韩铁雁只觉妙趣横生,笑
颜如花。

  「给。」吴征打开盖子递过酒瓶,两人碰了一下仰头饮下一大口,韩铁雁赞
道:「这酒不错!」

                 *

  「哪里不错了?」吴征大摇其头:「浓而无味,香而不馥,差劲得很。」

  「据我所知,这是店里窖藏足有十五年的竹叶青,等闲可买不着。」韩铁雁
微眯一口嘲弄道:「到了吴公子这里便是劣等之极。莫非吴公子不仅精通扫地做
饭,还会酿酒不成?」

  治大国如烹小鲜,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的奇言早已传遍世间,吴征哈哈大笑:
「我是样样精通样样疏松。酿酒嘛我是不会,不过从些古书上看到些法儿,改天
找个酿酒大师傅酿几瓶出来,保管比这个好喝十倍,到时候送韩小姐几瓶。」

  「好啊,倒要看看昆仑大弟子是有真才实学还是只会胡吹大气。本小姐可是
京城里……出了名地会品酒。」说起京城,韩铁雁不由顿了一顿。

  「在为明日的京城之行担心?」吴征盯着她双目明察秋毫,直言不讳。

  「哼,我这种人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韩铁雁不屑的哼声倒像一种破罐子
破摔的自嘲多些。自打七年前出事以来,除了父亲与两位哥哥初时做安慰提起此
事,之后便成了韩城的禁忌。有三名下人私下歪嘴被发现而被活活打死之后,更
是连议论之声都再不曾有过。这本也是她心中的最大忌讳,或许旁人提起她会勃
然色变,可吴征提起时,不论神情还是话语,关切之心在脸上跃然,韩铁雁倒无
丝毫不适。

  「你这种人?有没人说过韩小姐是位了不起的大英雄?恩,大英雄是不需要
有什么好担心的。」一路上吴征难得正色,目光中全是敬佩。

  「大英雄?」韩铁雁喃喃自语,一时竟想得愣了神。

  两人不再说话,只一口又一口地喝酒,不多时一瓶酒便所剩不多。

  「爹爹和哥哥从不敢与我提那件事,可从没与我说过这些,至于旁人……呵
呵,他们笑我还来不及。」韩铁雁自嘲道,吴征说这些话甚为唐突,她却觉得并
不冒犯无礼。或许是相差不多的年岁,还有纯净的眼神让她放开了心怀。

  「你知不知道早年在昆仑山上,我的愿望是什么?」面对韩铁雁询问的眼神,
吴征笑道:「我原本想着一个昆仑大弟子,豪门身份,他日下山定然要带着一帮
狗腿子横行京城,看见漂亮的小娘子便调戏一番,足为人生之乐,哈哈。」

  「咯咯,你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奚叔叔每回来我家都要唉声叹气,说你分明
是个好材料,偏生没点上进心。看来倒没说错!不知吴公子又怎地生出一屋不扫
何以扫天下的豪情壮志来?」韩铁雁掩口娇笑美不胜收,让吴征看得痴了。

  「因为你。有的人身体清白,心里却脏得如粪坑一样,有的人身体污了,心
灵却如仙子般高贵。此前我从不敢想象有人会为了平民留下来阻挡追兵,在这个
世上,你是我第一个诚心钦佩的人。韩小姐,你真的很了不起,不管别人怎么看
你,在我心目中,你都是最美的女子,是一位当世无双的大英雄!」吴征先竖个
大拇指,举起酒瓶道:「小子吴征,敬大秦国的英雄,戍边都尉韩铁雁!」

  韩铁雁怔怔地与吴征碰杯,目中泛泪,小口小口地抿着酒,心中甜甜的。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山不厌高,水不厌深。韩尉吐哺,天下倾心。」

  韩铁雁听得呆了:「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杜康…
…又是什么?」

  「我今后要送你的酒,就叫杜康!」吴征站起拍拍屁股道:「后日京城里有
个劳什子的文武会友,听说一干世家子弟全在。到时候我陪你去,谁敢有半句不
敬看我不抽死他。韩小姐,晚安。」

  回到屋里,韩铁雁倒头便睡,这一夜不见常年伴随的梦魇,不见重重缭绕的
心事,只有一个嬉皮笑脸又讨厌又惹人爱的身影相随,竟睡得万般轻松分外香甜。

  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吴征一直想看看这个世界的成都是那般模样。有没有变化多端的小吃,有没
有俏丽热情的女子,有没有数之不尽的如画美景。「美食,美人,美景。」从来
都是这座天府之国响当当的标签。

  离着十里地便能看见这座壮阔的都城,高高的城墙外依然星星点点散落着居
所与农田。那是些无力在城内购置屋舍,只能在城外寻觅荒地自搭草屋,或是给
豪族种地维持生计的贫苦人家。成都沃野千里,可平民草芥们是没资格拥有自家
田地的。即便如此,远望去人数已然可观,不禁让人期待城墙之内的都城是怎生
一种繁华。

  吴征与韩铁雁并行在前,穿过阡陌田亩,两匹高头大马一对璧人纷纷引人注
目。

  「韩铁雁?哈哈哈,不在韩城与你的面首卿卿我我,还有脸回京都来?」不
知是哪家纨绔出城偶遇,出言伤人。

  吴征跳下马匹,向戴志杰道:「这人是谁?算了,我管他是谁。」一脸狞笑
着朝那浪荡子走去。

  戴志杰一脸抽搐高叫道:「大师兄您别乱来啊。」

  杨宜知已跟了上来:「二师兄这是废话了,大师兄要打架还不快上。」

  戴志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大师兄那臭脾气可是劝得住的?眼见吴征势如疯
虎形势不对,灵机一动赶忙又叫道:「昆仑大弟子吴征奉圣命入京面圣,谁敢拦
阻?」

  纨绔出行总是前呼后拥,带来的护卫家丁也不少,本有三人前来拦阻,一听
戴志杰的喊话果然不敢乱动。吴征冷笑着分开人群走至那纨绔面前道:「满嘴喷
粪,莫不是粪坑里出来的?」

  那纨绔见吴征虎视眈眈,昆仑大弟子的武功之高已传至京城,早慌了手脚:
「你……污言秽语。本公子是执金吾左中侯……」

  吴征哪能鸟耐烦听他废话,迅雷不及掩耳的一拳击在腹部打得他干呕不止,
一手提起纨绔疾奔。前方不远正有个用于田间施肥的粪坑,吴征挥手一摆将他直
贯入坑中,粪水溅起臭不可闻。

  一干随从怒声大骂,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圣命不圣命,分作两拨一拨救自家公
子,一拨要拿下吴征问罪。

  吴征笑吟吟地晃着手中火折子,凑近粪坑沼气上点着,火花噼里啪啦四起,
一干随从吓了一跳也顾不得吴征慌忙七手八脚救人,有几个忠字当头的大义凛然
跳下粪坑,拉公子上岸。

  「哈哈哈。」韩铁雁虽不明为何有火花四起,在马上笑得花枝乱颤。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阿弥陀佛!」吴征跃回马上口宣佛号,施施然而行。
这干人后续若是赶上来找场子,一是圣命在身护体,二是马车里不是还坐着师祖
嘛。至于围观人群中不少人匆匆离去,那是意料之中。派人来打前站?我看有了
这么一出,还有谁不开眼敢来找茬。

  「离我远点,好臭。」韩家小姐已好久未尝过有外人为她出头的滋味,从前
不屑一顾的事情此刻尝来竟觉分外甜蜜。

  「哪里臭了?我小心得很!你香,偏要靠你近些。」…………

  穿过仅容四五辆马车并排的南城门,豁然开朗!足有十五丈宽的秦都大道贯
通南北,与之纵横交错的则是横越东西的锦绣大街。两条大道汇集焦点之处便是
大秦皇城,将成都城分为东南西北四片城区。

  之所以选择从南面入城,一来是顺路,二来南城是最为繁华之所,吴征极有
兴趣看看此世的商业中心。

  川中天府之国,贸易往来更是频繁,南城里不仅仅能看见川中的锦绣,漆器,
瓷胎,竹制品,药材等大秦特产,更有来自大燕,盛朝的商界巨贾云集于此。成
都三日,游遍天下并非浪得虚名。至于酒楼亭台,花街柳巷更是数不胜数,好一
派花花世界。

  一行人饶有兴致地放慢马儿指指点点,韩铁雁多年未回京城,也极为激动。

  穿过秦都大道,远远可见恢弘壮丽的皇城,顺着条侧道往西进入锦绣大街。
西城俱是达官显贵,昔年车马云集的韩府自从韩破军与韩铁雁迁居韩城闭门不出
后,日渐萧条。穿过韩府,韩铁雁目光一黯。

  胡府距离韩府不远,侍中胡浩与二师姑林瑞晨自是吴征一行首要拜会者。

  两只威猛的石狮子傲立朱红大门前,胡府两个金漆大字是当世书法大家葛元
义墨宝亲题。

  依礼递上早早准备好的拜帖,戴志杰松了口气,这一路从韩城到成都,实在
是被大师兄那句「这家伙是谁?」搞得心惊肉跳,到了胡府门前总算可以消停一
会。

  不多时林瑞晨便盛装出迎,豪门贵妇仪态非凡,先拜见了小师叔朱泊禀告已
备下好酒好菜,才望向吴征:「当年掌门师兄说让你试试,倒真叫他赌对了。」

  「托的是昆仑派深厚底蕴,非弟子一人之功。」林瑞晨出嫁后两人见面甚少,
吴征隐居青云崖侧的七年更是再未相见。此刻的昆仑大弟子谦恭有礼,让林瑞晨
满意地拍着配在他腰侧的昆吾剑道:「莫要忘了当日的誓言。」

  「雁儿,几年不见出落得越发漂亮了。」林瑞晨挽住韩铁雁手臂并行入府。

  「姑姑就爱来笑人。」胡浩与奚半楼,韩破军等兄弟相称,韩铁雁与林瑞晨
自是极为熟络。二女手挽着手,一者体态丰腴婀娜多姿,一者高挑修长健美性感,
吴征恨不得以身代林瑞晨,挽住韩铁雁亲昵同行。

  「拙夫早间上朝未回,几位不必拘束当自家便是。小师叔,这里的酒您都尝
尝,喜欢哪个弟子给您备足了送去。」有资格随林瑞晨进入正堂的也仅朱泊,韩
铁雁,吴征,戴志杰,杨宜知几人,其余人等要么在偏厅等候,要么如崔余子等
人放下行李交予胡府下人后,便各自回昆仑楼忙碌去了。吴征与朱泊没有居所,
自是要在胡府里暂住下来。

  胡浩直到傍晚方下朝回府,不知在朝堂上发生了什么大事看着甚为疲累。侍
中大人三绺长须,方正脸膛,先强打精神向朱泊施礼,又向吴征道:「吴贤侄,
年少有为啊。」

  吴征前世从电视网络上见过无数的国家元首,本以为侍中虽是二品的大官儿,
皇帝的贴身幕僚,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可真见了面,二品大员立在眼前才知
大错特错。胡浩是天子近臣,常年呆在大秦国权力中枢,可不是从小带自己长大
的奚半楼可比。那股子自然而然,融于神魂的掌权重臣气质,以及长期居人之上
的威压,即使是笑对吴征,也让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胡叔叔过奖,晚辈受之有愧。」吴征尽力保持镇定施礼道。既然被称了一
声贤侄,也就顺口叫上了叔叔。

  胡浩嘉许点头:「很好很好,以你的年纪已是实属不易。今日一见方知传言
非虚,来日金銮殿面圣也当如此镇定自若,方显昆仑大弟子的风范。」

  「夫君,不知圣上何日传召征儿?」林瑞晨为丈夫捧来热毛巾解乏。

  「圣上已知征儿入了京,怕要再等些时日,也不忙。征儿,明日在城南,京
城里的年轻才俊们文武会友,你倒是可以去一趟露露脸。雁儿,你久未来京师,
也该去见见老相识们了。让征儿陪你去。」

  「正有此意,明日正要与吴公子一同前往。」

  韩铁雁语气平缓全无起伏,似乎云淡风轻,胡浩略感惊异,笑意更盛。

  用完了晚膳,韩铁雁提出告辞:「天色已晚大哥应是回府了,我也该回去看
看。胡叔叔,林姑姑,这便走啦。改日再来探访。」

  「韩小姐,我送你回去。」吴征正呆得不耐烦,自告奋勇。

  「去吧去吧,征儿别惹事。」林瑞晨目光扫视,早看出两人间时常眉来眼去
暧昧得很,嘴上倒不置可否。

  「放心,要惹事也是明日再来。」

  「这小鬼头……」

  韩府似乎缺乏打理看上去有些破败,韩铁甲在战场上威猛无双,处理这些活
儿便大有欠缺。韩铁雁微撅香唇,似有不满,更加感慨。

  「小妹回来了?」韩守韩图早早回来禀报过,韩铁甲虽未去胡府迎接,却始
终在入门的庭院处等候。韩铁雁久居韩城,韩铁甲军务缠身,兄妹俩也有许久未
见,心中都颇为激动。

  「大哥!」韩铁雁迈开长腿奔将过去,投入大哥的怀抱,看得吴征艳羡不已。

  兄妹俩亲昵一阵,韩铁甲虎目瞪向妹妹身后。吴征慌忙施礼:「见过韩将军。」

  「你就是吴征?」韩铁甲龙行虎步趋近身来一把揪住吴征衣领,「你接近小
妹到底打的什么鬼心思?」后半句压低了语声,仅有两人可听见。

  「诚心敬佩,真心喜欢,别无他意。」吴征不为所动直视韩铁甲双目,宜然
无惧。

  「喜欢?你配么?」韩铁甲裂开血盆大口,仿佛要将眼前可恶的小子一口吞
掉。

  「配不上,不过总有一天我会配得上。」吴征淡定道。

  「不用,今天老子就让你知道,你永远配不上!」韩铁甲手腕发力将吴征甩
出大门。

  韩家似乎都是天生神力,这一甩更是用足了内力。一股沛不可挡的大力袭来,
吴征像只小鸟般被远远甩将出去。但在空中这只鸟儿振翅高飞,单臂在大门横梁
上一勾,反折跃回轻飘飘落在原地:「我会配得上!」

  「光是轻功好有什么用?吃我一掌!」蒲扇大的巨掌袭来,劲风逼得吴征气
息一窒。

  「大哥,别……」韩铁雁心中惶急,韩铁甲的掌法之霸道凶横她当然一清二
楚,吴征年纪尚轻万万接不下来。

  吴征右脚后退半步,似牢牢钉在地上一般大喝一声右掌拍出,一身《道理诀》
运到了极致,出乎兄妹俩意料之外硬生生接了一掌。

  功力的巨大差距让吴征闷哼一声倒飞出去,在地上滚了两圈才稳住身形,又
喘了好一会儿才又站起,苦笑着抹去嘴角血迹。

  抬眼看见韩铁甲拦住小妹,韩铁雁怒道:「大哥你干什么?」

  吴征捂着闷疼的胸口道:「没事没事。韩将军好功夫。」硬气归硬气,疼也
得表现出来,否则这顿打岂不是白挨了?果然韩铁雁看他一脸痛苦,急得眼圈儿
都红了。

  「没事?再不滚出去,下一掌可就没那么简单!」韩铁甲怒意愈盛,须发虬
张犹如天神下凡。

  吴征咧嘴一笑:「韩将军您误会我了……」

  话音未落,韩铁甲巨掌又到,当真是个说到做到的脾气。吴征无奈之下强行
提气,又硬生生接了一掌。

  这一下摔得更重,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爬不起来。韩铁雁甩开大哥阻挠急急跑
来扶起吴征:「你没事吧。」

  吴征冷汗如雨急促深呼吸,艰难摇头,推开韩铁雁道:「还好还好,你别管
了。」百忙之中还不忘向韩铁雁挑挑眉毛,略作调戏。

  「看不出来,倒是条不怕死的硬汉子。」韩铁甲终于动容,微眯双目虎视眈
眈。

  「怕死啊,谁能不怕?」吴征潜运内力调匀气息:「不过有些时候人得战胜
恐惧对吧?必要的时候我也可以,这是勇气!不知韩将军在军营里说过这些没有?」

  「没有,改天我会说。」韩铁甲郑重提掌作势,似对这句话甚为认同:「这
一掌还要再接?会没命的!不过你若能挨下来,我不再为难你。」

  「韩将军小看在下了,死不了。」吴征吐了口长气亦摆好架势:「这一掌再
硬接怕是十天半月爬不起来。明早还要与韩小姐出游,在下要取个巧。」

  「随你。」

  韩家掌法有其独到之处,这一家人似有祖传的天生神力,走的是内外兼修的
路子。吴征一路与韩守韩图纠缠不清,也领教过阳关三叠的威力,自是知道这种
内外力叠加的运使方法。

  第三掌依然接了个实,但吴征在双掌相交的一瞬间双足点地,借着飘空后飞
一路卸去巨力。《道理诀》施展开来,韩铁甲的掌力内功顺着身体表面从掌上传
至足底,落地时被强逼出来透入地底,在地面上踏出个浅浅鞋印。

  饶是如此,吴征依然浑身剧震,嘴角再次冒出血丝。吐出口浊气,吴征咬牙
道:「韩将军,够了么?我学好轻功固然是为了逃命,但并不是每一回都要逃的。」

  韩铁甲默然半晌,迈步走近低声道:「老子不管你打的什么主意。老子七年
前发过誓,今生今世谁敢伤害小妹,老子会不计一切代价活撕了他。你最好给我
牢牢记在心里。」

  「用不着记住,在下只想韩小姐开心快活,可不会伤了她。」虽然伤势不轻,
吴征仍笑吟吟道。韩家的大哥,掌控三万精甲的大将军,指不定今天就是被韩家
派来试探来着,能得他这样一句话,已是极大的肯定。

  吴征低头一礼,又向韩铁雁挥手道:「韩小姐,明早我来接你。」

  挥手告别,目送吴征离去韩铁雁怅然若失,这几日朝夕相处实是有生以来未
尝的新奇。那一双炯炯有神,时常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睛,仿佛洞穿了她的内心世
界。她从未见过如此平和的目光,既不高高在上,也不卑微仰望。体贴,爱护,
鼓励不一而足,他比任何一个人都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

  「小妹,你知道大哥是为你好。」韩铁甲望着妹妹的神情,再耿直也知她已
动了情。

  「我知道,你们都关心我,但别同情我,可怜我。你刚才打的那个人告诉我,
我不需要人同情和可怜。」韩铁雁嫣然一笑,一福告退。

  看着小妹飘然而去的倩影,韩铁甲一阵恍惚。多少年未见她如此开心,如此
动人了?铁衣,只希望你的判断是对的。你一向什么都猜得准,猜得对,这一回
一定也是如此,对吧?

  回到七年未归的故居,内里的陈设一如既往,可见大哥虽粗疏但这里一直很
上心。提前归来的春雨早将各色用品摆放整齐,打开衣柜,自己最爱的着装一排
排挂的整齐。韩铁雁怔立着犯了难,明日,我该穿上哪一件?

  「配不上,但总有一天我会配得上。」一句硬邦邦的话,却似最火辣热烈的
情话始终在心头萦绕,让韩铁雁脸红心跳。女郎赌气地关上衣柜哼道:「凭什么?
等配得上再穿给你看。」话音刚落,脸已羞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吴征回到胡府,不敢去见林瑞晨推说累了早早回房。身上的伤势不轻,心头
一块大石头却落了地。韩铁雁就是韩家一块不可触碰的伤痕,以内伤换来如此的
结果,实是再满意不过。当然他也没有忘记说过的话,终有一天他会配得上那位
英武的女英雄,光明正大地踏入韩家提亲。

  鸡鸣三声,吴征早早起身。两世为人第一回相约佳人出游,心中无比激动。
老子也约会了啊啊啊!只不知那位英武的丽人现下是否和自己一样忐忑不安?而
今日两人一同出现在文武会友之地,怕是引起的轰动也不会小,或许还有骚乱和
刁难?吴征冷笑一声,来吧,来什么老子都接着。

  用过早膳,吴征骑上马迫不及待地来到韩府门口。倒不是从胡府借不来马车,
他实在爱煞了韩铁雁骑马的样子,那笔挺的身姿,紧夹马腹的修长玉腿,将美艳
女子中极少见的英武衬得淋漓尽致。

  不待通报,韩铁雁已迎出府来显是也期待已久。吴征眼中一亮,韩铁雁一如
既往的仕子装扮,却分明多了不少女儿家的小心思。金丝滚边的束发,系得更紧
的腰带都让她更增女人味儿。那双长腿更是最显眼的部分,韩铁雁深知它们的魅
力,长达膝弯的黑色牛皮长靴紧紧箍着细长有力的小腿,让人一眼都移不开的目
光。

  韩铁雁接过仆从手里的马缰翻身上马,动作流畅犀利。两人相视一笑,并肩
向城南行去。

  昨夜下了场绵绵细雨,清晨的空气带着泥土与青草的芬芳。虽是日头初升,
繁华的成都城已开了早市,南城里都是叫卖与采买的人群,一对璧人招摇过市,
马儿神骏,男俊女靓,引来人群一片侧目与指指点点。

  醉仙楼即便在成都城也是最红火的酒楼,没有之一。五层高的巨厦占地足有
二十亩,无论是正式的招待还是朋友小聚,或是寻欢作乐,这里都能让客人满意。
自三日前醉仙楼便开始轮班,只为准备在成都城里也堪称盛事的文武会友。

  京城里有名的年轻才子与武功高手齐聚一堂各显身手,对于求贤若渴的大秦
朝廷而言,都是发掘人才的关注地。三年一度的盛会,正是后起之秀们声名鹊起
或是巩固地位的绝佳舞台。

  韩铁雁参与过一次盛会,路上已向吴征分说明白。两人来得算早,吴征见与
会的人流来得尚不多刻意绕着醉仙楼转了一圈,也算对当世的顶尖会所有个初步
的了解。

  「雁儿,果然是你!」惊喜的女声响起,韩铁雁闻声忙跳下马拉着来人的手
欢喜道:「瞿姐姐,今日你在这儿当差么?」

  二女似是姐妹淘叽里呱啦说个不停,吴征见来人身着捕快服饰,顶上高冠插
着总捕头象征的两根翎羽。看着二十五岁上下的年龄能坐上这个位置,显是极有
本事。她双眉轩昂,圆目如星,高挺的鼻梁下两片香唇莹亮丰润,极为厚实,仿
佛饱水欲裂的红樱桃,见了便想咬上一口。身材虽比韩铁雁矮了半头,依然掩不
去双腿笔直圆润,腰肢纤细又结实,一对酥胸将上衣高高顶起,又圆又沉。

  两女亲昵寒暄了半天,韩铁雁才想起吴征还在等候,呐呐地不好意思介绍道:
「这位是成都府总捕头瞿羽湘,我的好姐妹。」

  二女一同向吴征偏头,韩铁雁自然没看见姐妹淘目光中的排斥与警惕,诧异
中礼数缺不得:「见过瞿总捕头!」

  「想必这位便是昆仑首徒吴公子了!」瞿羽湘及时掩去不善的目光回礼道。

  又寒暄一阵,瞿羽湘道:「雁儿回京真是喜事,文武会友不久便要开始,还
是早些上去罢。改日得了空儿再来相聚。」

  告辞了瞿羽湘,吴征与韩铁雁一同步入醉仙楼。两人自韩城起结伴而行早已
传遍京师,何况吴征在城郊将执金吾左中侯家的儿子吕建章摔入粪坑,人未出现
便已名声大噪。四周早早投来或艳羡或鄙夷甚至是敌视的目光。

  五层的高楼当然早早分了阶级,一些平民草芥若非成名已久,则需从一层开
始逐级挑战。但韩铁雁虽名声不佳,仍有御封的都尉官职。吴征则是昆仑大弟子,
在江州更是斩杀巨寇入京面圣,都是有资格直上五层的。

  韩铁雁目不斜视,虽有吴征的陪同,面对各异的目光仍不免惴惴不安,原本
轻松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吴征并未多说什么,能说的已说,能做的已做,有些心
理关口旁人帮不上太大的忙,总要她自己面对克服的。

  五层上约有二十人,俱是家世无可挑剔,身负精妙文才与超凡武艺的年轻英
杰。其中尤以白云书院张彩谨,虎贲校尉杜逐云之子杜元辰,尚书左丞俞人则之
子俞化杰为最。三名公子七年前追求韩铁雁甚勤,今日重见却都百感交集。

  张彩谨是名白面书生,身子骨看着柔弱想是不通武艺。见了吴征陪同韩铁雁
前来,无法克制目光中的怨毒。七年前他对韩铁雁可是追求甚勤被迷得神魂颠倒,
西岭边屯事件后为名声前程计便不敢再与她有瓜葛,然而今日一见英武女子风采
更甚往昔,旁的不说光这一副皮囊都是极爱的。吴征与她走得甚近,忍不住心中
吃味冷笑一声站起身来:「韩都尉不在韩城享受安乐窝,又回京城来招纳新的面
首么?」一语双关,既讽刺韩铁雁,又嘲笑吴征紧随一只破鞋。

  韩铁雁面色铁青将双拳捏得咯咯作响,在吴征面前被揭开疮疤,心痛难当。
朝张彩谨怒目而视中不忘瞟了一眼吴征,生怕他心中芥蒂。

  「啧啧,作死的人来了一个又一个。」吴征露出森森白牙狰狞一笑后左顾右
盼:「店家,昨晚还有未倒的夜香桶么?」

  张彩谨听得汗毛倒竖,当时怂恿吕建章的可有他一份儿,同伴的悲惨遭遇固
然心知肚明,一想到那惨象就不禁反胃想吐。此时被吴征一吓当即不敢再言,更
不敢望向吴征吃人般的目光,瑟瑟发抖。

  俞化杰高座正中一张空着的座位左侧,闻言微微皱眉哼道:「宋大人片刻将
至,你们这般乱糟糟的像什么样子?」

  这位文武双全的公子甚有威望,又是正四品的大官儿人家出身,一言既出,
原本待呵斥吴征粗鲁的几人不敢再说,五层里恢复了吴征与韩铁雁来前的文雅平
静。吴征见他白净面皮眉长眼细,年纪轻轻已在下颌蓄起短须,嘴角一撇也不多
言,心中暗道:一帮样子货,玩不过你们几个毛都长不齐的家伙,老子也白活了
四十来岁。

  五层的好位子已被坐满,只有角落里尚有空地,醉仙楼侍者早搬来两张座椅
放好。清晨的阳光斜照,这一处空位正对着开启的窗户,倒被日头照了大半。

  吴征也不怪罪,将不被日头照射的位置让给韩铁雁,自家迎着阳光坐下。可
惜坐没坐相在椅子上打着横,膝弯挂着扶手,倒像横躺在椅子上。

  韩铁雁明知他如此作为必有所图,但那样子实在太过吊儿郎当,仍忍不住皱
眉道:「你坐好些,一会儿宋大人看见了不好。」

  吴征回头朝她眨眨眼,拍着正被日头照射的肚皮道:「肚子里的书太多,不
晒晒怕要发霉了。」

  韩铁雁扁嘴送出个胡吹大气的鄙视,心中暗暗好笑也不再管他。

  「何人口出狂言?」腾腾腾的脚步声响起,一人头戴五品官帽,双手后背甚
为威严的中年男子踏上五层,目光一扫落在吴征身上,正是今日主持盛事的中书
舍人宋大光。

  「宋大人。」俞化杰身背中书主书的七品官职,宋大光正是他的上官,见人
主动迎迓,隐隐然群英之首。

  宋大光点头回礼,似对方才夸夸其谈的狂悖之徒颇为不满,环顾全场道:
「学问一道无边无涯,学海泛舟更虚秉持敬畏之心,尔等当谨记学海无涯时时戒
骄戒躁,方能成国之栋梁。」

  众青年才俊均低头受教,唯独吴征一边大声鼓掌,一边以极度不满的眼神向
张彩谨投去鄙夷的目光,一手栽赃嫁祸气得白云书院骄子脸色发青。

  宋大光训话完毕,俞化杰伸手虚引要请他坐上主位。宋大光摆手吩咐道:
「本官今日仅是主持,另有贵客来临,多加两处位置。」

  吴征眉头微挑,文武会友多年未变,朝中都是一名五品官前来坐镇,不想这
一届出了变化,尚未来者显是身份地位都在宋大光之上,不知又是为何?与韩铁
雁对望一眼,见她也是微微偏头皱眉,状甚疑惑。

  宋大光在中央主位右侧坐了,等候中一众才子侃侃而谈,或说学问,或以诗
词相对。韩铁雁不通文才,吴征则除了韩铁雁之外目无余子,两人被冷落在一旁。

  宋大光听了许久兴致大发,昨夜一场春雨将成都城洗的清新通透,遂出题道:
「本官以春雨为题,诸位小友一展骥足,能者以此为彩头。」手中取出一面温润
透亮的玉佩,不是凡品。

  张彩谨此前被吴征削了面子,闻言精神一振,吟诗作赋正是他所长,便是俞
化杰也不如他。此刻淡定从容成竹在胸,心中盘算已定,面带微笑举起茶碗慢饮,
倒不急于上前卖弄。

  宋大人出题自是搭好了才子们展示才学的舞台,纷纷有人上前一展所长,或
随后吟哦,或大笔一挥而就,热闹纷呈。

  张彩谨越听越是淡定,待得转了一圈,通文才着仅剩吴征与他二人时,方才
摇头晃脑行到长案前提笔挥毫洋洋洒洒:草色烟光尘世里,杨柳依依见流萤。天
公频催土欲动,清雷一声降万丝。笔锋遒劲力透纸背,竟写得一笔国手好字。

  白云书院首席弟子出手,宋大光早早移步在长案前观看,见张彩谨信手挥洒
诗好字靓,不由击节称赞:「妙,妙,不愧白云书院高徒。诗文意境极高,这一
笔字更是让本官自叹弗如。」

  张彩谨躬身答谢不断谦敬,已是稳稳独占鳌头,这可急坏了韩铁雁。

  吴征自宋大光落座起便始终在沉思,韩铁雁也不好打扰,见他此刻仍魂游天
外,韩铁雁一颗芳心早扑在他身上,哪愿得意郎君被人压下一头。忙拍拍吴征肩
膀道:「喂喂,你不去写一首?」

  吴征回过神来不明所以道:「到我了?写什么?」

  韩铁雁抽了抽嘴角道:「宋大人以春雨为题令大家作一首诗。」

  吴征不愿参与这等无聊的事情,韩铁雁冰雪聪明正怕他如此刻意留了一手,
明明只是自由发挥,到了吴征这里就是「令」了。至于怕他作不出来丢丑?开玩
笑,那一曲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唱得她芳心如醉,写一首盖过张彩谨的又有何难?

  吴征此前神游方外不明所以,见张彩谨捧着墨宝洋洋得意,以为不仅要作诗
还得写出来才成,佳人开口怎能拒绝?

  「让一下让一下。」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一片吹捧声中甚为刺耳。吴征分
开人群来到长案前,见了张彩谨的好字不禁抹了把脸。前世他也是毛笔书法爱好
者,然而只是业余水平从未经过专业培训。今生写字也不多,一笔字若是放在前
世那还算工整,放在此生……

  摇头提笔,饱蘸浓墨,本是有些无奈,落在旁人眼里这个一贯嚣张的昆仑大
弟子就是又在讥讽嘲笑,不由引发公愤。

  宋大光听声识人,一下便知这位正是口出狂言的无知之徒,心中印象先打了
个大大的折扣。好在吴征在昆仑与青城两派大比中闯下极高的才气名头,才能让
他强忍着性子看下去。

  吴征提笔落纸先写了好雨两字,诗文意境堪称浅白得无以复加是个人都能作,
那一笔字与张彩谨的一笔更是犹如狗爬一般,看得韩铁雁都无地自容,心中暗道:
比我的字还难看……

  嘲笑奚落声中,吴征越写越快,那是破罐子破摔,反正靠诗文取胜,字是没
得救了。

  越写奚落声越少,到第二句时已是鸦雀无声,再无人敢发一言。一首五言律
诗写完,宋大光不待墨迹干去,火急火燎捧起纸张,双目瞪视良久情不自禁吟道: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
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这,这……绝妙好辞,绝妙好辞!当真是,哎。」
面上神情忽明忽暗精彩至极,似是叹息佳作,又是感慨自身无此能为。

  「够了么?」抄袭绝代大诗人的作品,如此反应是理所当然。吴征见韩铁雁
心花怒放得意洋洋,索性趁热打铁,只要佳人开心,那可比什么都重要。

  「吴贤侄还有佳作?快来,快来!」宋大光心情激动,迫不及待再看一首。

  「什么佳作让宋大人如此赞赏?咯咯,本夫人倒要好好拜读一番!」女子声
音响起,甜糯中带着肆意的浮华浪荡,梯口呼啦啦竟涌上二十来人,比五层里原
有的人还要多。

  「正是正是,本郡主也颇有兴趣。」两名女子联袂而来,俱是典型的川中女
子身材娇小,玲珑浮凸,俏脸上更是浓妆艳抹,一身服饰露出胸口大片雪艳艳的
白肉登时吸引了不少狼一般的目光,她们却一派自然浑若无事。

  宋大光不敢多看,率先低头施礼:「下官见过东方郡主,夜花夫人!」

  韩铁雁闻声起脸色便不太好,吴征依稀猜到二女身份,宋大光更是直接挑明
了。吴征心中一沉,此前不安的预感越发证实,低头行礼时向韩铁雁低声道:
「一会儿我来应付,你别说话。」

  东方是个封号,并非复姓东方,郡主接过宋大光手中的「墨宝」与夜花夫人
通览一遍,啧啧赞不绝口。东方郡主向韩铁雁浪荡笑道:「妹妹真是慧眼选中如
此人才,倒教姐姐好生羡慕!咯咯咯,姐姐带来的人里看中了谁?要不全挑了去,
姐姐斗胆与妹妹换换如何?」

  「有了好事本夫人也想参上一腿,韩妹妹若是看中了本夫人的面首也尽可带
走。咯咯咯,东方郡主是否介意与本夫人来个一床双好?」

  韩铁雁的心仿佛沉入深渊,七年前的梦魇过后,整个大秦国都将她与这两名
女子做比,她对此极为排斥,甚至暗暗腹诽过:两个自甘堕落的骚货。只是事件
后她不得不面对现实,自己与她们至少在名声上没有了任何区别。

  在韩城事实上是在逃避,然而刚回京城便遇上了与自己齐名的二女,在吴征
面前!那样的话她们说起来毫无心理负担,却让韩铁雁恶心得想吐。

  总算还记得吴征吩咐过的话,韩铁雁只微笑回礼一言不发……

  「夫君,你让征儿一人去应付这等场面,不是强人所难么?他还是个十七岁
的孩子!」林瑞晨面色忧虑。

  「圣心难测。韩家送出了雁儿隐忍多年,圣上是否已改了态度谁也不知道,
不借这个机会试试怎么能成?至于征儿,一来这么做是为他好,早早探明圣上的
态度不日面圣时才能做好准备;二来,他是要陪在我身边面对迭云鹤,文毅这些
人的,若连这等小场面都应付不来,日后怎能起大作用?爱妻放心,征儿之早慧
远超你我想象,今日必不致失了锐气。」胡浩温言安慰道。

  吴征自不知夫妻俩的对话,心念电转中已隐隐猜到背后的图谋。今日文武会
友一反常态,且东方郡主与夜花夫人一出现便咄咄逼人,若说没有背后的授意未
免太过天真,恐怕昆仑派与韩家的联袂反击意图崛起仍不为圣上所喜。

  东方郡主与夜花夫人的话分明将韩铁雁当作浪荡女子,而将承载着昆仑派与
韩家期望的吴征当作个低三下四的面首,极尽侮辱之能事。此番若是应对不当,
吴征的臭名将传扬京师,日后面圣莫说什么封赏,说不定换来一顿大大的训斥,
从此断了为官之路。

  吴征不理二女之言向宋大光道:「宋大人,晚辈还有一首,虽不切中春雨之
题,却是在下七年来心中反复酝酿,肺腑之言,还岂笔墨。」

  宋大光久在朝堂自然知道东方与夜花出现的份量,涉及圣心的事情他不敢随
便参与,只是微微一笑让出身形。

  吴征拉起韩铁雁走到长案前道:「我的字不好,韩小姐来写。」

  韩铁雁不明所以,东方与夜花两位明显有备而来,三言两语便逼得吴征走入
死局,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撑下去。心中暗暗恼怒自己拖累了吴征。

  吴征念一句,韩铁雁写一句,她虽不擅书法,但以女身为将,下笔娟秀中自
另有股金戈杀伐之气,极具性格。

  韩铁雁听吴征所念,越写越有信心,后四句落笔时更加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倒写出生平未有的好字一幅。

  吴征吹干墨迹淡然笑道:「宋大人,晚辈对韩都尉钦之重之,是她以柔弱女
儿身力阻强敌守御国土,用女儿家最珍贵的东西护佑平民。在晚辈心中,她是一
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不是什么人都配与她相提并论的。这一首诗献给韩都尉!
晚辈告辞!」

  韩铁雁微撅香唇,心中的疮疤自入京来不止被揭过一回,但从旁人口里与吴
征口里说出来便是天差地别。只有他说的,才那么暖人心扉!

  与韩铁雁一同离开醉仙楼,吴征长舒了一口气,幸亏前世穷,没事情干只能
多读书,也幸好喜爱诗词,否则这一阵断断难以善了。他知道这两首诗明日便会
传遍成都城,第一首会有人赞他文才出众,然而第二首更将传颂韩铁雁的英雄事
迹,还她清白,还她应有的赞颂声名,更还韩家一个公道!让持有偏见的圣上再
不能拿这件事做由头,昆仑派一系既要崛起,便要一往无前破除任何阻挠!

  雪虐风嚎绽物华,暗香疏影醉天涯。

  娇羞正合风前韵,愁绪还如山外霞。

  万物阴阳应对等,世途反极致偏斜。

  经霜自有凌云意,不做依人媚骨花。

  东方郡主与夜花夫人面色一阵红一阵白,这一首写给韩铁雁的诗背后之意谁
能看不明白:韩都尉与你们是不同的,莫要一概而论!至于其出众的文采更是无
需再做任何褒奖。

  ………………………………………………………………………………………
…………………………………………………

  「宣昆仑派弟子吴征觐~见~!」

  文武会友结束后七日,吴征早早在皇城外等候宣召。从清晨等到午后才等来
圣谕。穿过午门踏入威严庞大的皇宫,顺着宽阔笔直的大道一路来到天和殿,吴
征在殿外叩首高声道:「草民吴征叩见陛下。」

  「平身,上殿来吧!」平缓但威严的声音响起,吴征踏入大秦权力中枢重臣
云集的金銮殿跪下后抬起头来。高高在上的大秦国皇帝正俯视着他,人虽已老,
那一双如青龙盘卧的长眉,抿起的薄薄嘴唇带着天神一般的威仪与从小刻入骨子
里的高贵,威震天下。

  吴征额头微微见汗,那目光只是平和地望着他,却仿佛带着一股犹如实质的
威压,似乎自己是一只被巨龙盯住的蝼蚁。

  「蒋安和,朝中尚有何职空缺?朕甚爱吴征诗才,可择适者用之。」一字不
提此前斩杀贺群的功劳,反提起诗才,这是舍本逐末了。若是安排个搞学问的职
位……

  尚书令蒋安和出班尚未说话,迭云鹤抢先道:「圣上恕罪,臣有异议。」

  皇帝眉头微皱道:「说!」

  「吴征虽才华出众,性格却乖张,自奉圣命入京一路目中无人。车骑将军与
执金吾左中侯家中俱受其欺凌,敢怒不敢言。此子天纵之姿,然少年得志不免张
狂自满,还请圣上酌情考量,多多打磨方能成栋梁之才。」迭云鹤奏道。

  皇帝先前第一句话便定了基调,迭云鹤拿捏分寸句句在情在理。

  胡浩揣摩圣意,他比迭云鹤更多与皇帝接触,此刻再也等不得出班奏道:
「年少轻狂人之天性,并非甚么缺点,陛下即爱吴征诗才,此子武艺又颇具过人
只能。臣建言不如留在陛下身边听用,受天威感化也可早些消去骄娇二气。」

  两位大佬朝堂上直接交上了锋,余众不敢多言只得等待圣意决断。

  片刻后皇帝言道:「胡浩之言有理,便封吴征为九品羽林卫吧!」

  羽林卫?尼玛,那不就是你的保镖么?吴征心头不爽却一字不敢吭,感恩戴
德谢道:「谢陛下隆恩,臣愿肝脑涂地拱卫皇城!」

           第二章、君岂有私·仲子逾墙

  马车缓缓行在宽阔的锦绣大街上,黑楠木的车身在阳光下发着油亮的光芒,
珠串与锦绣两层帘子遮住了内里的一切。若是揭开帘子,便能发现空间富足的车
内铺着羊毛毯子,厚实而柔软,人坐在里面一定舒服。一张矮床可坐可卧,床边
缘靠车厢的位置还有一张小桌,几乎斟满了酒水的杯子在马车的行进中点滴未洒。
垂直于床还有两张木椅,一样铺上了厚厚的软绒。

  人到了极高的层级,无论你喜不喜欢总会不与自主地展现出与众不同的东西。
例如奢华的马车并非每一位达官贵人都爱,但他们都需要这么一件东西去表现身
份,去让人敬畏。既有了这一重身份,那么与之匹配的东西便不可或缺。因为那
是属于你的,没有任何抗拒和不接受的理由。

  胡浩斜倚在床,看着吴征笑吟吟道:「你好像心中有气?」

  吴征龇牙笑道:「你们神仙打架,我一个凡人怎配得上生气?」

  「呵呵呵,看来怨气不小啊。」胡浩似对吴征的反应在意料之中:「在责怪
叔叔方才没有为你说话?」

  「责怪不敢,这点分寸还懂。只是侄儿现下心里慌得很。」吴征有些垂头丧
气。

  「哦?」胡浩饶有兴致:「我听说你在昆仑山选择《道理诀》,如此事关一
生的大事尚且镇定自若,这点小事就慌了?」

  「那不一样。选择《道理诀》是一个人的事情,努力修行就是了,不成也怨
不得旁人。如今却事关重大绝非我一人所能应付。醉仙楼那些事情您别说事先不
知道,入宫的事您也别说没有料到。」吴征隐含怒火:「自下山以来,你们要我
不遗余力对韩家的亲善,尽力表现以淡化韩铁雁受到的关注。我都做到了,可我
连一点点内情都不配知道吗?不说我是昆仑的弟子,便仅是双方合作也没有这么
欺负人的!」

  吴征越说越怒:「动韩家的是谁,心照不宣。我背了天大的风险做这些事,
就我一个毛头小子,扛得住?」

  胡浩始终拈须微笑,等他发作过了才道:「肯掏心窝子说这些话,看来还把
叔叔当自己人。」

  「快不当了!」吴征惫懒道:「这么下去侄儿要考虑被卖的可能。」

  「哈哈哈……」胡浩指着吴征大笑道:「这是准备威胁本官了?」

  叔叔不称了,本官出来了。吴征也没好气道:「随您怎么想,反正这事情我
玩不起。」

  「看来昆仑还是把你惯坏了呀。接下来的话你最好每一个字都给本官牢牢记
住!」胡浩陡然严肃得甚至有些阴沉可怕:「你是奚半楼的弟子,说是他半个儿
子都不为过。但在本官眼里你什么也不是!合作?本官当朝二品,你有什么资格
和本官合作?你是在奉命办事!每一件事都老老实实尽全力给本官办好!天才?
狗屁的天才!收起你那些没用的骄娇二气,本官和奚半楼不一样!这里是京城,
朝堂这个油锅可是连骨头都能炼化成灰的地方。本官会把你扔到油锅里,听你哀
嚎,看你挣扎,有本事你就自己爬出来,没本事,死便死了,休想本官会搭一把
手!」

  尖酸刻薄的话语让吴征一颗心几乎沉到谷底,可偏偏一个字的反驳都说不出
来!

  ………………………………………………………………………………………
………………………………………

  一辆朴实的马车,既不显奢华也不显落魄,普普通通行在秦都大道上,和所
有平凡人家的马车一样不起眼,混在出城的人群与马车群中很快便如沧海一粟根
本找不出来。

  出了城门一路往南,人烟稀少之地成片的茂密树林开始出现,直到无人处马
车方才停下。又呆了一炷香时分确信左近无人,覆盖马车的布帘方才揭开,中书
舍人宋大光面色苍白不住抹着额头的汗珠。似是被遮盖严实的车厢憋得闷热,又
似被颠簸得浑身骨头散了架。

  略喘了几口气,宋大光不敢久呆提步前行,熟门熟路地穿过密林后来到一座
四四方方的宅院面前。没有精致的亭台楼阁,亦无高墙大院的肃杀之气,这是一
座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宅院,说是某个普通人家荒弃的地方也不为过。

  宋大光用特异的节奏叩响门扉,清脆的响声显出这是一扇掩饰得极好的厚实
大门。看着像是木质,实则全为厚铁铸就,只是由巧匠涂抹了上了木纹路的漆面。

  门扉「吤啦啦」地打开,宋大光候在门口不敢妄动,直到门后显出一名老者
方才施礼。

  老者佝偻着身体,浑浊的眼眸几乎全是白色,双目竟然瞎了。他侧耳听了听,
又抽了抽鼻子才侧身让行,宋大光依旧不敢造次,缓步自行入内。

  七弯八绕来到一座小屋前,宋大光推开屋门进入后关上,又在墙边推动三下,
墙上方又出现一道暗门。

  「大光,此一回文武会友可有什么出众的人才?」

  宋大光丝毫未对直呼他姓名的年轻人有怨怼之心,甚至隐隐然感到骄傲。太
子殿下永远都是温和有礼,即使再小的官儿在他嘴里都会有官名尊称。可宋大光
知道,只有他最亲近最信任的人,才会有资格被直接称名。

  「大儿俞化杰,小儿张彩谨,不过都不如吴征。」宋大光恭敬道,能够展现
自己的专长,那是从来都轻慢不得的。

  「你的识人之术从未让孤王失望过,详细说说。」大秦国太子梁玉宇四十岁
的年纪,样貌看上去却比实际年龄轻了不少,一身玉带蟒袍,龙眉凤目,总带着
若有若无温和微笑的脸上威严中不乏亲和。

  迎上太子居高临下的目光,宋大光微微颔首道:「张彩谨颇有文才但未经打
磨,书生气甚重且气量狭小,易妄动无名显得格局不高。不过只需用对了地方并
无大碍,白云书院的影响力亦不可轻忽。俞化杰文武双全成名许久,本事是没得
说的,下官一向认为他胸怀广大颇有大将之风,然而自吴征出现后,下官反倒觉
得还需再行观察才是。」

  「这话如何说起?」梁玉宇想来对俞化杰极为看好,闻言疑惑道。

  「俞化杰自成名来同龄人中从无对手,是以始终能以平缓柔和之心对人对事,
极为大气!然则吴征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局面,俞化杰始终跟在下官身边,其心态
上的变化逃不过下官眼睛。自吴征写出两笔诗文之后,俞化杰便沉默不语,丧气
有之,不服有之,无奈有之。绝非平常自信满满的模样。」

  「照你这么说,从前对俞化杰倒是看错了?」

  「也不尽然。没有人能天生成熟,经此挫折或许他能更进一步也未可知。下
官所言再行观察正是为此。」

  「很好,说说吴征吧。」

  「此子让人……看不透。」

  「哦?」梁玉宇微眯的双目一掀:「你也看不透?」

  「下官不仅尚未看透吴征,也看不透胡浩。」宋大光理了理思路道:「吴征
虽与韩铁雁联袂而来,然而似对醉仙楼上所将发生的事情全然不知。下官到时正
听见他张狂自大,可谓目无余子,本以为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狂悖之徒。不想下官
仅是添了两个位置便引发他警觉,其反应之快当真骇人听闻。至于其后的应对可
谓完美得无可挑剔,那两首诗当朝能做出的本就不多,更不提一炷香时分一挥而
就。自吴征离昆仑以来,始终以狂妄自大嚣张跋扈的姿态示人,然则这一出方显
进退有据分寸拿捏恰当。是以下官还看不透他,也不明胡浩为何不将情况及时告
知。其中……耐人寻味。一切尚无定数。」

  「你的意思是,吴征既似少年郎般好出风头,又似乎十分老成?」梁玉宇皱
眉问道。

  「正是!」宋大光肯定道:「似此子如此年龄,兼具高明武功与狡诈奇诡,
遍寻当世可为之敌手者无非燕国双骄。至于当朝二十岁左右具备如此能为者,唯
中书令霍永宁当年而已!」

  「这等人才如何为孤王所用,望大光教我!」梁玉宇起身施礼,目光中的热
切正是对贤才的无比渴望。

  宋大光慌忙回礼道:「殿下不可如此。下官认为,昆仑与韩家一系正为圣上
所猜忌,尚未到公开招揽的时候。一切须得小心谨慎以免恼了圣上,得不偿失。
为今之计当未雨绸缪,稍作试探。吴征对韩铁雁似极为上心,不妨从此女身上下
手一探虚实。不成,对殿下丝毫无碍;成,这猜测若能坐实,只需两头下手,昆
仑之外再绑定韩家不怕吴征不为殿下效死命!」

  「两头下手?大燕正在厉兵秣马战事恐不久将至,届时用人之际倒并非不能
捧韩家一把!甚好!先探虚实以观后效,这件事孤王会差人去办!」梁玉宇满意
点头,片刻后又叹息道:「韩铁雁……当年真是可惜了!」

  「女子貌美既是天眷,有时也是悲哀,更是不可不防的祸水。殿下……」

  「大光勿忧。」梁玉宇摆了摆手道:「只是稍加感慨,孤志在天下,还不至
于为一女子失了分寸。」

  ………………………………………………………………………………………
…………………………………………………

  羽林卫四班轮值,一轮便是三个时辰。自金銮殿上领了腰牌,次日吴征便要
前往皇城羽林军点卯。

  即将子时,吴征便离开韩府乘马向皇城行去,到了午门自有等候的小宦官上
前接走马匹道:「吴大人第一天当差,小的送您进去。」

  「不敢当!」吴征拱了拱手道:「敢问公公如何称呼?」

  小宦官看着比吴征还要年幼,喉结虽已凸起说话依然细声细气,让本就十分
文气瘦削的身体更显弱不禁风。他什么品级都没有才会被派来给「九品大员」吴
征引路,听闻一声公公而不是寺者开心不已,本就弯着的腰弓得更低了,咧开嘴
笑道:「吴大人可使不得,让师傅听见了可要抽小的嘴巴。吴大人呼一声小春子
即可。」

  「原是春公公,今日劳动大驾还请勿怪。」借递过马缰的时机塞去块银锭,
更让小春子笑开了花。吴征自己尚不宽裕,只是人在社会上混口袋里没钱怎么行?
何况是步步惊心的皇宫。所幸杨宜知及早送来纹银五百两,让吴征登时阔气不少。
至于还钱的事情,好歹他手上捏着昆仑山上辣椒园四成的分子,日后养珍堂要与
自己合作辣椒生意,五百两又算得上什么?

  在午门验了腰牌,吴征又递过两块银锭,才让看大门的同僚面色缓和不少。

  皇城分作前殿与后宫两部分。前殿是大秦皇帝梁宏盛诸般议事之所与书房等,
后宫则是嫔妃们的居所,羽林卫只管前殿,后宫除非圣上传召,否则是没资格进
去的。

  羽林司设在天和殿右侧四间房里。平日只有两三人在此待命,余者都散落在
前殿四处巡查驻守。羽林中郎将邹鸿允身材极高又极精瘦,活像根竹竿。面色阴
沉连一对眼珠都像死鱼一般,又像个干瘪的僵尸。

  逐渐适应了这方世界特异之处的吴征自是知道邹鸿允练了一门特异的功法,
别说放对,便是看一眼便觉胆寒。秦皇的禁卫军总司令自非易与之辈。

  他会早早出现在羽林司出乎吴征意料,只因羽林卫可不是仅仅负责皇城前殿
的安全,皇城周边也是职责辖区。邹鸿允一双死鱼眼直勾勾地盯着吴征,似乎专
为他而来。一路有说有笑的小春子极害怕邹鸿允,甚至不敢靠近便匆匆离去。

  邹鸿允端坐正中,不待吴征施礼便道:「张少阳,何处还有职缺?」

  吴征暗道:张少阳是羽林右监,掌管皇城右侧事务,邹鸿允既直接开口问他,
想来是安排自己往皇城前殿右翼当差去了。

  张少阳身材不高却一脸虬须,甚为精悍,闻言沉吟道:「回将军,东北角近
景幽宫墙处仅有杜泰平与毛文伦,刘博达,郑元龙等四人当差,似有不足。」

  得!四班值守仅有四人当差,加上个东北角,这就不知道是哪个没人愿去的
犄角旮旯了。自入京来似乎多有不顺,所得也与预期相距甚远,在昆仑山上呼风
唤雨有如神助的好运气也消失不见,甚至连看似自己人的侍中胡浩也冷眼旁观毫
无表示,吴征不由有些郁闷。

  看来无论到了哪个世界,官场上论资排辈的风气都没有改变,一个生瓜蛋子
想要一飞冲天并不现实,什么被帝王慧眼相中瞬间位极人臣的事情,前世的世界
里几千年来又有几回?

  「刘博达,你领吴征熟悉三日,之后与杜泰平换岗,命杜泰平三日后来本将
身边听用!」邹鸿允随口下令后离去。

  吴征暗暗摇头,这定然是吃了排头了呀,不仅态度冷淡,而且好像打发苍蝇
一般将他赶到个没人愿意去的地方,向来邹鸿允会亲自前来的唯一原因不过是圣
上亲自下旨册封而已。羽林卫与金吾郎同为禁军,一者护卫皇城,一者拱卫皇都,
两军即使内心里有什么龃龉,表现上必然亲如一家同气连枝。否则内外禁军闹了
矛盾水火不容,岂不是让皇帝如坐针毡?听说那个吕建章家中是执金吾左中候,
若是早知要入大内做什么羽林卫,那下手定然要轻着些……

  领了羽林卫服饰换上,提起佩剑,刘博达引着吴征向景幽宫处走去,一路吩
咐各项注意事宜。照说杜泰平应是此地岗哨之首,被调去邹鸿允身边听用后,刘
博达便接了他的位子,多少当有些喜气,然而并非如此。刘博达除了偶尔的缓和
之外,大部分时间脸色阴沉浓眉深锁,语气也极为不耐。难怪三十来岁的人还混
成这般模样,恩,五品中的功力?放在外面敢给老子甩脸色试试?

  这不禁让吴征想起前世的电影,站在老大身后的一帮打手通是黑色西装加墨
镜,面无表情……真是说多了都是泪。

  景幽宫原是秦皇理政时的小憩之所,成片的林木与宽大的宫院让此地甚为清
幽。偶尔皇帝累了懒了不愿动,也会将臣子召唤到此处,做临时的御书房用。

  吴征刚进入这片区域时觉得虽人影不见似乎只自己与刘博达两人,环境却不
错。但只多呆了片刻,便有股逼人的寒气蔓延袭来,不禁打了个寒颤。子夜时分
原本便阴气极盛,月影朦胧下婆娑的林木树影全如鬼手一般可怖,偶尔夜鸟振翅
的扑腾声更是让人难免一惊一乍。吴征这才明白刘博达的阴沉,更多来自于常年
呆在皇城里巨大的压力下,又被这等环境生生铸就的冷漠。

  正暗自乱想,远方又传来若有若无的女子笑声,浪荡而缺乏韵律,吴征心生
警觉不由自主握紧佩剑。刘博达朝吴征怪笑一下,似在嘲弄他的无知。看刘博达
见怪不怪的模样,吴征疑惑不已,运足耳力倾听,不仅隐隐约约中有女子疯了一
般的笑声,更夹杂些尖叫,怒骂,不一而足。

  愣了片刻吴征才恍然大悟,原来景幽宫之后一墙之隔的地方,想来便是传说
中的冷宫了。

  皇城里其实并无专门设置的冷宫,只是犯事失宠的妃子都会赶到最为荒僻的
角落屋舍里去。除了同被打落冷宫的妃子,无人愿与之相邻生恐惹了甚么祸端,
久而久之便形成一片谁也不愿来的宫殿群落。皇宫的生活本就极为枯燥,除了极
少数呼风唤雨的掌权者或是得宠者之外,大多伴着冷寂孤灯,再被赶到冷宫里去
十之八九也疯了。

  吴征抹了把额头冷汗,心中愤懑不已,来看守此地的羽林卫和打落冷宫又有
甚么区别?怪道刘博达当了首领依然毫无喜色,只要不离开这个鬼地方谁也振奋
不起来。至于吴征被安排在子夜时分看守到天明,那正是群鬼乱舞最为难熬的时
刻。

  「你平日就在这里蹲守,遇了险情及时发警讯,没什么事就老老实实呆着不
准乱跑,茅房就在转角处,内急了速去速回!」刘博达虽看吴征这个生瓜蛋子有
趣,到了此地后更加意态萧索,吩咐完便一言不发倚墙而坐呆呆地遥望星空,或
许多年来正是如此打发时光才让他犹如行尸走肉罢。

  枯坐了足有一个半时辰,刘博达条件反射般跳将起来手扶剑柄目如鹰隼,虽
是装模作样地四面打量,倒也有几分凌厉气势。

  他不肯多教吴征只好跟着学,见状依样画葫芦。不久后便见巡弋的羽林卫经
过此地,在皇城里其余地方见到的羽林军个个精神百倍片刻不敢放松,到了此地
倒像轻松了许多。不仅步伐不再整齐有力,连戒备都懈怠了不少。——这种鬼都
不愿意来的地方绝出不了事,便是出了事也不是羽林卫管得了的。要么是隔墙哪
个妃子彻底疯了,要么便是死了……

  百无聊赖地熬过一夜,吴征从未感到如此疲惫过。三个时辰的值守给身体带
来的负荷倒还是小事,可那种空虚无聊给心理的折磨才是难以忍受。他着实害怕
在里头呆上两三年,迟早也变得与刘博达等人一般麻木不仁。

  吴征虽有前世待人接物的经验以及现代教育下培养出的超强学习能力,实则
他并不了解这个世界,更不了解波诡云谲的官场。那是他前世从未接近甚至一无
所知的地方。胡浩至少有一点没说错:那个地方一步走错,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回到胡府饭也不吃闷头便睡,对胡浩的怨念更深了几分!

  如此过了三日,第四日上吴征精神一振。三日的时光虽无聊透顶,倒叫他摸
出些许门道。诸如巡弋侍卫每一个半时辰才来一次,三日里除了这些同僚,吴征
一共只见过一名脚步匆匆路过的小宦官。自下昆仑山来诸事缠身,武功的修行被
落下不少,今日起便是他孤身一人看守景幽宫,倒是个修行的好所在。——成功
者不同于人之处,便是无论何时何地遭遇何种困局都不会忘了提升自己,为日后
的时机做好充足的准备。

  在羽林司点了卯,吴征一人穿过重重宫禁来到景幽宫旁。按照早已定好的规
划先运气两周天,又使了一趟拳脚后坐下体悟己身。

  《道理诀》已练至较深的境界,这门修行细胞与神经的内功功法给他带来脱
胎换骨般的变化,让他不仅有极其迅捷的反应与高人一筹的内力运行速度,更有
许多不可思议的妙用。那一手在空中借力随意转折,以及硬生生接下韩铁甲内外
兼修一掌的卸力手段,正是拜《道理诀》所赐。

  脱离了打通体内经脉关窍的束缚,吴征的修行全无阻滞。这并非是说体内经
脉不再重要,而是他可以反其道行之。常人修炼内功,受制于未打通的体内关窍,
修行中时不时会受之制约,待打通一窍之后才能恢复之前的修行速度突飞猛进,
直到再次遇上下一关窍的阻止。

  《道理诀》则不然,内力运行与表皮细胞神经丝毫不折威力,修炼时也全无
阻滞,修行始终保持着极快的速度。待积累得够了再由表及里,冲击经脉关窍,
成则修为大增,不成亦无制约。待《道理诀》内外尽皆打通,便是大成之日。到
时内力运行于经脉首发随心,运行于表皮则洞察入微,仅凭本能反应便威力无穷。

  枯燥的日子也过出了些许滋味,吴征又找到前世无人搭理时自顾自生活的回
忆。闲下来休息时也不禁感慨,前世孤苦伶仃的悲惨经历似乎全是为了这一世所
准备的。人生大起大落,比潮水涨退还要来得波澜壮阔。近来的蛰伏之后,或许
转机到来时会迎来比之昆仑山上还要震撼当世的又一次崛起呢?

  就如同吴征已然站在七品门口的修为一样!

  晃眼过去二十余日。

  值守的日子无聊透顶,吴征仿佛被遗忘在角落的废物。没有奚半楼的关爱,
没有师弟妹们的仰慕,连韩铁雁也被韩家暂时禁足免惹事端,自醉仙楼分别后一
面都未曾见上。所幸的是在宫里未受到更多的刁难,或许胡浩与奚半楼这两位足
够坚挺的靠山多多少少有些关系?

  吴征慢慢有些明白,胡浩朦朦胧胧的态度给了虎视眈眈者云山雾罩的感觉,
正是这种莫可名状让他们一时不知该不该下口,该如何下口。有时候摸不清拿不
透才是最让人头疼的。

  相比起旁的少年郎,吴征的领悟能力要强得多,他自也清楚求人不如求己。
犹如当年修行《道理诀》一样,想从泥潭里爬出来最终得靠自己的本事说话。

  冷宫群落里奇形怪状的声音早已适应,连在子夜阴森森的树林也见怪不怪。
那些婆娑树影,枭鸟夜啼与疯笑怪哭反倒成了他锻炼目力与耳力的工具。他甚至
能轻易指出飞窜的鸟儿住在哪棵树上,冷宫里正在啼哭的疯妃是几号。——吴征
不明后宫布局,也无缘得见妃子,只好根据声音与大致方位给她们一一编号。

  有时望着高高的宫墙也不禁在想:皇城里的守卫宽严分明,未经允许想接近
秦皇无异痴人说梦。可有些地方,譬如说他所在的景幽宫又稀松平常。若是翻越
这道高墙,进入男人的禁地天子后宫去瞧瞧,是不是也算不枉此生?

  想来连前殿角落都无人问津,一墙之隔的背后,那个处处是疯子,不知多少
怨毒冤魂飘绕的冷宫定是更加的令人避之唯恐不及。

  「殿下,老奴已反复确认景幽宫处无人盯梢吴征。二十余日来他除了修习武
功也无动作,想来已到了忍耐的第一回极限。」跪地的中年男子头顶精光油量,
眉毛胡须一根都无,太阳穴高高隆起,肌肉盘根错节的身子里发出的声音却细声
细气犹如女子。

  「此言孤王能否理解为除非屠冲,霍永宁,向无极亲自盯梢吴征,否则除你
之外不会再有第五人?」梁玉宇饮了口茶淡淡道。

  每当太子以询问的口气要一个肯定的答复,顺道饮茶时都是他标志性的动作,
代表着此时的太子殿下心绪激动难免口干舌燥。这时候任何人都轻慢不得——除
了他老子!

  「老奴确信!」中年男子早已经过深思熟虑,此前所言也是反复确认,但对
太子的话却不敢又任何不满。只是脸上却有难言的痛苦之色,似对以上三人的名
字有不堪回首的回忆。

  「很好!」梁玉宇赞了一声,好似自言自语道:「屠冲不会离开父皇身边,
霍永宁不得传召更不得轻易入宫,至于向无极如非要事不会离开青城山,一个吴
征不值得他亲自跑一趟。舒公公安排一下,今日孤王要见吴征一面。」

  「老奴这便去安排!殿下稍候。」舒公公弓着身子后退出大门,方才转身离
去。

  羽林卫巡弋景幽宫的时辰将至,这是今日第二回也是最后一回在吴征值守时
巡弋此地。此后直到吴征与刘博达换班之间的一个时辰可说是最为自由的时光,
没有人会来,也不必担心刘博达,他即使见到吴征在入定练功,也最多骂几句娘。
麻木早已爬满他的全身,如跗骨之蛆一点一点地吞噬他的豪气,梦想与希望。

  羽林卫经过时一如从前略显散漫,对更加散漫而犹如破罐子破摔的吴征也是
不吝讥讽嘲笑,唯顾忌皇城严规不敢大声喧哗而已。

  吴征看似麻木,实则在同僚们巡弋过后仍运足耳力窃听他们的低声交谈,一
来在宫中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甚至连说话的人都无,不得不抓住一切时机多了
解一些,哪怕是无作用的瞎扯淡多少也会露出些玄机奥妙,二来这帮排挤他的混
球可得一一记住了,将来若有翻身之日,最好是当羽林中郎将!嘿嘿,到时一个
个全来景幽宫轮岗,谁也别想躲开!

  「当年老子被派来景幽宫,好歹熬了仨月,娘希匹的这小子传得神乎其神,
不想是这么块破料子,顶个蛋用!」杜泰平自吹自擂顺便贬损吴征的话音中,忽
有一股奇异的女子声音响起。

  声音来自完全相反的方向,也就是吴征的背后,与他一墙之隔的冷宫。从声
音发出的位置看,正是吴征从未听到声响的宫殿。他一直认为宫墙的另一侧最近
的宫殿里无人居住,因为他值守二十余日来那里没有过疯号与狂哭,在他的编号
里也没有这么一位人物。

  这是怎样的声音?如果你能想象怨毒,愤恨,压抑,坚忍,快意,屈辱,不
甘,甚至是自暴自弃的情感混杂在一起,你才能明白这一声的诡异与复杂。吴征
疑惑地盯着宫墙好奇心大起,视线仿佛要通过厚厚的墙壁看一看后面发生了什么!

  大秦国永平元年,梁兴翰初登大宝登基称朕,四十岁的新皇踌躇满志。他知
道自己的本事,军事之能或有缺乏,然而内政却是一把好手,放在大秦开国以来
的六世里或许无一位帝皇及得上。这是他最为意气风发的时候,文有霍永宁,胡
浩等当打之年的重臣辅佐,加之他本身便有专长,堪称如虎添翼。不擅长的武略
有虽已初老却忠心耿耿的大将军伏锋仍是当世第一名将,始终追随于他的韩破军
更是勇猛无敌,上将之才!两位将军镇国可谓安如泰山。

  北方的大燕近来内耗不断呈衰弱之势,至于东方的盛朝早已疲敝不堪,能存
在的唯一理由不过是燕秦争锋尚未有定论而已。梁兴翰一心励精图治振兴秦国,
他不甘于万岁之后仅能得一个文帝或是宣帝的谥号,更盼望着开疆裂土甚至一统
天下,高祖与太祖才是心中真正的野望。

  然而新皇的开年并不利,登基三月之后川凉边界便发生暴动。流民四处抢劫
富户甚至攻击官衙,给新登基的皇帝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之余,亦让龙颜大怒!

  梁兴翰启大军一万前往评判,侍御史肖英韶亦在其列。为人刚正不阿的肖英
韶素有贤名,除了做好侍御史举劾非法,镇压叛乱的本职工作之外,于暴乱之地
的善后安抚亦显专长。志在天下的新皇则能容忍登基之初便有难以洗刷的污名?

  肖英韶随大军进发的途中虽亦有不忿,心里却着实疑惑。川凉交界之地多山
土地贫瘠,是大秦人口最少,也最为穷困的所在。然而历任秦皇却从未忽视,粮
米等赈济物资也从未短缺过,时不时还会由朝中重臣甚至皇子押送前来,以显示
对当地的重视。

  那不是川南桀骜不驯犹如野人般的山民,约定俗成的国策下此地一贯宁静无
事,民众日子虽清苦倒不至于过不下去,是何等缘由闹出天大的乱子?

  流民组成的叛军个个瘦骨嶙峋,眼看着就要被生生饿死,怎能抵挡一万官军
精锐?王师到处,叛乱纷纷平息。肖英韶一边查办首恶,一边安抚平民,此地的
官衙再度正常运转之后秩序纷纷恢复。然而在审问叛首之时却发现了不寻常。

  叛首们几乎众口一词言道救济粮米已两年短缺,近年来不少平民已想方设法
逃离此地,然而人口的减少并未让救济粮米足够当地维持生存之用,反而也逐级
减少。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才聚众向官衙请愿,换来的却是官老爷们一再推诿,
终于酿成流血冲突的惨剧。

  被逼的走投无路的饥民终于狗急跳墙,初时仅有几十人,然而一呼百应之下
竟在短时间里聚集起饿红了眼睛,只想有一口饭吃的平民,达到六千之众。

  叛军所过之处一片狼藉惨不忍睹,富户无论善恶被劫掠一空,已彻底没了王
法的乱民不仅抢光了一切,还多有奸杀等惨事发生。饿怕了的饥民已完全豁出命
去,疯了般一路席卷,需知此地原本穷困,所谓富户也不过是有些存粮而已,又
能当得狼吞虎咽的六千叛民吃上几日?

  先皇两年前身染重病难以起身,朝政大事都交在新皇手上,待到去年殡天之
后,新皇顺理成章登基。是以近两年来奉旨运送赈济粮米的正是当朝太子梁玉宇。

  肖英韶只觉背脊发凉冷汗涔涔,反复深入调查确认叛首们所言不假后在营帐
里左右踱步彻夜难眠。发生如此大事于情于理,更是为国家计理当揭发,然而作
奸犯科的是太子殿下,国君的天然继承人。太子殿下出手,其中牵涉之广难以想
象,更是无法猜测圣上心中所想。

  思来想去肖英韶终于下定决心将此事如实表奏圣上,此事绝不可再发生,当
以此为例严惩警示后人,否则长此以往国运堪忧。

  火漆密封,八百里加急的奏表送到京都,肖英韶心却始终悬在嗓子眼。圣上
年富力强,内事理政更是英明果决,希望自今日之事起大秦再无此等贪赃枉法鱼
肉百姓之事。涉及皇家之事,他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京里很快来了密旨,中常侍屠冲快马加鞭亲自赶来,宣读了圣上嘉奖勉励之
意后,临行前又吩咐道:「奏表所言之事事关重大,万万不可让第三人知晓。肖
大人回京之后圣上自有决断!」

  一脸欣慰地送走屠冲,肖英韶的脸沉了下来。屠冲已表现得足够自然,但久
经官场几次险死还生的侍御史还是从中闻到了一丝不详。自呈上奏表时便做好了
必死的决心,然而此时肖英韶心里依旧有难以平复的不忿!

  不消说,自己的一举一动已被严密监视,远在京都的侍御史府恐怕更已遭禁
足。肖英韶苦笑摇头,面对皇家这个庞然大物一丝反抗之力也无。

  随王师凯旋回京,等待肖英韶的不是鲜花与赞歌而是铁枷囚笼,圣旨中言之
凿凿:肖英韶通敌卖国证据确凿,即时处斩,株连九族!

  肖英韶坦然面向皇宫叩首,声若洪钟只希望他的鲜血能换来川凉之地日后朗
朗青天。也直到此刻他才明白,新皇的确有过人之能,隐藏在他谦逊外表之下的
内心亦有难言的野望,在他统领大秦的日子里不允许有任何的污点,即便要有,
也不能是英明的他与他的孩子做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肖英韶引颈受戮,
只希望另一封比奏表更早些许送回京城的密函能保住家中一条血脉。

  十岁的肖初玉身着粗布衣服,麻底草鞋,这些有着难言不适的东西却成了她
保命的依仗。在肖氏三百多人的族中她极不显眼,只是旁支所出的一名平凡女子。
然而平素不显山露水的她却承载着延续家族的期望,这是身为族长与朝中侍御史
的爷爷在她三岁时亲自定下的。肖氏不仅是朝中大员,更有秘而不宣,祖传数十
代的《毒经》。

  肖氏每一个孩子出生时除了主家极为特殊的几人,剩余孩子都被很好地掩护
起来。主家的孩子会被培养向仕途,而剩余的孩子里会被选出一位继承《毒经》,
这一代的继承者便是肖初玉。这个秘密全族知道的人只有三位,连肖初玉的亲生
父母都不知晓。

  「孩子!往南边跑,越远越好。」爷爷不在时代领族中事务的伯爷爷小心吩
咐道。肖初玉除了不多的银两外什么都没带,至于那本《毒经》早就深深刻在她
的脑子里。她不敢坐车不敢骑马,凭着两条腿拼命地逃。她甚至不敢久歇,跑累
了缓口气就继续跑,在城里的茫茫人海中得知肖家被韩破军奉旨查办满门抄斩的
消息也不敢哭,强忍着逃到旷野里才嘶声痛苦得肝肠寸断。

  肖初玉晕了过去。连日的奔逃早就耗尽了她的体力,过度的悲伤更让她再也
支持不住,或许此案自三百多颗人头落地后了结,也让她悬着的心终于松弛下来。

  肖初玉再次醒来时发现躺在一张舒适的大床上,目光左右一扫,屋内的陈设
竟称得上奢华,还带着浓浓的脂粉味儿。她惊恐地爬起,只因发现自三岁起便乔
装改扮的脸上,所有的掩饰物都被洗去,隐藏在平凡假面下的真容显露出来。她
慌乱不已,顾不上饥肠辘辘跌跌撞撞地推开房门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一出门便撞在一个厚厚的肉垫上,两人撞个满怀换来「哎哟」的惊叫!倒在
地上的妇人挣扎着爬起,强忍怒火挤出个笑容道:「小丫头要去哪儿?香兰,还
不快把吃食送上来?」

  妇人身材肥胖穿金戴银,脸上抹着厚厚的脂粉,即使贵气十足也抹不去眼角
浓浓的风尘味。肖初玉知道凭一己之力无法脱离险境反倒沉稳下来,装作年龄幼
小惧怕不已,只要寻到机会,她可以把这里的所有人全都毒倒,届时再逃不迟。

  「小丫头长得真是标致,尤其是这可怜模样儿,谁见了都心疼。你家在哪儿?」
妇人挽住肖初玉扶起,称赞中不经意地问道。

  「我没有家,爹娘早就死了。」肖初玉心细如发,也从陈设中隐约猜到这是
什么所在,随口回答掩饰身份之时更暗暗盘算。

  妇人眼睛一亮,脸上的肥肉都笑得几乎挤在了一块:「好好好,小姑娘饿了
吧?香兰,你这个贱货手脚快些!」

  肖初玉并未拒绝,至于饭菜中是否下了毒她一眼就看得出来,多日提心吊胆
后终于能宽下心,吃得狼吞虎咽。妇人不住笑着:「慢些慢些,别急,还有呢!
若是不介意呀就在我这里住下来,管吃管够,看你孤苦伶仃的还能教你活命的本
事,你看好不好?」

  「好……唔……好!」肖初玉似被每日都能吃饱饭迅速征服,忙不迭地点头。

  「好好好!小姑娘,我就斗胆认你个干女儿如何?今后你就叫我妈妈吧。」

  妓院里鱼龙混杂,更是个良好的掩饰。在妓院里的女子十有八九来历不明,
背后的靠山也有足够的能耐让衙门无法追查下去。至少对于十岁的肖初玉而言,
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如花的容颜再不经任何掩饰,从前的一切都将在这里被
抹去,从此她不再叫肖初玉,而叫玉茏烟。

  耐心地跟着妈妈接受无穷无尽地学艺。玉茏烟学得又快又好,其聪慧远超寻
常女子脱颖而出。这一切其实于她而言并不重要,正如阅人无数的妈妈所说,那
星目峨眉,隆鼻润口俱已美得醉人,更难能的是那股天生的楚楚可怜。尤其当她
嘴角两沿下撇,这副通常女人做来会显得难看的苦瓜脸,到玉茏烟这里便让人疼
惜得说不出话来,只想赶紧将她搂进怀里好好安慰一番。

  妈妈笑得越来越欢,这将是她群香园未来的头牌,能为她带来无穷财富的聚
宝盆。

  玉茏烟耐心等待机会丝毫不急,待将从前的一切抹得足够干净之后她自信能
凭借毒药离开这里,在这之前还需要各种充足的准备,例如银两傍身,例如规划
完善的路线图,例如到了盛国之后该隐居在哪里。

  然而长达四年的准备一朝被全盘推翻,自从十四岁那年被妈妈带入一个弯弯
绕绕的院子,见到那个男子之后,一切都已改变。

  男子人高马大孔武有力,双目更是炯炯有神隐含精光,一缕山羊胡子丝毫不
显猥琐,反倒增加许多文雅之气。玉茏烟的容貌亦让他惊异无比,甚至双目中四
射着贪婪的欲望。

  玉茏烟心如死灰,她虽不通武艺却知道这个男子有多么可怕。若是落入他手
……此生再难有脱身之日。

  然而男子并未占有她,反而将玉茏烟收为义女,并为她罗织了一个极佳的身
份——故友之女。在男子的身边她心惊胆战,那狼一般的目光不时在她身上扫视,
看她高耸的胸乳,看她圆润的隆臀,看她修长的玉腿。然而男子每一回都忍了下
来,来她身边的时日与次数越来越少。

  玉茏烟又开始了新的学艺,不再学那些风尘女子的卖弄风骚搔首弄姿,转而
学习成为一名大家闺秀的一切。没日没夜地学,直到她能成为男子合格的义女,
配得上骁骑校尉文毅之女的身份。

  玉茏烟不再想逃,她忽然发现梦寐以求的机会,原来从不敢想的机会竟然摆
在了眼前。文毅有将她送入宫中侍奉皇上的意图。她不知道有没有在梦中笑醒过,
只是拼命地学呀学呀,争取早一日成为文毅真正认可的女儿。

  本就聪慧的女子发起狠来进步神速,她很快就成了一名真正的大家闺秀,而
从妓院里学来的本事更片刻不忘。她要入宫,要成为圣上最宠爱的妃子,要亲手
报肖家的血海深仇!

  十六岁那年,玉茏烟的愿望如期实现。

  永平六年一道圣旨:皇宫招募天下绝色以充实后宫。身为天子近臣,文毅毫
无阻碍地将玉茏烟进献给圣上。

  那一天群香竞艳,但无一人能比得上玉茏烟!

  她婷婷袅袅地行来,莲步生姿落落大方,半垂着的螓首抬起时整座殿堂都仿
佛为之一亮。那明亮的星眸,远山般的长眉伴着下撇的嘴角。不仅仅是圣上,便
是皇后与妃子都升起垂怜之心。

  并不好女色的圣君梁兴翰喉结翻动目不斜视,后宫佳丽虽多也绝无一人有她
这般独特的气质。一向心系天下铁石心肠的梁兴翰都觉得心中的悸动难以克制。

  三日后玉茏烟便奉旨侍寝,她忍着破瓜的疼痛卖力奉迎。那融合着文静与妩
媚,秀雅与风骚的身子在梁兴翰身下仿佛被彻底征服。当让她痛恨的,恶心得想
吐的龙精注入体内,脸上泛起的却是新承恩泽后的娇弱不堪,下撇的嘴角令人疼
惜到极点……

  一夜欢好,天明便被封了妃子居于楚惜宫——圣上亲笔提的。

  从此她成了后宫最受宠的女人,梁兴翰心情好来楚惜宫,心情不好也来楚惜
宫。圣上虽不会为了她耽误政事,却拿出所有的闲暇时间陪在她身边。

  圣眷正隆,玉茏烟却未被荣华富贵迷瞎了双目。梁兴翰虽武艺不精,却正值
盛年身强力壮,绝非玉茏烟一人徒手能对付的——自从楚惜宫成了圣上常居之所,
宫里便三日一小查五日一大查,更没有私藏凶器的机会。

  玉茏烟曾因此抱怨生活受到打扰,梁兴翰宽言安慰之外却没有反对宦官们的
动作,美色或许能让他喜欢,却决不能迷惑与他。

  断了明刀的念想,玉茏烟绝望之中只得铤而走险。

  她所有的武器便是自己的美色与神秘的《毒经》,既会下毒,自然也明医理。
某日夜里玉茏烟感染了风寒,太医忙不迭前来问诊,隔着纱帘问明了症状后长舒
一口气,看来只是普通的风寒,只需几味药下去不日便可痊愈。贵妃娘娘深得皇
上爱怜,只要能及时痊愈这一关看来是过去了。

  然而疗效如神的药方两日还未见好转,玉妃娘娘精神不振。梁兴翰大发雷霆,
太医院个个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幸而贵妃娘娘为太医们开脱道:「臣妾是小时候
的老病根了,太医们的药方没错的。只是煎药的方法有些不对……」

  见爱妃侃侃而谈,梁兴翰久御群臣岂不知借坡下驴:「哦?爱妃还晓得医理?」

  玉茏烟强笑道:「也不是晓得医理,只是久病成医罢了,圣上谬赞。还请圣
上下旨,臣妾自己熬药罢。」

  她此前就曾偶有抱怨深宫冷清无聊,有一件感兴趣的事情梁兴翰岂有不从?
旨意降下之后很快药草便被送到楚惜宫。

  「熬药又是烟又是火的,人家难看得紧,若是风寒传染了圣上更是万死莫恕,
还是臣妾自己来吧。」她太清楚梁兴翰的忌讳,圣上并不介意陪她生火熬药,但
传染一事……

  药草被分门别类,有的留头有的留尾再碾成粉末生生吞服,玉茏烟嘴角挂起
仅见的疯狂笑意:我把自己制成药人。当你的丑物进入我的身体里搅出花汁,那
些毒液也会顺着棒儿的肌肤,顶端的马眼渗入你的体内。终有一日会让你毒发身
亡。

  唯一可惜的是,梁兴翰的身体远强于玉茏烟,每当承欢时她的不堪征伐便是
明证。毒药不能下得过猛过烈,否则先倒下的一定是玉茏烟自己。而慢毒的药性
若是断了效果将大打折扣,宫里医术通玄的太医们或许还能将他救回来。

  从此玉茏烟的身体每隔一段时日便会害病一回,需得自行熬药。好在她每回
熬药后不久便能痊愈,太医院也乐得不惹麻烦。奇的是七年来圣上的身体也越来
越差,此前在梁兴翰身上极为罕见的风寒,莫名的疼痛,偶尔的眩晕也越发频繁。

  太医们惊慌失措却始终找不出病因,甚至连皇上是中毒都看不出来。《毒经》
的神妙之处的确难以言喻,心知肚明的只有玉茏烟一人而已。

  眼看离目标越来越近,玉茏烟还是低估了这位圣明天子。梁兴翰虽不知所以,
却隐约觉得与玉茏烟有关。他当然也猜不到种种不适是玉妃以身子做引下毒所致,
却本能地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志在天下的皇帝在一次昏厥后果断疏远了玉妃,
从此不再到楚惜宫来。

  功亏一篑,玉茏烟心丧如死。从前人来人往的楚惜宫变得清冷,再不见圣驾,
相伴的只有六名宫女,三名宦官。

  好不容易调试好心情的玉茏烟变了个人,从前对下人们不假辞色的尊贵玉妃
变得平易近人,即使是最年幼的宫女与宦官在她这里都仿佛变得高贵了许多。

  楚惜宫慢慢开始热闹起来,不时有些宫女和宦官忙完了手中活计都爱来这里。
玉妃娘娘虽失了宠,待人倒和气得很,没事到这里坐坐也是不错的。

  辛苦经营了三年的玉茏烟终于又等来了机会。常来楚惜宫的宦官梁修明升任
敬事房总管,从此被人尊称一声梁公公。春风得意之时不忘来到楚惜宫与昔日平
起平坐的同僚炫耀一番,接受他们的仰望。

  玉茏烟曲意奉承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将梁修明请入后院纳头便拜:「望
梁公公垂怜,救小女子一救。」

  那楚楚可怜之色竟连宦官都不能抵挡,梁修明强忍着过过手足之瘾的邪念,
赶忙跪下回礼:「贵妃娘娘折煞小人。怎可如此?娘娘,小人扶您起来。」

  「公公不答应,小女子不起来请愿跪死在此。」玉茏烟斩钉截铁毫无回转余
地。

  梁修明没奈何,玉妃昔日有多么得宠宫中上下谁人不知?圣上虽三年余不曾
踏入楚惜宫,谁知道哪天临时意动又来?若是这位楚楚可怜的娘娘歪歪嘴,刚坐
上的位置可就没了:「娘娘万万不可这么说,只要小人做得到,万死不辞。」

  「小女子幽居深宫时常思念圣上,望公公安排见上一面。如此,小女子便是
死也安心了。」

  「这……娘娘,小人……」

  「小女子亦知分寸不敢教公公为难,只需公公略微透露一二,小女子自行安
排便是了!」

  煎熬般等待了半月之后,玉茏烟终于等来一张比性命还珍贵的纸条。涂抹妆
容艳绝后宫,却只穿上一件薄薄的白色纱衣,楚楚可怜的丽人在深夜于荷花池畔
坐着一块大石等候。

  虽已入夏,塘中清莲开得正盛,夜露仍然丽人微觉寒意。扯了扯薄衣回顾无
人伺候,不免泫然欲泣。抿唇垂泪,却惊觉久未见着的圣上正停在池畔另一侧,
遥遥相望。

  往日恩义全数涌上心头,梁兴翰绝非不喜这位堪称艳冠后宫的绝色,只是心
系天下强行压抑自己的情感。然而那张能令天下所有男人都垂怜的面容出现,在
荷花池畔形单影只,即使是圣君也再也控制不住大踏步走上前去,将爱妃横抱而
起就近拐上偏殿,粗暴地扯开薄薄的纱衣,将肉龙狠狠刺入销魂的腔道……

  这一夜的销魂让梁兴翰登基之后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没有早朝,他贪婪地索
取,贪恋她婉转承欢后的楚楚可怜,甚至是凄凉哀婉……

  然而这一夜过后皇帝病得前所未有地重,足足躺了半月才能起身。

  玉茏烟终究是个女子,终究是个尚不够沉稳的女子。她太害怕失败,太害怕
大仇不能得报,更想毕其功于一役失了方寸,毒性下得太猛太烈,仅能让她的身
子堪堪承受得起。那在荷花池畔艳绝人寰的凄楚不仅是内心的痛苦,更是身体能
以负荷的沉重。

  从此之后玉茏烟被彻底打入冷宫,连楚惜宫都不再属于她。若不是太医半仗
义执言半为自己开脱断定道:「应是体质不合,倒并非有什么旁的蹊跷。」玉茏
烟或许已经被处死。

  梁兴翰多多少少感念些旧情,下旨令玉茏烟老死宫中。只是这一回谁都知道
让圣上神魂颠倒的玉妃再也没有得宠的任何可能了。

  与皇城一墙之隔的天泽宫阴暗潮湿,再也不会有名噪一时的玉妃昔日繁华。
宫中的妃子若没有外臣作为倚靠便是无根的浮萍,任你姿容绝世也翻不起风浪来,
更何况是失了宠的玉妃。

  受牵连的自是跑不了进献玉茏烟的文毅,升迁之路从此便得不顺,即使与青
城掌门,骠骑大将军迭云鹤联手至今也不过是京都守备,与他的能力和十品修为
大为不符。

  另一位则是可怜的梁公公,在敬事房大总管的位子上屁股尚未坐热便被赶了
下来。和玉茏烟前脚后脚来到冷宫,成了这一片鬼哭狼嚎宫殿群落的总管。

  玉茏烟神志迷糊,二十余年来的一切历历在目如在昨日。她一身衣不蔽体像
只狗儿般趴跪在地,即使即将四十依然丰美的隆臀高高翘起,与悬垂的一堆饱满
乳儿相映生辉。冷宫的凄凉依然不减这位人间绝色的风姿,然而现实的残酷却一
下下鞭笞在心田。

  梁修明自打被贬之后,每月都来天泽宫凌辱玉茏烟,没有人会关心冷宫的情
况,心理越发扭曲的宦官更是以折磨这些妃子为乐,何况是断人前途堪称不共戴
天的仇人。

  拂尘的把柄几乎已全数没入圆巧的后庭,粗糙的手指正在肥美的花穴里抠挖。
疼痛,羞辱,甚至是略带快意都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大仇得报离玉茏烟已越来
越远了……

  满面狰狞怪笑不已的梁修明忽然变色抬头朝着皇城墙上低喝一声:「什么人?」

  浑浑噩噩的玉茏烟脑中一个机灵抬头望去,心中一个声音在大呼:「皇上,
是您来救我出苦海了吗?恶徒,是你终于忍不住又来见我,让我终于又有机会报
血海深仇了吗?」

  小心翼翼将身体趴在墙顶正待翻过高墙,两腿还分别悬挂在墙体两侧的吴征
面色尴尬。他万料不到宫墙的背后是这般模样,饶是他再为处变不惊也喘了口大
气,或是因为场面的诡异,或是因为玉妃的绝世凄丽。更料不到这个死太监武功
这么高,一下子就发现了自己。

  大眼瞪小眼,吴征翻下高墙举手一挥:「嗨!你们好。」

TOP

0
           第三章、苦海有涯孰恩孰怨

  自打入了天泽宫以来,往日繁华散尽不复存在,宫里清清冷冷只能保证温饱,
连服侍生活起居的都只有一名不甚利落的老妈子。便是这名老妈子也像瘟神一样
避着她,不呼唤个几回见不着人影。

  五年前杨修明首次折辱她之后,几乎每个月都会来一回。也正是这一回让玉
茏烟几乎断绝了一切期盼,虽不愿承认,却知圣上再也不会见她。——否则杨修
明不敢如此肆无忌惮。

  圣上的旨意是让玉茏烟老死天泽宫,后宫里也都当她是个扫把星,连圣上的
真龙之气都压不住,无人来惹也无人来管。十二年前她曾大病一场,然而既没有
太医甚至连些简单的药物都没有。圣上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自生自灭!

  趴跪在又冷又硬的地面,膝盖如针扎般刺痛,手腕早已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
不得不横起整条上臂才能支撑着不倒。

  可这般姿势让丰臀更加高耸,腿心股间女儿家最羞处暴露得纤毫毕现。一对
豪乳塌雪般悬垂于地,地面的寒气正顺着两颗樱桃般圆嫩的乳珠寒到了心里。

  久居冷宫的凄苦日子让柔弱的玉茏烟体质越发虚弱。她其实并不太恨杨修明,
一切的源头自她而起,杨修明的确是个受害者,遭致这样的报复也是理所当然。
难过的是不知何日才能报家族大仇的迷茫,那曾经近在眼前却咫尺天涯的目标。

  幽穴传来被毫不怜惜抠挖的刺痛,不知内里娇嫩的肌肤是否已被磨破出血。
后庭里的尘柄又细又长,仿佛直捅到了肚子里,可羞的是被异物入侵的不适让圆
巧的洞眼不住收缩,又是难过,又有怪异的快感。

  成熟的身体正是欲望勃发的年华,森冷的天泽宫让心里的欲望愈发渴求。可
遭到的凌虐心不甘情不愿,若是没有当年的那场惨剧,现下她也应是儿女绕膝,
凭她的美貌夫郎定是爱到骨子里。

  「叫啊,贱妇,爽不爽?是不是还不够重?恩?」杨修明变态般的声音中,
玉茏烟剧烈抽搐着,像一只濒死的鱼儿;低声嘶鸣着,又像只发情的母兽。

  肖家是一个书香门第,礼仪,尊严历来是为传家之道。相比起其他的世家豪
族,肖家的家风要严谨朴实得多,这是肖英韶能担任侍御史的原因,也是肖家始
终无法再前进一步成为顶级贵族的原因。

  不过肖家历代家主均未有抱怨和遗憾,比起显赫的荣耀,优良的家风与和睦
的家族在他们眼里更为重要。

  玉茏烟正是在这样的家族里成长。虽是旁支出身,她却能看见爹娘脸上洋溢
的笑容。无关于她被暗暗选定为《毒经》的传承者,在这之前爹娘也一直是这般
笑着的。

  哥哥也是如此,他并没特殊的才能可在家族里也未受到歧视。比玉茏烟年长
七岁的哥哥尊敬父母,亦疼爱着小妹。犹记得玉茏烟出逃的前两天晚上,哥哥还
在家中悄悄地说道看上了谁家的姑娘,要用功娶回家给她当嫂子。

  可整个肖家在一张圣旨下顷刻间灰飞烟灭,上至担任族长的肖英韶,下至大
伯家刚刚出生未满一周的儿子。每当念及此处玉茏烟便心疼如绞,恨不得忘记过
去的一切,却又不敢忘记。肖家已经完了,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人,若她不能报
仇雪恨,还有谁能够?

  在切齿痛恨的人身下婉转承欢,偶尔见到血案的凶手韩克军入宫面圣,亦不
得不微笑示意。玉茏烟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实的自己,是那个怀恨在心,宁愿把
自己变成毒体要同归于尽的狠厉女人,还是深宫中与世无争,从不恃宠而骄的贤
淑妃子。

  苍天无眼,总叫良善人家含冤带屈。

  半昏迷之中,玉茏烟忽然看到一张笑脸,有点无奈和尴尬,但仍如阳光灿烂,
一如哥哥笑起时满口白牙温暖人心。朦胧中玉茏烟错认为已身故的哥哥前来救自
己出苦海,呢喃道:「你……」旋即想起她一身赤裸,尤其臀眼里还插着一支拂
尘,蓬松的尘尾仿佛一只狗尾巴一般,羞愤欲死。

  吴征并没有看诱人已极的赤裸绝色妃子,即使她感觉到施暴的太监吃惊中已
顾不得自己,慌乱地爬向散落的衣物将熟透了的娇躯裹起,那娇躯乳波臀浪汹涌
万分。只是他心中闪过一个邪异的念头:拂尘怎么处理啊?仅只一瞬便收敛心神,
高举着双手步入天泽宫。

  「不好意思……在下修行武功一时心有所感,太过激动蹦得高了些,这纯粹
是个意外。公公怎么称呼?」窥视冷宫的事情传将出去便是死罪谁也救不了他。
吴征心中杀机已动,面上却含羞带臊仿佛个懵懂无知的少年郎,丝毫看不出来。

  「吴大人,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一脸皱纹,双眉阴郁之色甚浓的杨修明
阴测测道。

  「公公识得在下,在下却不识得公公,好生无礼,公公赎罪。不过公公着实
错怪在下了,这是个意外,意外。」距离老太监还有三丈远,吴征仍无必杀的把
握。这里毕竟是后宫,打将起来若是不能迅速击毙对方,动静闹得大了同样要出
事。后宫里自有些武功高强的太监巡弋,羽林卫不得圣旨也不准进来!

  玉茏烟看着两人一问一答,继而在相聚二丈时几乎同时暴起。两道人影如同
闪电划过,身形转动间如同两道虚影,目不暇接。

  这是吴征第一次展露真实武功,一者此番一战事关生死绝不容有失,二者杨
修明的武功还在他之上,显然也有杀他之心,不拼尽全力休想取胜。其中的凶险
比与陆菲嫣联手面对贺群时更为猛恶。

  吴征身形灵动,老太监的武功也是阴柔一路,他左掌虚拿右掌弯如鹤嘴,一
前一后封死所有退路。吴征心知不能躲避,不退反进撞入敌手怀内,惊险之极地
贴面短打。双拳直捣面门的同时,足下一腿飞起踢他下阴。

  杨修明扎稳马步,落空的双臂手肘回收欲夹住吴征双臂,却被踢向下阴的一
脚不管不顾。

  电光石火间吴征陡然惊觉,太监没那玩意儿,便是踢中裆下也无妨。看对手
沉稳的模样应是留了后招,闹不好一腿踢去反被制住那可大大不妙。百忙中气运
单足发力,矮身低头几乎贴着地面向后倒滑险险避开。

  杨修明冷笑一声不依不饶如影随形,双掌弯如鹰爪一插吴征面门,一插丹田
要穴。

  一追一逃,追者向前发力姿势与角度流畅自然,逃者却是万般别扭。吴征索
性背靠地面双掌上迎,足下连环飞踢。

  杨修明脸上染过病态的殷红,双腿一曲抵住吴征袭来的连环腿,变爪为掌狠
力击下。

  「铮」地一声闷响犹如金木交击,吴征只觉阴柔的老太监手掌如同蒙上层铁
皮,坚硬粗糙热得如火烧一般,透体而入的内力竟似不逊于韩铁甲一掌之威。所
幸正背靠地面,《道理诀》发动将杨修明的内力从肌肤表皮导入地下,掌心中爆
发出一股震荡之力将对手震开,又借着反震之力足下连连肥蹬退开。

  「好一手《天雷九段》雷震万里。嘿嘿,私入后宫,吴大人该当何罪!」那
一掌分明击实却如打在地面上一般,杨修明暗暗吃惊一时不敢过分紧逼。

  「公公欺凌娘娘,下官身为羽林卫自当护之。倒是公公的事情传了出去,恐
怕不诛九族难以平息圣上之怒罢?」吴征甩了甩发麻的双臂消去体内那股火烧般
的内力,不慌不忙道。咱们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短暂的平静后接下来便如暴风雨般,两人均知此事无法善了不是你死就是我
亡,一时间动如脱兔高跃低挡,空旷凄凉的天泽宫便似一块天然的比武场。

  杨修明双掌如风漫天均是掌影,吴征跃起空中仿佛一片枯叶在掌影中穿梭纷
飞,数次眼看便要中掌也被他诡异的身法避过。杨修明占据上风一对铁掌始终无
法发力击实,原本自傲的轻功在吴征面前则显得颇为不济。这年轻侍卫翩若惊鸿,
尤其在空中还能自由转折,此刻正如陀螺般转动着盘旋而上,轻飘飘飞起勾住房
梁。饶是双方拼死相斗,杨修明也看得呆了。

  「听闻宫中有一位精擅铁砂掌,不知公公可是姓杨?」吴征见势不能取胜只
得改变策略,好在双方各有把柄捏在手中,倒不是不能谈一谈。

  「久闻吴大人聪明伶俐,世间传神童之名,今日一见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
不错,老朽正是杨修明。」杨修明目光冷峻阴郁,鹰隼般盯着吴征防他耍什么花
招。他也拿不下吴征不敢过度紧逼,否则吴征翻出墙去他又拦不住,这锅便彻底
砸了。

  「请吴大人下来一谈。」杨修明撤去内力以表诚意,目光却朝玉茏烟一瞥。

  吴征摇头道:「就这么谈罢,挺好。」目光也对玉茏烟一扫道:「杨公公得
罪娘娘狠了想杀人灭口?不好意思,在下在这里,娘娘不能出事也不会出事。」
心中却是想到:待我走了,娘娘会不会出事可就与我无关了。

  玉茏烟却是听得心中一暖,幽居天泽宫日久,又有谁说过一句在意关怀的话?

  「好!吴大人说不杀便不杀,哼,这贱人恶了圣上终生不得出天泽宫,倒不
怕他乱嚼舌根子。」杨修明阴测测地一笑:「吴大人可知玉茏烟与玉妃这几字在
圣上面前可是天大的忌讳,谁敢提起人头不保。老朽奉劝一句还是莫要打什么歪
主意的好。」

  「哎,这么说杨公公回头在外一宣扬有人私闯天泽宫。圣上可没说不许提天
泽宫,看来在下是死罪难逃了。」吴征落下地来,既要谈判,多多少少也得让对
方放下些许戒备之心。

  「吴大人何必揣着聪明装糊涂,此间事仅你我二人知晓。出得天泽宫无凭无
据谁敢血口喷人?吴大人不会,老朽自然也不会。」

  这种话听听便罢了谁敢当真,说出去与否不过是看利益是否足够。不过能让
一颗随时爆炸的地雷变成颗尚有还价余地的定时炸弹,对二人而言都是可接受的
局面。

  「杨公公既这么说,在下也当如是,回头出了天泽宫此事便当没发生过。」

  「吴大人痛快,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话是没错的,不过谁当你没鸡巴的东西是君子?再说老子也不是啊!吴征心
头电转道:「在下没有任何说出去的理由,公公放心。公公久在宫中,在下日后
倒还有许多仰仗之处。」

  杨修明听得此言,阴郁的目光都不由热切了几分。在后宫东南角一片鬼都不
愿呆的地方做劳什子的总管,简直和疯人院院长无异,他早便无法忍耐,只是毫
无办法而已。在后宫里杨修明的名字虽比不上玉茏烟,也差得不太远,谁也不愿
与他打交道惹上一身腥臊。——连走近些都不愿,沾染上晦气也是大大的倒霉。

  吴征何许人也?昆仑派大弟子!有这等身份在手即使现下暂时吃了排头,迟
早也有展翅高飞的日子。何况这小子绝非浪得虚名之辈,自己一身七品上的功力
竟然奈何他不得,手底下的真功夫极为可观。若能与之结盟可谓天赐良机,说不
准翻身有望。

  杨修明久居后宫倾轧之地,此前能混到敬事房总管的位置自也不是傻子。实
是压抑得太过久了,陡然间得到些希望,哪怕只有那么一丝也顿觉漆黑如深夜的
前途现出一缕曙光。然而狂喜只片刻便冷静下来:「不敢当,吴大人贵为昆仑派
高足,老朽可高攀不上,今后不妨各走各路毫不相干。」对于化干戈为玉帛这种
事想想即可,可着实指望不上。

  吴征细心留意杨修明眼神便知他心里多少有些松动。诸如刘博达这些人看守
景幽宫处久了都会变得如笼中鸟,极度向往展翅高飞的世界。何况曾做过敬事房
总管掌握高位实权的杨修明?说什么高攀不上,毫不相干不过是违心之言,他对
再度攀上高位的渴求远远超过刘博达等人。

  吴征微微一笑道:「看来杨公公还是信不过在下。无妨,在下每日都在景幽
宫处值守,若哪一日公公兴致来了唤一声即可。」

  杨修明死死盯着那双清澈含笑的眼睛,却什么也看不出来,暗道一声妖怪:
「吴大人怕是还有些话要与玉妃娘娘说,老朽便不打扰了。娘娘,老奴告退。」
既然看不透又拿不下吴征,他也不愿做过多的纠缠。至于先行离开则是看吴征年
少英俊血气方刚,与这位久居冷宫的美艳妃子独处一室,保不齐便要发生什么见
不得人的勾当,那可是乐见其成的事情。

  老太监佝偻着离开,单薄的身子仿佛一阵风便能吹倒,可直到目送他离开宫
门吴征才深深松了一口气。侧耳倾听一阵,又猫着身子在墙角巡视一周才返回天
泽宫向玉茏烟跪倒:「微臣吴征叩见娘娘。」

  玉茏烟羞涩而好奇地看着跪地的少年郎。能在皇宫生活得精彩的永远只是那
么有限的几人,余者无不与寂寞清冷相伴,而作为一国权利的最中枢地带,各类
消息又是最齐全的,所以此处的消息传得最快最广。

  吴征的传奇经历自打他被奚半楼收为弟子后便在皇宫广为流传,玉妃虽被禁
足天泽宫二十余年,倒也从冷宫里的宫女口中数次听到过这个名字。宫里对这名
青年有无数种形容,孤苦寂寞的玉茏烟也曾想象过他是什么模样,却绝想不到在
这般荒谬的情境下见到。

  他和传言中一样年轻潇洒,笑容与大哥一样阳光亲切,恍惚中玉茏烟仿佛回
到了八九岁稚龄之时,那个站在身前摸摸她头的大哥。可蜷缩在地的玉体只披着
件单薄的纱衣,此前赤裸趴伏于地的浪荡模样更被看得点滴不剩。玉茏烟不禁羞
得脸都红了,幸好插在后庭里的拂尘已被悄悄取出藏好,否则更是无地自容:
「吴大人使不得,快快请起。」

  吴征对杨修明的杀意并未随着老太监的离去减轻,反倒越来越盛。此前还觉
得杨修明主动离去不过是设下一个浅陋的套子,现下方才明白,只要这个把柄捏
在他手里随时都是巨大的威胁。翌日若有发迹之时,老太监提出什么要求如何应
对?杨修明出现在天泽宫可是在情在理,至于自己……

  是以对玉茏烟的恭敬倒不是被美色所迷,实是要除掉杨修明非得玉妃帮忙不
可。至于求助于奚半楼,这等事情绝不能被第四个人知晓。

  「娘娘可有不适?可恨微臣力有不逮,无力拿下恶徒。」吴征不敢抬头,他
虽不知玉妃这等绝色为何被贬在此处,但似玉妃这样的冷宫妃子多多奉承讨好一
番总是对的,最好能让她找到此前圣眷正隆时荣耀满身的感觉。

  「妾身没事,许多年已习惯了。」

  吴征目中光华一闪,想不到杨修明胆大如斯竟敢欺凌皇帝妃子许多年,这真
是意外之喜。眼前的女人曾为贵妃之尊,现下落汤的凤凰不如鸡,倒叫个为奴为
仆的太监凌辱如何咽的下这口气?与之联手的把握又多了一分。至于自称妾身倒
是极为怪异,吴征难以明白。

  「微臣誓杀此贼,请娘娘暂且隐忍一段时日。」杨修明暂时不会做妖,稳住
玉妃也是重中之重,否则这女人发疯急着要摆脱梦魇,非把吴征也拖下水不可。

  「吴大人不必担心,妾身是个苦命人无妨的。倒是吴大人不必强求以免耽误
了前途。」玉茏烟不住偏着头打量吴征,若不是顾忌着唐突,几乎要命他抬起头
来再看看亲和阳光的笑脸。

  吴征越发困惑。这玉妃毫无架子极为平和,更似全然不通心计,也不知是怎
生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生存下来。那平和的模样又不知是怎生将杨修明得罪
到甘冒风险也要凌辱她泄愤的。

  虽已尽量谨慎措辞,但吴征面临的困局一想而知,他实在忍不住抬起头来要
看看这位古怪的妃子玩的什么花样。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丽质天成的面容,微撅的唇瓣显得楚楚可怜,惨遭凌虐之
后苍白的脸庞更显凄楚,令吴征也不由心生怜惜。美貌的妃子正好奇地打量着他,
目光中热切而依恋。

  吴征心中打了个寒噤,不会是真被看上了吧?定了定神道:「娘娘,微臣尚
有要务在身不敢久留,暂且告退。明日若得了空儿再来看望娘娘。」

  「你……吴大人……明日真的还来?」玉茏烟颇有些喜出望外,幽居冷宫多
年她曾以为如行尸走肉,但真有人出现时倒极为期盼能陪伴哪怕只是片刻。何况
这人如此关心她,不惜与杨修明生死相搏欲救她出苦海。或许还有那和哥哥相同
的笑容,更让她迫切多看一看。

  凄艳的妃子笑起来犹如春风吹散坚冰,俏若玉湖,吴征牢牢定住心神:「微
臣明日再来。娘娘保重。」不敢再看玉茏烟起身低头快步奔向隔着景幽宫的高墙。

  那修长的脖颈,半裸的香肩,还有不断在脑海里反复重现玲珑浮凸的玉体,
让吴征燥热得难以忍受。十七岁的身体早已生出强烈的需求,日里忍耐得便极为
辛苦,被丰满熟丽的身体一激胯下悍物昂如怒龙,更何况这位是皇帝的女人,若
能按在身下恣意抽添,那股子身体与心理上的双重满足更是难以言喻。

  吴征担心再呆下去便难以压抑心中火燎般的欲望——那可正中了杨修明的下
怀!老太监一定盯牢了天泽宫,一旦宫里发出甚么不正常的响动,吴征便在劫难
逃。

  正待翻出高墙,吴征猛然止步愕然半晌摇头苦笑不已。

  原本应空无一人的景幽宫旁分明有两人毫不掩饰的呼吸,甚至有一人正轻缓
欢快地踱步。迟不来早不来,为何偏偏是今日来?好奇心当真害死猫。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来人似乎并不想声张,否则平白少了一名羽林卫,宫里怕
是早就闹翻了天。或许来人刻意等的就是自己?然而就这么翻墙出去又要将夜闯
后宫的口实落在多一人身上。吴征左右踌躇,无奈又回到天泽宫中。

  玉茏烟目光就未曾离开过吴征,见他折而复返欣喜中也自困惑。吴征指着高
墙苦笑道:「娘娘,微臣值守之处有人,不知天泽宫可有什么方法可到达景幽宫?」

  擅闯景幽宫也是大罪,但和私入后宫比起来可就轻得太多。而且来人应是刻
意来找他,料想从景幽宫出来这种事倒也未必非要计较。

  天泽宫果然有办法到景幽宫,因为建筑错落的关系,天泽宫后门出去有方小
院,正与景幽宫一墙之隔。得玉茏烟指点后吴征全力施展轻功,悄声无息地落在
景幽宫处。调匀了呼吸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过宫墙,见了正等候的二人后面色丕变
冷汗涔涔,快步上前跪倒磕头:「臣吴征叩见太子殿下。」语声不住发颤身体抖
如筛糠。

  梁玉宇身着明黄蟒袍,饶有兴致地看着低头跪地不住冒汗的昆仑大弟子威严
道:「传闻吴大人目空一切,不想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连皇宫都不放在眼里了?」

  「不敢……不敢……臣……死罪!」吴征语无伦次,心中暗骂这狗屁的磕头
礼仪,一天到晚跪个没完。

  「不敢?孤王可不这样认为。擅离职守,私闯宫室,既然孤王逮个正着这便
砍了你!」

  一个时辰被两人问该当何罪吴征甚为郁闷,不过忐忑的心情倒是踏实了不少。
跟在太子殿下身边的那位太监可比杨修明可怕得多,梁玉宇虽语调威严毫无转圜
余地,甚至下令要吴征性命,但他根本不信大秦国的接班人会是个对待将死的九
品羽林卫还废话连篇的蠢货。

  腰侧的佩剑无端端离体而出,仿佛被一股大力吸走一般,剑锋呼啸着朝脖颈
斩落要将他分为两段。

  「慢!」速度与力道均是十足的利剑划来,冰凉刺骨的锋刃甚至已透骨生寒。
更让吴征惊骇的是太子殿下声发剑止分毫不差,即使经过无数次的演练,持剑之
人的武功也需登峰造极方能办到。

  「殿下开恩,殿下开恩。」吴征的表现正如死里逃生拿捏得分毫不差,不待
梁玉宇开口便不住讨饶,仿佛被吓破了胆。

  剑锋仍横在颈侧,锋刃不住颤动不伤分毫油皮,可刮过汗毛时透出的寒意刺
骨让吴征根本不需伪装也汗流浃背。

  人在极度的恐惧之中总会表现得无比地臣服,梁玉宇不动声色晾了吴征半柱
香之久才长叹一口气:「可惜了,可惜了。」

  吴征也足足恐惧了半柱香之久,换了常人怕是早已被巨大的压力击垮。可当
梁玉宇挥了挥手让那柄长剑离体,吴征深深呼吸了几口气后及时再次磕头:「谢
太子殿下开恩!」

  「孤王说要放了你吗?」话音刚落,利剑复又贴在颈侧,反复不断的折磨连
吴征都险险崩溃。不过这一回他的表现就比之前好上许多,除了粗气急喘之外身
形倒是稳定下来。

  梁玉宇颇为自得,此行可谓收获巨大。本想着探望被放逐的吴征,一展礼贤
下士惜才爱才之心,不想这小子居然擅离职守,平白落了一个天大的把柄在手中,
还怕此子不效死命?

  梁玉宇惋惜道:「孤王也是左右为难啊。」

  在吴征垂着头的视线前来回踱步,梁玉宇道:「孤王素来爱才,得知吴大人
身负报国之心却驻守偏宫明珠暗投,本欲与吴大人促膝长谈,不想偏偏撞着此事,
如之奈何?」

  终于来了!吴征心中敞亮,梁玉宇先以死逼得他几乎崩溃,又流露出惜才之
心,分明是有拉拢之意。话已至此,吴征还能不知如何表现,忙连连顿首:「望
殿下饶微臣一条性命,微臣愿效死命。」

  梁玉宇更加满意,这一招百试百灵,多少犯了事的臣子都是在极度的恐惧下
立誓效命。那种深深的恐惧会牢牢锁住他们的意念,因为每个人都知道只要梁玉
宇愿意,这一剑便会轻易割断脖子,人头落地。

  太子殿下微微一笑扶起吴征:「吴大人年少难免心性跳脱,驻守此地是个苦
差事,倒是难了你,先起来罢。」

  吴征不敢动仍是跪在地上,梁玉宇面色一沉:「孤王命你起来。」吴征慌忙
爬起,不知是否跪的久了双腿发麻,站起时有些身形不稳。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虽是苦差事也不能掉以轻心,皇城无小事,若是因
吴大人的差池出了问题,孤王也保不得你。」梁玉宇目光威严而不失和蔼。

  「微臣无知狂言,教太子殿下见笑了。」吴征渐渐恢复平静,低头思过。

  「年少之时谁不曾犯错?便是孤王如吴大人一般年纪时也是时常有些小毛病
的,既已诚心悔过,孤王暂且记下,只是今后须得恪尽职守不可再犯。」

  话语温暖人心,一口一个吴大人丝毫不顾忌身份的云泥之别,更是以犯错为
名将两人等同起来,谁人听了能不感动得无以复加?吴征险些再度五体投地:
「殿下宽厚大量令微臣钦佩,必效死命!」

  「胡说!」梁玉宇板起脸道:「都是报效大秦,何来只为孤王效命一说?此
话今后不可再行提起!」

  「微臣知错!」这话今后不能再提,那就只能放在心里了,好嘛,直接把你
太子殿下和大秦等同在一起,呵呵呵,看着父亲年老多病这是忍不住了吗?

  被教训得不知怎么回答的时候,说一句知错那是万万错不了。

  梁玉宇点点头转身离去。

  转过墙角,梁玉宇问道:「你看此子如何?」

  舒和通垂首道:「方才老奴已利刃加身,他虽表现得极为恐惧,实则内息沉
稳毫无波动,似是并无多少惧怕之意。殿下,此子狡狯,所言不可轻信。」

  「哦?你确定?」梁玉宇闻言反倒精神一振,得到舒和通确认的答复方道:
「该当如此!若与常人无异怎当得上孤看中的人才?这个孩子险些连孤王都瞒过,
当真不简单!舒和通,韩铁雁的事安排得如何?」

  「已安排妥当,随时可动手!」

  「好!竟敢当着孤的面做戏,孤便拿你的心上人动手!」

  吴征望着开始泛白的天空只感内心极为疲累,这一个时辰陡然发生两件大事,
处处都有把柄落在人手,贼老天,你玩人这是还没玩够啊?

  天光开始放亮,南门的街市里商铺打开了大门,这里的每一天都是如此繁华。

  迭轻蝶面上蒙了轻纱遮去容颜,坐上放下帘子的马车悄悄离开骠骑将军府在
南门下了车。惨遭厄运之后她还是第一回上街闲逛。

  迭云鹤虽对女儿的遭遇痛心爱怜不已,却依然下令女儿择日招纳面首,青城
派这一代最出色的传人不可就此沉沦下去。

  若是于从前的迭轻蝶而言,招纳面首一事似乎也没什么难以接受的地方。骠
骑将军的千金贵女岂可如俗人家的女儿一样出嫁之后相夫教子?懂事开始也曾想
过不嫁人,我迭轻蝶天纵之才不可枉费,招纳面首亦是良策。

  然而不知怎地,她现下却甚为惆怅。招纳面首之日越来越近反倒让她踌躇不
已,倒并非觉得自甘堕落,而是那个缺了一条手臂的敦实身影总在脑海中挥之不
去。

  从前连眼角的余光都不屑一顾的低贱小厮,断其一臂如屠猫狗一般的草芥贱
民,忽然间成了青城派叛徒的传人,有着一身惊人的本事,还夺去了她最宝贵的
第一次。

  那是回忆起来满满都是痛苦毫无快意的第一次,甚至不如贺群进入幽谷时给
她的感觉好。可那个在她身后狠命抽送针砭的样子,甚至是小腹撞在臀儿上发出
的啪啪声响,随着时间的流逝不仅没能淡忘,反而越发清晰。更何况他还进入了
自己更为羞人的后庭,浓浓的阳精仿佛喷进了肚子里,热的发烫。

  迭轻蝶被轻纱覆盖的面容桃腮殷红,不知是羞是怒:莫要再让我见到,否则
定将你碎尸万段!

  沿街的商铺里琳琅满目,各式奇珍异宝令人目不暇接。南城曾是迭轻蝶最爱
来的地方,今日逛起来却觉索然无味。不走大街径入小巷,比起沿街租金昂贵的
铺子,这里只有些挑担的货郎,所售之物或许有些特色却绝称不上精美。平日里
迭轻蝶是不屑一顾的,她美目流连,或憎恶或愤恨,偶尔又有柔情一闪而过,是
来买件称心的小玩意儿还是来找人?迭轻蝶自己都不清楚。

  繁华的成都城即使小巷子里都挤满了人,但迭轻蝶经过时前方便会自动让开
一条道路。看她身上穿的天工蜀锦便知身份不简单,一干平民哪敢来惹?是以迭
轻蝶能清楚地看清前方,和那个靠在墙角压低了帽檐,一手持着插满糖葫芦的草
把,另一只手臂却空空落落的敦实男子。

  男子几乎也在同一时刻发现了迭轻蝶,一愣之下扭头就走。

  「站住!」迭轻蝶厉喝,男子不听反而走得更加快了,连草把都抛去不要快
步离去。「你给我站住!」迭轻蝶着急之下施展轻功飞跃人群,足下踩了几个人
头飞上屋檐,只因男子纵跃高飞,再不追便赶不上了。

  「小姐!」今日出门并不准备离城,是以只有两名侍女跟随,体弱的侍女如
何跟得上?急的连连跳脚。

  刘荣在屋顶上飞奔如履平地,他轻功极佳内力悠长,迭轻蝶拼尽全力却拉不
近距离,只能远远缀着圆睁双目不叫失了踪迹。两人一追一逃,从南城跑到了西
城。

  相对于南城的繁华,东城的显贵,西城便是平民聚居之所,房屋显得低矮零
落许多。刘荣翻过一面矮墙便消失不见,迭轻蝶赶到不见人影,心知他躲入院子
里,情急之下不及细看也顾不得许多跃下。

  这是一座荒弃的宅院,只有三间屋子,院井中亦是长满了高及膝弯的杂草。
迭轻蝶甫一落地便听背后风声大起,慌乱中转身不见敌人,唯有长草丛中一只大
手拿向自己腰侧,近在咫尺。

  迭轻蝶跃起单足飞踢大手,不妨草丛里另一条腿尚未离地便被敌人双腿死死
钳住。

  刘荣双腿发力一剪将迭轻蝶掀翻在地,合身扑上将娇小的千金死死压住。

  迭轻蝶双腿被牢牢抵在地上,一只手被拿,空着的一只手毫无章法力度地拍
击刘荣,却被他低头含住朱唇,身子先软了半边。

  刘荣伸舌顶开丽人牙关,勾住只丁香小舌吸嘬,大手粗鲁探入衣内隔着贴肉
的小兜掐握坟起的乳儿。那乳儿虽不甚大,却似比蜀锦更软更滑。

  「嘶啦」一声,小兜连着外衫被一同撕裂剥去,露出一身羊脂白玉般精细的
肌肤,仅有乳尖封峰顶处两颗梅粉诱人品尝。刘荣嘶吼着在两只奶儿上不停往复
啃咬,独手却向丽人裆内袭去。

  迭轻蝶娇喘着喝道:「你……你这贱民……三番四次淫辱人家……人家要把
你……碎尸万段。」口出恶毒之言,一双藕臂回环却死死搂住刘荣,弓起后背让
奶儿与他贴的更紧,咬得更狠。

  刘荣怒喝一声直起身体将衣物一把扯落,终将丽人剥得像只小白羊儿一般。
胯下稀疏的芳草丛中竟已腻湿一片。他一边毛手毛脚除去自身衣裤,一边骂道:
「贱妇!看你刚才渴得紧,可是已发浪了?」挺起已勃发的怒龙叩关而入,死死
抵在最深狠狠磨动:「说……老子奸得你爽不爽?」

  迭轻蝶发出声怪异的啼叫,似是又痛又美,小蛮腰竟也扭动起来迎合:「谁
要你来奸……呜呜呜……难过死了……好酸……」

  刘荣发狠般挺耸着腰杆,下下直达花底翻搅不已:「被老子奸过,便是老子
的女人!谁教你要招纳面首?还敢不敢?还敢不敢?嗯?」

  「敢!……呜呜呜……不敢了……人家是你的女人……再也不敢了……」

  刘荣独手掐捏着一只奶儿,直掐的变了形,顶端一点红珠高高凸起如血殷红。
鼠蹊撞击胯下的啪啪声越发密集,让迭轻蝶布满香汗的娇小身躯如同怒涛中的小
船前后抛送不已。

  「淫妇!我看你还敢招面首,我看你还敢招面首!老子是你第一个男人,你
全身上下都是老子的!」

  在迭轻蝶的惊叫抽搐声中,刘荣闷吼着拔出怒龙,急吼吼地塞入精巧的唇珠,
将阳精尽数射入口中。

  腥臭的味道让首次口中被异物侵入的迭轻蝶连连呛咳,但她似已被征服,虽
万般难受却无丝毫抵抗,小嘴甚至自然而然地吸吮,要将刘荣体内的阳精全数吸
出来一般。

  「舔干净!用舌头!」刘荣野兽般嘶喘着,恶狠狠的目光渐渐退去化作万般
柔情。看着迭轻蝶小嘴先遭狼吻又被棒儿撑开,唇瓣充血若有些红肿,嘴角边还
有一丝来不及吞下的白浊阳精。

  享受着丽人温柔的口舌服务,刘荣心中爱怜不已。你终于是我的了,全身上
下都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迭轻蝶含吮勾挑,动作极为生涩却做得分外细心,幽怨的眼神似在嗔怪爱郎
粗鲁无情。刘荣心中一软抽出龙根将她搂在怀里歉然道:「蝶儿,对不起!我…
…我实是太想你!」

  「你想我,我很欢喜!」迭轻蝶一扫刁蛮,倒像个温柔的小妻子。

  「真……真的?」刘荣喜出望外,单纯得到一个女子的身体,怎及得上同时
征服身心来的畅快?

  「当然真的。」迭轻蝶撅唇嗔道:「当人家不知道你故意引人家来这里?」

  「那……你能不能不要招纳面首了。得知这个消息,我的心好痛,我会宠你
一生!」

  「是爹爹下得令,谁能违抗?你……人家断了你一只手臂,这副身子就当还
你的好了。」迭轻蝶亦是爱怜,抚着刘荣断臂处的肩膀道。

  「你跟我远走高飞,我带你走!如何?」

  迭轻蝶低头沉思似是纠结不已,三番四次欲言又止。刘荣见机不可失,交颈
搂住迭轻蝶道:「跟我走吧,我会一生一世宠你爱你,我发誓……」

  半边身子酸麻,肩井要穴猝不及防吃了一指,随即胁下,丹田,膝弯要穴处
处被点。迭轻蝶娇笑着跳起身来,拍着刘荣的脸颊道:「当然是不行啦。你只是
个小厮,永远都是个小厮,有什么资格带本小姐远走高飞?跟着你喝西北风么?
不过你的那话儿不错,弄得本小姐甚是爽利。本小姐不跟你走,招你做个面首倒
是可以!」

  刘荣望着迭轻蝶暗骂自己失心疯了大意,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一场欢好结束之时,总是男人最为脆弱也最无防备的时刻,自以为征服了一
个女子,却不知被征服的是自己。

           第四章、锦绣天娇·烟霞茏玉

  寅时刚至,韩府里小姐的香闺便有了动静。

  韩铁雁仅披着一件白色轻薄的纱衣,双臂撑着床沿斜坐着,纱衣皱起,云鬓
散乱,清澈的双目中有些血丝,可见辗转反侧一夜难眠。

  偌大的房间,寂寞的床枕。

  摇了摇昏沉沉的螓首,晃晃悠悠行到面盆边捧起冰凉的水洗了把脸,仰头再
用面巾盖在脸上也不拿下,呼吸不畅般深深吐息了几口气,引得饱满高耸的胸膛
上下起伏。

  应是被冷水一激清醒了些,韩铁雁一把扯落面巾恨恨地甩在地上,一屁股坐
回凳子双腿连环蹬在地上羞嗔低喝:「讨厌讨厌讨厌……」

  似乎还不解气,双腿交错间快步走回床上,扯开锦被蒙头又睡。

  洁白的纱衣近乎透明,胸前双丸行走间仅是微微跌宕,可见其结实。而顿足
落地时双乳同时向下力道十足地甸甸一沉,又显得极为饱满,乳量甚大。

  比起陆菲嫣玉躯的腴润,韩铁雁更显结实。丰隆的臀股迈步间不时收束,紧
绷而充满弹性,两条玉腿修长笔直得惊人之外,亦显圆润而极为有力。难怪昔年
京城的公子哥儿们无不盼望被这双长腿环上腰际狠狠一夹。

  紧紧闭合的腿根心里,油量顺滑的卷曲乌绒虽不甚茂密,却让蜜缝里艳红酥
嫩的花肉若隐若现,隐隐然还有看着便觉粘稠的水光泛涌。

  满是肌束线条分明利落的细腰中央,幽深的脐眼又细又长,犹如一条弯曲的
细线指引着上下两处绝妙的曲线玲珑之地。

  不足几息的片刻,韩铁雁掀开被褥坐起靠在床角,又是一阵双足连蹬,踢得
被褥凌乱不堪。这才终于放弃了入睡的愿望,唇瓣嘟得老高气鼓鼓地打开衣柜。

  她虽英武,却不曾撇去女儿家对于妆容的重视,否则也不能在随父从军的日
子里依然保持着姣好的容颜,这一座八扇门板的衣柜里挂满了琳琅满目的各色服
饰。有些是日常现于人前时的装扮,有些则是独处闺房中才穿戴起来自我欣赏的
隐私。

  一件红色长裙极为醒目,挂在正中的位置也显示了主人对它的喜爱。韩铁雁
几次伸手向它终又缩回,不甘地掩上柜门,终又取出日常时常穿戴的仕子服,面
上神色颇为黯然。

  宽大的白丝带将丰胸细心压扁缠紧,唯恐压坏了一般,再罩上小兜,轻抚了
一阵兜上绣工精致的鸳鸯戏水图,才一鼓作气穿戴齐整。

  望着镜中复又神采奕奕,英气逼人的容颜,韩铁雁脸上却阴郁不喜,越发恼
怒,端量许久朝镜中人鼓腮不满道:「现在,我越来越不喜欢这样的你!」

  卯时初吴征交接了值守,出了皇城不走锦绣大街回胡府,反顺着秦都大道来
到南城。街边贩售早点的小店里人群不少,尽是些需早早出工讨要生计的平民,
身着官服的吴征顿时招引了不少目光。

  偶尔也有些赶着出城公干的官员来用早餐,但像这一位径自寻个空位,与一
帮泥腿子挤在一起而不是独要一处雅间的,见多识广的掌柜也是生平仅见。

  「大人,小店楼上还有雅间,请您上座。」

  「不用了麻烦,有什么好吃的?马也一道喂饱。」

  点了几样小菜就着粥吃了,加一个刚出笼的肉馒头填饱肚子。吴征出门时倒
颇有些期待腌萝卜,榨菜这些日常都能看见,谁都吃得起的小菜里添加上辣椒,
席卷京城的模样。

  城门的守卫难免有些作威作福,但看了身着羽林卫官服,骑着高头褐马的吴
征忙不迭地放行。穿过城门拐道向西,目的地当然并非城外的风景,而是破虏将
军的军营。昨日收到师尊奚半楼的书信,吩咐往军营一行。

  破虏将军下辖一万五千军,平日拱卫在京城旁的只有一千精锐中的精锐,余
者则由校尉们领头分散驻扎在四处军屯,农忙时下地,农闲时操演,只有发生了
战事才会聚集在一起加紧操练听候调遣。如此安排既能保持军队的核心战斗力,
又不至于军士过多一来增加养兵的压力,二来对京师安全有所威胁。不过如今战
事临近,听闻各地的军士都开拔向京师挺进聚集。

  想起韩铁甲的火爆脾气,吴征一阵头疼,今日才和杨修明恶斗了一场,又遭
遇太子殿下的死亡威胁,此时无论生理心理俱都颇为疲惫。不知道韩铁甲那对撼
天铁掌今日会不会又朝他招呼。

  心中忐忑,脚程不免放慢,是以到了日近中天,四十里路的脚程也只刚过了
一半:师尊只吩咐了今日又没说时辰,晚就晚些罢。

  离城十里之后人烟渐稀,便是成片的树林与荒地。偶尔有一两间屋舍茕茕孑
立,可想而知它们的主人都是些贫困人家。看到这样的景象,吴征总会唏嘘一番,
或许想起了前世的孤独。而无论到了哪个世界,社会的底层都是百事皆哀。深吸
口气,这样的日子,这辈子是不会再遇到了。绝不!

  贴着树林前行里许荒地,吴征眉头一皱。

  崎岖的尘土地面上散落着杂乱无章的马蹄与人脚印,地面的青草被碾碎不久
还渗着汁液,似乎刚有人在此处进行了一场激烈的争斗。

  马蹄印子乱得不成形,忽远忽近,马儿应是有些惊慌失措难以招架。吴征下
马后顺着脚印踩踏三遍理出了些头绪。进攻的一方武功很高占据上风,而防守的
一方只得且战且退,方向倒是朝着破虏将军军营处而去。

  吴征摇了摇头,翻身上马驱动马儿飞奔,若是军营里有人遇险倒是可以见机
解救一二,说不定换来韩铁甲些许好感也是不错的。那马儿是西凉名驹,晃晃悠
悠走了半日早有些不耐烦,见主人催动放蹄撒欢,如风驰电掣般疾驰而去。

  片刻间又跑出里许地,前方已飘来如雨打屋檐般密集的兵刃交击声,吴征扯
住缰绳,下马猫着腰悄然摸去。

  这一块地方的地势甚为复杂。不仅路边的林木茂密了许多,几座隆起的两三
人高小山丘也遮挡了视线,只隐隐约约看见人影交错,耳听人喝马嘶声不断。至
于吴征几无片刻停留,自是因正迅疾无伦交错的人影里有一道朝思暮想的熟悉倩
影。

  吴征爬上山丘,有了被杨修明发现的经验这一回丝毫不敢大意,反复确认了
一处视线死角,才悄声无息地钻入草丛打量。

  韩铁雁带着韩守韩图胡启三名贴身护卫,正与四名蒙面黑衣人战在一处,双
方兵刃齐出已拼尽全力。

  韩图与胡启各持单刀分立左右,韩守则多了面盾牌挡在最前。韩守的武功吴
征再熟悉不过,其练得大都是守御的功夫,此刻虽列的是三人阵势,但一心防守
自家小姐,当是稳如泰山。

  韩图下手阴狠专拣韩守飞舞的盾牌间空隙下刀子,两人自打幼时练武便练的
是合击之术,一攻一防配合无间,阵势的转动也是信手拈来如同吃饭睡觉一般。
那柄单刀倒像是毒蛇出洞般,阴险下作到极点。

  胡启应是因西岭边屯护卫有功才被擢拔,武功要逊色了些,配合上也欠缺了
行云流水。不过此人异常悍勇,举刀横劈竖斫,数次险情都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丝毫不顾及自己,反叫敌人最为忌惮。

  韩铁雁挥舞双鞭,风声虎虎势大力沉,与韩图的阴狠,胡启的悍勇相比倒是
大开大合,不愧军中女将,堂堂正正,正是破阵利器。

  四人均具备不凡的艺业又有战阵相辅,当是诸邪辟易谁人敢惹?可情况却并
非如此。四人左支右拙连连倒退,首当其锋的韩图与豁出性命的胡启都有多处挂
彩,形势极为不利,只因对方四人竟全是八品高手!若非敌人似乎并无杀心,又
有胡启数度不惜命的狂攻,或许早已败下阵来。

  三名七品与一名五品对付四名八品,再搭上个六品上的吴征也无济于事,贸
然加入反倒可能打散了韩家流畅的阵势。

  目前唯一的胜机便是出其不意的偷袭,《道理诀》全力运使开来效用极佳,
对付八品高手也可打个猝不及防。吴征心中迅速计较已定,不急着加入战团反倒
打量起四周的地势来。

  形势越发危急,战阵中最弱却极为关键的一环胡启流血不少,眼冒金星下越
发难以支持,全凭着一股悍勇之气强自支撑。打到现在,任谁也看出四名黑衣人
并无杀意,志在擒拿韩铁雁,只是久攻不下渐渐焦躁,对三名护卫也下手不再容
情。

  领头的黑衣人双眉皆白不使兵刃,一对铁掌于刀光剑影中翻飞,在同伴掩护
下连连击在韩守的盾牌上,发出金铁交鸣的咣咣大响。

  韩守被巨力打得不住后退,引动整个战阵都向后退去。苦挨了一会内息提不
上来,终于忍不住双腿发软呕出一大口鲜血。

  四名黑衣人大喜,数招齐发要一鼓作气拿下韩铁雁。不想韩家战阵极为不凡,
韩守呕出鲜血倒成了口中喷出的血箭,去势又快又重。

  白眉黑衣人首当其中,百忙中矮身一躲,胡启早已蓄势多时,提前大刀斫落
犹如料敌机先一般。

  与此同时韩守挺起盾牌不顾下三路的空当,与韩图一道拼力阻挡援军。韩铁
雁钢鞭下落,直击白眉黑衣人天灵。

  这一套战阵杀招配合得天衣无缝,韩守韩图的空当交由韩铁雁与胡启来弥补,
互为奥援又攻守兼备,实是决胜一招!

  白眉黑衣人两手空空,下蹲的姿势又极为别扭,同伴被韩守韩图拼死阻住,
大刀钢鞭兜头砸落凶险已极!绝境中白眉黑衣人大喝一声,双掌中泛起奇异的淡
金色抓向大刀钢鞭。

  胡启的重斫被他抓住刀身,不仅落不下去反被一股大力传来势如破竹般撞在
胸口,如遭锤击,惨呼一声几欲晕去。虽凭着一股狠劲持定长刀不放手,又被敌
人借力一甩掷出丈许远。

  这一下未曾直接送命,全赖韩铁雁一对钢鞭。她内功全力运转时一身天生神
力,重量极大的钢鞭发力挥舞何其可怕,若是砸在地上怕不砸出道坑来?

  白眉黑衣人武功虽高却失了先机,先腾空侧跃躲开撩腰一鞭,几与地面平行
的身体一无借力,再也无法闪避,全凭一口精纯的内功运在掌上,大手犹如钢钳
硬生生接向砸落的钢鞭。

  不过转眼间的片刻,韩守韩图纷纷挂了几道彩兀自死战不退后半步,只在争
取这一稍纵即逝的良机。只是心中不免有些发凉,即使真的制住了对手,已方除
了韩铁雁伤势俱都不轻,接下来的战斗又如何应对?

  说时迟那时快,钢鞭砸在手上溅起一蓬血花,打得白眉黑衣人虎口迸裂!他
空出的一手也不撑地,反倒兜住钢鞭一扯。大力传来,韩铁雁虽及时松手仍被带
了个踉跄。白眉黑衣人重伤之中身手丝毫不减,横身摔落时双腿缠住韩铁雁双足
一绞将她按在地面,顺势翻身将钢鞭架在韩铁雁喉头。这一轮兔起鹘落,饶是他
功力精纯,硬带着伤重之身强行发力,也不由脑中一阵眩晕。

  「住手,我跟你们走就是了!」韩铁雁摔落在地,鬓角间还挂着些草叶子略
显狼狈。韩家此役与绝境中险些翻盘,可惜武功差距过大终究功亏一篑。韩守韩
图见主人发话只得停下原本欲豁出命去的救援,对黑衣人怒目而视。

  白眉黑衣人长吁一口气,气息不济道:「我等并无恶意,韩都尉见谅。」

  「小心!」三名黑衣人齐声怒喝作势欲扑,却被韩守韩图伸出兵刃架住。

  白眉黑衣人不明所以愕然低头望向韩铁雁,只见英武的丽人双目茫然,并无
一丝反抗之势。眼前的大乱因素显非是她。那威胁来自哪里?为何自己一点都感
应不到?

  他已年过花甲,天资所限终生不再有功力更进一步的希望,但他同样在难以
计数的生死一线中站到最后。对于危险似乎有一种天生的嗅觉,凭借着超凡的功
力,总能避开必杀一击。

  他极其相信自己对危险的感应,无论是敌人如何悄无声息地移动,甚至是虚
无缥缈的杀气。此刻在背后全然没有这种熟悉的危险,是以他第一时间低头看向
韩铁雁。

  英武的丽人呆呆看天全无动静,难道我错了?白眉黑衣人这才愕然回头。

  就是这一瞬间的错判回身便晚了一刻,迎接他的不是刀剑光影,而是一片雪
亮刺目的光芒。

  时已近午,今日万里无云正是日光最为耀目刺眼的时刻。吴征旁观良久,将
草丛中潜行的路线,攻击的时刻,挥剑的角度计算得分毫不差。

  离开山丘在草丛里潜行正是战斗最为激烈的决胜时刻,谁也无暇注意到他;
抽剑攻击之时正是白眉黑衣人剧斗之后拿下韩铁雁,一身伤势,又是心神最为放
松的空档,吴征并未一出手就全力攻击,而是将《道理诀》运到了极致,悄声无
息地欺近身去;白眉黑衣人先低头的反应在他意料之外,然而早已计算好的出剑
角度如定海神针,绝无偏差。

  白眉黑衣人回头,正迎上昆吾剑清如明镜般的剑身反射出的一道刺目阳光,
这便够了!他自然而然的偏头闭目间,吴征剑掌齐发,目标不是他身上任何一处
要害,而是虎口受创的手掌!

  《天雷九段》中的绝招「风雷双煞」被使得剑势飘忽,掌势如雷!一阴一阳
天衣无缝。

  白眉黑衣人惊慌失措,敏锐的感应失效,视力又受损,触目间一片密不透风
的剑光掌影。并非他本事不济,而是吴征步步机先,从出击的第一刻起便占据先
手,犹如编织了一张弥天大网,任你本领通天也绝逃不过去!

  白眉黑衣人再也顾不得韩铁雁,单鞭提起迎向剑光,手掌不顾伤势强运神功,
泛起淡金色亦向掌影中探去。

  韩铁雁从地上飙身而起双掌齐发重重轰在他背心,不过一个疏忽,自以为拿
住了她以钢鞭横喉制住,此时又成了催命符。

  白眉黑衣人喑哑的狂呼声中,一柄长剑透胸而入。昆吾入体顺势旋绞更不停
留半刻便抽剑离去,吴征拉着韩铁雁一路飞奔逃窜。

  高手的濒死反击必是全身功力,吴征可不愿硬接这一下。

  剩余的三名黑衣人怒发如狂,手上发力震开韩守韩图紧紧追赶。

  韩铁雁轻功并非专长,黑衣人功力又高,距离看看接近。转过一处小山包,
趁着视线的死角韩铁雁从怀内掏出两把钢针,使个眼色「哎哟」一声摔倒在地,
趁势将钢针尾部钉入长草丛中。又惊慌失措抱着小腿甚为痛苦,似被白眉黑衣人
绞剪时伤了。

  吴征心领神会,弯腰抱起韩铁雁顺着山包转角便跑。三名紧追的黑衣人正见
了这一幕,自然而然地发力追赶。眼看吴征抱着一人速度大受影响,疾奔中足下
传来剧痛,几枚锐利细长的钢针刺入足底,不消说自是受了暗算。

  那钢针尖锥处还带着倒钩不能贸然取下,脚底受伤,只能目中喷火,看着吴
征抱起韩铁雁哈哈大笑一路奔着去了再也追不上……

  「你家主人要见我,让他光明正大地来,莫要耍些鬼蜮伎俩!」

  玉人在怀,剧斗后满鼻满口都是潮粘甜糯的汗香。香肩玉润,双腿腴滑,实
是不可多得的香艳。韩铁雁原本被他横抱在怀,心中如小鹿乱撞,却也甜甜的,
想来不妥却又舍不得离开,索性装傻充愣。不想吴征越来越不老实,尤其在膝弯
的大手转而向上,竟猝不及防地在下陷撅得高高的翘臀上狠狠掐了一把。

  韩铁雁「哎哟」一声如中箭的兔子般弹起,羞怒交加中一双长腿如旋风般绞
向吴征。

  吴征急忙着地一滚闪开,口中大叫:「谋杀亲夫么?」

  韩铁雁哭笑不得,被他言语拿住也不好再追击,自也不好提屁股被摸之事,
气得两颊腮帮鼓起嗔道:「你胡说什么!」

  吴征也不起身,索性盘坐在地笑道:「从前还以为你配合我做戏,今日一见
方知你心里确确有我。既然如此,不是谋杀亲夫是什么?」

  韩铁雁气鼓鼓地坐下,两弯臀瓣落地,吴征大叹可惜,若是落在自己腿间可
有多美?不由搓了搓揩过油的手掌,似乎那股丰弹柔腻尤有绕指余香。

  「谁心里有你了?就知道胡吹大气!」

  「因为你聪明啊!」吴征笑眯眯地望着丽人双目一眨不眨,当真是宜喜宜嗔
美不胜收。

  「哼!」韩铁雁冷笑一声:「我看上去很笨吗?」

  「从前我老觉得你笨笨的。不过今日之后谁再说你笨,我就大耳刮子抽他。」
从瞥见吴征偷袭后双目放空,到灵机一动布下钢钉,反应之快应变之速着实令人
赞叹,这才是一位沙场女将应有的样子,怎可能只是个一根筋的笨女人。

  「那我就搞不明白了,聪明就要喜欢你了?」韩铁雁刮着脸颊:「越聪明越
看不上你这浪荡子。」说起浪荡子,翘臀上被掐了一把的所在火辣辣的。

  「因为再聪明的女人,在喜欢的男人面前都会变得笨笨的。」吴征起身就跑,
那对力道十足的粉拳真打在身上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韩铁雁嗔怒着追去,不像发狠要打他一顿出气,倒像对打情骂俏的小情人。

  不多时韩守韩图扶着胡启到来,五人寻回马匹,让韩守韩图陪着胡启,吴征
与韩铁雁向破虏将军军营疾驰。韩铁雁刚回京师不到一月又遭暗袭可不是小事,
若再没点动作,真当韩家好欺了么?

  原来韩铁雁一行半道时被四名黑衣人截住,倒也未曾逾矩,客客气气地请韩
铁雁一行。只是四人黑衣蒙面,又不肯透露身份,韩铁雁如何能从?两边说僵了
便即动手,从开始还有些客气留有余地,到后头打出了真火,直到吴征偷袭才转
危为安。

  韩铁甲瞪着虎目听完事情经过冷哼一声:「我知道了。」

  吴征听来还不觉得什么,韩铁雁却有些紧张道:「大哥,你别乱来。这帮人
不简单的!」能轻易驱动四名八品高手,领头的白眉黑衣人更可能是位成名已久
的高手,但在生命垂危的时刻都没敢朝韩铁雁下重手,除了接到他们主人的严令
之外没有任何理由。而让这些高手献出生命都不敢有丝毫抗命的行为,其主人的
势力之大,御下之能,显然在这些追随者们心里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成都城里
有这般能为者,屈指可数。

  韩铁甲仿佛从喉间低声咆哮道:「大哥发过誓,谁再敢伤你,老子会不计一
切代价活撕了他。这帮人该庆幸你没有受伤!」说话间一对眼睛瞪视吴征,让吴
征觉得仿佛被一只发怒的猛虎盯死,无奈低头摸了摸鼻子:我可没想伤你的宝贝
妹妹。

  「我不重要,你才重要。爹把血衣寒交在你手里不是拿来撒气用的。你要敢
乱来,我不会答应!」

  兄妹俩当面争吵令吴征颇感意外,不过并未等他细想明白,韩铁雁已招呼道:
「你跟我来。」

  吴征朝韩铁甲点头告辞快步跟上,从后望去韩铁雁的翘臀高高拱起,活像腰
下的裙摆里塞了只小枕头。自从忽施禄山之爪占了便宜,心中那股压抑的绮念便
不时蠢蠢欲动,不由得又搓了搓手指。

  这是吴征第一次踏入军营,不知是否将帅的气质亦影响着所属之兵,放眼望
去破虏将军军营里通是悍勇之士,外人进来犹如身陷虎穴狼窝。虽只有千人,仍
能感知到凛冽的杀气与旺盛的血气。

  随着韩铁雁来到一处营帐,只见墙面上挂着幅大大的地图,标示出秦,燕,
盛三国边界,其中的山川地理又刻画得极为精细。地图前有一张足有两丈长,丈
许宽的长桌,高度只及小腿,桌面清理得干干净净,桌沿四周倒是摆满了木盒,
其中装盛着形状不一的半只手掌大木牌。

  韩铁雁抱来两只蒲团摆在地图前,与吴征一同坐下道:「奚叔叔昨日送了信
来,嘱咐我教你些东西。在我家可不成没这些器具,是以今日请你来这里。」

  「韩都尉有请,敢不从命。」吴征一边笑答道,一边抬头望向地图。

  「燕国近来厉兵秣马,军士调动极为频繁,重兵陈于凉州边界应有进犯之心。
凉州为川中门户,奚叔叔首当其冲,怕是迟早要上奏皇上,调昆仑弟子前往助战。
战场可不比平常比武,万军混战更需令行禁止,你没学过战阵,我来教你。」韩
铁雁注目在凉州地界,目光期冀神往,复又低头黯然。

  「你来教,我定然学得快!」吴征点头,前世里多少次幻想过一位美艳的女
教师授课,可惜无缘遇上。今生不想却有这等机会,还是私教!

  韩铁雁嫣然一笑:「世间传言你学东西悟性高,我来看看到底如何。」她定
了定神,从长桌边缘的取下各色木块道:「战场千变万化,要从头学起费时费力
亦需循序渐进。咱们先不好高骛远,从最基础的兵种配合,阵列变换开始较好。
日后你上了战场若能对这些了然于心,当不至于脱离战阵,你先记住了,无论到
了甚么时候,一定要和你的战阵在一起,一个人的力量在战场中微乎其微,莫说
是你,便是费鸿羲,丘元焕,向无极独自一人都没用。」

  一说起战阵,她便如换变了个模样,整个人神采熠熠,本已极美的目中更放
着迷人的精光。吴征知道这是最为自信的女子才会焕发的光彩,风华绝代!

  「放心,我怕死得很,绝不乱逞英雄。」吴征此言当真是发自肺腑。

  「别闹!专注些。」韩铁雁横了他一眼,在桌上摆上各式木块道:「尖锥的
是枪阵,方形的是刀盾阵,马儿的是骑军,箭头的是弓阵,凹块是战车。能记得
么?」

  「记下了,不难!」

  「燕国铁骑名扬天下,当然咱们大秦的凉州狼骑也不逊于他,咱们先来说对
付骑军的办法……」随着韩铁雁的讲解,吴征似乎见到沙场之上一边骑军群聚奔
腾如巨龙,另一边长枪如密林定如泰山,两军交锋正在激烈厮杀。

  吴征前世业余生活倒有大量泡在图书馆里,各类杂书涉猎极多,对古时的战
阵也有一定了解。此刻听韩铁雁巨细靡遗地详述,不多时便能应答如流。

  两人一个教得好,一个学得快,倒是合作无间颇有心意相通之感。吴征也遇
到不少女子,前世的卑微生活难上台面,今生里陆菲嫣,林锦儿,顾盼却是诱人
无比。但陆菲嫣即使窥探得她不少隐私,两人相处起来依然是师门长辈晚辈,不
涉情爱;林锦儿爱他如子,更不会这般你侬我侬;顾盼虽极讨喜但年岁尚幼懵懵
懂懂,更多的是吴征讨她欢心逗弄为趣,倒像哥哥与妹妹多些。

  与韩铁雁则截然不同,像是一对心心相印的爱侣互相知心。一段功课说完,
韩铁雁点头赞许,浅笑得弯起微撅的唇瓣红润盈亮,美不胜收。吴征闻着她身上
蜜一般的体香,馥郁而不浓稠,清甜而不腻味,心中情动如潮,亲近美人的心思
一发不可收拾,张臂向韩铁雁搂去。

  此前两人结伴进京互有好感,在醉仙楼头也曾相携离去,可直到今日共同遇
险才有定情之意。吴征交颈搂住韩铁雁,满拟已赢得美人芳心之下,只需耐着性
子循序渐进,一亲芳泽自然而然,说不准还可上下其手一番,那只浑圆丰翘的臀
儿实是令人爱不释手,流连忘返。

  只期望莫要有人进来打扰。

  心中暗念苍天护佑,正待对吓得一身僵直的韩铁雁柔声安慰温存一番,不防
她惊呼一声,双掌推在吴征胸前。

  吴征只感一股大力传来,猝不及防如腾云驾雾一般被推飞出去,在地上滚了
两圈才稳住身形。愕然抬头,只见韩铁雁蜷腿曲在胸前,浑身瑟缩如鹌鹑,一对
玉手环保捂紧天鹅般细长优美的脖颈,苍白的脸上布满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
「不要,不要……」旋即又一阵面目抽搐干呕起来。

  吴征双眉紧皱慢慢挨过身去,柔声道:「是我,你别怕。」一手扶住她香肩,
一手轻抚后背助她顺气。见她目中噙满了泪水楚楚可怜,心中万分怜惜。

  韩铁雁喘匀了气,脱力般斜倚在吴征怀里歉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嗔怪地看了吴征一眼:「你不要碰我脖子。」

  明了了她的死穴,吴征把头摇得像拨浪鼓:「那可不成!」看韩铁雁又要发
怒急忙道:「以后再慢慢来,今日便算了。」顺势将她侧搂在怀里柔声道:「别
人怎么看你,我都不在乎。过去的事无关紧要,未来的事咱们一起扛。」

  「你力气很大么?」韩铁雁樱唇一扁一扁,「傻瓜。」

  还待说些亲昵话儿,吴征叹了口气指向营帐外,两人迅速分开。片刻后帐外
传来声音道:「都尉,将军请您立刻过去!」

  「知道了。」韩铁雁整了整仪容以免被人看出方才的失态,与吴征一同去见
韩铁甲。

  「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韩铁甲先前的暴怒消失不见,嘴角反倒带着毫
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吴征与韩铁雁同时露出询问的眼色让韩铁甲撇了撇嘴,这么快就有了默契?
破虏将军心中大为不爽,仿佛韩家人人最宝贝的奇珍被个杀千刀的强盗夺走了一
般。

  「今日午间散朝,锦绣大街与秦都大道同时发生多起袭击朝中重臣事件,袭
击者八品以上高手不少,不乏几名九品,嘿嘿,好大的手笔。」韩铁甲见两人惊
愕万分,续道:「目前已知的伤者十七人,司隶校尉严永寿,昭文将军罗景胜,
詹士丞杨敏博,议郎狄德水,潘成礼,博士冯弘扬,彭永义身故。呵呵呵,有趣
不?」

  「哪里来的有趣?」吴征摇头苦笑,司隶校尉可是大秦的监察官,威权之大
堪与霍永宁,胡浩,蒋安和等重臣相提并论。相比之下杂号的甚么昭文将军,或
是詹士丞,议郎等等,简直不值一提。所幸伤者中未听韩铁甲刻意提出姓名,想
来亲昆仑这一系的官员倒没有大的损伤。只是这一朝过后,京师里难免掀起巨大
的波澜,那位皇城中的九五之尊想必正雷霆震怒。

  「燕国动的手?」韩铁雁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望向吴征,不免嗔怒:「你来说,
就知道偷懒。」

  吴征小心思被看穿,无奈道:「京师里必然大乱。我不太明白的是,燕国这
一手虽毒,但用如许大的代价好像赔了本,甚至是一手在提醒大秦的臭子,这又
是为什么?」

  成都不比其他州县,在大秦都城动手,这一干高手怕都是带着有死无生信念
的死士,绝无生还的可能。高手培养不易,死士更加难得,如此轻易地送出来可
谓折了本钱。更不说这一动手,简直是在当街表白:我燕国将兵发大秦!按之前
上课时韩铁雁所分析的,燕国兵马调动频繁,但要进攻大秦怕不还得有两年左右
的准备才是。

  「没有为什么!就是告诉大秦他们要打仗,先来个下马威顺道搅乱一滩浑水。
而且,大燕战备已完善出兵在即!」

  韩铁甲的话让二人惊诧莫名。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在科技力量并不发达
的古代,战争准备最重要的就是粮草,这比兵马的调动要难得多也繁琐得多,绝
非可以一挥而就。燕国国力虽略强于大秦,总体也在伯仲之间相差不大,如此轻
率地发动战争简直和小孩子玩耍无异。然而要说燕国那位与秦皇齐名甚至犹有过
之的圣明国君会做出这等冲动的傻事,又教人难以相信。

  吴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大秦也在加紧准备这一场无可避免的战事,从破虏
将军军营里的肃杀之气便能看出一二。只是燕国出人意料地迅速完成战备出兵在
即,凉州是否已有足够的抗击之力?奚半楼封疆凉州,权势极大,责任亦大,面
对其志不小的燕国大军若是凉州有失,可想而知将面临着什么。

  「今日中道被袭之事我已报知京兆令,你们速速回城呆在府里莫要随便出来,
我遣二百军送你们。」

  羽林卫虽职权为驻守皇城,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想要冷眼旁观几无可能,吴
征也需赶回待命回程路上快马加鞭。心中疑惑更甚,今日袭击韩铁雁的必不是燕
国刺客,以韩铁雁此时此刻的境地完全不值得伏击暗杀,而且四名黑衣人的举动
也不似要她的命。难道错进错出,正好是个巧合?只是那些黑衣人又是什么来路?
为何针对目前看来毫无价值的韩铁雁。

  吴征虽阅历丰富,然而政治是他未接触完全混沌的世界。左思右想不得其门
而入,不免感慨为何前世看的那些小说里,男主一经穿越便如同神人,对一切朝
堂局势洞若烛火尽在掌控。也不由撇了撇嘴,一个泥腿子多活了几十年就想马上
搞得明白这些事情?扯他妈的蛋。

  成都城南门已排起了长龙,重甲长枪的执金吾卫全面接管了城门防务。无特
令不得出城,入城则需严格排查,城外百姓叫苦不迭。

  韩铁雁一行破虏将军旗号分明自然能得区别对待,人流分开两边,执金吾卫
核实了身份便即放行,眼下形势紧张也不敢因私废公为难得罪了执金吾将士的吴
征,护送的二百名破虏军将士也告辞回营。

  早间还繁华的南城一片狼藉,散架的马车,打翻的桌椅,还有满地流淌的血
迹还来不及清理收拾。官军与京兆令麾下的捕快正忙着排查线索,询问证人与抓
捕疑犯。看样子吴征与韩铁雁若不是刚从城外归来,便是官职在身也免不了被严
格盘查。

  两人对视一眼,策马向锦绣大街奔去。刚前行一会,道旁便有人招手将韩铁
雁拦下:「雁儿,你没事吧?韩将军说你遇了袭。」

  瞿羽湘正忙得焦头烂额满身香汗,鬓角的发丝都挂着源源不断滴落的汗珠。
一众官员在京城里遇难,京兆令于康德首当其冲,传闻秦皇的砚台都直接砸到他
脑袋上。身为京兆四大总捕头之一,瞿羽湘承受得压力也不会小。便是如此状况,
这位女总捕也停下手头催命符般的活儿对韩铁雁殷殷关切,吴征忽然心头有一丝
明悟。

  听韩铁雁简述一遍遇袭经过,瞿羽湘向吴征含笑谢过,只是明眸中有些躲闪,
那一丝隐藏极深的警惕与排斥也未逃过刻意留神的吴征。

  旁的不说,光是道谢便怪异得紧。那不是替闺中密友表达的谢意,瞿羽湘的
神态动作,无一不有替韩铁雁做主的姿态,仿佛……英武的丽人是她的亲人甚至
是妻子一般。

  「应该的。」吴征随口答道。这个世界越来越有趣了,他日若真能平步青云
掌权在手,这一生定能过得十分精彩。

  吴征也有他的野望!能否让深埋心中的欲望得偿所望不好说,不过成长途中
顺手布下一枚枚暗棋,广撒网总是不会错的。

  回到胡府,侍中大人倒是安然无恙,看来燕国死士中的精英力量大都集中在
了司隶校尉严永寿身上。也不知是他倒霉还是旁的缘故。

  胡浩不在府中,吴征向林瑞晨报了平安后自回房去。羽林卫不少人都忙得不
可开交,但此时熬过了最凶险的时刻,京兆令更是接了这口大锅,现下是立功的
大好时机。吴征这位位居九品,又看守景幽宫的边缘人物自是休想捞着一星半点
的好处。

  胡思乱想一番,又用了大半日功,吴征倒头便睡。子时的值守不可废,今夜
当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否则一个差池正赶在非常时期,便是掉了脑袋也不奇怪。

  夜色已深,燕都长安。

  御书房里灯火通明,燕皇端坐龙椅奋笔疾书。看得出他已感疲惫,但精神仍
显健旺甚至是兴奋。比起与祝夫人见面的当夜不过月余时光,他鬓边多了不少白
发。

  这位比大秦圣君更胜一筹的君王不仅文治不落于下风,武功更是远远胜过。
武功不仅说他的修为堪称当世最强几人之一,更说他武略过人。这一回北燕倾举
国之力征讨大秦,与其说挂帅的是大将军,不如说是燕皇。除了未离皇城,几与
御驾亲征无异。

  「大将军请进,陛下正在等您。」通令的小黄门早得了旨意,不需通报便打
开御书房大门。

  长枝派贵为天下第一门派,光当代中坚弟子里九品以上的高手便有十三人,
世称「长枝十三太保」。而其中最出色的便是这位燕国大将军,长枝派掌门,十
二品绝顶高手「碎月金刚」丘元焕。

  「丘爱卿来了,坐。」燕皇头也不抬。

  有道是名字会起错,外号则大多相符,到了丘元焕这等层次,连外号都如他
的武功与经历一般经过千锤百炼,那是决计错不了的。

  威风凛凛,昂藏八尺的巨汉步入御书房之后便气势顿消。丘元焕心里并不惧
怕燕皇,但不知怎地每每到了他面前总是不自禁地弱上一头。也或许,不止一头?

  丘元焕甚至不敢说话,只是躬身后静坐在一旁,似乎怕打扰了全神贯注的燕
皇。

  「爱卿有何事?」

  丘元焕已习惯了燕皇一心多用却分毫不乱,此刻他既发了话,自是一切尽在
掌控倒不怕被分心打扰。

  「启禀陛下,六十七名死士今日已动手,不久后便有消息传来。幽冥卫之后
如何还请陛下示下。」这批死士是他亲手辛苦训练造就,平白送了出去着实肉疼
不已。

  「幽冥卫一向由爱卿掌管,人员该补充等事宜爱卿自主便可。粮饷军资并不
减少。」顿了一顿,燕皇将眼前文书批完合上,交由伺候的小黄门分批送走,又
饮了口茶润喉,边伸懒腰边道:「爱卿对朕的做法有疑问?」

  「微臣愚钝不敢妄度圣心,只知尽心做好。」

  「呵呵呵,你呀……二十余年来朕与爱卿一路相扶至今,何须如此?」

  「陛下是君,君臣有别。」

  燕皇摇头微觉遗憾,或许成了皇帝便注定孤寡一人,昔日的朋友如此,便是
亲生骨肉也是如此。恍然间想起那个远在大秦素未谋面的儿子与一夕之欢的祝夫
人,本应是最亲近的人,一个形同陌路相见不识,一个冷嘲热讽状似仇敌。

  也难怪历代帝皇不是励精图治将野心放在天下,便是自甘堕落不理朝政。两
极分化者居多,中庸者稀少。

  燕皇显然是第一种!

  念及燕国的兵马不日便将驰骋于凉州,良将如云,雄兵如雨,便是运送粮草
军需的民夫队伍也将蜿蜒如龙,燕皇立刻驱散一点点儿女情长的软弱,复又雄心
万丈。

  「养死士不易,培养出武艺高超的死士更难。朕理解爱卿的辛苦与不舍,然
幽冥卫用在此时此处,作用最大。」燕皇饮茶缓言:「大秦不知朕已得祝家援手,
粮草马匹刻日足备,一月后便将兵发凉州。凉州虽为益州门户,却是荒瘠之地,
各类军需全赖益州支援运送。幽冥卫于此时动手虽有提点露馅之嫌,却可让益州
陷于混乱。梁兴翰此时必彻查成都城以绝后患,凉州战备本就落后于我大燕,再
有此一出,其粮饷补给必有后乱,待朕的儿郎西出三关又如何抵挡?凉州可谓唾
手可得。此后只需封死川中出路,梁兴翰便如瓮中之鳖,不出五年,秦国亦是大
燕王土。不过些许死士,怎比得凉州一地?」

  丘元焕听得后背冷汗涔涔,这一手可谓毒中毒,是为绝户之计。可想而知今
日之后成都城里的天子龙颜大怒,一干政敌也必然借此良机互相攻讦,原本有条
不紊的战备必然受到严重影响。本月一过燕国准备充分出兵,凉州措手不及下必
然军心溃散……以一批死士换得如此局面,当真赚得盆满钵溢。

  「陛下圣明,臣拜服……」

  燕皇微微一笑挥手道:「起来吧。说起来孙贤志当也到了金陵,盛国那边不
日也将兵发江州。现下……只待下月了……」

  丘元焕道:「陛下天威煌煌,料张安易不会有违。」

  燕皇重又提笔埋头书卷,如自言自语般道:「他不是不会,是不敢。一个人
长期处于积威之下,心气儿便会消磨殆尽。自他把太子送到长安为质,他的心气
就没了。还能坐守盛国称孤道寡,不过是因朕尚未有时间精力对付他而已……」

  声音渐低,燕皇似乎又沉浸回自己的世界里,丘元焕也早已习惯这样的情景,
躬身之后悄无声息地离去。

  大秦皇城,夜已深,天和殿仍灯火通明。

  午间的袭击震动了大秦,殿内的群臣俱感胆战心惊,便连霍永宁,蒋安和,
胡浩等股肱之臣也显得脸色不好。秦皇再怎么大怒不满,总不会将他们一刀斩了
了事,可在都城之内被敌国予取予求,朝中重臣伤亡,身为大秦柱国栋梁也大失
颜面。

  他们尚且如此想,在皇位上闭目沉思,看着依旧沉稳不见什么震怒之色的秦
皇梁兴翰心中怎么想,是否正天威震怒强自忍耐,无人能猜得到。

  也或许这不该是目前最急于考虑的地方,燕国突兀的动作给整个大秦带来巨
大的压力,原先一切有条不紊的布置全被打乱,连军粮都管陶成福都身受重伤无
法理事。更可怕的是燕国几乎将提早动手的意图摆在了台面上。

  一边是京师的烂摊子要收拾,日后两国交兵,成都城再发生一回袭击,那才
是要了命的事情;一边是凉州的战备不但不能落下还要加快。然而二者冲突无法
兼顾,左右两难。

  群臣各自沉思甚至不敢交头接耳,至于京兆令于康德更是面色苍白,浑身筛
糠般抖个不停。这个难耐的夜晚,他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天明。

  圣旨一道接着一道颁布,朝中重臣领了旨意后一批批离开天和宫,这是一个
不眠之夜,且会持续忙碌很久。离去时诸大臣面目凝重,唯有于康德长舒一口气。
直到大殿中除了梁兴翰与宦官,仅剩下中书令霍永宁,侍中胡浩与尚书令蒋安和,
骠骑将军迭云鹤四名左膀右臂。

  「你们说说,朕是否动用长安城暗卫?」

  大秦在燕都长安自也有不少暗子,可惜被燕国抢了先手,此刻再行报复不仅
有耍脾气之嫌,更是落了下乘。更何况燕国定然已做足了准备,只怕在成都城动
乱的同时,燕国的暗子也有不少被连根拔除,剩余的那些便是倾巢而出只怕也收
效甚微。

  「陛下,容臣一言。」中书令霍永宁出班启奏,先分析了一通局势后道:
「即便如此,臣依然认为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势在必行,即使暗卫全然无功,也好
过按兵不动任由燕国宰割。」

  「陛下不可!」迭云鹤亦出班启奏:「暗卫培养不易,安置在长安城更是花
了偌大的心思与代价。贸然动手不仅将暗卫拱手送出,更显得气量狭小,殊无益
处。」

  「呵。」霍永宁冷笑一声,丝毫不掩饰目中的鄙视轻看:「如迭大将军所言,
才是将暗卫拱手送出!」霍永宁出身平民,全靠自己的努力与一身本事才爬到如
今的高位。他不属于任何派系,却向来不屑迭云鹤这等世家子弟。至于迭云鹤更
是他在朝堂上时常嘲讽讥笑的对象。

  「此话怎讲?霍中书莫要胡言乱语。」迭云鹤目中喷火,他能接任青城掌门
与骠骑大将军除了一身十一品的好武功是实打实的本事之外,倒是多多倚赖家族
势力。入朝堂之后自知天资所限,向来唯梁兴翰马首是瞻,倒像是秦皇的背锅侠
与看门打手,与霍永宁的交锋向来落在下风,心中一口憋屈不提也罢。

  「燕国多良臣,燕皇更不是蠢货。」霍永宁讥讽着侃侃而谈:「长安城暗卫
现下已落入危机之中,难保不被顺藤摸瓜,时日越长越有可能被连根拔起。隐藏?
潜伏?笑话!燕国既已动手必是雷霆之势,只有蠢货才会抱有幻想。迭大将军的
计策不是将暗卫拱手送人,还是什么?」

  胡浩听他二人针锋相对,微微一笑也不插话多言。

  「你……」迭云鹤双手握拳怒气勃发,却哑口无言无力反驳。

  「胡浩,蒋安和,你们怎么说?」秦皇依旧是淡淡的口吻,听不出情感。

  「霍中书之言,臣附议。」

  「臣亦然!」

  「去做吧。」

  吴征百无聊赖地蹲在景幽宫旁的城墙处。

  羽林卫在皇城中值守的少了许多,应是大都被派出协助排查。子时点卯之后
吴征的职责并未有什么变化,或许是太过位卑权轻?不过这对他而言倒是个好时
机,原本以为今夜无法拜访玉妃,可看皇城里如今人手不足的样子,景幽宫一带
更不会有人来。是秦皇的胆子太大?还是要做出勇气十足的样子?亦或是他信心
满满,确信皇城内不会有任何变故?不管怎么说,光凭这一点吴征是足够佩服的。

  趁乱好取事,成都城里的动乱不会迅速平息,皇城里短期内也不会有太大的
改变。先与玉妃娘娘达成一致,或许会有除掉杨修明的时机?机会总是会偏爱有
所准备的人。

  吴征先四周巡视一圈,确信没有大队的守卫会经过,才施展轻功登上宫墙。
有了上回被抓了现行的经验,这一回自然是小心谨慎。

  四周的地形早已烂熟于胸,需得先入天泽宫将侍女点倒,再向玉妃娘娘告罪
请动她来到宫墙处跃上一棵被阴影重重遮盖的大树才能稳妥。这颗大树正长于天
泽宫与景幽宫交界处的墙角,树冠恰巧遮盖住一段宫墙。月朗星稀时从外看不清
这里,从树上却能看清周围的一举一动。一旦有人过来可以迅速离开从景幽宫潜
入五谷轮回之所再出来,谁也挑不得毛病。

  玉茏烟对吴征的到来颇感意外,昨日才险些在天泽宫丢掉性命,还被落了个
天大的把柄在杨修明手中,今日又敢偷入天泽宫。换了常人只怕要躲得远远的,
时日一久杨修明便不敢再提此事,说了也没人信。至于吴征所谓的承诺今日再来,
她当时虽欣喜,过后也知多半是应付之言本没抱着什么希望。可这名小羽林卫真
是胆大包天,偏偏就是来了!

  意外之后便是惊喜,玉茏烟眼眶中莫名迅速噙满了泪水。吴征心中惶急,时
间急迫哪来的工夫伤风悲秋落泪?也不知道好端端的哭什么?随即见那泪水如断
线的珍珠般掉落下来,一大颗一大颗的,真是三千佳丽之首,铁石心肠也化绕指
柔。

  「娘娘勿要横生枝节,请随微臣来。」吴征定了定神,旋即摇了摇头双目射
出厉色几已是下命令的口吻。这连帝王都无法抵敌只能避而不见的绝世凄艳,他
却能谨守本心足见意志之坚定——只是原先设想的礼仪已是浑然顾不得了。玉茏
烟久居冷宫早已浑浑噩噩,日常也是苦挨日子六神无主,闻言顺从地跟随吴征来
到宫墙外的大树边。

  「得罪。」吴征单臂环住玉茏烟腰肢,双足蹬在树干上,只凭一只右手把持
身形,几个纵跃便落在早已选定的树杈上。玉茏烟只觉一阵腾云驾雾般的飞行便
站在实地上,这只树杈足够粗大,离地也不算高,除了低声的惊呼后便恢复镇定。

  将玉茏烟放好做个噤声的手势示意莫要慌乱,又窜到树冠上左右打量一番,
确信再无隐忧方才一揉手掌。玉茏烟年已三十六,平日里也未修炼武功,因此比
起陆菲嫣,韩铁雁等细如迎风扶柳的腰肢丰腴了些。但手臂环上时仿佛抱上一团
细密温绵,不仅软得如磨细成粉末的上好米浆制成的凉糕,其弹手的劲道也绝不
显肥腻。

  「事关重大,娘娘勿怪。」吴征与她保持一段距离,这女子真是绝世凄媚,
那股子楚楚可怜,还有身上淡淡的甜糯体香,无一不是勾魂摄魄之物。即使吴征
牢牢守着本心,离得近了也无法保证不被迷惑。比起陆菲嫣,韩铁雁等绝色,她
并没有拔群出众的气质,或许淹没在人群时不会第一眼就注意到她,可若目光至
她身上,便再也移不开!

  「无妨。吴大人依约而来,真是不甚之喜。」玉茏烟只觉面上犹如火烧。她
虽已步入中年,实则并未经历多少人事。自十岁家中出事流落青楼,每日里学的
都是勾引男人的本事,于她而言实则也不必学,只需本色演出便轻而易举。入宫
之后虽得以侍奉天子,心中无时无刻想的却都只是报仇,和情爱丝毫无关。至于
之后被贬入冷宫,更是孤身一人犹如苦行女尼一般。这般经历让她性子孤僻寡淡,
也好似未经人事的小女孩单纯得很。此时满脑子想的都是昨夜被吴征看光了身子,
羞涩难言。

  玉茏烟的身体并非从未在男人面前裸露,文毅见过,梁兴翰见过,可时日已
过得太久。至于杨修明,宦官也算是男人吗?不想昨夜却又落在一个好看的年轻
男子眼里,今夜又两两相对,总觉他的目光所至无一不是身上曼妙的羞处,即使
今夜穿戴得严实,也好似玉体裸呈一般。女儿家的心事复杂难言,玉茏烟自己也
无法明白究竟是怎样一种百感交集。

  「娘娘受那恶宦欺凌怕不止一回两回了罢?」时间紧迫,吴征不敢保证之后
是否有什么变故,索性明言:「微臣有心杀他,不知娘娘能否相助一臂之力?」

  原本因娇羞而艳如春桃的脸颊青一阵白一阵,只听了前半句便几欲晕去,后
半句压根没听见。被恶宦欺凌自不是一回两回,玉茏烟却愤怒之心全无,满脑子
都是被欺凌时浑身赤裸被吴征看得精光的害羞无比,其中更有担忧不知吴征会如
何看待她的不安。

  「他……他时常欺凌于我,我实在是……实在是无力抵抗。」玉茏烟泫然欲
泣,忙不迭的解释浑然不着重点,倒像为自己无奈就范开脱的多些。

  吴征有些无力:你这智商情商混在皇宫里没给弄死已然是撞了大运,不给贬
入冷宫才怪了。

  「微臣自知娘娘是迫于无奈,这不重要!敢问娘娘是否有心脱离苦海?」

  「啊!那……那自然是有的,可我好像帮不上忙。」玉茏烟被吴征暗中一点
也知失态,「吴大人何必身犯险境,待时日一久,此事自然与吴大人无关。」

  怎么可能无关?吴征心中暗道:太子昨夜于一墙之隔外现身,当时虽装作擅
闯景幽宫,事后未必不会想起入后宫单独可能。我闯入后宫的事情怕已非仅二人
知晓。若是太子找到杨修明,恶宦随便歪歪嘴,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万幸今
日成都发生大事,太子恐怕一时也不得闲暗中细查此事,若不能早些让杨修明彻
底闭上嘴,那悬着的闸刀真不知何时会突然落下要了自己小命。

  「此事微臣既已知晓怎能置身事外?只不愿见娘娘金枝玉叶受恶宦欺凌,臣
愿誓死护卫娘娘。」

  「妾身哪里是什么金枝玉叶了。」玉茏烟摇头苦笑:「妾身虽久居深宫,亦
闻吴大人之名,大人前途广阔,犯险殊为不智。」

  「臣誓为娘娘杀此狗贼,望娘娘成全。」玉茏烟似乎并无太多主见,吴征索
性接过主导权,不管她愿不愿意,无论如何要逼得她答应才行。

  落在玉茏烟的耳里便成了足以令她感动莫名的话。除了要回护于她的拳拳之
心以外,实在没有任何理由非杀杨修明不可。至于自身的魅力,玉茏烟心知肚明,
念及此处也不勉心中大羞没来由地一阵小鹿乱撞。除了这副皮囊她也没有其它可
以吸引吴征的地方。吴征如此卖力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吴大人可有良策?」吴征的武功不如杨修明,玉茏烟却舍不得明说,自然
而然地选择了一种维护他面子的方式。

  吴征大喜,玉茏烟想除掉杨修明也是必然的,所担忧之处便是怕她鼓不起勇
气。而要打消她的疑虑自然需要有条理的计划来说服:「微臣会去准备一种无色
无味的毒药,届时请娘娘邀恶宦来天泽宫,只说微臣与他有要事相商。将备好的
毒药放入茶中,带恶宦饮下后微臣有把握取他狗命,再用化尸水毁尸灭迹。京城
今日发生刺客袭击,届时宫内寻不着杨修明自会将他认为是刺客奸细,断然影响
不到娘娘身上。」

  他说得斩钉截铁,实则全无把握,杨修明是否会大意饮下茶水无可预料。可
他性子果决,成与不成做了再说,杨修明即使不饮毒茶,那么虚与委蛇也未必要
破脸动手,再寻下次机会即可。

  玉茏烟细细一想便明了此中关窍,听得要杀人不免心中紧张:「这样并不稳
妥……」

  吴征有些意外,看来眼前的丽人虽有些单纯不谙世事,倒也并非愚蠢之徒。
皇宫中是怎生出来这么个格格不入的奇葩?有了疑惑便有了兴趣,看来得去找戴
志杰一趟。

  「微臣亦知不妥,然深宫内院别无他法,还请娘娘成全,微臣愿冒死一试。」
吴征逼迫甚急,此事除了玉茏烟再无外援,手心里亦紧张得都是汗水。~ 「吴大
人……妾身不能同意您犯险。」

  吴征险些暴走发怒,摸不清玉妃到底是认真还是故意。好在事先对各种情况
都做了预估,深吸一口气后冷静下来道:「娘娘,微臣决心已下绝无退路,娘娘
既不愿相帮,微臣只得豁出命去与恶贼一战。今夜叨扰,微臣送娘娘回宫。」

  「哎……妾身……我……不是,你等等。」玉茏烟果然大急,皱着眉头欲言
又止左右为难,低头思虑。吴征此时倒保有十足的耐心并不催促,他敏锐地发现
玉茏烟似乎对他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幽居天泽宫的日子里,吴征应是她
见到的第三个人,而吴征始终没有流露出恶意反倒处处维护,对他产生一种依恋
之情自然而然。只是除依恋之外,其余的情感从何而来吴征不知道,但是不要紧,
有便成了。如今一试之下果然让玉茏烟产生动摇。

  良久后玉茏烟抬头似做了某种决断,在吴征凌厉又期盼的眼神中道:「吴大
人,请您笑一笑。」

  哈?这又是玩什么幺蛾子?吴征觉得脑袋都在抽疼,摸了摸眉心尽力露齿一
笑。

  阳光的笑容似给玉茏烟某种肯定,也增强了信心,甚至是信任?玉茏烟道:
「放在茶水里多半无效,一旦被看透后患无穷。吴大人,妾身知道个秘方对人体
影响极为有效,只消吸入一点便行动不灵,武功大打折扣。还请为妾身取几味药
来。」

  这件事本应是玉茏烟深埋心底,自从肖家被满门抄斩之后便不再有人知晓的
秘密。她也不明白为何会在此刻泄露出来,即使尽量掩饰,那些蛛丝马迹依然会
被人抓住,——除非吴征严守机密。

  或许是冷宫的幽闭,或许是对报仇的绝望,也或许是吴征和大哥一样阳光的
笑容给了她亲人的感觉。无论出于何种理由,玉茏烟都知道这个不过见了两面的
年轻男子让她产生深深的依赖,也是希望的寄托。

  吴征将玉妃所言的药物记牢雄黄,柴胡,延胡索,牵牛子,附子,八角,麻
黄,泽泻。他对中药材并不熟悉,但也知这些药材常见多用,用这些就能制出厉
害的毒药?他毫不掩饰满面狐疑。

  「妾身相信吴大人,也请吴大人相信妾身。此事万勿泄露,否则将引来灭族
大祸。」玉茏烟一言既出,面上同时泛起无比的痛楚,仿佛刻印在灵魂中的梦魇,
一旦回想起便如地狱中的恶魔破开封印而出,撕咬身心。

  吴征凝视她双目许久,这一回玉茏烟不再退让闪躲。若她的话句句属实,则
两人真正才是一条心。不仅仅是欲杀杨修明之事成了两人共同的秘密,连这一封
可引来灭族大祸的毒药秘方亦然。从此两人便彻底绑在了一起,吴征自认不是赤
诚君子,玉茏烟是不是?至少吴征现实尚拿捏不清。

  以制造一个巨大的隐患为代价来解决上一个隐患,值不值得?

  几乎片刻之后吴征便有了决断,无论玉妃那份怪异的情感从何而来都是极可
利用的东西,至于是真是假?无妨,假的变成真的即可。反正天大的祸事已闯下,
一件如此,再多几件亦可。念及这个想法的大胆与其中的刺激之处,饶是吴征也
有些忍不住兴奋得发抖。

  「微臣谨遵娘娘谕令,待微臣备齐药材安排妥当后再来拜见。微臣尚有公务
在身,事不宜迟,现下便送娘娘回去。」说话间始终注意玉茏烟神情,果见她先
是欣慰,复又失望,凄楚哀怨的目光似在不满吴征急着要走,明日也不知来不来。

  吴征心意既决立刻付诸行动,一把将玉茏烟横身抱起道:「上山容易下山难,
微臣斗胆请娘娘抱紧。」

  玉茏烟猝不及防被他抱在怀里惊声低呼,随即被浓烈的男子气息逼得呼吸一
窒。青春期的男子正值阳气最为旺盛的时候,吴征又是练武多年始终苦苦压抑情
欲至今还是童男子。他身上的味道浓而不刺鼻,烈却又好闻。玉茏烟尚未情窦初
开便遭遇灭族惨祸,破瓜之年后遇到的男子屈指可数,而她一生至今更是始终为
报仇所困扰,丝毫未经情爱滋味。陡然被个并不熟识的男子搂在怀里,一颗心跳
得仿佛密集的擂鼓一般,红晕瞬间爬满脸颊,惊得呆了。

  「娘娘,娘娘。」吴征轻声呼唤,横过后背回环抱在丽人肋下的手掌提醒似
得捏了几捏,只觉骨肉丰腴匀称,隐约还有一丝玉乳下沿的弹滑润腻,手感妙不
可言。见玉茏烟吃了一惊回过神来又道:「微臣跃下之时需得保持平衡无力分心,
还请娘娘抱紧。」

  玉茏烟几乎魔怔一般双臂环住吴征脖颈。这是一份谁都难以明白的情感,吴
征以极为亲昵的姿势抱着她落地却不松开,直到把她送到寝室里放下,又替她盖
好被褥告退之后许久,玉茏烟迷迷糊糊才为自己想了个理由:或许是十岁之后至
今都是一个人面对一切艰难险隘,自此刻起才终于有了个不错的同伴,说不上甚
么同生共死,最起码有个共同的目标,有些事情有人帮忙,有人安慰,有人鼓励,
再不是自己一个人彷徨无助,心惊胆跳。

  宋大光领了旨意急急回到府衙,不想后堂里已有贵客等候许久。

  「殿下久候,臣罪该万死。」

  「怎能怪你?快起来坐下歇一歇。」梁玉宇温和微笑,甚至为宋大光端起茶
碗。

  宋大光忙不迭接过,险些感激涕零。

  「失败了。」

  「什么?」

  「拿韩铁雁为质试探吴征的行动,失败了!」梁玉宇递过一张奏报。宋大光
急急通览一遍,他知太子殿下虽始终在微笑,心中却是怒火大炽,比起其父,他
的气量城府还不够。不过不要紧,人因位而异,他相信殿下登上大宝之后,也会
有那样的气量城府。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宋大光笑吟吟地跪地将奏报奉还,大声恭贺。

  「哦?何喜之有?」梁玉宇颇为意外询问道。

  「计策虽多有变故,但结论呼之欲出。」宋大光被梁玉宇扶起,喜不自胜道:
「青狼郝白冥虽是八品高手,但他早该死了。臣亦明了殿下惜才如命之心,然以
一个该死的郝白冥,换来吴征与韩铁雁两名盖世奇才,殿下当是大赚特赚。」

  「说下去!」

  面对太子殿下的口头禅,宋大光言道:「四名八品高手拿不下韩铁雁,虽她
有韩守,韩图,胡启之助,此女的能为已是骇人听闻。她的潜力只会比八品高,
不,这等大将之材的作用远远高于八品。殿下岂不知大将军伏锋不过九品功力,
却执掌军中大权至今无人可撼动?韩铁雁虽受限身为女子,也不是区区八品高手
足以相提并论的。」

  他喝了口茶续道:「吴征的天赋世人皆知,青狼郝昊冥多少次死里逃生?却
被他一击得手。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殿下想要的答案已呼之欲出。试问不是心
中有情,谁人会在此时为一名女子挺身犯险?至于礼贤下士,惜才重才正是殿下
一贯之风,此二人必为殿下所用!是以臣要恭贺殿下!」

  「韩家与昆仑一系均被打压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梁玉宇一点即透喜上眉
梢:「眼下又是大战在即,父皇必然要重新启用韩家!大光,这事情可就要落在
你的身上!」

  「臣遵旨!待时机成熟,大光定不辱使命。」

  「至于吴征……这小子有些桀骜不驯恃才傲物,孤慢慢与他周旋即可!他另
有把柄落在孤的手中,倒值得加以利用!」

           第五章、虎贲骁骑·珠香暗尝

  寅时一过,吴征交接了差事正要离去。今日事务甚多,关于玉妃的身世需找
戴志杰了解清楚,还要准备药材。对付杨修明的事情自然越早越好以免夜长梦多。

  羽林中郎将邹鸿允突然出现,吴征自也不得离去。

  「陛下要巡查虎贲,骁骑二军,你等都随我来。」羽林司里都是正在待命或
刚轮了岗得空的羽林卫,梁兴翰天刚亮便要出宫巡查,还是京城的禁军之属,可
见形势已紧张到何种地步。

  没有人敢有怨言,何况从龙出巡也是大有面子的事情。只吴征心中免不了腹
诽两句:加班啊?有三倍薪水么……

  帝皇出宫如龙离大海,即使形势紧迫尽量一切从简,排场仍大得不可思议。
仪仗并不随行,羽林卫拱卫在帝架旁,九品大员吴征自是在最边缘处。只见帝架
便是一张床铺大小,上头有椅有枕,薄纱帘让其间的一切变得朦朦胧胧,神秘莫
测。至于服侍的太监,随行的金吾卫,简简单单一次临时安排的出行也有千余人
之多。

  吴征跟随帝架一路步行,出了西城门约十里便是骁骑校尉军营。因从属于禁
军的缘故,骁骑校尉茅越循虽只是名校尉,无论地位与品秩甚至在四征将军之上,
仅次于大将军,骠骑,车骑,卫,前后左右与四镇将军。

  虎贲校尉杜扶风亦率军前来汇合,这两支禁军人数虽不多各自只有五千众,
却是清一色的骑军。人威武,马雄壮,军旗猎猎声中堪称骄兵悍将,不愧大秦镇
国武力!

  两营人马均在臂间缠上了黑纱,司隶校尉遭袭身亡,两营人马自当彰显同仇
敌忾。

  吴征远远望去,茅越循三绺长须凤目细长,白净的面皮极显儒将风采;杜扶
风则将自己的基因完全遗传给了儿子,敦实的身材五大三粗辅以一身遒劲肌肉,
浑身皮肤和紫膛色的面庞一样,简直像是碳堆里捞出来的一般,活脱脱一只熊罴。

  本以为会有歌功颂德,称赞秦皇英明神武的长篇大论,不想梁兴翰登上点将
台落座之后不发一言,只由霍永宁代为发表了一段言简意赅却又极为振奋士气的
檄文:「燕贼无道,害我忠良!今圣上欲奋天威讨伐燕贼!虎将何在?雄兵何在?」

  兵丁们大都斗大的字儿识不了一箩筐,自然不能用太多文绉绉的话,吴征觉
得霍永宁处理得简单而有效,所不明者,唯这位人人称颂贤明的秦皇。

  自从金銮殿上初次面圣,感觉这位皇帝甚少言语,甚至表情也极少变化。吴
征总觉得与其说是威严不苟言笑,不如说是……疲累?韩铁雁出事的消息传入昆
仑的那夜,吴征与陆菲嫣,林锦儿秉烛夜谈所说的话历历在目,他背上冒出一股
寒意:若是此刻梁兴翰倒下,大秦定然一团大乱。更害怕的是,自古帝位传袭极
易引发血雨腥风,自己立足未稳,可莫要莫名其妙被卷入大漩涡中去。

  「愿效死命!」茅越循与杜扶风齐声答道。旋即万军一同高呼:「愿效死命!
愿效死命!」不知他们平日里怎生操演,座下马儿一同嘶鸣人立而起。整整二万
人呼马鸣,气势极为壮观。

  吴征看得心惊肉跳,万名骑军便有这等威势,来日战场上数万骑兵绞杀在一
起,又是何等景象?

  不待他惊疑未定,骁骑军与虎贲军已分散开来竟做两军对圆之势!茅越循与
杜扶风策马近前,下马后立在梁兴翰身边。

  虎贲军先行发动!此时吴征已发现这一军的军马更显雄健壮硕,奔行间如同
滚滚铁流,骏马踏落声震动大地,山崩地裂一般!

  五千名骑军顺着旗号分进,合击,包抄,迂回,亦或是集团冲锋。虽是试演,
吴征亦觉得这道洪流足以摧毁面前的一切障碍。

  相比虎贲军,骁骑军则花样百出。旗号令下,最前排二百名军士取出长弓,
唰唰唰射出一排箭雨,不仅摘弓射箭的动作整齐划一,连箭雨落地时都插成笔直
的一列。其齐整令箭尖落下钻入地面时也无先后之别,并非笃笃笃的声音,而是
咚的一声大响。

  虎贲军擅长正面攻坚,骁骑军则犹如战场上不起眼的杀手。他们的马上技巧
纯熟无比,什么镫里藏身本就让吴征觉得惊艳,待骁骑军将骏马驱驰到急速,只
用双腿紧夹马腹维持平衡,同时如吃饭睡觉般简单地拈弓搭箭,再次射出整齐的
箭雨时,吴征觉得之前那些简直是小儿科。

  试演前后足有两个时辰,看得吴征目眩神迷。韩铁雁昨日刚教了他一些战场
驱策的本领,此刻亲眼验证之下才深感领兵一道浩如烟海。一名军士想要成长为
合格的指挥官,不仅要下极刻苦的功夫,战场上经验的累积亦绝不可少。——怪
道韩铁雁一再强调与重点教授的都是保命的本领,首先得活的下来才成试演完毕,
两军马不停蹄同时向凉州开拔。想是群臣议事已达成共识,燕国大兵压境,大秦
落后一步已是片刻都等不得了。一万名骑兵出征,沿途人吃马嚼消耗之大难以想
象,也不知朝堂重臣们经过多少周密的计算与辛苦策划。不过有了这一万名精骑
驰援凉州,想来奚半楼的底气也会硬上不少。

  一路护送梁兴翰回到皇宫,梁兴翰传下口谕:「朕累了,散朝。」

  吴征回羽林司交了差自出皇宫,远远便望见胡浩在马车上招手。将坐骑递给
仆从,吴征也登上了马车。

  「慌不慌?」胡浩似笑非笑,似在嘲弄个自以为了不起,实则却什么也不会
的新兵蛋子。

  「不慌,但好害怕。」吴征倒是光棍得很,说完自己也笑了。

  「我第一回见操演可是慌得手足无措,连怕是什么都忘了!你倒比我好些。」
胡浩的态度比起吴征第一回坐他马车要好上许多:「哎,岂止是好些,连命比我
好得多。比不了,比不了。」

  吴征不解露出个询问的眼神。

  「跟我去见个人,我累了睡一会儿莫要打扰。」

  马车刻意放缓了速度,距离皇城不远的胡府足足走了半个时辰。马车刚停下
一顿,胡浩便从小憩中醒来,能做股肱之臣的全是有人所不能的大才,即使是小
小的细节都处理得分毫不差。

  「随我来。」朝吴征点点头,胡浩步入胡府。

  转过几处回廊,地势渐行渐高,也不知工匠们下了多大的功夫才能在平底里
垫出这样的坡道。一处装饰清雅别致的院子极为奢华,这里吴征并未来过。

  「你师姑想是从小在昆仑山上惯了,爱住在高的地方说视线好,看得远,心
情才好。呵呵,当年整出这么一处院子,可花了好大的心思。」胡浩神态轻松,
吴征却知他背负莫大的压力,不得不抓紧一切时机尽可能放松心情调适:「每回
来这里啊,我都头晕得很。」

  小院三层高的主楼看着不出奇,实则因为地下垫高了许多,真登上顶层已是
整个成都数得着的高点。顺着台阶上楼,吴征讶异不已,这里显是林瑞晨的香闺,
胡浩领他来这里是几个意思?待得听清楼上传来好听的莺声燕语,顿时明白了。

  林瑞晨听见脚步声便候在楼梯口,见了胡浩满是血丝的眼眸一阵心疼:「夫
君回来了?快来歇息一会儿。」

  「不了不了,我把人领来便走。劳烦夫人吩咐煮些提神醒脑的茶汤送来书房,
为夫还有要事。」胡浩只是简单地搂了搂爱妻便离去。吴征眉头一皱,权位越高
责任便越大,若换了自己这般没日没夜地辛苦,也不知耐不耐得住性子。

  不过现下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来到这里心情不由好了许多。不仅仅是林瑞
晨的闺房典雅素净,更因美人来到,秀色可餐。

  「师姑怎么来了?韩都尉有礼。」

  陆菲嫣笑面盈盈,一月不见但觉她气色好了许多,不仅面泛红光,更不见先
前难言的疲累。想是《清心诀》奏效,终于不用忍受情欲日夜不停的折磨,连睡
眠质量都好了许多。

  韩铁雁落在最后,趁林瑞晨与陆菲嫣目光不及朝他皱了皱鼻子,似仍在数落
吴征昨日的轻薄无礼。

  林瑞晨姿色逊于陆菲嫣与林锦儿等,不过久居胡府自有一种高高在上的贵气,
更兼体态丰腴,绰约的风姿令人侧目。

  不过吴征的目光却难以被她吸引,陆菲嫣与韩铁雁并立一道着实太过醒目。
一般的英姿飒爽,一般的妩媚与英风并存。陆菲嫣面容甜美,虽比韩铁雁矮了少
许,一双长腿却是丝毫不逊,更有岁月沉淀之后的醉人。韩铁雁比之陆菲嫣面容
略刚硬了些,却英武更甚,令人忍不住没来由冒起征服的念头。

  吴征强自忍耐不让一口浊气吐出而失态,至于胯下那根东西硬得十分难受,
简直像要炸裂一般。——谁人见了二女不会泛起将她们一同摆上大床并排在一起,
两双修长的玉腿跪着,丰翘弹滑的臀儿高高撅着……那画面想想都无法自持。

  「原本该是一月后再来的,不想战事骤急。现下只有你四师叔留守昆仑山,
我来这里,你其余几位师叔和小师姑都去了凉州。」

  燕国将以倾国之兵犯大秦,此刻容不得半点疏忽,昆仑派上下驰援凉州分内
之事。陆菲嫣乘了扑天双雕赶来成都,也是帮着林瑞晨打理事务。比起吴征下山
时,陆菲嫣不论神态语气都多了不少慈祥,虽待吴征一如从前的关爱,却又让人
觉得疏远不少。

  「可恨弟子没能耐,帮不了师傅。」吴征心中不满亦有狐疑,倒有些赌气的
心思。

  「不会的,征儿天赋高绝学什么都快,今日唤你来自有大用。这一月来做羽
林卫,倒是苦了你。」这番话让吴征更为不喜,心中暗忖一副公事公办,又是刻
意长辈对晚辈的口吻到底为了什么?莫非此前多年始终严加克制,终于露出什么
马脚让陆菲嫣有所觉察不成?

  四人在厅堂中坐下,陆菲嫣取出一只包裹道:「《大魁星式》、《鸿雁双飞》
与《雨打飞花》心经都在这里,韩小姐请过目。」

  吴征听得暗暗心惊,这三本秘籍都是昆仑派一等一的功夫,《大魁星式》与
《鸿雁双飞》招式清奇威力绝佳,《雨打飞花》也是顶级的内功,不知陆菲嫣带
来是要与韩家交换什么?

  韩铁雁收起包裹笑道:「师姑带来的还过目什么?雁儿亦收到家父书信,这
就将阵图谱奉上。」她取出一本薄薄的书册在桌上摊开。

  陆菲嫣扫了两眼便推在吴征面前道:「快些记熟了,他日觅得机会进献给皇
上。」

  吴征恍然大悟,心中一阵哀嚎:喂喂喂,我还不想上战场啊。

  这一本韩家新近研究出的战阵图谱自是为吴征取得晋身之路准备的,如果推
脱得过去?让他提前记熟,自是避免他日圣心忽动要考校他一番答不上来,那可
漏了陷。至于韩铁雁,能为情郎准备一份大礼,自是千肯万肯。

  无奈地摸了摸鼻子,师门有命抗拒不得,也没任何理由推脱,这一遭恐怕终
究是躲不过去。也罢,跟在奚半楼身边安全总是有保障的,去见识见识也好,做
人不能认怂,大不了就是干。

  吴征一边记忆战阵,韩铁雁一边讲解,两人又显默契十足,倒让陆菲嫣越看
越是皱紧了眉头。两人虽是教授中一问一答,可眉来眼去的模样却多少看得出些
端倪。林瑞晨忙里忙外事务繁多未曾留意,陆菲嫣却是看得真切,心中不禁着恼:
虽是韩家的女儿,终究声名已毁也非完璧。征儿怎地如此不自爱,难道还对她动
了真情不成?

  这一学一问又过了大半日,连用餐都在这里简单吃了。

  「学到这里便成了,圣上也问不出什么来。这个战阵现下便是你的啦。」韩
铁雁见大功告成,忍不住心花怒放,目光中依稀见到吴征出人头地的模样。

  「韩都尉这是瞧不起……那谁了?」吴征心中窃笑,想来有了西岭边屯那一
出,韩铁雁也不能对圣上有什么好心思。

  「圣上文韬盖世是没得说的,不过武略确实差了些。人中之龙嘛难免心气高,
常有些自证之心。这一副阵图献给他自是投其所好。好了好了,咱们自家人百无
禁忌,这话说过便需忘了。」林瑞晨备好了茶汤刚返回不久,见吴征天资聪颖也
欣喜不已。

  吴征听得眉头一挑暗暗记下。

  天色已暗胡浩尚未返回,韩铁雁也告辞离去。陆菲嫣阻止了林瑞晨道:「师
姐累了便歇下吧,我去送他们。」

  林瑞晨忙碌一日着实疲倦,闻言告了声罪便让三人离去。

  走出胡府,陆菲嫣在一旁韩铁雁也不好显得不同,只得和吴征挥手告别,上
马时还忍不住一回头,目中情意溢于言表。咯嗒咯嗒的马蹄声仿佛正踏着心跳的
节奏,依依不舍。

  「我得去抓些药材,师姑先回吧。」吴征心头有了计较,也顾不得亲近陆菲
嫣告辞欲去。

  「征儿病了?」

  「不是我。宫里有位相熟的公公身体不适,我讨了药方来,也算是卖个人情。」
吴征在昆仑山时除了强修《道理诀》那一回,日常便较为圆滑会来事。入了京城
本就更该如此,陆菲嫣自也不会质疑。

  「师姑陪你去罢,正有些话要与你说。」

  吴征微微一笑做个请的姿势,与陆菲嫣并肩向药房行去。一路上只轻描淡写
说些皇城内的事情,陆菲嫣既刻意表现出疏远,他也不愿曲意逢迎。再说心中难
免有绮念,师姑终究还是有夫之妇,时机尚未成熟不急于一时。

  在药堂里抓了药,吴征心中又将陆菲嫣与玉茏烟对比一番。容颜上陆菲嫣明
显要比实际年龄小上许多,而玉茏烟虽仍是绝色,冷宫里岁月的侵袭却要明显一
些。不知道《娉女玄阳诀》对玉茏烟是否有效?

  「小师妹近来还好么。」兜兜转转了一圈,吴征终于提起顾盼,只因连着几
回见陆菲嫣欲言又止,她最关心的莫过于自家女儿。

  陆菲嫣指着前方的茶楼道:「正要与你说说盼儿。去那里坐坐吧。」

  成都城里刚发生大事盘查极严,不过似乎有人在刻意艰难维持着尺度分寸,
是以严而不乱。毕竟生活要继续,备战更不可有片刻暂停。否则让百姓无法生活,
更乱了备战的章法,才会变成未来大乱的隐患。

  是以虽到夜晚,茶楼依然在营生,至于吴征与陆菲嫣的身份也不惧盘查。

  掌柜见盘查的兵丁见了吴征腰牌便放行,对陆菲嫣更是恭敬,又见二人仪表
不凡知道不是常人,忙引二人在清净雅间坐下后退出。

  「想不到师姑在京城里的名气这么大?」以陆菲嫣这等姿色的女子,随便搁
在哪儿都会引来各种关注的目光,其中淫邪,贪婪也是必不可少。可盘查的兵丁
却像见了猫的老鼠,别说多看几眼,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个中缘由当然不是吴
征所说的名气,而是那块陆家的铭牌。

  「怎地越发油嘴滑舌了?」陆菲嫣坐上吴征拉出的椅子:「我大伯曾任执金
吾,他们可不是敬我,敬的是陆家。」

  世家豪门里若没几个大官撑起门面,定然缺了几分底气,吴征倒不意外。

  「盼儿一直念着你。你下山之后她连笑容都少了许多。」陆菲嫣嗔怪地瞪了
吴征一眼,媚色大增,终于露出些许亲近,「不过也有好处,一月来练功不知勤
奋了多少,总嚷嚷着要早些学成下山。」

  「呵呵,定然又是嘴馋了。」和陆菲嫣聊顾盼总有些奇怪,吴征避重就轻。

  「征儿,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你一向聪慧,年纪也不小了,终身大事真
的从未考虑过?」陆菲嫣正色言道。

  「当然有啊,只不过不好说。」吴征嘴角一咧,露出怪异的神秘微笑。

  「你……莫不是你……」陆菲嫣见吴征笑得怪异,忽然想起个可怕的事情:
「你……爱男人?」

  「噗……」吴征一口茶喷出老远,勃然色变拍案而起:「师姑说什么话?便
是长辈也不能无端侮辱人。」那面色铁青怒气冲冲,不想陆师姑脑洞也不小,刚
才那个刻意的诡笑似乎未取得预期的效果,反倒让她想歪了。

  「呃……对不住对不住。不是就好,师姑也是担心你。」虽是给师侄道歉,
陆菲嫣却仿佛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一般笑吟吟的。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也爱美丽的女子,可惜我认识的女子不多,盼儿
还小,燕瑜与木扬舞我也不喜,两位师姑又求不得。难道要我去娼竂妓馆里寻妻?」
吴征竹筒爆豆子般一通发泄不满,大吐苦水。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真是好听……你自小便在昆仑山,这倒也怪罪不得。
恩?等一下……你方才说什么求不得?讨打!」这一回轮到陆菲嫣手足无措。

  「玩笑玩笑,咱们一报还一报,师姑莫生气。」吴征躲到墙角举手投降。

  「给我坐好。」陆菲嫣板起脸时也凶得很,仿佛当年吴征强要学习《道理诀》
被她严加责备,怒斥白眼狼之时。「扑哧,怎地越来越没个正形?正像师姐说的,
昆仑都把你给宠坏了,活该当个羽林卫去受罪。」

  「现下老实回答师姑,你喜不喜欢盼儿?」

  「喜欢,说不喜欢是假的。」

  「那就好。韩铁雁虽出身家世都不错,终究有污名在身非你良配,你不可与
她走得太近,更不可动情!听见了吗?」刚说到顾盼,又说韩铁雁,话里话外有
要求吴征与韩铁雁划清界限的意思,就算是个笨蛋也知晓陆菲嫣接下来要说什么。

  「听见了。」

  「少来耍滑头。你哪回不是听归听做归做?」陆菲嫣声色俱厉丝毫不留余地,
旋即又缓和道:「师姑是为你好,咱们终究要亲上加亲……」

  「师姑是来说媒的?哈哈,没听说自家来给女儿说亲的。」吴征乐了,不过
亲上加亲这个词儿,嘿嘿,我喜欢!

  「我的女儿,自是由我做主。」

  吴征收起笑容摇头道:「师姑在上,并非弟子不喜欢盼儿,但所谓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弟子深恶痛绝。师姑是否想过,若是盼儿只当我是哥哥不喜欢我呢?若
是盼儿现下虽喜欢,过得几年长大有了新的想法,或是另有心上人了呢?师姑爱
盼儿天地皆知,但最终要盼儿自己喜欢才可。她还小,未必懂事,师姑自可代她
做主,但师姑的主意一定就是正确的么?」

  顿了顿,吴征直视陆菲嫣眼眸道:「许多事不考虑周全便会留下天大的后患,
婚姻大事事关一生幸福更是半点马虎不得,想必师姑感同身受。至于韩铁雁,弟
子敬她爱她并没有错,世人怎么看怎么想实在不重要。在世人眼里,师叔与师姑
不也是一对神仙眷侣么?」

  陆菲嫣越听越是惊骇,若说之前吴征藐视礼法便罢了,后头所言分明实在提
醒她婚姻的悲剧,至于悲剧自何时而起,又是何时被吴征所知悉,两人心中一片
雪亮。他当年才五岁……

  「师姑,《清心诀》治标不治本,莫要被当下的功用蒙蔽了事实。弟子还是
那句话,堵不如疏,还需另寻良策。弟子一会儿还要到宫中当差先行告退。」吴
征转身离去,实在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窃笑。

  陆菲嫣呆坐茶楼怔怔出神,吴征的话却在脑海里如炸雷滚滚。她突然发现这
个看着长大的男子自己并不了解,远比自己想象的可怕得多。那月光下的荒原里
浑身赤裸,淫荡得低贱的自己;那敏感得生死交关依然止不住花汁横流的自己,
全被他看见并牢牢记住。

  更可怕的是吴征的话拷问着陆菲嫣的心灵。下山前便反复提醒自己,吴征是
师门的弟子辈,自己即将成为他的岳母。可当看见吴征与韩铁雁眉来眼去,真的
仅仅是因为不满韩铁雁占据自己女儿的位置吗?为何来了茶楼独处之后,说话的
口气便克制不住地变了,更是改变得自然而然,覆水难收一般。

  脑海里反复回旋的,都是荒野里最为卑贱的自己被不远处密林的一双眼眸看
个精光,都是那座荒弃的宅院里,自己恬不知耻地当众泄了身,亦被那双眼眸看
个彻底……自己最大的秘密,他了如指掌。

  吴征回到胡府略做收拾,一如往常入宫当差。

  今夜的皇城和昨夜大致相同,人手不足防卫疏漏。吴征窥得空档再度翻入景
幽宫。

  天泽宫开着窗,玉茏烟正坐在窗边翘首以盼。那个鬼鬼祟祟得不像话的身影
却让她开心地露齿一笑。

  「娘娘,微臣将药材带来了。」吴征将药包放好问道:「毒药是今夜制作还
是……」他眼前一亮,天泽宫里缺衣少食,女子用的脂粉等妆容物事更是没有。
不过今夜玉茏烟当是刻意打扮过,素白的罗衣干净整洁,一头长发也梳得笔直。
虽花费了心思却犹如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吴征也是一阵心疼。

  「我现下来做吧,大人稍候片刻。」玉茏烟心中颇想现下便和吴征相处一会,
即便说些闲话也好。但知事不宜迟,只得强打精神提起药包。

  「微臣不敢在宫中呆着,娘娘做好了药来墙边寻微臣。」天泽宫实在不是个
什么好地方。不仅阴阴冷冷让人不舒服,而且前有可能又撞见杨修明,后可能有
人来景幽宫处巡视。两件可都是要命的事情,杨修明于此刻在天泽宫里撞见吴征,
也无需动手只需大喊一声,吴征便得人头落地。而景幽宫处生死掌握在太子殿下
一念之间的被动,吴征也绝不想再来一回。

  「恩,妾身晓得。」

  回到宫墙外候了小半个时辰,头顶上忽然咕噜噜滚落一颗小石子。吴征哑然
失笑,玉茏烟虽显单纯,脑子倒也灵光,做事也是谨慎。

  吴征又翻过宫墙,玉茏烟朝墙角昨夜两人藏身的大树指了一指:「还是去那
里。」

  此言正和吴征心意,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次也不需告罪,大喇喇地搂住
玉茏烟腰肢腾空而起。和昨夜的快速利落比起来,今夜吴征的动作便小心缓慢得
多。诸如:昨夜心中不安太过莽撞,又或是娘娘万金之躯,微臣本应慎重小心之
类的借口哪一个都解释得过去,要掩盖多搂一搂怀中玉人的真实目的并不难。

  玉茏烟被他单臂回环搂得紧紧的,慌得一颗心儿乱跳,见吴征不再施展轻功
而是攀援而上。总是单手抓树再用双足踏定了树干确认牢固结实,才向上攀爬一
段,周而复始。那只强健有力的手臂紧环她的腴腰,稳定而可靠,玉茏烟却总担
心它会不会忽然一松。若当真如此,岂不是要被他环住胸前丰腻?一想到此处,
不由浑身发烫,连两颗圆巧如樱桃的玉珠都勃挺而起。

  好在吴征并无过分举动,稳健地落在树杈上。

  玉茏烟两颊犹如火烧,幸而枝叶茂密又是深夜倒不虞会被发现。定了定神从
怀中取出两包药粉道:「红的是毒药,白的是解药。妾身先服一些,大人需得及
时为妾身服食解药才行。」两人虽已达成合作,却未有什么牢靠的基础。玉茏烟
愿意这么做已是展现出极大的诚意,更有些难以言喻的情感:她并不愿吴征不信
任她。

  吴征接过白色的药包掂了掂,心中还是无法想象凭什么用这些普通的药材便
能制出效用上佳的毒药,口中却阻止道:「不可!娘娘若有些许意外微臣万死莫
恕,再说微臣信得过娘娘!」

  玉茏烟螓首微摇道:「一定要试,药效不试不成,而药效如何只有妾身自己
知道,万万记得及时为妾身服食解药。」

  见她说得慎重坚决,吴征心中亦起波澜,敛容正色道:「娘娘放心。」

  玉茏烟嫣然一笑,用手指挑出指甲盖大小的粉末吞入口中。片刻间吴征便见
她花容失色极为痛苦,一张白皙的脸颊转为青紫捂着胸口呼吸急促。那双玉手交
叉着竟握不住一只丰弹肥满的奶儿,奶儿被她玉手紧紧压着,竟从掌缘两侧溢将
出来。

  不知是否久在天泽宫独居,玉茏烟的体质比她自己预估的要差得多,两息之
间便双目翻白昏厥过去。

  吴征大惊失色,也顾不得赞叹这毒药的神奇,急忙也取出指甲盖大小的解药
粉末捏住她两颊,将药粉喂入。

  药效来得猛烈突然,玉茏烟牙关紧闭药粉送不入嘴里。吴征心中一动以口相
就,只觉双唇贴上两片珠圆玉润,素香满溢的肉脂,又弹又滑令人爱不释口。伸
出舌头撬开她牙关才将解药送入,又取了些含在口中再度施为,也不知是生怕解
药不够还是贪恋她口唇的美妙滋味。

  边喂送解药,一边含住朱唇深深吸吮两口。只可惜玉人牙关紧咬,吴征费尽
力气也只能以舌支住牙关,不敢将舌头再行深入怕被咬伤。香唇滋味已是如此美
妙,未能再一品嫩舌的香甜,不免可惜。

  玉茏烟悠悠醒转,她深明药性自知吴征用了什么方法才能给她喂药,心中又
慌又乱低头沉默不语。

  「娘娘高义,微臣定不辱使命!」吴征率先打破沉默,药效亲眼所见更是信
心满满。

  「嗯。」玉茏烟细如蚊呐地应声又是沉默许久才调适好心情,若无其事道:
「大人可先服食解药。需得谨记:解药若服食超过半个时辰也对身体有害,时刻
需得计算精确。哎,这一对儿毒药解药,本就是以毒攻毒之物。」

  「微臣谨记在心。待准备妥当微臣便来与娘娘商议!」

  「嗯。你……大人明夜还来么?」

  「来!」吴征咧嘴一笑横抱起玉茏烟慢慢下地,依旧将她抱入天泽宫寝室内
安顿好才离去。

  回到景幽宫当值处,吴征愣愣出神:尼玛!以毒攻毒?老子刚才喂药也吞了
些解药,现在要不要服些毒药啊?

  蛋疼了一会儿,想来些许药末对自己构不成影响才驱散杂念。原先那个计划
漏洞百出,纯粹是霸王硬上弓豁出去赌上一把。有了新的变化后吴征自然也有了
新主意,无论把握还是可靠性都强得多。

  想到这里不由自得而笑,明夜我还会来的,给你带来个好消息!

TOP

0
           第六章、国运图策·僧敲月门

  天光放亮,这一回交接了轮值的吴征并未即刻离宫回胡府。

  成都城遇袭后朝堂里彻夜议政,然是人都会累的,是以今日的早朝到了辰时
才开。吴征先随便用了早餐后回到皇城门口等候胡浩的马车。

  朝臣们陆续到来,成都城虽暂时恢复平静看不出什么动荡,但这一干有资格
朝堂议事的大臣们却知道这底下正暗潮涌动。这一事件牵涉范围之广难以估量,
治安,情报以及防备预案等等一系列问题凸显,高官重臣被撤换亦是难免的事情。
尚未发生的唯一原因不过是与燕国开展在即,圣上还不能下定决心而已,也或者,
还在等待合适的机会?

  已深陷其中的大臣们惴惴不安,眼下的形势堪称令人绝望,只能拼了命地想
要立功,期望能够躲过这场大秦官场浩劫。这种上下万众一心的局面与霍永宁,
胡浩,蒋安和等智囊的努力不无关系,能者总能从不利的形势中因势利导,转变
形势。

  跟随着动荡的,永远都是机遇。上至司隶校尉,下至议郎,还有十之八九保
不住位置的京兆令等等,能不能坐上这些空缺的位置便是各凭本事。

  来到京城月余时光,吴征最大的收获不是值守闲暇时修行而带来的功力进步,
而是对世人,或者说他之前称之为古人的认识。昆仑山虽是顶级名门,在山上时
终究圈子太小格局也不够。其实看奚半楼担任凉州刺史与顾不凡代执掌昆仑之后
的变化便能看出一二。

  吴征非常好奇燕国整出如此巨大的动乱,在通讯不畅的时代里,成都城是如
何维持现状的。他本以为会是满城戒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可现下除了例行的
盘查之外,百姓的生活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由此可知朝堂之上的高人之多。

  「哎哎。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看看,唐朝时候杜甫就知道用星座学说
来研究搞对象问题了,你的优越感从何而来?」吴征望着来来往往的大臣们,心
中不由感叹道。

  和平日大臣们通常至多是三三两两结伴入宫不同的是,今日绝大多数都聚集
在城门口,虽也三五成群各分派系,一时倒也没有入宫的意思。

  胡浩来得不早不晚,马车停下时吴征已候在车门口。本也有不少大臣欲上前
施礼,吴征虽是九品芝麻绿豆连官都算不上一个当差的,倒也有不少人认识,见
状也未曾上前打扰。——与胡侍中再亲厚,也比不上他夫人家的人亲厚吧?

  吴征递上阵图册本,胡浩接过册子道:「知道了。」态度极为冷淡,似乎对
昆仑派偏爱弟子甚为不满。

  「胡大人且慢,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吴征渐渐能接受胡浩的做法,谦恭请
示。

  「若是和我求情面免开尊口,其他的倒是可以说。」侍中大人身居高位做事
大气得很,并未因为不满昆仑派的行为便否定一切阻止吴征说话。

  「在下担心未必有机会面圣,有个想法还请大人代为禀报。」

  吴征将心中所想一说,胡浩露出个意外的神色怪怪地道:「这事情非同小可,
你想着拉本官下水是不是太阴了点?」

  「在下没这意思,唯心中所愿而已。大人智计卓绝,应有比在下更好的方法。」
吴征羞涩笑道,似是被看穿心思不好意思。

  「别装了。说来说去还是想面圣,就依你吧,在宫外候着莫要离开。这事与
本官丝毫无关,后果自己承担。不过肯动脑子还是不错。」胡浩随口答道,目光
却向长街望去,身形也朝注目处行去。

  即使在成都城豪富云集之地,也少见如此神骏的健马。通体乌黑犹如一块油
光发亮的黑炭,长长的鬃毛披散着,信步而行并未飞驰,却犹如足不沾地般轻巧
明快,至于高出周围马儿一头,身长近一丈的身姿,更是一下便吸住所有人的目
光。

  在它昂首挺胸的身边,从马均半低着头落后一个身位。它快则快,它慢则慢,
谁也不敢逾矩。便是称得上孤陋寡闻的吴征也一下想起一个名儿来:马王绝影!
传说它奔跑起来时便如一团看不清的黑影。既是绝影到此,那么在它背上的那位
须发皆白,已老得满面皱纹,佝偻得有些瘦小枯干的老人只能是它的主人——大
秦军方第一人,大将军伏锋!

  伏锋已有多年不上朝,可在秦军里,这位手执大将军虎符的老人依然有无可
比拟的影响力。

  「大将军来了,慢着些……」中书令霍永宁向来与伏锋最为亲厚,迎在最先
的自也是他。

  「免了免了,老夫的身子骨下个马还不需人来相帮。」伏锋阻止了霍永宁帮
衬的动作,下马落地后略微一顿,又摇着头自嘲笑道:「哈哈,不服老看来是不
成了。」

  吴征自是没有资格上前的,以他的性子也不愿凑这热闹。远远看去伏锋便是
年轻时也未必高大雄壮,应是个中等身材的敦实男子。如今年事已高便显得瘦小,
走起路来也有些颤巍巍的,所幸的是面上气色不错,精神依旧健旺,一双鹰目则
精光四射亮得出奇,大异于他的年岁。

  「走吧,莫要让陛下久候。」伏锋当先,群臣在后,一如此前他骑着绝影时
群马跟随的模样。

  金銮殿里梁兴翰几乎在群臣依班而列的第一时间便坐上龙椅,群臣山呼万岁
之后,秦皇吩咐道:「屠冲,给伏爱卿看坐。」

  「老臣谢陛下恩典。」今日群臣文官齐聚,平日里有些没资格参与朝会的都
被征召而来,右侧文臣班列挤得满满当当,而左侧以伏锋为首的武将班列则显得
空空落落。前后左右与四镇将军不见人影,霍永宁,胡浩等重臣自然知晓,除了
后将军方文辉掌管后勤尚在成都之外,其余大将俱已紧锣密鼓地调兵遣将,不日
将开拔凉州。至于在韩城养病已久的车骑将军韩破军则依然称病不出,陛下也未
曾提起他。

  胡浩看着两班朝臣心中多少有些焦急,成都城的事情在一帮智囊的努力下能
稳住,但凉州的兵锋则必须依赖将军们的勇武。第一战将伏锋年老,且七年前生
了一场大病,命虽是保了下来,身体却是大不如前。战场上的艰苦常人难以想象,
伏锋无论如何是不能去凉州的,否则半途都可能病亡。一旦发生这等事情,对大
秦士气的打击或将直接导致军心溃散。这一场大病的后果不但让伏锋倒下,更让
梁兴翰下定决心压制韩家。由此大秦国军方格局改变,伏锋有心无力,韩家闭门
不出,梁兴翰选择了稳妥的一步棋,迭云鹤上位……

  如今回头看来,梁兴翰的做法固然让大秦国各方势力趋于平衡,稳固内部不
出乱子,却又削弱了军力。或许是谁也没有料到燕国居然敢在并不占据优势的情
况下孤注一掷,倾国求战罢。

  燕国的底气究竟来自于哪里?这个问题不仅胡浩在反复思量,每一位朝臣也
得不出答案。或许当两国正式交兵之后才能知晓,可那时候还来得及吗?

  蒋安和正滔滔不绝地细述最新的奏报。燕国军队调动频繁,照目前的态势不
出一月定然要西进凉州。可怕的是燕国至今连试探性的进攻都没有,一副成竹在
胸的模样。凉州刺史奚半楼已开始收拢兵力,清理城邦,将武威,张掖,酒泉等
郡坚壁清野,重兵集中于陇西一带的汉阳,武都二郡,拱卫汉中。——此举虽集
中了军力不致被各个击破,却相当于主动让出了大半个凉州。

  朝臣们议论纷纷,低声的交头接耳倒像是苍蝇云集的嗡嗡声。奚半楼此举极
易引发争议,更是给自己留下巨大的后患,一旦凉州有失便是活生生将自己送上
断头台。不过今日朝堂上却无人发起诘问,值此非常时刻,唇亡齿寒,政见朋党
什么的都是次要了。

  西川虽富饶,终究是群山环绕之地。所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对大秦与燕国
而言都是一般。是以凉州虽荒僻,却始终得到秦国不遗余力的支持。只因凉州一
失,大秦通往外界的门户便如关上了一般,从此成为死地。

  天下未乱蜀已乱,天下已平蜀未平。交通的不便让蜀地极易成为独立王国,
却从来没听说被扼住咽喉要道的蜀地最终不被征服的。燕国若拿下凉州,也不需
急急进攻西川,只需重兵压住几条交通要道,不需十年大秦国力自然衰弱,到时
可一举而下。

  「奚刺史此举甚佳正和兵法。」伏大将军的赞许直接给奚半楼的作为盖棺定
论:「我大秦尚在仓促,收缩防御乃是上上之举。至于凉州各地陛下不必担忧,
只需保住西川咽喉要道,日后自可徐图收复。再者几郡均已坚壁清野,空城与贼
军只会成为负担,此消彼长之下,奚刺史的胜算倒是增了。」

  「大将军之言甚善,臣附议。还请陛下对奚刺史嘉奖慰劳,以振军心。」霍
永宁亦出班奏道。

  「臣附议。」

  「燕贼既发兵来犯,盛国向来唯燕贼马首是瞻不可不防。还需及早准备。」
群臣的反应在胡浩意料之中,此前并未出言力挺奚半楼不但避免了朋党的嫌疑,
由群臣附议反倒取得更好的效果。此时便提起了盛国的事情。

  前江州太守富久昌本是守御盛国极好的人选,一来久居江州熟知山川地理,
二来他本身也是个大将之材。不过贺群犯事之后倒了血霉,吴征是缉拿盗匪有功
入京面圣,这位没能保住迭家大小姐的地方官儿可就是有罪了,如今已被贬了官,
在成都城门口做个小小的什长——连个品级都没有。

  「老臣无力出征凉州,向陛下乞兵一万镇守江州。臣虽年事已高也管教盛国
无功而返,陛下勿忧。」伏锋拱手言道,平实的话语却让在场上至秦皇,下至侍
卫宦官等无不精神一振,有伏大将军出马,江州自是稳如泰山。且一万兵马虽说
少了点,但伏大将军说够,那便一定够了。

  「爱卿如今当安享晚年,朕岂能让爱卿再为奔波?」梁兴翰极少说话,不知
是对军国之事着实缺少天赋,还是别的原因。至于对伏锋的挽留则没人当真,任
圣上说出花来,也不过是抚慰之言。

  「陛下对臣恩宠有加,臣敢不为陛下效死命?」伏锋起身跪地叩首:「如今
大秦正面临危亡之际,臣宁可肝脑涂地战死沙场也不愿苟安于京城。陛下若不答
应,臣不起来。」

  「老流氓!」胡浩暗地里嗤笑一声,不过心里也是既羡慕又佩服,敢在圣上
面前耍无赖的,举国上下也就这么一位了。

  「爱卿忠心天日可表!传旨,赐伏锋青罗伞盖以壮军威。克日兵发江州!」
伞盖这东西不是随便能用的,皇室都是用黄色为伞盖,青罗则是王公才有资格。
秦皇的赏赐看似小气,实则等同于在群臣面前许诺待兵锋平定之后,伏锋少说一
个是国公,当个王也并非不可能。

  林林总总的议事多而繁杂,却一件也不得不定得细之又细。将士在前方浴血
奋战,合格的帝王当然不是在后方隔空指手画脚,保证好后勤才是最应做的事,
也是目前大秦国最欠缺的事。前左右与四镇将军忙不迭地兵发凉州固然增长了军
力,但粮饷补给也是大问题,如不能及时跟上,这一支二十万人的兵马将成为凉
州巨大的负担,起不到任何作用反倒拖了后腿。

  日已偏西,饶是吴征在皇城外也等得头晕眼花,想起子时还要当差,这个世
界的人活得真特么不容易。好容易等来小黄门的传旨,吴征强打精神随他入殿山
呼万岁。

  这是第二回面圣。第一回满怀希望却像被当众喂了块狗屎,这一回心态便放
平了许多。如胡浩所言,动了脑筋,无论从任何角度来说,这个虽有些怪异却合
乎情理甚至有提振军心的请求,圣上拒绝的可能性不大。

  「吴卿,这个新的阵法是你想出来的?」

  「启禀陛下,微臣无此能为。是一位好友新近研制交予微臣进献陛下。」吴
征五体投地,老老实实地答道。自从今日见伏锋上朝便改了主意,在专家面前花
花肠子还是收起来的好。

  「陛下,臣初看是套好阵,其中想法点子极为新奇。然实战如何还需检验才
知。」伏锋倒为刻意打压吴征,仿佛对手中的阵图更感兴趣,正翻来覆去的地看
着,手边若有阵盘只怕当下就要摆将起来:「先试演一番看看如何,老臣更能心
中有数。」

  「微臣愿为陛下试演军阵。」吴征等的就是这一刻,见状自告奋勇。

  「吴卿还能操练军士?」总归是一心为国的模样,秦皇和颜悦色:「禁军里
尚有六军,吴卿想要哪一支?」

  「微臣斗胆进言。燕贼欲犯国土,将士们日夜操劳枕戈待旦,微臣不敢因一
己之私大乱备战大计。微臣请皇上调拨内侍,不足者由宫女充之。微臣以此成军,
为陛下演阵!」

  此言一出,满堂大哗!不少朝臣怒斥吴征口出狂言狗胆包天,这些重臣开口
责骂,威势极大。仿佛被千夫所指的吴征怡然无惧,虽跪在地上但昂首挺胸,目
视秦皇双足。

  秦皇金口已许诺吴征操演阵势,吴征此举更是经过无数次深思熟虑,无论出
于任何目的,秦皇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新阵成与不成尚无定论,万一只是花花架子吴征丢人不要紧,秦皇的面子丢
不得!贸然调动正加紧备战的正规军着实有不小的风险,秦皇丢面子,士气也会
受到巨大的打击。吴征所言近乎于完全站在他的角度为他考虑。

  再者调宦官与宫女练阵虽显胡闹,分寸却拿捏得极巧。圣上若答应了,亦大
可解读为圣心战意熊熊,只需稍加引导,极振军心。——看,圣上不屈于燕贼强
势,已下全民誓死抗争之心,连宦官宫女都拿起武器,可见其意甚决!

  练不成吴征背锅,练成了,呵呵,谁还敢说梁兴翰只是文德之君,武略有缺?

  吴征连颂词都想好了:在陛下的英明领导与龙威振奋下,宦官宫女结阵如虎
狼之师……一听就肉麻得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唯一会得罪的或许就是长期在压抑的深宫中气量狭小,性格敏感的宦官宫女
了,可吴征要针对的不正是宦官么?

  屠冲眉毛微挑,原本大为不满,不过回头一想却品出了味道。以圣上的心思,
吴征此举大合他口味,虽调拨宫内人由吴征暂用算是把手伸进自己的锅里。不过
圣上既会支持倒不是不能卖个顺水人情,再说这事情也久不了,阵成自然结束,
呵呵,除非吴征舍得把自己阉了入宫。

  想到此处不满之心便消散,随即便想起此事若不成吴征背锅,与他毫无影响,
若是能成岂不是大功一件。

  此节想通,不由暗赞吴征小小年纪心思玲珑剔透到这等地步,竟将他都逼得
无话可说,虽让人生厌,这事情倒是办的漂亮小小年纪便知不独占圣恩,雨露均
沾的道理,难得做事如此大气,这么一想连投向吴征的目光都和善了许多。

  吴征若是看见这道目光定然汗毛炸起,因其实在难以让人觉得除了想把他召
入宫中之外,还有甚么旁的意思。

  「吴大人拳拳之心,老奴亦深感鼓舞,老奴愿倾力辅之,以壮国威!」中常
侍不是一般的宦官,那是有品级位列朝堂的。这一表态顿时不少怒骂的朝臣都回
过味来,至于一些更早发现蹊跷的早就闭口不言。

  「好!」秦皇难得一见地一拍龙椅激昂道:「众爱卿齐心协力,朕心甚慰。
传旨:吴征献阵图有功,加封为八品羽林卫,赐蟠龙金牌,由其择内侍宫女二百
名,代朕于八角园练兵一月!」

  「简在帝心!」胡浩闻言心中暗叹,此事几乎每一下都搔着圣上痒处,难怪
龙颜大悦。小小年纪,昆仑山妖童之名不虚传啊。感叹不及,已随同群臣山呼万
岁,恭贺与赞颂之言不断。

  至于早跪在地上的吴征只是纳闷:八品?这叫加封么?蟠龙金牌又是什么玩
意儿?和尚方宝剑比起来哪个好使一点?

  羽林司里吴征与屠冲面对面坐着。中常侍大人和颜悦色,将一旁小黄门递上
的名帖在吴征面前摊开道:「恭喜吴大人得圣眷隆宠。这里是宫里妃子,内侍与
宫女的名册,吴大人可自行挑选。圣上已吩咐下去,一视同仁!」

  「还有妃子?」吴征眉头忍不住一跳,这么一件事情,本以为尽在掌控,实
则还不知挖了一个大坑,瞬间成了一潭浑水。

  名册极之详尽,不仅有名位,身高等,连身负武功者的品级都清清楚楚。而
有些名字后头甚至已标上了勾,有些是红色,有些是黑色,不知何意。

  屠冲笑吟吟地递过蘸了浓墨的笔道:「宫里人多,难免有些人眼色不够。吴
大人可先行勾选,届时再好生收拾。若是还不够解气,老朽日后还可代劳。」

  吴征看了看墨笔,再看了看名册,上头以黑墨勾名者不少,甚至还有妃子的
名字。其意昭然若揭,不由有些悚惧。

  屠冲洞悉百态,见状言道:「吴大人不须担忧,这份名册都是陛下已亲眼过
目的,大人照做即可。」

  呵呵,你要是添上一两个名字往老子头上一推,圣上难道还会刨根问底不成?
吴征装作不明根底道:「承蒙公公提点,在下感激不尽。只是在下入宫当差时日
不长,倒是一名宫人尚不认得。只知按圣上的意思办便了。」

  见吴征如此上道,屠冲却一板面皮,活似只耷拉着脸的沙皮狗:「这帮不开
眼的灰孙子,只知狗眼看人低!」随即又递过一只朱笔道:「老朽管教无方,教
吴大人见笑了。大人若有看得过眼的,还请提点一二。」

  懂了,全懂了。宫里有些人欠收拾,有些人却少一个晋升的理由,一股脑儿
全整到这里来了。吴征露出个心领神会的眼神却不接笔道:「公公熟知宫中人等,
还请公公代为提点。」

  屠冲频频点头道:「老朽为皇上张罗鞍前马后,倒也对宫中知之甚详,为吴
大人举荐也是分内之事。」勾画的动作自然而然,丝毫不觉越俎代庖。幸好只勾
了二十来个名字便将笔交给吴征,害得他担心不已,只怕屠冲一股脑儿将二百人
给勾全了,小心肝扑通扑通地跳……

  吴征道:「谢屠公公指点。在下还需斟酌一二,明日答复可否?」忽然回过
神来,指着一个名字道:「在下初次当差多蒙这位照拂,公公您看?」

  「使得使得,全由吴大人做主!只是不可超过明日,恐圣上等的焦急。」屠
冲笑眯眯道。这小子当真是可造之材,这么快便现学现用,不仅知道回去斟酌,
还懂得拉拢些人。斟酌?斟酌个屁,还不是为了请示胡浩要把功劳的名额分配给
谁。

  「那是自然,明日定将名册交予公公。」吴征拱手谢过,今日成效显著,屠
冲也是满意而归。临走又递上一面刻着龙纹的巴掌大金漆令牌道:「这是蟠龙金
牌,出入宫廷无忌,吴大人可得贴身收好,一旦丢了谁也吃罪不起。老朽先预祝
吴大人马到功成!」

  「承蒙公公吉言,在下自当竭尽全力!」吴征拱手弓腰相送,掂了掂手中的
金牌,想不到一面令牌竟有偌大的功用,不由大喜过望。

  送走了屠冲,大半日的折腾下来夜色已深,吴征饥肠辘辘。不想今日人前显
耀立竿见影,屠冲刚走便有御膳房的宦官特意送来吃食,还反复提醒是御厨亲自
给开小灶做的。吴征狼吞虎咽之时感慨,这个世界御厨做的东西也不是太让人惊
艳嘛。呵呵,还是等昆仑楼再行开业时让你们知道什么才叫佳肴。

  子时一到吴征照常当差,也幸好未行变动,否则可不叫不明所以的玉茏烟失
望?念及玉茏烟,一颗心都热烘烘的,昨夜那一抹滑脂玉凝般的朱唇香味犹在齿
间久久不能忘怀。若说吴征攻心为上奋力追求玉茏烟的芳心,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被玉妃的绝色所吸引?

  不想今夜的值守丝毫不得清净,冷漠寂寥的景幽宫一带忽然热闹了起来。不
时有小黄门甚至中黄门前来探视,且随身均携带了礼物。有为自身前来的,也有
为后宫妃子前来的,有求列入名单的,也有求莫要列入名单的,不一而足。言谈
间吴征故意放大嗓门,好让玉茏烟知晓他就在墙外。

  来来往往一过便是两个时辰,吴征心中焦躁,抽出随身宝剑怒喝道:「下官
为圣上办差丝毫疏忽不得,宫中已下严令夜间无事不得离居所殿堂,诸位莫要为
难下官。再有犯禁者,下官依律严惩不饶。」这一声大喝算是吼出了名气,也吓
住了还待上前的人们,景幽宫一带又恢复了安宁。

  看着四下无人,吴征又翻上宫墙,玉茏烟早候在宫墙脚下,任由吴征抱起落
在树杈上。光是迎来送往半夜,吴征也是额头见汗,一身男子气息更浓,惹得玉
茏烟面红过耳浑如酒醉。

  出乎意料的是,吴征将今日之事与心中所想述说一遍,并未换来玉茏烟欣喜
若狂,反倒目光中有遮掩不住的失落。吴征不由询问一番。

  玉茏烟强笑道:「没有,妾身只是担心大人安危……」

  吴征心中起疑,不动声色道:「娘娘安心,有圣上旨意在身,微臣定能斩杀
杨贼!」

  提起圣上,玉茏烟脸色更加怪异,却只是笑笑不再多言,意态萧索。吴征见
她今夜大异平常,一时也猜不出什么门道,时辰又晚,依从前将玉茏烟抱回寝宫
后离去。

  鸡鸣三声,汉阳城里便人声鼎沸。一座繁华的大城此事已仿佛一座巨大的军
营一般,凉州刺史奚半楼弃了首府武威郡之后,汉阳郡便成了新的首府。

  奚半楼也早一步来到汉阳坐镇,连续两夜的不眠不休让这位十二品巅峰高手
也面容憔悴,困顿不堪。他早早候在太守府厅堂里是为了等待乘坐扑天雕前来支
援的昆仑派师弟妹们,不想先来一步的,却是位意外的客人。

  「拙性方丈?他来干什么?」奚半楼满腹狐疑,却不敢多做停留,这位客人
既然来了,无论如何都是要见上一见的。

  汉阳城外灵通寺幽居深山,却是一座庞大的寺院。如此建筑建在深山里,可
想而知经过了多少岁月的积累才能有这般规模。放眼整个凉州,灵通寺都是当之
无愧的第一寺庙,凉州地界的信男善女无数,每年都有不少徒步至汉阳,只为至
灵通寺朝圣。

  拙性四十岁左右正值盛年,执掌灵通寺已十年有余,自是一位有道高僧。这
样的人奚半楼是不敢不见的,凉州将有连天烽火,灵通寺可谓整个凉州最为重要
的精神支柱之一。

  「方丈大驾,奚某有失远迎还请赎罪。」奚半楼经略凉州已有十余年,与拙
性也是多次见面,不过这一回却是少有的谦卑。

  「老衲冒昧前来,还请奚刺史莫怪才是。」这位和尚肥头大耳,一颗光头锃
亮如明灯,人长得也不显老,自称老衲应是身份使然。

  「方丈此来可有见教?」奚半楼与拙性谦让一番落了座,略去寒暄的废话实
是没有多少时间可耽误。

  「老衲知奚刺史心忧如焚岂敢无事叨扰?老衲特为解奚刺史之忧而来。」凉
州的危局人尽皆知,拙性却一派莫测高深,口中的狂言更是令人不满:「长话短
说,老衲愿为奚刺史提供粮饷以充军实……」

  奚半楼生性向来沉稳,执掌凉州后城府更深,闻此言也不由动容道:「方丈
有心了,不知粮饷数在几何?」

  拙性伸出三根手指道:「若止凉州现有之军,可支应三年。若西川援军皆至,
亦可保一年无忧。」

  奚半楼双目精光大放,死死盯住拙性道:「方丈从何而来?所求何物?」

  那股高手的威压与牧守一方的大员威势落在拙性身上犹如云淡风轻:「此非
老衲之意,老衲此举乃是家主之令。」

  奚半楼双目一眯,片刻后失笑道:「祝家?奚某倒是有眼无珠了!」

  提起祝家,无人能不心中一凛。这个神秘而传承久远的家族在这个世界影响
力太过深远。早在三国分裂之前的临朝,祝家已是巨商,其分号遍布整个世界,
且经营的粮米,马匹,铁器等无一不是国之命脉。

  待临朝分崩离析,大秦先立与盛朝东西对峙,不久后燕国异军突起,不但划
走了盛朝江北的所有领土,还反压一头,几将盛朝变作了臣属之国。若不是大秦
趁着彼时盛国内乱拿下凉州,此刻只怕燕国已君临天下。

  天下动荡不安刀兵四起,祝家却始终安如泰山。这个家族犹如一颗繁茂的大
树,已将根须扎入世界的每一分土地,纵使是三国帝皇也无人敢动。将国内祝家
的商行连根拔起自是能收获颇丰,但谁也担不起祝家全力支持敌国的代价后果。
更何况这等延绵数十代的豪族底蕴之深厚无法想象,所谓连根拔起谈何容易?连
奚半楼都万万想不到灵通寺居然会是祝家的势力,便是知道了又如何?除非灵通
寺犯下滔天罪恶,否则动灵通寺等同于与整个凉州民心作对。

  其经营如此,三国拉拢祝家都忙不迭,谁又愿轻易去得罪?

  「敢问方丈,祝家是援助的是奚某?还是大秦?贵家主所求为何?」奚半楼
不敢有半分大意,祝家的一举一动关系到整个天下形势,不得不问个清楚明白。

  「家主早知奚刺史会有此一问,刻意叮嘱老衲分说来由。」拙性此时哪里像
个修行的出家人,分明是个油头滑脑的生意人:「燕国能迅速完成战备全因逼迫
家主,祝家根基在燕国不得不受其所迫。然家主极为不忿,愿暗中支持大秦!此
为其一。至于老衲来见奚刺史并奉上家主这一份心意,则是家主要带一句话来,
奚刺史有生之年无论何时,何地须全力保得吴征周全,若有半分损伤,则祝家对
奚刺史的支持立刻终止。奚刺史还请莫要忘记。」

  「吴征?」

  「吴征!昆仑派,奚刺史的高足吴征!」

  吴征揉了揉鼻子,自从修习内功以来已好久未曾打喷嚏,难道谁在腹诽老子?
手中的朱笔却是当机立断,第一个勾便落在名册里杨修明头上。砰砰直跳的胸口
处,那两包药粉被捂得热烘烘的。

  前夜玉茏烟也是将药粉贴肉收藏,取出时还带着甜得腻人的乳香味儿。晃了
晃头收摄心神,吴征连珠价地落笔,来吧,杨修明,看你如何能逃出老子的五指
山!

           第七章、剑飞翼扬·修罗沙场

  今日练兵,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不可有丝毫大意与随意的。梁兴翰金口玉
言,练兵是替圣上练兵,这一个替字便让一切要求跃然而出。

  一身装扮由林瑞晨与陆菲嫣一同打理,昆仑弟子练兵,着装不仅要有军官的
威武与威严,也要有昆仑派的特色。昆仑派标志般天青色锦袍着于内,外罩一身
斜挎的锁子甲,甲衣只覆盖住左肩,右肩仍是青衣。吴征哭笑不得,帅是帅气,
可是真上了战场好像没什么卵用?

  「看不起这套盔甲?」林瑞晨狠狠指了指吴征的额头道:「大秦国里可没有
几套比这身更轻便的战甲。战场上武功虽然受限,也不是全无作用,你自己的轻
功就不错,这么一身护住要害又轻巧的战甲,可不是最适合你?」

  原来如此!

  吴征赶忙起身谢过。林瑞晨自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胡言乱语,既是在大秦国都
有数的宝甲,昆仑派想来也是珍藏已久,如今披在吴征身上已是莫大的恩宠。拿
起昆吾剑,这一身行头都是师门为他量身定做的,每一件都是稀世珍宝,吴征抿
抿嘴唇,念及心中的小九九,倒有些讷讷地不好意思。

  天光放亮,吴征早早入宫。

  八角园位于皇城西南角,平日里是秦皇兴致来时欣赏歌舞的所在。地方宽阔
敞亮也没什么遮挡物,二百人的军阵放在这里操演再合适不过。

  名册已提早交给屠冲,中常侍大人不敢有片刻停留便安排了下去,只是交代
的方式差异巨大。吴征早已得了暗示,这件事自然明白该怎么去做,也知道他必
须要做。——要杀杨修明,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辰时集合,每日操演四个时辰,每个时辰中间有小半时辰的休息时间,要将
这帮妃子,宦官,宫女组成的杂牌军训练成阵并不容易。且有的身负武功,有的
则连走路都要人扶,一些底层的宫女与宦官或许唯唯诺诺言听计从,但骄横惯了
的有品级的宦官宫女也不少,更不用说妃子了。吴征肩上的胆子并不轻,在构思
整个事件的脉络之前也做了充分的考虑。阵法的功用可待评说,里头的说法也有
周旋的余地并不需要过于操心,困难之处在于能不能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二百人顺
利成阵,一旦失败,圣上震怒之下随便扣一顶乱军心的帽子,吴征的脑袋是不可
能保住了。

  相关人等的聚集稀稀拉拉三三两两,有提早来的,也有准时来的,不过时辰
到点,左算右算也只有一百八十七人,少了十三人。而即便准时来者似乎也都懒
懒散散,似乎来参与便算完事。仅有得了屠冲特别交代的有限几人精神抖擞不敢
大意。吴征目光一扫,大致猜到是最早在名册中以朱红砂笔勾出的人选。

  来人中比起吴征这个新鲜热辣「八品大员」品级还低的不多,就算低了也好
歹是服侍皇上妃子的。羽林卫?我呸,不就是个护院么?至于那些态度端正者更
是个个身居高位,屠冲亲自发了话关照过的,还需卖吴征的面子不成?

  现下的局面却让吴征相当满意,与他所料并无偏差。拍了拍唯一向他套近乎
的小春子肩膀,低声嘱咐一句:「用心些。」吴征行至临时搭建的点将台,清了
清嗓子道:「下官奉圣命试演军阵,劳动诸位大驾,先在这里谢过。」说话时笑
吟吟的一脸谦卑恭敬,明显是被这近两百人的豪华阵容给镇住了。

  一百来人中不少是怀着给吴征下马威看看的心态,见这位率先认了怂,都不
由心中一松。毕竟操演不是件轻松事,虽说谁也不敢坏了圣上的事,但过程中能
有些特殊照顾也是好事一桩。两位妃子甚至向吴征露出一个笑容,虽神情傲然居
高临下,终究是个善意的表示。吴征忙欠身微笑回礼,娘娘看得起可不是倨傲的
理由。

  下了点将台,吴征先到两位妃子身前下跪行礼道:「两位娘娘千金之躯驾临
此地,下官心中甚愧,恕罪恕罪。」

  安抚了两位妃子,又向一干总管级太监问好,杨修明也在此列。他虽之前受
玉茏烟牵连倒了霉,但在之前可是久居宫中,也混到了敬事房首领太监一职,脑
瓜子的灵光是不用说的。屠冲自然不会再提携这位恶了圣上的倒霉蛋,但杨修明
了解事情的经过之后细细思量,发觉这是个天大的好事。这等在圣上眼皮子底下
的功劳是谁也无法视而不见的,说不准就是个翻身的天赐良机?即使无法再入圣
上法眼,领些赏赐也是不错的。冷宫一带不是疯子便是傻子,更是连衣食都短缺,
还能榨出甚么油水来不成?

  因此杨修明对吴征倒无敌视之意,反倒笑脸迎人有些讨好。吴征也微笑点头
回应,两人心照不宣,恍惚间杨修明倒觉得在天泽宫里两人互相奈何不得之后,
作为妥协的所谓合作倒是不幸言中……

  直到此时,尚缺的一十三人方才姗姗来迟。吴征也不责难反倒忙不迭地迎上
去,只因领头的也是一位妃子。朱婕妤已年过四十,不过面容体态依然姣好,看
上去比先来的那两位更加年轻的徐经娥,木容华都还要诱人许多。(注1)只不
过一双凤目眼光上翘自视甚高,对吴征更是不理不睬径自走过。

  这一行人大喇喇地来到场地中央,侍从宦官居然还携带来椅子,摆下后让身
份尊贵的婕妤妃子坐下。在场人等无一敢抱怨,可见积威之深。

  吴征咧嘴一笑,望向朱婕妤的目光中些许的不怀好意一闪即逝。再次上前行
礼磕头,这才换来淡淡的一句:「平身吧。」

  朱婕妤环顾全场道:「圣上既下了旨,吴大人的调配尔等俱当遵从。若有人
敢应付了事,本宫必当启奏圣上,重罚不饶。」

  吴征摸了摸鼻子,这是喧宾夺主来了?脸上的笑容却未隐去,只是那股不自
然倒是越发明显。

  朱婕妤的眼角余光始终在吴征身上,见他神色不自在,心中冷笑一声道:
「吴大人,还愣着干什么?这就开始罢!」

  吴征先拱手道:「遵娘娘懿旨。」又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军中不可儿戏,
一是一,二是二。此前怪下官未曾说清,然下不为例,明日辰时请到八角园演阵,
还请诸位贵人谨记。」说的是谁,众人心知肚明。只是这么藏头露尾,着实弱势
得不行。

  「下官也是得到名单不久尚未熟悉,今日暂不演阵,召集诸位贵人来只为说
这一句。明日辰时还请诸位准时到八角园来,不得有误。」年轻的八品羽林卫简
直毫无威势,瑟缩得像一只鹌鹑。如朱婕妤,徐经娥,木容华等心中极为不满,
今日来一趟竟只为传一句便走,莫不是消遣人来着?

  「站住!」朱婕妤一拍扶手怒喝:「圣上殷殷期盼,你这是什么态度?连圣
命也敢违抗吗?」

  「启禀娘娘,下官自知圣命在身。不过代圣上练兵的也是下官。至少在三十
日内,八角园里下官还是说了算的。」

  从刚开始的唯唯诺诺,到说话口气渐硬。谁也能看出吴征火气冒起,只是这
般与婕妤娘娘对着干,那是作死嫌命长了。——果然还是年轻。

  「很好,倒是小瞧了吴大人的胆气。」朱婕妤柳眉飞起,似笑非笑道:「那
敢问吴大人。今日的操演是否已结束?」

  「下官说过了,今日到此为止。」吴征微微欠身,心中暗叹一声,做什么事
情都不容易啊。

  「那么八角园可就不归吴大人说了算了。来人,给本宫掌嘴。」

  既然操演结束,也不算误了圣上的旨意。此时婕妤娘娘要打一个八品羽林卫,
连理由都不需要。

  身旁的侍从宦官张牙舞爪地扑上来,扳住吴征双臂张手就是十个响亮的耳光。

  「若不是恐误圣上大事,今日定不轻饶!」朱婕妤一摆手,耳光声停息。吴
征已是双颊血肿,却低着头不敢丝毫反抗,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回到胡府,陆菲嫣见了大吃一惊:「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婕妤娘娘打了顿杀威棒呗!」吴征摇头苦笑,自家人会担忧心
疼,传出去外头可就只剩嘲弄与幸灾乐祸了。

  「你……怎地这么没用,奉了旨意还能吃排头?快快坐下。」陆菲嫣拿来药
箱,各种瓶瓶罐罐摆了一桌。

  「哎哟这是怎么了?要不要侍中大人为你申申冤?」林瑞晨闻讯也到了,笑
得一脸玩味。

  「申了怕是我脑袋也保不住了。嘶……疼,师姑您轻些。」

  林瑞晨与陆菲嫣的眼力界也大有区别。毕竟是侍中夫人,又在京都掌管昆仑
派生意的里里外外,比起陆菲嫣的慌慌张张云里雾里,林瑞晨便明了许多。

  「别乱动,上药还赶着说话。不疼死你才怪。」陆菲嫣又好气又好笑。

  「看来脑子还没给打坏嘛。」林瑞晨施施然坐下:「朱婕妤可不是善茬儿,
准备怎么办?」

  朱婕妤教训吴征可不是吃饱了没事干,或是单纯地骄横惯了。实是八角园练
兵这件事干系太大,功劳也绝对小不了,更是顺应当今两国开战的实事。办的好
了,婕妤的位置说不准都能再向上动一动,毕竟皇后娘娘年事已高平日里疾病缠
身。婕妤直跳皇后有些异想天开,但不论位在其上的哪一位执掌了后宫,不总得
有个位子空出了么?

  朱婕妤并不认为吴征是这件事的最佳人选,也不配领取最大的功劳。今日所
作所为刻意打压,正是要将吴征压服。吴征顶多只配做一个技术顾问,她才是真
正的领军人物。至于她能否练成?呵呵,宫里的人至多是会配合吴征,却绝不敢
对朱婕妤说半个不字。吴征能做,朱婕妤自然更加能做。

  「意料中事而已,早已准备下对策了。」吴征咧嘴一笑,牵动两颊伤势,又
是一阵直抽冷气,晃着头示意不准备再说话。

  林瑞晨略觉意外,瞪视吴征片刻后点头道:「你很不错。」又朝陆菲嫣道:
「不必担心你的未来女婿啦,他心里明镜似得,比你我都要清楚。」

  陆菲嫣听两人说话弯弯绕绕,瞪着大眼睛不明所以……

  「这小子玩什么鬼?」满朝上下除了熟人,最关心吴征的便是太子殿下梁玉
宇了。

  「事情倒是好事情,不过难度也不小啊。一个年轻人要应付这种场面殊为不
易。三位妃子,还有人人头疼,恃宠而骄的朱婕妤在,换了谁也要头痛不已。」
宋大光捋须摇头笑道:「何况圣上也有深意,竟一个帮手都没给安排,将场面全
交给吴征打理,先退一步倒也无可厚非。」

  「难是难了些,只是一味退缩倒叫孤颇为失望。」

  「再看看罢。还有二十九日,若是不能压服这三位骄横的娘娘,吴征恐怕项
上人头不保。这件事内情知晓得不多,委实难以判断。」

  次日离辰时还有半个时辰,吴征便早早来到八角园。陆菲嫣用的伤药疗效非
凡,一夜过去红肿消了大半,脸上也不再针扎般疼痛,忍一忍也能说清楚话了…


  比起昨日的卑微赔笑,在朱婕妤的威势下一味忍让,今日便大为不同。八角
园门口的年轻羽林卫不苟言笑,站立笔直如标枪。陆续前来的宫人们都错愕不已,
为何一日不见变化如此之大?

  门口亦摆上了一本册子,上头列明了二百人每一人的姓名,名字后面还有许
多方框空格。签到是吴征前世常用的制度,今日被依样画葫芦用在大秦国中枢之
地的贵人们身上,不仅让吴征心头暗爽,更是平添了一份威严。

  「咳咳,杨修明听令!本官命你为甲组百夫长,这里有甲组名单,即刻点卯
列队。」吴征握拳放在嘴边咳嗽两声,似是引起大家的注意。

  「得令!」杨修明心中狐疑。这是件立功劳得事情,做百夫长也能在功劳簿
上名列前茅。在座比他位高权重者有的是,百夫长怎么轮得到他头上?难道吴征
释放出善意是真的要与他结盟?

  而直到此刻,朱婕妤等十三人一如昨日般姗姗来迟,排场与威势也是半分没
落下。吴征没再迎上去,辰时一到他便立在点将台上。此一回也再不隐藏目光的
不善与不满,直视朱婕妤。

  这一行人无不心中冷笑,一个狗屁的八品不入流小官,居然敢在婕妤娘娘面
前甩脸子?若不是担心误了圣上的大事,现下便要先治一个不敬之罪。

  待这干人又是架势极大地摆好了场子,吴征才走上前去。中黄门胡子敬身为
朱婕妤的贴身宦官侍从,对这等不敬之举自是要第一时间阻止的:「大胆!」胡
子敬伸出单臂拦住吴征行进的脚步尖声呵斥,手指几乎戳到了吴征脑袋上。

  吴征见状停步,环视四周道:「本官昨日已说得清清楚楚,今日辰时准时点
卯。可知军中无戏言!诸人皆按时而至,尔等安敢有违?」他倒退一步喝道:
「杨修明,甲组中人触犯军令,依律当重责十军棍。本官命你执行军法。」

  杨修明魂飞魄散,到了此时那还不知陷入深坑?心中又惊又怒道:「你……
你……」双目左右乱飘,阴声道:「吴大人莫要逼人太甚。」他心中仍存侥幸,
盼拿捏住吴征痛脚一事能让他知难而退。毕竟事情捅了出来那可是天大的事情,
他自己也无法善了。

  宫中一旦要彻查此事,玉妃就是证人。那是玉妃啊,皇上若是忽然念及旧情,
玉妃再歪歪嘴,杨修明便是凌迟处死也不过分。

  可现下已来不及考虑后面的事情,吴征目放精光步步逼来不知何意。杨修明
心思电转,吴征并无帮手,其余宫人也多半不会相帮,他武功又不如自己,一时
间顿觉心安。

  一镇定下来胆气就壮,心思也活泛了许多。向朱婕妤表忠心的大好良机就在
眼前,若能得到身居高位的朱婕妤青眼,说不定真能有改写命运的机会。眼下的
形势已逼得他必须有所取舍,且赶紧把事情闹大。只要宫中有份量的人物出面,
八角园就不会是吴征说了算……

  「吴大人虽奉旨演阵,然娘娘乃是千金之躯岂容不敬?杂家绝不允你胡作非
为。」说得大义凛然,只是阉人高了八度的尖细声线令人毛骨悚然。

  见有人出头,朱婕妤倒是一时未曾发作,乐得旁观狗咬狗。

  吴征目中厉芒大放步步紧逼,忽而停步又绕了半圈:「军中抗命!该当何罪?」

  鬼知道什么罪?真当这里是军营了。杨修明心中腹诽!目光中忽然现出的漫
天辉煌让他大吃一惊。

  吴征抽剑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里是皇宫,没有圣上的旨意,又不是擅闯皇
宫的贼人,谁敢杀人?

  吴征敢!

  反反复复考量的过程几乎没有偏差,现下正是光明正大诛杀杨修明的最佳时
机。千载难逢!剑光如电闪,又如平地里起了一道惊雷,这一剑已是他毕生功力
之凝聚,一往无前!

  杨修明手无寸铁,只觉明亮的剑身折射出日光刺眼,目不能视物。大骇之中
一身精纯的功力也运到了极致,百忙间察觉左侧倒映的光芒较少,忙闭目扭腰向
左侧着地一滚躲避剑影。

  高手相争,一步失机便步步落于下风。吴征完全不符合常理地动手,出剑亦
准确计算过日光的角度,以有心算无心,一招便占据绝对上风。,杨修明往左侧
翻滚实是不利局面下的上上之选,他精修多年武功已跨到了八品门槛前,自知现
下首先要避开的除了剑影之外还有日光。以两人的位置而言,向左闪避后吴征再
想折射日光,出剑的角度必然大受影响。如此一来只需专心稳稳守住吴征初始疯
狂的攻势,以他修为之深厚自能扳回劣势。

  身上未曾传来剑刺入肉的剧痛,杨修明心中一松,最艰险的时刻依然渡过,
不由心中大骂:好个奸猾的小鬼,此前忽然绕圈便打定了突袭的主意。本公公今
日不将你就地格杀,誓不为人!思绪至此,脑中却忽然没来由地一晕,天旋地转,
呼吸不畅……

  吴征长剑落空,右腿跟上又是踢空。在场的宫人也有高手,看着这一腿暗暗
摇头:此子本已占据上风,若是施展身法如影随形还能再压制杨修明一段时间,
这没来由的一腿毫无章法,不仅踢之不中,还让追击之势戛然而止,简直乱七八
糟。

  果然杨修明一滚之后站起,两人间距离拉开,吴征的优势不复存在。以两人
的修为差距,即使吴征兵刃在手也万万抵敌不住。

  然而事实出人意料!

  吴征长剑隐含风雷之声,一招「雷分雨落」逼得杨修明踉跄倒退,一声大喝
左掌劈出,竟带着雷声大响,与大喝声不分先后想起,如晴空中起了一声平地惊
雷!

  杨修明本已东倒西歪混如酒醉,这声霹雳响仿佛在脑海中炸起,整个人浑浑
噩噩五感俱失。吴征长剑兜转划颈而过,血光四溅中飞起一颗斗大的人头。

  浑身浴血的吴征慢慢回身,目光冷厉非凡犹如杀神一般,死盯朱婕妤一步步
行来。左掌从怀中摸出一面金牌,一卷黄锦沉声道:「本官奉圣命演阵,圣旨在
此!御赐蟠龙金牌出入皇宫无忌,谁敢拦我?」

  圣旨现身,八角园里登时呼啦啦跪倒一片。朱婕妤面色苍白,她知道吴征在
天和宫得了梁兴翰口谕,却不知吴征还有圣旨——这是一道密旨!这一切都是针
对她来的。思量至此,不由心丧如死。

  吴征从军器加上取下刑棍立于朱婕妤侧身道:「军法无情!朱巧青点卯不至
当吃十军棍。本官亲自行刑以正军法,尔等当引以为戒!朱巧青,领刑!」

  圣旨面前,朱婕妤再不敢违抗五体投地。吴征冷笑一声,让你他妈的抽我耳
光。噼里啪啦的肉响与惨呼声不断,转眼九棍已过。

  原本军法里这军棍下去专打屁股,若是有心连屁股都能打烂,要一条命不难。
但这位好歹是婕妤娘娘,吴征下手留有分寸,屁股是不敢打的——那是圣上私藏
享用的地方,九棍全落在腿上,伤筋动骨没有,一片俱是青紫自然免不了。

  「念在初犯,本官手下容情不曾取你性命,仅此一回下不为例。」话毕才落
下最后一棍。刻意留了一下纯粹是蔫儿坏,要朱婕妤多疼一阵。她挨过九棍本就
痛不欲生,刚缓过一口气又挨一下,这一棍当真是痛彻心扉直入神魂……

  吴征扔下军棍道:「今日到此为止,诸军听令:明日辰时点卯再行操演!」

  一行人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生怕惹怒吴征讨来一顿好打。唯有那位春公公
微微偏头偷眼瞧瞄,正与吴征目光对上,只见大发官威的「八品大员」朝他眨眨
眼,似是在感谢通报朱婕妤行程之恩。

  吴征心情大好,杨修明已死,死因全由朱婕妤一人背了。至于婕妤娘娘的报
复?呵呵,不存在的,黑笔勾了名姓的人,吴征恰到好处地以军规为由打上一顿,
自有人因势利导免除后患。

  待吴征出了八角园,胡子敬才跳将起来跪在气息奄奄的朱婕妤面前,痛哭流
涕道:「娘娘,我的好娘娘啊。吴征胆大妄为,当真是不得好死,老奴这就去唤
太医来。」朱婕妤挨了重棍不好随意翻动,胡子敬在宫中许久见多识广,甚至也
曾亲手处置过犯事的内侍与宫女,是个晓得事理的。

  「不……不用……扶本宫去见圣上……快……快呀!」朱婕妤面如死灰,竟
不顾钻心的剧痛挣扎欲起。

  是夜宫中发生大事。朱婕妤忍伤带痛候在天和宫口等待至夜,数度求见不得
通传。待入夜后散朝,圣上得知事情经过雷霆震怒,呵斥朱婕妤违抗圣命欲乱朝
纲,即刻削除封号贬入冷宫……

  第三日辰时未至,二百名演阵宫人俱已到齐,递补的一位更是胆战心惊,见
了吴征冷峻的俊脸如见阎王一般。人人不敢再自持身份,连徐经娥与木容华俱都
独自站立等候。

  一日操演令行禁止,吴征相当满意,估算一日可抵三日之功。心中亦复感慨:
雁儿的练兵之法当真了得,按她所言循序渐进,不出二十日便能让军阵完备。

  在吴征操演的日子里,成都城里并不太平。自朱巧青被贬之后,右散骑常侍
朱宏才亦被摘去官帽贬为庶民,理由是玩忽职守,对京城遇袭之事负有重责。自
此也拉开了大秦国清洗的序幕!

  难能可贵的是,京城虽掀起风波却并无大乱,一切影响都被压制在可控范围
之内。对战备的影响自然是有的,却并未伤筋动骨。大秦国选择了一条危险得如
走钢丝一般却又中庸的办法解决危机与后患,国内的局势渐渐稳定。

  朕的儿郎即将出关,排山倒海之势的压力反倒被他利用以团结上下一心,迅
速安定后方?燕皇得到信报之后也是皱眉摇头道:「霍永宁啊霍永宁,当真是大
才。永宁这个名字倒没有起错。」随即洒然一笑将信报扔在一旁,提起朱笔在面
前黄锦上签下大名,又盖上玉玺。将圣旨与虎符一同交在丘元焕手中道:「原本
计划一月出兵,朕猜测大秦也是如此预料的。不想半月便已兵员,战马,粮草俱
已足备。丘将军,朕祝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大秦与燕国交界处的壶,潼,五原三关之地,关门大开,燕国第一批六十万
大军兵分三路进发凉州。

  凉州刺史奚半楼早已坚壁清野,留给燕国一座座空城。燕国大将军,定西大
元帅丘元焕稳扎稳打徐图进取,每得一地便打牢夯实以为根基之地,丝毫不乱。

  军如蚁聚,运送粮草的民夫足有两百万之多,车队更是蜿蜒如龙,一场国战
牵连之大难以想象。

  一个半月之后,燕国大军逼近汉阳,武都,汉中三郡,正急急整军,战事一
触即发。奚半楼麾下亦暂时集结了三十五万大军,倒没有贪功想趁燕军立足未稳
忽施偷袭,只是重兵屯于上庸,下卞,子午三处关隘,严防死守等待西川大军到
来。

  此时的吴征早已完成战阵的演练,由宫人组成的队伍自称不上什么虎狼之师。
不过战阵落在伏锋这等大行家里只一眼便下了结论:「若兵力足备,据此阵守城
可敌三倍之军。大善!」

  吴征献阵演阵有功,八品羽林卫的官职未变,但御赐的蟠龙金牌却未收回以
做嘉奖。职责上除了还需值守景幽宫之外,梁兴翰上朝时亦需陪侍在殿上。意味
着吴征被加入了大秦人才培养计划,能够旁听群臣议事,对这位年轻人来说简直
是天大的荣宠。

  伏锋镇守江州,盛国大军也只是虚张声势,两军隔江对峙,偶有交兵也是一
触即走。盛国拖住伏锋并给大秦施加压力的目的已经达到,犯不着以死相拼。待
凉州一地分出胜负再作打算不迟。

  林锦儿全身铠甲护在奚半楼身旁。凉州刺史在子午关上亲冒矢石,不时开弓
射出飙风般劲箭,一箭有时可洞穿五六人之多。林锦儿持定一杆长枪,不住拨打
飞蝗般箭雨的同时,偶尔视线中出现奚半楼的身影,心中也甜甜的。她虽仍做闺
阁装扮,却知这一场战事若能平安度过后,她也该换做妇人着装了,而前日夜里
那销魂的滋味令她久久难以忘怀……

  西凉战事已逾三月,吴征在朝堂上只见左侧武官班位里人数越来越少,如今
仅余骠骑大将军迭云鹤与后将军方文辉,除了抱病不出的车骑大将军韩克军与镇
守西南两面的将领之外,其余大将悉数奔赴凉州。驻守凉州的大军也猛增到五十
万人,不过战事依然极度吃紧。燕国大军已增至七十五万人,几乎日夜攻打三关
不休,高高的关隘城墙下堆满了死尸,几成阶梯……

  朝臣们大都慌乱,即使镇定者也不无忧虑。只怕某一日战报传来三关被破的
消息。不过奚半楼倒是声威大震,作为凉州刺史战备极为有效,那些数之不尽的
粮米也不知他是如何征来的,虽日子过得紧了些,倒未有不济的传闻……

  燕都长安城祝家大院内,祝夫人独坐闺房,双手各持十根丝线正操持着两只
提线木偶左右交锋。右边的一只攻势凌厉,左边的一只守得风雨不透,倒似操控
者能分心二用一般。祝夫人应是玩得有趣,温雅娴静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一
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更是忍不住得色如水波流淌……

  战事已进入四月。大秦兵马在不断的兵源补充下不增反减,落到了四十五万
人,总计阵亡已逾十万人。燕国那边伤亡更大,预估已减损十五万人。三关之中
下卞形势最为危机,关隘出现残破,兵员开始吃紧。丘元焕所领的燕国兵马犹有
余力,保持持续进攻压力的同时,正调兵遣将预一举攻破下卞。

  战事五月中,破虏将军韩铁甲,建威将军韩铁衣奉奚半楼命领军五万驰援下
卞关。韩铁衣率军爬过崇山峻岭,突兀而至燕军侧方,趁燕军强攻关隘难解难分
之际奇袭,猝不及防的燕军被拦腰截断。韩铁甲领军出关,与韩铁衣内外夹攻奋
战五昼夜,以四万秦军阵亡为代价,将被截断而腹背受敌的六万燕军斩杀殆尽。

  韩铁衣所领三万军亦几乎全数阵亡,他回城时全身带伤,手下仅余不足千人
……下卞关之危暂解!

  战事五月下,燕军六万人亦在征西将军狄俊彦带领下携带粮草辎重,翻越山
岭绕过下卞关进犯亭城,在三关之后烧起了第一把战火。

  亭城地处荒僻,却是连通西川直到下卞关的交通要道。此处被断预示着下卞
关成了半个孤城,一切粮草补给只能由汉中一线供应。这一支燕军翻山越岭而来,
还携带了足够的粮草辎重,显是战事刚开便悄悄脱离大军,一路小心潜伏而至,
打了大秦一个措手不及。

  亭城守将刘志业虽片刻不曾放松警惕,仍料不到六万敌军齐至。与此同时,
燕军亦加紧了对下卞的攻击,下卞自顾不暇无力回援。兵马去得多了不仅补给成
问题,下卞也扛不住压力。去得少了对燕军毫无威胁,反倒会被一口吞掉徒损实
力,一时左右两难。

  刘志业率三万守军浴血奋战苦守半月,身中流矢身负重伤之际,幸得汉中赶
来的援军两万相助才暂时打退燕军。

  不想狄俊彦只是假退,趁亭城暂获喘息之际马不停蹄以席卷之势打破周边三
县,不仅获得了补给,还彻底站稳了脚跟。——亭城在三关之内,不是坚壁清野
的范畴。

  朝堂之上梁兴翰目露凶光,大声怒吼:「谁还能为朕驻守亭城?谁还能为朕
分忧?」圣君情绪过于激动,怒吼过后咳喘连连面色苍白。

  下卞一线岌岌可危命悬一线,此地一破,燕军自下卞关涌入,凉州一地的地
理优势不复存在将成燕军任意驰骋之地。届时燕军分割包围,诸郡都将变成孤城。

  凉州刺史奚半楼不得已向西川求援。一则他已尽全力,再也分不出一个兵卒
驰援亭城,二则西川距离亭城不过半月路程,若能有统兵之将当是援救的上佳之
选。

  朝臣默默无语。大秦能征善战之将已悉数上了战场,留守的不是看守西,南
两路,便只剩下骠骑大将军与后将军两位坐镇的了。难道要召回伏锋?不说时间
赶不赶得及,伏大将军的身体也是巨大的隐患。

  吴征心中也焦急,奶奶的别输了,老子还没飞黄腾达呢……

  群臣中一名须发皆白,顾盼自雄的老者出班跪地:「老臣愿保举一人,可守
亭城。」这名老者吴征混了许久自然认识,乃右谏议大夫徐正清,为人一如其名
刚正不阿常直言犯上,能活到这般岁数没被一刀砍了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至少吴征是这么认为的。

  「哦?爱卿保荐何人?」梁兴翰龙颜大悦温和道。

  「有一人身为巾帼,不让须眉。曾以八百屯军力抗两千蛮骑,其守御之能当
是大秦上上之选。臣愿以项上人头保荐此将,车骑将军韩克军之女,戍边都尉韩
铁雁。」

  话音落地,朝堂静得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大多都是抽冷气的声音。群臣心道
老家伙真是活腻了,还敢在朝堂上提韩家女儿的名字!

  吴征揪心不已,心中大骂:老匹夫,把雁儿送去亭城可不是架在火上烤?卧
槽,当真老而不死是为贼!

  唯有宋大光目瞪口呆,这句话他构思良久只待时机到来准备冒死一搏启奏陛
下的,不想事到临头反被这老匹夫抢了先,当真是懊悔莫及。

  「不可!徐大夫当真是胡言乱语!韩铁雁尚是戴罪之身,且声名狼藉,怎可
为统兵之将?诸军安得拜服?此为拱手将亭城送与燕贼之举,陛下,徐正清口出
妄言恐有通敌之嫌,臣奏请陛下捕徐正清下狱详查!」迭云鹤一通大帽子扣下来,
胆子小的或许活活被他吓死。

  徐正清怒发冲冠,一头须发根根竖起喝道:「韩铁雁既不成,不如由迭大将
军挂帅如何?」

  迭云鹤亦是怒目而视,他无统兵之才哑口无言……

  「陛下,臣附议徐大夫。韩铁雁确有统兵之能,虽名节有缺。然非常之时行
非常之事,值此用人之际,当唯才是举,余者不究。且韩家尚有私兵,可令其统
领一同出战,定可立竿见影!」宋大光见迭云鹤跳出来反对,差点没冲上去拉住
迭大将军的手连声感谢。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此时不举荐更待何时?

  进谏者均不再多言,梁兴翰坐回龙椅闭目苦思,朝堂又恢复了安静。

  霍永宁前后思量刚有了决断,出班奏道:「陛下……」

  话音未出已被梁兴翰挥手打断:「朕意已决!传旨,加封韩铁雁为横野将军,
亭城太守!领军一万守御亭城,即刻启程。」

  吴征扫视朝堂,心中骇然。如此重要的地方,圣上亲口册封的将军只有一万
人?里头还不知有多少是韩家的私兵!看来大秦已将一切都压在了凉州,再也抽
不出更多的兵力了!接下来怎么办?只能是征调民众青壮了,那些未经充分训练
的新兵蛋子又能有多少战斗力?一念至此,不由得冷汗从额头浆汁般冒了出来:
雁儿,你……顶住啊!

  (注1:婕妤,经娥,容华都是妃子的封号,不是姓名,和我们熟悉的昭仪,
贵妃是一样的。婕妤位比九卿。)

           第八章、危城三月·地涌金莲

  征西军连拔三县,伤亡不过五千余人。在崇山峻岭中带着马匹和大量辎重度
过了四月余的时光,不及休整又在亭城连番激战,直到此时才有了稳固的落脚点。
不必再睡在荒郊野外,也不必再啃生硬的干粮,甚至可以召来县上出色的美人一
慰渴求……

  狄将军默许了这些行为,他一向懂得劳逸结合,亦知体恤下属。征西军既站
稳了脚跟,的确需要一些时光来为接下来的大战养精蓄锐。

  念及之后的战役,征西军将士们无不战意熊熊!眼下的片刻安逸并非为了贪
恋温柔乡。这等荒僻小县算的什么?待拿下亭城之后再两面夹攻打破下卞关,整
场凉州之战征西军便是头功。那才是真正的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是以狄俊彦虽无刻意的嘱咐,将士们俱都保持节制。一些将官更对狄将军钦
佩不已:这位二十三岁而居四征将军高位的英杰对局势的拿捏之准,已到了妙到
毫颠的地步。不愧并列燕国双骄的奇才。

  除了狄俊彦自己。

  狄俊彦独坐军帐,在宽幅硕大的地图前反复扫视。营帐周边虽有不少兵丁,
却静悄悄的,无人敢打扰了征西将军的思路。

  自从出仕被委任为将以来,他没有片刻放弃这种近乎严苛的克制。一个对自
己都严格到这等地步的将军,对敌人而言就是毫无破绽的冷血。

  「近乎完美,大将之才!」这是燕皇给狄俊彦的评语,也是燕皇在出征前亲
手将偷袭亭城的密令交给丘元焕与狄俊彦:「丘爱卿,此事非狄爱卿不可。切记,
切记!」

  在崇山峻岭中的四月时光极为艰难,稍有不慎便有军心涣散的风险。狄俊彦
亲至前军,探明道路,布置路线,安顿军士,提振军心。

  没有人想得到会有一支大军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下卞关袭击亭城。这一切
堪称奇迹!

  而狄俊彦没有丝毫的放松与骄傲自满,也没有丝毫的贪功冒进!佯攻亭城,
横扫周边的战略计划是他亲自定下的,也执行得完美无缺。

  征西军经此一役,已不仅仅是钉在后方让整个大秦国难受的钉子,而是一柄
利刃,正磨刀霍霍,随时可将下卞关一线肢解得七零八落。

  现下,眼前唯一的目标只有一个——亭城。拿下亭城之后,征西军与正面大
军两面夹攻,下卞关再无任何不被攻陷的可能。

  以五万五千军攻打有四万余军守备的亭城,对其他统兵之将是个难题。兵力
并不占据绝对优势,亭城还有城墙可以据守。虽说征西军精锐,可怎么看至多也
就是四六之数。

  狄俊彦却未考量这些,虽只二十三岁,他的目光比起许多老将都要长远,广
阔。他考量的是如何尽可能保有实力,以期他日夹攻时才能给下卞关更大的压力。

  对付一个亭城要以损兵折将的方式来强攻?不需要,我的劲卒当阵亡于下卞
关之下,而不是荒僻的亭城。

  狄俊彦陡然有些热血翻涌,结束了这一战,燕秦交兵的头功必然是他,狄家
的污名将不复存在。而家中那位熟得滴水的美娇娘正在等待他归去。从此之后她
再无旁人敢来沾染,即使她是公主也得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只有自己才能亲近
于她!比起这名女子,其余庸脂俗粉何堪一顾?

  十日的时光既是休整,亦是战备。一场夺城的战役牵涉极广,一道道的军令
从将军帐里颁下,十日之后,这场攻守大战便将揭开序幕。

  一万兵马顺着狭窄弯曲的山道迤逦而行,军士里有不少年轻而青涩的面孔,
有些散乱甚至是慌乱,一眼而知是些刚应征不久的新兵,莫说见过修罗场一般的
两军厮杀,其中大多数甚至还未杀过人。一个连人都没杀过的军士,怎能称得上
合格的军士?

  情况比吴征所猜测的还要糟,大秦国新近遣往凉州的军士里已经用上了新兵。
而这一支驰援亭城的部队几乎全是新兵。并非是大秦朝廷不重视,而是实在拿不
出更多东西了。狄俊彦出手的时机与方式完美无缺,他不仅要拿下亭城夹攻下卞
关,还准备将援军一口吞掉,进一步削弱大秦的国力。

  所幸其中亦有约千余众的红衣军士混杂其中,不断地呵斥,纠正。他们个个
彪悍,在新兵群里极不协调,犹如羊群里的嗜血猛兽。

  「入你仙人板板?行军都不会?给老子站直了跟上,步子要一致!」

  「妈卖批的,把枪扛好!再他妈的懒散老子打死你!」

  「日你娘!昨日刚学的旗号就忘了?给老子记牢了!否则老子下个旗号让你
掉下悬崖!」

  这些人凶蛮霸道,动不动便是拳脚相加,可新兵们见到他们却安心许多。有
这样一群狼率领,活命的机会多少会高一些。

  是的,活命!那位独自领军第一战便丢了驻地,还被敌人捉去,逃得性命后
又自甘堕落的女将并不值得他们信任。

  韩铁雁一路几乎无言,大部分时候她都坐在青骢马上,时而抬头看天,时而
垂头思索,目光空灵悠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也难怪军士们不服她,日常事务都交在韩守,韩图与胡启三人身上,本身名
声又不佳,军士们有一种跟着她步入鬼门关的感觉。

  「连句道别都没有!」韩铁雁撅起了嘴。

  圣旨来得突兀又迅速,虽说父亲来信让她做好准备,还派了千名血衣寒前来,
事到临头仍有些不可置信。我要去战场了?还被册封了将军?

  手忙脚乱地接旨,马不停蹄地准备,焦头烂额之下却无法克制心中的喜悦,
更不可克制的是与他分享喜悦的念头。可终究没有等到他,听闻那日朝堂夙夜无
休。

  第二日清晨,点将校场军旗猎猎,圣上亲自前来。韩铁雁看着这个亲手毁了
自己一生的万乘至尊,憎恨?厌恶?恐惧?感恩?激动?皇权就像座巍峨的大山,
让人百感交集,几乎透不过气来。

  他在羽林卫人群里,远远地看着跨上青骢马的她,调皮地眨了眨眼,惹得她
银牙紧咬嘴唇才克制住朝他挥手的冲动。匆匆一个对视,匆匆地分别。

  「将军,敌军的统兵大将是狄俊彦。」

  是他?燕国双骄!「知道了,我们还要几日路程?」韩铁雁淡然答道,但骤
然握紧缰绳的手掌还是暴露心中的一丝紧张。这支突兀出现的燕军,来无影去无
踪如旋风一般。亭城周边三县已沦陷多日,至今才搞清楚统兵大将何人……

  「按如今的行军速度,还需八日!」

  「亭城的情况有回话了么?」

  「韩守的快马应是昨日抵达亭城,尚未有消息传回。」韩图垂首道,手掌也
不由重重一握拳。消息未至便是没有消息,也就是什么消息都有可能。一路上韩
图提心吊胆,生怕自家小姐这位新鲜热辣的亭城太守尚未到任,家底便丢了……

  「好。等他的消息吧。行军还是保持之前的节奏,不用太快。」韩铁雁一夹
马腹,拽着缰绳让青骢马缓缓前行。对手是狄俊彦,希望十五日的行军时间里血
衣寒能让这支新军能有基本的协同行动与遵守号令罢。

  「令史永修领骑军引开墙头弓手,邵英光起重盾掩护,葛斯年带上桐油领弓
箭手靠近。今日不攻城,给本将烧!」狄俊彦身披轻甲远望亭城,一头披散的长
发正在大风中猎猎飞舞几乎遮去了俊秀的面庞。

  西风起的一如所料,从亭城东面进攻占据地利。亭城守军的弓箭无论射程和
威力都大打折扣,而征西军以棉布包裹再吸饱了桐油的箭枝点燃后,弓箭却可以
借助风势飞的更高,更飘,更远。

  骑军并不多只有二千。崇山峻岭毕竟限制了征西军的行动,过多的马军不仅
会给翻山越岭带来麻烦,徒增路途的消耗,接连的攻城战中也没有太多的作用。

  但这只骑军的彪悍远超普通军队,几乎清一色黑马,马脸覆上厚厚的牛皮面
具只露出两只眼睛,身上亦覆盖着银亮的铁甲,乌黑油亮的皮毛让马儿看着犹如
一群全身披挂的嗜血猛兽。

  他们左侧的挂钩上挂着长马刀,可想而知若是两军对圆,这只骑军齐齐提速
一路狂飙,马蹄声震颤大地杀入敌军。他们甚至不需挥舞武器,只需将长马刀横
架在马鞍上,所过之处必将鲜血横飞,一路残肢断骨。

  右侧的挂钩则是巨大的强弓与箭壶,每只壶中足有五十支箭。可见这不仅是
一只可以强攻的骑军,便是战场游弋也是拿手好戏。

  领头大将史永修浑身披挂,铁塔的身形乘于健马上犹如天神下凡一般。他望
着亭城严阵以待的城头冷笑一声,目光中极为轻视不屑。连天的战鼓声中,史永
修接过下属从身后递来的两杆长矛,轻踢马腹催促坐骑前行。那马儿雄健非凡,
本身已身披重甲,还驮着一名全副武装的大汉,得了主人的命令反而撒欢似得长
嘶一声,随即四蹄翻飞,只是短短十丈的距离便将速度提升到极致。

  城头射下一排卷起飙风的利箭,由此可知发箭的射手都是响当当的狠角色。
史永修不闪不避,只是稳稳持定长矛,他座下的马儿好似通灵一般陡然加速,化
作一道乌黑的闪电瞬间冲过狙击点,让一排利箭全数落空。

  马儿来的好快,眨眼间便离城头只有半箭之地!史永修大喝一声,身形如熊,
长臂似猿,两杆长矛脱手飞出直如两道闪电奔袭,连空气都被摩擦出刺耳的锐啸!
只听砰砰两声,两名立在城头的箭手被巨力贯穿!连声惨呼中长矛余力不息,一
柄再连贯两人方才止歇,一柄则将箭手带得向后飞起,牢牢钉在城楼柱子上。

  燕军大声鼓噪呐喊声威大震,史永修拨转马头仍扭头回望亭城,冷电般的目
光中尽是鄙夷。

  敌将杀人立威来去自如,亭城守军士气顿挫。面对如此神威凛凛如同天神般
的人物,不知该如何应对。韩守往来奔行于城头,不住拍击军士的肩膀后背大喊
道:「莫要慌!莫要慌!听我号令,只需坚持住大军便将来援。亭城丢不了,绝
丢不了……」

  万幸亭城守军并非新兵蛋子,面对大阵开启进逼的敌军虽慌不乱,依然稳稳
踏住阵脚紧握武器。

  韩图绝不是如吴征所认为的,陪同韩铁雁进京时沉默寡言甚至可以任意戏弄
的仆从,在大秦国乃至整个天下都是响当当的人物,韩铁雁遣他先行一步入驻亭
城正是为了大军抵达前护住城池。手持新任太守的文书官印,韩图顺利地暂时统
领亭城守军。史永修投掷长矛固然威势惊人,也不无今日大风的助力。韩图并不
惧他,只需有城墙作为依仗,任你本领通天也不过是一人之力,真正令他担心的
是今日的大风。狄俊彦今日发动攻击,若说已料定了风向与风力,那就太可怕了。
一念至此,不由抹了抹额头的冷汗。

  小姐还需五日才能至亭城,无论如何,得把城池守住!

  「小姐,亭城的信报到了!」胡启手持信封奔驰如飞送到韩铁雁手上,却迎
来女将冷厉的目光,回过神来的护卫狠狠给了自己两个嘴巴跪下道:「将军恕罪!」

  「五军棍暂且寄下!」韩铁雁揭开信封在马上查阅。韩守反馈来的信息极尽
详实,亭城得凉州援军后尚有兵力四万余,城墙损毁不大依然坚固且已于近日修
补完毕,目前粮草军器俱都足备,足可与燕军六万大军一战。韩守的策略很明确,
死守亭城绝不出战。燕国征西军成了下卞关一线的钉子,那么亭城就做征西军背
后的钉子!

  韩铁雁沉吟了一炷香时分唤来韩图道:「血衣寒整军情况如何?」

  韩图为难道:「已极尽所能,预计尚需半月才能完备。若要如臂使指,没有
五场大战难为。」

  「来不及了!」韩铁雁摇头将信封递给韩图道:「对手是狄俊彦,韩守已有
大意之心。你速去挑选二千精锐,血衣寒留二百人领军,余者编入精锐军中随本
将急行军赶向亭城。恩,剩余七千军需得四日内赶到亭城二十里外,不必入城就
地待命以为后援。」

  「得令!」

  「胡启!」

  「末将在!」

  「把鹞鹰撒出去,一只兔子都不许放走!」

  「放箭!放箭!」韩守大声呼喝,率先拉满弓弦朝半空中射出箭矢。箭矢迎
着扑面而来的大风飞到半空不久力尽而落,只是凭着从空中失重般掉落造成杀伤。
他功力深厚,但其余箭手却不是如此,射向空中的箭矢受风力所阻掉落,大半被
吹得七零八落,莫说毫无准头,甚至有些还被吹得平平掉落,箭雨的杀伤力大减。

  反观燕军这边有前有盾阵护身,后排的箭手射程比日常要多出三成有余。他
们好整以暇般点燃箭尖油布,射箭的弧度也比日常要高出两成。箭雨借着风势飘
飘悠悠落入亭城,杀伤力远比城头射落的箭矢大得多,何况点燃的箭头射进城楼
后渐渐引发几处火势,让本就疲于应付的守军更加狼狈忙乱。

  亭城的防备甚为齐全,除了灭火的水源足备之外,各类檑木滚石也十分充足。
然而燕军只是和亭城对射并不贸然进攻,亭城不仅射不过对手伤亡大得多之外,
连城楼也多处起火。虽是比起惨烈的攻城战这点伤亡算不得什么,却让士气大为
受挫。韩守汗如雨下,狄俊彦的手段之高远超他想象之外。简简单单的对射,谁
人不会?就是这么简单的战术,让亭城第一日便是士气大降,后续怎么办?待亭
城兵无战心之日,便是燕军攻城之时,届时势如破竹,便是神仙也难翻盘了。

  战至彩霞漫天时分天色渐晚,对射的弓箭手已交替轮换了数回,双方俱已疲
惫不堪。终于燕军金声大作收兵,韩图长吁了一口气狠狠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眸,
几乎瘫在城墙上。

  燕军虽疲,士气仍旺。他们退军时大喇喇地收捡亭城守军射下落在地上的箭
枝,让韩守的心都抽了一抽,可想而知亭城守军的沮丧。——燕军射出的火箭大
都烧毁,即使残留的也因箭头燃火仅剩箭枝不堪使用。亭城则都是完整的利箭,
甚至连打磨都不需要。

  亭城并非没有火箭,只是逆风放箭,加之燕军是移动的目标,射火箭意义不
大故而韩守未曾下令。从燕军的动作来看显在他们意料之中,不想狄俊彦连这一
步都计算在内,临撤军都狠狠摆了亭城一道。

  引领弓军的葛斯年意气风发,向狄俊彦抱拳下跪道:「将军神算,今日大获
全胜!」

  狄俊彦微微一笑道:「葛将军辛苦,快去歇着吧。」又遥望亭城道:「想不
到韩守名气虽大,却是个无胆鼠辈连出城一战的勇气都无。若是旷野交锋损失虽
大,也不至士气崩坏如此。呵呵,三日内本将必取亭城!邵英光!」

  「末将在!」

  「今夜分步军两万于亭城边呐喊佯作攻城。本将要亭城夙夜难寐!」

  「得令!」

  「史永修!」

  「末将在!」

  「秦国援军情况如何?」

  「禀将军:今日午间传来的消息。韩铁雁领军仍不疾不徐和之前一般无二,
此后暂无新的消息。」

  狄俊彦仰头望天皱眉道:「两个时辰没有新的消息传来?混账!」

  怒喝声突如其来,史永修在亭城前投掷长矛威风八面,此刻却吓得面色惨白,
足下一软跪在地上:「末将知罪!」

  「知罪便赶紧去做你该做的事,跪在这里干什么?」

  史永修如兔子一般蹦起仓皇离去,不敢与狄俊彦阴冷的目光对视。

  「韩铁雁!」狄俊彦目光落向亭城连通西川的大路,左手五指不停地掐算后
自言自语道:「你未必赶得及,待本将拿下亭城,此来不过是徒劳!但若你来得
及……」

  当攻城的弓军已然休息,骚扰的步军正在亭城外擂鼓鼓噪,征西将军营帐里
灯火通明。狄俊彦瞪着地图沉思,为将者若只顾眼前只是庸才,看得更远,一战
未完已在考虑下一场战斗,将整场战役都了然于心者,才是燕皇口中近乎完美的
大将,甚至是元帅之才。

  「你没有一万军,也不会来亭城!」狄俊彦自言自语道。

  「禀将军,斥候仍无最新的消息传来。」史永修满头大汗神色紧张,派往西
川道上探查韩铁雁大军消息的斥候,先后三拨近百人犹如泥牛入海一般音讯全无,
让这位大将深感办事不力,不知如何面对将军的信任。

  「韩铁雁应是带了血衣寒来,这倒不怪你。新派遣的斥候走了多久?」

  狄俊彦的话让史永修心中一暖,将军虽严格却从不偏颇,公私分明自不必说,
连责任都分得清清楚楚:「每一个时辰一队,每队二十人,第一队已走了十三个
时辰。」

  「甚好。」狄俊彦的墨笔在地图上延伸,算准距离后落下一笔:「斥候不可
停。自下一队开始改为一个半时辰一队,三队后改为两个时辰,再三队后改为半
个时辰,即使一个人都回不来也无妨,韩铁雁的路程难逃本将所料。」

  史永修一边怔怔地看着地图,一边理顺将军的吩咐,不久也品出了味道。这
样也行?他调入征西军不过半年,从原本的满心不服到如今心服口服,狄将军总
有各种各样的办法让他五体投地:「谢将军教诲。」史永修跪地一礼急速走出营
帐安排去了。

  转眼两日过去,亭城守军已被燕军层出不穷的进攻手法与日夜无休的攻势折
磨得濒临崩溃。依狄俊彦的计划,今日过后便可发动攻城,一鼓而下。

  「将军,斥候来了回报。」史永修掀开帐帘疾行一边递上竹管一边道:「韩
铁雁消失了,斥候回报时在亭城以西八十里方位。」

  「如我所料。」狄俊彦展颜一笑道:「唤邵英光,葛斯年来!」

  「亭城已是风中残烛不在话下,尔等依计攻城。本将亲自去会一会韩铁雁!」

  韩铁雁领军在小路上疾奔,三千军马到了亭城只会被攻城的大军一口吞掉,
连城门都靠近不了。燕军此前虽横扫周边三县站稳脚跟,此刻大举进攻亭城,后
方防备必然薄弱。燕军拿下亭城两面夹攻下卞关,韩铁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
身,断后方夹攻燕军,不仅有围魏救赵的效果,还能与亭城行成掎角之势,让燕
军攻打亭城时有所顾忌。如此方能坚持到七千援军抵达,才有与燕军正面一战之
力!

  现下只能祈祷上苍丰县的守军力量莫要太强,否则即使拿下了此地也无法站
住,燕军只消分出小部分军力一个反扑,这只大秦突袭军又将被困于三县包围之
中,转眼烟消云散。

  「将军,丰县驻守军力应在二千左右且有近半在城内维持治安,暂无援军到
来。城头也一片寂静并无防备之心。」宿子明作为血衣寒的老兵,四十三岁的年
纪面上已满是风霜刻画的痕迹。常年在野外风餐露宿的生活让他成了血衣寒最顶
尖的斥候之一。饶是已经历过无数的大风大浪,此刻依然掩饰不住脸上的兴奋。
他知道作为一名斥候应当最如实地反应探查得到的一切,而不应该去影响将军的
判断,但在生死悬于一线之际,丰县的消息依然让这位百战老兵心中甚慰。

  「辛苦了,快去歇一会儿,晚间还用得着你。」韩铁雁忽然停下脚步沉思。

  千钧一发,一切都抢着时间之际主将忽然停步,让韩图与胡启都心焦不已。
为将最忌瞻前顾后,左右犹疑不决。若是从前他们或许不会有丝毫疑虑,但韩铁
雁在家赋闲已久,又曾遭受过重大打击,此会担当重任难保会有患得患失的心态
……

  「将军,快下令吧……」

  韩铁雁抬起一只手阻止了韩图的谏言闭目沉思了两柱香时分道:「我们中计
了。」

  丰县不该是一片风平浪静的模样,即使是日常的守备探查,向亭城运送物资
或是接回伤兵,无论哪一种都不该是目前的模样。如今的状况只有一种解释:丰
县已严阵以待,只等韩铁雁自投罗网!

  「将军,狄俊彦此举不通常理,若是确实做好的准备,等我军进攻丰县时两
面夹攻岂不是更佳?」

  「那样损伤会更大,但是本将带来的都是精锐,死战之下他们的损失也会大
增。狄俊彦摆出这等态势并非要与本将决一死战,而是在施加心理压力。」韩铁
雁脑筋转的飞快。

  狄俊彦不急于要一口吞掉这支精锐!进攻亭城的计划不可更改,眼下是最好
的时机。韩铁雁自非泛泛之辈,绕路奔袭丰县的时机拿得也极为准确,燕国征西
军抽调前来堵截的兵力不会超过六千,且未必会是精锐。狄俊彦的目的并非要与
这支精锐生死一搏,如此做派是明摆着告诉韩铁雁:我已洞悉你的图谋,无论前
后俱是死路。他要用强大的心理压力让韩铁雁左右为难,让这只精锐彷徨无计在
战场上有等同于无,如暂时消失了一般。待亭城大局已定,这支精锐军也不过是
瓮中之鳖随手可捉。而所花的代价将微乎其微。

  「这个人太可怕了,连五千军都舍不得?他的目标不仅仅是亭城,每一步都
在为夹攻下卞关做准备。」韩铁雁顶门的汗珠顺着鬓边长发滚滚滴落,一时间竟
有些失神。

  周围一片静寂,仿佛死神的目光盯住了这片山林正一步步走近……

  「韩图,留二十名血衣寒给本将。其余血衣寒由你统领,进攻丰县阻住敌军。」
韩铁雁的心在不断下沉,紧咬银牙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这句话来。

  「得令!」韩图心中了然,匆匆离去整军。

  「给本将召集将士。」韩铁雁强忍眼眶的泪水厉声下令,声线尖利之中亦有
一股悲怆的豪烈!

  三千军马集合在一处,却分成两拨。左一拨不足八百人,右一拨二千余人。

  一片肃杀之气下山风拂过,吹落韩铁雁面上珠泪串串。韩图先行了个军礼,
又跪下磕了三个响头,他不仅是韩铁雁麾下将领,亦是韩家的家奴:「将军安心,
韩图必不负所望!小姐保重,亭城缺不了您。」

  「韩图……」韩铁雁喉中哽咽竟说不下去,这些忠心耿耿的血衣寒亦不需她
多做吩咐,自然能完成他们的使命。

  「小姐……莫要担心,回亭城的路也很艰难。只是老奴不能再陪同小姐……
呵呵,老奴会拼死为您阻住敌军,日后吴公子若问起可要为老奴美言几句,否则
老奴不好向他交代。胡启,他娘的给老子保护好小姐!」

  「我知道。」胡启歪着身子,始终冷淡得对除韩铁雁外漠不关心的面容也泛
起暖意,向韩图郑重点头。

  「血衣寒!出战!」韩图一声令下,八百劲卒从林中现出身形向丰县挺进。

  二千精锐只是新兵中的精锐,闻言有些惊慌失措。谁也能看出现下形势猛恶,
血衣寒脱队离去竟然是去送死?

  「将士们,知道我们面对的是什么吗?」这是韩铁雁第一次对着众军发话,
望着不信任,鄙视,惶恐射向她的目光缓缓道:「我们要回亭城,亭城下有五万
燕军,要穿透大阵可谓九死一生。可就是这一生的机会也是他们为我们换来的。」
韩铁雁遥指血衣寒道:「他们十死无生!」

  血衣寒无人回头,踏着沉稳的步伐,丝毫不乱的节奏奔赴死地。新兵们忽感
一股热血涌上脑门……

  「他们一路带着你们,教你们熟悉本将的旗号,教你们怎么成为一名合格的
军士。诸君可愿继承他们的遗愿,随本将回援亭城,保家卫国?」韩铁雁声音逐
渐拔高,慷慨激昂!

  「愿效死命!愿效死命!」两千人齐声大吼,声震寰宇。

  「很好!宿子明。」

  「末将在!」

  「你们二十名斥候给本将殿后,若遇大军不需理会只管放过,若遇信使就地
格杀,便是苍蝇带着信也不许放过去。」

  「谨遵将军令!」

  「奔赴亭城,不得有误!」

  亭城之战又打了一个昼夜。

  燕军的攻城一日下来粗略统计只伤亡了三千多人,亭城的伤亡却高达七千人,
且有多次被燕军攻上城头的情况发生。亭城中士气低下人心惶惶,疲惫不堪的亭
城守军已至接近精神崩溃的地步。这只是第一次大规模攻城便让亭城险些失守,
韩守知道亭城已无法再坚持超过六个时辰了。旁的不说,光说他自己的精神都接
近崩溃,遑论他人。

  守备牢靠的亭城只坚持了四日时光便接近城破人亡,每当念及此处韩守都亡
魂直冒,这个对手比他想象的可怕得多,就连小姐也犯了错误。若早知道领军前
来的是狄俊彦,那么站在城头必然是小姐,不会是他。

  燕军虽暂时退去,可韩守知道那不过是下一轮暴风雨前的平静。对于士气正
旺的燕军而言,一个时辰的休息会是喘息的良机,下一次攻城会更加凶悍,义无
反顾。而对亭城守军而言,这一个时辰的休息会让不安,沮丧的情绪蔓延,会让
士气更加低落。当燕军的战鼓再次响起,当燕军气势汹汹地扑上城头,会带给亭
城守军加倍的威压,直令气为之夺。

  韩守已是黔驴技穷毫无办法,只能大口大口地喝水,死命地啃着干粮以补充
体力,又将壶中剩余的水浇淋在头上喘着粗气道:「再坚持一会,在坚持一会,
韩将军不需天明便至亭城,到时内外夹攻必可大破敌军……」

  这番话初时说来的确甚为振奋士气,可说得多了连他自己都怀疑起来……

  燕军的战鼓声再度响起,韩守痛苦地闭上双目,又大吼一声给自己打气,从
地上一跃而起嘶喊道:「大秦,死战!」回应的声音并不大,更谈不上雄壮。或
许是累了,也或许是没了心气。原本想再坚持六个时辰,实则连明日的太阳都不
知能不能看见。

  时值此刻,韩守反倒平静了许多,败给这样的对手也是心服口服罢。

  夜色浓稠,韩铁雁引军接近亭城二十里外。手中这支仅有的力量作为新军中
的精锐并不弱,他们锐气十足,没有兵油子们浑水摸鱼的坏习惯,他们欠缺的是
经验与时刻保持警惕的心态。但作为得到韩克军真传的女儿,韩铁雁知道如何利
用他们的优点,规避缺陷。

  「亭城守军正在浴血奋战,他们需要我们。丰县的追兵已被你们的前辈挡住,
但迟早会追来。是与亭城守军汇合一处共抗燕贼,还是在这里白白地化为一堆白
骨在此一举!现下夜色正浓,一路的信报都被截断,敌军不会知道我们已悄悄掩
至此处。只要一鼓作气击其后方必可杀个措手不及。」韩铁雁环顾众军道:「自
亭城开战以来大秦无一胜绩,这是旗开得胜拿下头功的绝佳良机,本将军誓死不
(退!诸君愿跟随者但随本将军来。」

  韩铁雁翻身上马,轻夹马腹如一缕轻烟般奔驰而去。速度并不快,因为十里
之后尚有一场艰难的决战,尚未到发力之时。然步伐坚决,绝不回头看上一眼,
似乎只孤身一人也将一往无前!

  胡启第二个跟了上去,二十名血衣寒也跟了上去,顺手打出了旗号。二千军
并非人人悍勇没有犹豫,只是连日来已被血衣寒训得各式旗号已深入骨髓一般,
看见行军的旗号想也不想迈步遵从号令。他们惊奇地发现迈出第一步之后,心中
的恐惧与彷徨减轻了许多,待得紧追韩将军不快不慢地马儿后,勇气开始增加,
豪情开始翻涌,似乎前方那个明明该是一名弱女子,一个败军之将,一个一路来
鄙夷不已,除了一副皮囊之外毫无可取之处的身影,便是勇气的源泉,是胜利的
保证,更是视死如归保家卫国的榜样!

  韩铁雁跨坐青骢马,身形挺拔如枪,随着马儿轻快的脚步微微上下起伏!战
场上的女神!不少军士涌出这样的念头,当从前的坏印象一扫而空,这名拥有绝
色风姿的女子便如夜空中闪亮的明星,散发出不可抗拒的魅力。

  ——我愿为将军而亡!

  韩铁雁控着青骢马开始加速,自颁下进攻的军令以来她始终冲在最前,两千
军紧紧跟随在她身后,在血衣寒的号令下组成韩家进攻时最擅长的雁形阵。只是
今日的阵势羽翼收起,如一只从高空急速俯冲而下的雄鹰,又如一只长长的尖锥。
——冲在最前的韩铁雁便是最锐利的鹰嘴,最锋芒的锥首!

  「杀!斩碎敌矛,震碎敌盾。」韩铁雁潜运内力纵声大喊,两千军士士气一
振,齐声大吼!

  正是天光即将放亮时最为黑暗的时刻,群星退散,皓月渐隐,红日未出。燕
军愕然回头正不知敌军有多少。亭城已是岌岌可危,约有五六百燕军登上城头正
拼死厮杀,掩护后来的援军登城。亭城守军也在崩溃的最边缘,只需再有五百军
登城必将做鸟兽散。

  忽如其来的援军震惊了短兵相交的双方,韩守活生生打了个激灵厉声大喝:
「援军已到,给我杀,杀杀杀!把燕贼赶下城头!」

  苍白的言语自不比现实来得有力,始终有条不紊成竹在胸的燕军出现大片的
慌乱,将官的呼喝声,城下军队的骚乱都说明燕军正在遭受突如其来的攻击。能
在这个时分抓住时机发动攻击,显然引军的将领能耐不凡。

  亭城守军精神大振,此时此刻豁出一切也要顶住。谁愿做阶下囚?谁愿做亡
国奴?将士们一同齐声呐喊,不要命地向前扑去。守城之战最重气势,大秦军在
城内依然有三万之多,只需不心存畏惧拿出必死必胜的信念,燕军登上城头的不
足千人怎能抵挡?

  追随韩铁雁冲阵的二千军也是如此。前有生机后无退路,只有向前向前再向
前,砍翻面前的一切才有生还的机会,甚至可能加官进爵光耀门楣。

  大秦军气势大盛,城头的燕军全被赶下,夺回的阵地被牢牢地守住。冲阵的
秦军势如破竹,几乎眨眼间便将大阵穿透一半。

  燕军布下的是攻城的阵势,重甲步兵在前,弓手在后。毫无防备的弓箭手如
何能抵挡全速突进的雁形阵?慌乱之中自相践踏反而冲散了阵型。重甲步兵进退
两难也无法转身迎敌,只得原地待命结阵抵挡冲锋。

  韩铁雁引军杀至半途冲击的速度开始减缓,她挥舞两条烂银钢鞭肆意收割着
敌军的生命,但蚁聚般的燕军杀之不绝,更可怕的是攻城失败之后燕军开始收缩
包围,尤其是始终在外游弋的一支精骑呼喝着分开步军,向韩铁雁席卷而来。

  领头的大将正是天神般的史永修,他手持一杆丈二大枪冲在最前,胯下神骏
的坐骑在黑夜中直如一团电射的影子。

  韩铁雁砸烂面前的一颗脑袋,大枪带着破开空气的锐啸而至。她调转双鞭一
架,两件重武器相交发出金铁交鸣的轰然大响。

  两人在马上各自一晃,史永修蓄力许久,韩铁雁匆忙迎战闷哼一声嘴角边溢
出一道血丝显是吃了亏。两员大将走马灯似的厮杀,引发周围飙风阵阵。也幸亏
胯下马儿俱是名驹,否则当支持不住。

  韩铁雁身陷重围,跟随的军士不断倒下越来越少。此时咣当一声,亭城紧闭
的城门大开,韩守一马当先引军出城。

  下一刻忽然一抹红亮的光辉撕裂浓稠的夜幕,一轮红日自东方缓缓升起,朝
阳光辉中,七千援军在二百名血衣寒的带领下掩杀而至。

  「看见了没有?这就是你们瞧不起的将军!他奶奶的,有本事就证明你们也
有这份包天的胆色!」

  ………………………………………………………………………………………
……………………………………………

  战事已入六月中,随君上殿的吴征半月来无日不心焦如焚。今日终于等来亭
城的最新奏报。

  「启奏陛下!横野将军韩铁雁引军驰援亭城,中途历经死战终与亭城守军汇
合,亭城无恙!臣贺喜陛下洪福齐天!」

  后将军方文辉先报平安之后继续奏道:「城下一场激战,亭城守军阵亡一万
五千余,斩敌万余。韩将军身带轻伤并无大碍,如今正结阵守卫亭城。此后又反
复交战三日,亭城稳如泰山。」

  吁~~朝堂上发出一片如释重负的喘息声。梁兴翰龙颜大悦道:「韩铁雁守
卫亭城当记大功,待战事结束后当重重有赏!」

  「理当如此!」

  「是啊,是啊!」

  「陛下,亭城虽暂安不无隐忧,此时当即刻增兵亭城确保无虞才是。」霍永
宁出班启奏。

  「霍爱卿所言正和朕意。来人,宣车骑将军韩克军入朝。」

  韩克军已候在午门之外,闻旨意踏上朝堂。君臣几年不见,韩克军苍老了许
多,连步伐都有些颤巍巍的,吴征也是第一次见到名震天下的车骑将军,念及这
是未来的岳父大起亲近之感。

  「臣韩克军……」

  「罢了罢了,给韩爱卿看坐。」待韩克军坐下,梁兴翰迫不及待问道:「韩
爱卿,现下战事焦灼,不知爱卿可有良策。」

  韩克军看上去仿佛风中残烛,比伏锋还要苍老些,但一双眼眸依然闪着睿智
的光芒:「增兵亭城刻不容缓,只有此地安稳下卞关方能万无一失。诚如陛下所
言,如今战局焦灼一时难分胜负,破局的关键只在亭城。亭城安则大秦安,亭城
若失则满盘皆输。」

  「爱卿可有人选?」

  韩克军微微一笑,满脸的皱纹更加密布,他回身望向吴征道:「听闻吴大人
统兵演阵大有名将风范,不知可愿引前军押送粮草驰援亭城?」

  吴征吃了一惊,你说啥?这丫的是把自己人往死里坑啊,劳资上你妈逼的战
场。可眼下毫无推辞的可能,不仅车骑将军亲自举荐,认怂等于把前途全数交代
了,韩铁雁那边他也放心不下,能陪在她身旁总是能出一份力。

  吴征出班,颇有些半推半就的无奈跪地道:「臣愿效死命!」

  ………………………………………………………………………………………
……………………………………………

  三千军,其中还有一千的民夫,所谓的军粮有七成是豆子。吴征不住地摇头!

  大秦的粮草并非已将告罄,只是仓促匆忙间想从各地归集转运来成都并非可
一蹴而就的事情,前方军情紧急,所有能填饱肚子的东西都必须先运走。只是来
自另一个世界的吴征明白得很,豆子这东西能填饱肚子,也是高蛋白质食品。可
这东西也极难消化,是以人吃了满腹胀气响屁连连。诸如巴豆等更是一吃便闹肚
子,都是消化不良的结果。

  去吧,自己的命运已于大秦牢牢联系在一起,皮之不存毛将安附焉?能给雁
儿打打气,帮她分担些也是好事。至于能不能回来……能的,一定能的。吴征的
目光投向皇城内的天泽宫,我回来之后,你要给我一个解释对不对?

  天泽宫里一名丽人浑身素衣正跪地合十祷告:「妾身愿折阳寿,祈求上苍保
佑吴大人旗开得胜,马到功成,福泽绵长……」

  ………………………………………………………………………………………
……………………………………………

  「大师兄,东西给你带来了。」杨宜知背着一大包和他本人差不多大小的包
袱,忍不住好奇问道:「这东西又咸又苦还吃不得,您要来做什么用啊?」

  「宜知,军中要称呼将军,牢记了!」陆菲嫣微蹙眉头责怪道。

  「狗屁的将军。」吴征心中一顿腹诽,虎烈将军不知是哪门子来的杂号,封
了个将军,他娘的还是「七品大员」,品级丝毫未变反倒担下偌大的责任,那感
觉和日了狗一般,倒了八辈子血霉。

  「做豆腐用。」吴征没好气地答道。

  「豆腐?那是什么玩意儿?」

  ………………………………………………………………………………………
…………………………………………………

  行军的速度不快,赶着大批的粮草骡车想快也快不起来。吴征初次领军更是
不得其法,一路上不住挠头,虽有陆菲嫣,戴志杰,杨宜知相助也是枉然,事情
反倒都交在韩克军遣来相助的韩越身上。

  韩越极有经验,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吴征乐得清闲无事便研究豆腐。这
东西说起来容易,他那个世界的人都知道拿卤水点了豆浆即可,实则从零开始也
颇为不易。吴征反反复复研究了十日,试了近百回方才搞明白配比。

  「还好还好。」吴征喜笑颜开,有了这玩意儿,不仅将士们营养有保证,只
需将卤水的配比提高自能做出老豆腐,填饱肚子也不成问题。

  「将军!」远远奔来一袭烟尘,十余骑中领头者正是胡启。

  「你不在韩将军身边,来这里干什么?」吴征皱眉呵斥,大为不满。

  胡启历来一副死人脸倒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只淡淡道:「韩将军命在下来
接应吴将军。」

  「前方战事如何?」

  「韩将军以天地阵守城,正与敌军打得难解难分,亭城丢不了。」

  「嗯,韩将军的伤没事吧?」

  「无甚大碍。」

  「那就好,走,亭城就在前方不远,咱们加快速度,午间到亭城用饭。」吴
征精神一振随口下令。

  「不可。燕贼今日怕是又要来攻城,韩将军刻意吩咐不可靠得太近。天地阵
守城有余,想要再援护吴将军恐力有未逮。」

  当众被反驳,吴征面上无光,偷眼见陆菲嫣正掩口失笑,美人面前大失颜面
焉能忍受?俗话说情急智生,吴征忽然灵光一闪:「呵呵,本将岂尔等所能料?
来人,给老子砍树!」

  「你……将军莫要轻举妄动。」陆菲嫣吃了一惊急急劝道。

  「无妨,打不过,吓燕贼一吓总是可以的。」

  ………………………………………………………………………………………
……………………………………………

  韩铁雁九死一生入驻亭城之后,一改此前韩守龟缩不出的做法,选出一万军,
打开南北两处城门,一万军贯穿南北结阵。这一万军半数居外半数居内,城门大
开之下调兵遣将灵活之极,居于城外的守军在城墙弓手的翼护之下。如同两只翅
膀,硬生生将孤独的亭城展开一个小小的掎角之势。

  燕军想要攻城,西面城墙被两翼护住需得绕过才成,还得时刻提防被截断的
危险。这么一来西面只需驻守少许军士便能保一时无忧,大大加强了东南北三处
的防卫力量。若是打东面城墙更为不可取,南北两处城外有军,一旦被两路包抄
势必大败亏输。至于打南北二城,不但城下要遭遇截击,还要应付城头无休无止
的箭雨,伤亡必大。要想三面攻打,燕军的兵力也只是小优,伤亡会更加惨重。

  是以狄俊彦虽用兵如神,也始终稳稳占据优势,却始终拿不下亭城。

  吴征引军至亭城五里之时,两军激战正酣。史永修引马军反复冲击,然韩铁
雁早有防备在南北二城门外的守军布下鹿角无数,伤亡虽重,兵力增援补给却快
能严守阵地不失。城头向大燕后军落下的箭雨更是密密麻麻,燕军伤亡也不小。

  韩铁雁全副金甲白袍加身,立在城头指挥若定,在充分领教了狄俊彦的厉害
后,她对取胜已不抱任何幻想,现下所制定的方略便是给征西军造成尽可能大的
伤亡,亭城陷落之后要他们元气大伤,减轻下卞关被两面夹攻的压力。

  吴征冷笑一声:「杨宜知,都准备好了吗?」

  「禀将军,一切均已齐备。」杨宜知连眉毛都快飞上天去,对大师兄简直惊
为天人,心中欢呼雀跃:太损了,太损了,他娘的燕贼要能识破这一招,老子把
眼珠子挖出来当泡踩。

  至于陆菲嫣在得知吴征的计策后便始终不怀好意地打量他的脑袋,一副忍不
住要把他的脑子挖出来研究研究,究竟是怎么长成的模样。

  「很好!来人,给老子冲阵。」

  两千军里马匹不过一百,但骡子却有近两千头。吴征将马匹一字排开挡在最
前,一声令下后马儿发力奔跑,骡子也跟着一同飞奔。两千头牲畜奔行起来气势
相当惊人,它们尾巴都绑上了丫丫叉叉带着树叶的树枝,一时间烟尘弥漫,只见
领头的一百马儿,不见其后有多少军正滚滚杀来。

  「呸!」吴征吐出一嘴的尘土下令道:「给老子喊口号!」

  「韩将军莫慌,十万大军前来驰援,杀尽燕贼。」所谓看热闹不嫌事大,吹
牛皮不嫌嘴大,吴征颁下口号时陆菲嫣险些从马上一头栽落。此刻混着滚滚啼声,
烟尘弥漫,还有树枝拖在地上的巨大噪声,倒真有数万人奔袭的气势。

  狄俊彦愕然望向远方,他虽不慌乱,旗下众军却都难免犹疑起来。

  时机稍纵即逝,韩铁雁直接从城头跃下跨上青骢马引军出城,高喊道:「援
军已至,杀杀杀,杀尽燕贼。」

  狄俊彦略一思索,顿觉秦军气势大涨,正面交兵并无多少胜算,也不知援军
究竟有多少,当即下令撤军。

  吴征冲在最前,倒没被胜利冲昏了脑壳一头撞进敌军包围之中,只是保持距
离不停地放箭。他弓术堪称一个稀烂,胜在内功深厚力道十足,军如蚁聚又不需
什么准头,倒显箭无虚发……

  秦军小胜了一阵,将燕军赶退二十里后得胜回城。吴征与韩铁雁相见百感交
集,只恨周围人多不能尽情相拥一畅思念之情。

  「形势并不好。」太守府里韩铁雁摇头苦笑:「下卞关那边本有凉州与西川
两路粮草支应,现下断了一条粮草大为吃紧。恐怕不出三月时光粮草便接济不上,
到时……」

  下卞关破,亭城在燕国大军之下可谓螳臂当车,即使未在此地战死,失了亭
城回到大秦也是死罪一条。众人听了韩铁雁一席话,心忍不住地往下沉。

  「三个月?」吴征喃喃自语,放空的目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有三月不若早作打算,下卞关破时不如引军投奔凉州,也好戴罪立功。」
陆菲嫣惶急不已,昆仑派也已压上了全部筹码,凉州一失,万劫不复。

  「没用的,逃不掉。下卞关若被破,凉州倾覆也只在旦夕之间,想要反败为
胜……神仙来了也无计可施。」韩铁雁疲累道。

  众说纷纭又束手无策之中,吴征忽道:「雁儿……不是,韩将军,亭城周边
可有大片的平整空地,地基不软不硬的所在?」

  「有倒是有,怎么?」韩铁雁指了指地图上一处在亭城与西川通道上,大约
距亭城二十里左右的位置。

  「若是如此如此,可破敌军否?」

  吴征的话听在众人耳里几乎如异想天开,韩铁雁皱眉道:「其一,这条计策
可行,但必须引狄俊彦过去,且他不能看出端倪。其二……你说的地涌金莲?这
怎么可能?」

  「我说能肯定能。至于引狄俊彦过去,很难吗?」

  「难。他沉着冷静智计百出,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燕军的目标是亭城和下卞
关,他不会为外物所扰……」

  吴征听韩铁雁夸赞旁的男人,登时大为不满打断道:「他没弱点?志杰,这
人什么情况?」

  戴志杰道:「大师兄,狄俊彦确是近乎完美的将领,统兵以来百战百胜,几
无弱点。」

  「屁的百战百胜,本将军今日不是大胜了一场,打得他如丧家之犬。」吴征
偷换概念,虽说纯属无理取闹倒也让人发笑,让沉闷压抑的气氛松快不少。「没
弱点?那有什么优点说来听听。」

  「优点?」戴志杰理了理思绪道:「其人被称燕国双骄之一,极为律己是以
几乎不犯任何错误……」

  戴志杰侃侃而谈了一大段,全是狄俊彦的优点,直说得口干舌燥也尚未说完,
不由停下喝了口茶水润喉又道:「其侍母至孝……」

  「停!」吴征也听得头晕脑胀,到这里却精神一振:「侍母至孝什么来由?
他家世不好?」

  「家世是没的说的。狄俊彦父亲早亡,其母栾采晴乃燕皇之妹,其父亡后未
曾改嫁,艳名远播淫乱不堪,因而声名狼藉。狄俊彦十四岁时亲手杀言语辱其母
者,因此得燕皇赏识而出仕。自此之后愈加孝敬其母。」

  「言语辱其母而杀人?详细说给我听!」吴征心中诧异,隐约抓到一丝关键。

  ………………………………………………………………………………………
…………………………………………………

  栾采晴卧于一张榻椅上摊开了四肢,正是四仰八叉最舒服的姿势。一对藕臂
与一双长腿各有一名男子正用熟练的手法揉捏着。他们或男身女相,或秀气可爱,
或长身玉立,或刚猛雄健,世间美男子的类型倒是凑上了一堆。而按揉时轻重的
力度与拿捏的关键点位俱都搔着痒处,让她忍不住轻轻呻吟着。

  虽已踏进四十的岁月,她依然保养得很好。肌肤白皙而细腻;长发油亮而光
滑;圆圆的脸蛋下颌尖尖;假寐时合上的眼睛仿佛被木梳般浓密而长翘的睫毛覆
盖;微微张开正娇喘着诱人呻吟的嘴唇红艳润泽,其形中央上翘,左右则是波谷
般伏低的好看弧线,至唇角处又向上翘起,不仅优美,且因线条变化多端而显得
极为丰厚;天鹅般光滑而不见皱纹的脖颈下,削而圆润的香肩露了半边;而几从
锁骨下方便开始隆起的胸脯即使躺着也显得极为挺翘,此刻的身姿让一对双掌难
以捧实的硕乳微微塌下,又显得乳廓极圆;那一抹腰肢则兼具成熟妇人的丰腴与
少女的窈窕,可想而知摸上去是如何的绵软轻柔;从侧面望去的腰臀交界处露出
一拳大小的明显空隙,则要归功于股肉结实而肥满的隆臀了,虽被压在榻椅上难
见其形,可光从腰肢与臀部对比那夸张的弧线,便知其又宽又翘,一如肥美多汁
熟透了的蟠桃儿;她的双腿极美,自腿根处的多肉丰腴,向下逐渐变细,直到圆
润小巧的足踝,显得修长又笔直;一对莲足足掌顷长,足趾却幼圆小巧,仿佛整
齐排列的蒜瓣儿。

  帝王家的养尊处优在这名女子身上彰显得淋漓尽致。其优雅多姿中又透出一
股风骚浪荡,奇的是四名按摩的男子齐齐闭着眼珠,对眼前的美色连一丝眼角都
不敢睁开,遑论大饱眼福。

  「晴儿!」一声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来人大喇喇地推门而入。

  栾采晴半睁开微眯的美眸,美眸中似有光华流转波光四溢,她一拂衣袖四名
按摩的男子意会,施了一礼后告退。离去时互相携手摸索前行,原是俱都被挖去
了眼珠,目不能视物。

  栾采晴也不起身仅是半靠椅背,倒像只慵懒的猫儿道:「这么好来看我?」

  来人生得长眉细目,隆鼻宽唇,堪称一名文质彬彬的美男子,他闻言露出温
和而好看的微笑道:「无时无刻不念着你,自是忍不住要来的。」细目中又闪出
精亮的光芒,似是看着栾采晴大为意动露出淫邪之意道:「狄将军外出征讨,我
也是怕晴儿床上寂寞无人陪伴。」

  言语中已趋近熟妇,大喇喇地将一只手探入衣襟,捉住一只豪乳把玩道:
「这身衣物又是晴儿巧手织就的?」

  栾采晴身着一件亮银色对襟薄纱,随意地搭在身上包裹住整个玉躯,初看极
为保守。然则巧妙的是衣料近乎透明又轻薄得如蝉翼一般,倒似一片纱帘落在美
人赤裸的身体上,不仅未曾遮去玲珑浮凸的妙处,反倒更增一探幽境的欲念。而
对襟开口不着衣扣仅以两根丝带相连,时间长了自然有些松脱,那胸前两团硕大
乳肉中央的沟壑春光大泄,幽深得竟似一眼望不到底。

  「便只这么些喜好,不做衣衫怎生打发时间?」栾采晴眯着眼顺势倚在来人
怀里,娇喘着呻吟道:「捏得那么用力,还嫌本公主的奶儿不够大么?」

  来人由衷赞道:「大,够大。便是又大又舒服才让人这般爱,恨不得一口吞
进肚里,又盼着拿在手里一世莫要放下。恨不能如意方才捏的重些,晴儿不正喜
如此么?」

  「嘻嘻,你这人便是这张嘴巧。」栾采晴露出放浪的笑意道:「本公主与我
儿的事情,你未对旁人说罢?」

  「自是没有。」来人沉浸在乳浪涛涛之中无法自拔:「晴儿交代的怎敢违背?
莫说能知晓晴儿的秘密,自是与有荣焉,藏私还舍不得呢!」

  「咯咯咯……」顾采晴娇笑道:「料你也不敢。这般听话,不妨多说个秘密
与你听。」

  「好好好!」来人腰板一挺,甚为自豪:「晴儿快说。」

  「狄俊彦只是个便宜儿子,可不是本公主亲生的。不过这孩子什么都不知道,
还以为在床上入了亲娘,嘻嘻,卖力得很。」

  来人越听越是惊诧,被这个惊天的秘密吓得不轻,连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涉及皇家血脉从来就不是小事,他愕然道:「那……狄将军是谁的孩子?」

  「自是本公主家那个死鬼偷人生的。她娘被我杀了。可笑这孩子还待杀母仇
人孝顺又服帖,让干什么便干什么。咯咯咯,是不是很有趣?」栾采晴拍了拍怀
中的大手道:「哎哎哎,莫要停下,滋味儿可不错!」

  来人勉强一笑道:「我都知了。」

  「哎。怎地忽然这般没趣,还以为你胆儿有多大呢。」栾采晴摇着头道:
「可知这个秘密至今共有十三人知晓,你可是唯一还活着的。」

  来人面色更加难看道:「那你为何要说与我听?」

  「给你个机会呀!」栾采晴娇躯颤抖着道:「你若能活着出去,便可把这些
告知祝雅瞳那个贱妇知晓。顺带还可附送一个,她的儿子是大秦吴征这个秘密,
本公主也已尽知了。」

  来人面色剧变犹如死灰一般:「你,你怎知道……」

  「啧啧啧,还以为祝雅瞳派了个什么人来。不想中看不中用,倒叫本公主失
望得很。」栾采晴的玉手正搭在来人掏在她怀里大手的臂弯处,让来人脸色苍白
正汗如雨下。

  他咬牙似乎正苦忍剧痛道:「晴儿……啊……」杀猪般的惨叫声中,来人手
臂似乎被甚么东西控制一般扭曲。

  栾采晴带着迷人的媚骨笑意,轻巧混不用力般将拿捏的手臂反剪在他后背道:
「第一,现下还称晴儿真是不知死活;第二,你想讨饶对吧?可惜本公主不但喜
欢男人,更喜欢杀人。咯咯……」

  美妇目中的光芒越来越盛,兴奋中另有一股嗜血的渴望,甚至伸出条细细嫩
嫩的红舌舔了舔嘴唇,仿佛即将品尝绝世的美味。

  来人趁着栾采晴一瞬间的大意,忽然一改此前瑟缩如鹌鹑的姿态,双足一点
如大鸟般冲霄而起,竟要撞破屋顶逃离。看他的轻功身手颇为不俗!

  看看离着房顶将近,男子忽觉双脚一紧,栾采晴不知何时已悄声无息地追上,
随即一股奇大的霸道内力传来,男子再无里攀升,失去平衡落在地上。那股内力
彻骨冰寒,男子倒在地上如坠冰窟,忍不住蜷缩着身体,牙关剧烈打颤。

  栾采晴笑盈盈地绕至他后背,将一对奶儿紧紧贴在背上柔声道:「人家待你
好,为什么要跑?你不是最爱这对乳儿么?都给你便是了,软不软?大不大?」
她伸出一对皓腕,一掌贴在男子左胸,一掌则伸入裤裆里:「你们男人呀比女人
还奇怪,比如说这根棒儿,想要女人的时候会硬,害怕的时候也会硬。你现下是
不是又害怕,又想要女人?啧啧,硬得可惹人喜欢。可惜你是祝雅瞳那个贱货的
人,否则本公主还真舍不得呢!」

  「我……我愿为效命……求……求公主饶了小人……一条狗命……」男子咯
滋着牙关艰难道。

  「唉。祝家当真是无人了,派来这么个软骨头。也是,一个软骨头必非亲信,
留着也没甚么大用,天下男人多的是倒不缺你一个……」栾采晴叹息着道:「你
的命能为本公主带来些乐趣,你该感到庆幸的……」

  男子还待讨饶,忽然剧痛传来一声惨呼中眼前一黑就此不省人事。栾采晴满
意地看着眼前的杰作,那男子胸口被掏出一个血洞,露出一只不再跳动的破碎心
脏,而胯下更是鲜血喷涌如泉,那男性的象征正落在栾采晴手里渐渐萎缩……

  带鲜血流的干净,栾采晴才满意地深吸一口浓烈腥臭的血气,将缩得犹如只
小虫的阳根随手一丢,复又一屁股坐回塌椅。

  兴奋过后便是难言的意兴阑珊,栾采晴望着窗外悠然神往自言自语道:「又
是好生无趣的日子……我的好孩子,你何时归来呢?」

  ………………………………………………………………………………………
………

  「其母艳名远播据说面首无数,狄俊彦始终认为有辱家门却又无可奈何,只
得对栾采晴加倍尽孝。狄家本是燕国豪族,此前家道中落才不得不屈身做驸马以
求皇家庇护,赢得喘息时机。狄俊彦天赋异禀,一心重振家门,是以苛于律己,
侍母至孝以洗刷家族污名。狄俊彦出仕之后,其母面首流传之事也少了许多。」

  吴征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大笑起来:「韩将军,请赐纸笔。」

  接过纸笔,吴征正襟危坐道:「没有弱点便找优点,有时候优点也会变成致
命的弱点。」落笔处犹如狗爬,文字内容更是令人不堪入目。戴志杰不住抹冷汗,
韩守不忍直视,胡启目瞪口呆,陆菲嫣与韩铁雁更是险些掩面奔走。

  文章大成,吴征得意洋洋:「韩将军还请安排下去,让翌日引狄俊彦入瞉的
军士全都背熟了。」顿了顿又道:「这人心高气傲,一心想洗刷那个……恩……
栾采晴污名,恢复家族荣耀才会如此严于律己不犯半分错误。来日众军在燕贼面
前齐声呐喊,无论为家族声名计还是其多年苦心经营的名望,不信他不来追。」

  韩铁雁接过写满了文字的纸张,玉手一颤险些拿捏不住,不由嗔道:「你这
人……」

  吴征偷瞧陆菲嫣,只见丽人身躯颤抖满面通红如饮烈酒,几乎站立不住身形
……

  ………………………………………………………………………………………
……………………………………………

  豆子磨成粉,一部分在滚水中反复烧开,豆浆成了大秦军士必备的早餐。一
部分点上卤水做成豆腐与军分食。煮熟的豆渣捞起,混上面粉,肉末在抹了层薄
油的铁锅中一煎,焦香扑鼻。经过精制的豆子成了高分解蛋白质,不再有不易吸
收的缺点,大秦军在不知不觉中仿佛多了几分力气。

  每日城中都有络绎不绝的大桶运往亭城二十里开外,另有五百军驻扎在这里,
日夜不停在离地三尺的地下挖出沟壑交连的条条地道。大桶里承装的豆渣,人畜
粪便等全数倾倒入坑道里,又填入周边取之不尽的枯枝败叶。待宽达一里,长达
五里纵横交错的坑道全被这些有机物填至一半高度后,暴露在空气中的洞穴口又
用泥土填死,只余下朝向西川的一列沟壑用枯草等密密实实地掩盖。

  豆渣一旦煮熟便保存不易极易发酵,不需半日便馊了。有了它的催化,坑道
中的微生物疯狂生长分解着一切,算算时间只需一月时光便可大功告成。

  转眼又过一月,这段时间来亭城的守御越发不济,韩铁雁以神乎其神的领军
技巧精确地掌控着一切,让亭城做出渐渐不支的假象。至于那些枉死的军士也是
无可奈何,没有牺牲,便没有胜利。两军便如绷紧的弓弦,终于到了一决胜负的
时刻。

  燕军密密麻麻借着云梯爬向城墙。东城依然失守,南北二城在城外的秦军也
已被屠杀殆尽,浓重的血腥气犹如刚下了一场血雨。

  「守住内城,等本将回来!」大秦残余的二万五千军中,韩铁雁留了二万交
给韩守,她与吴征,陆菲嫣等领五千军从西门出城,状若逃窜。

  「将军,韩铁雁逃了!」史永修咬牙切齿,女人终究是女人,他奶奶的,以
将军的脾性必然大局为重先攻下亭城。可韩铁雁这娇滴滴又英武的女娃子怎么能
逃?这是老子的战利品,那副身子的滋味必然美妙得很。在她身旁那位丝毫不逊
的陆菲嫣更是让人魂牵梦萦,她们怎么可以逃?

  「不管,只夺亭城,余者任由他们去。」狄俊彦不为所动冷冷地下令。

  「得令!」史永修大叹一声可惜,却不敢不遵军令。

  震天而杂乱的喊杀声中,忽然一股齐整的喊声响起,将一切杂音都压了下去,
仿佛经过无数次演练一般,声音极大,又极尽男人聊起女人时那种猥琐淫邪:
「栾家采晴,生性风流,姿容窈窕。余大秦吴征虽不才,亦有幸会其于深闺,见
之真乃天仙国色。华衣着体,端庄秀雅,即至衣落,玲珑浮凸。胸前之物,其数
为二,左右称之,硕大浑圆。其色若何?深冬冰雪。其质若何?初夏新棉。其味
若何?三春桃李。其态若何?秋波滟滟。胯下幽穴,润若牡丹,饱滋春水,芬若
花露。挺余巨阳枪,探其幽谷地,反复深入谷,往来抽送忙。复攀双玉峰,揉捏
难稍停。俯余沉醉首,深含与浅荡。佳人语销魂,颤声绕余梁。阳根声威震,采
晴难堪伐,无奈就其口,香舌舔扫忙。唇舌润如酥,一如船入港,阳精喷如泉,
溅射娇颜满……」

  吴征满脸狞笑得意不已,小黄文嘛,他妈的谁不会写?

  「俊彦小儿,本将军已与你家母欢好无数,不日便将纳其入门为妾。还不快
来见你爹爹!」吴征提气大喝,声如雷震。

  狄俊彦面色丕变双拳陡然握紧,一双怒目中瞬间布满血丝,嘶声大吼道:
「邵英光领兵三万围亭城,余者随本将追杀贼寇,誓不两立!」

  大秦军兜转战马向西川方向奔逃,二十一里后停步不动,吴征回望燕军向韩
铁雁道:「你还记不记得咱们结伴入成都时,在城门外我用火折子点燃了粪坑?
呵呵,这东西叫做沼气。这里,就是一个巨大的沼气坑,专门坑杀燕军。」

  面向西川一侧的壕沟上,原本覆盖的荒草被清理干净,恶臭冲天而起,外头
饱含氧气的空气也随之与地道里的沼气做着交换。待燕军踏上这片地下满是纵横
交错的沟壑之地,前军先过,除了一排恶臭连连的壕沟一如平常。待狄俊彦引领
的中军踏上沼气坑。,韩铁雁挥了挥手,大秦军射出一排火箭,准确地落在除去
荒草掩盖的壕沟上……

  前世见过不少熊孩子在过年时将鞭炮扔进化粪池阴井盖里,那爆炸的气浪将
铁质的井盖子都冲飞上天。吴征也不知今日会搞出多大场面,摇头叹息声中急忙
先将耳朵堵上。

  火焰先从壕沟处蔓延而起,随即地面开始颤动。密闭的沼气坑仿佛一个有一
半威力的巨大煤气罐,这就够了!

  爆炸!土石飞扬之中烈焰从地下冲天而起……

  战事八月下,亭城外二十里处,地涌金莲,烧杀万余燕军。燕军统兵大将狄
俊彦亦死于大火之中,尸骨无存。韩铁雁引军绕道回亭城,与守军两面夹攻,苦
战五昼夜大破征西军,斩首两万,余者皆降……

  经此一役,燕军士气大挫,下卞关一带转危为安,两国交兵又进入僵持阶段
……

TOP

0
           第九章、寒雁归来·夜语呢喃

  亭城之战终于尘埃落定,当最后一名抵抗的燕军也被斩杀枭首,这一场决定
着燕国能否打破下卞关一举入侵凉州腹地的战役落下帷幕。

  「没事吧?」韩铁雁紧张地望着吴征怀中的陆菲嫣问道。

  「应该没事。让她好好睡一觉。」按着师姑的脉门一番探查,发觉她虽昏迷
不醒但体内真气充盈鼓荡,应是奋战五日夜不眠不休,此刻战事初定终于扛不住
身体的极度疲劳晕了过去。作为两军阵前第一高手,陆菲嫣的倔强只怕也是第一,
为了确保胜利万无一失也是豁出了命去。

  「那就好那就好。今儿没空,明晚来太守府吃饭?好好答谢你。」

  「好啊。」两人面上俱满是烟火之气灰头土脸,心神放松之下看到对方的狼
狈样子,都不由得失声大笑。只是陆菲嫣又昏迷熟睡唯恐打扰了她赶紧噤声,一
时憋得甚为辛苦。

  傍晚时分,晴了一日的天空忽然铺满了云彩,被夕阳映照下一派金碧辉煌。

  「小姐,吴将军来了。」

  「知道了,你先下去罢。」

  春雨掩着口偷笑,极有眼色地招呼临时的下人离开太守府。

  闻郎乘马来,着我旧时衫。独坐妆台前,蛾眉素笔描。扑粉沾双颊,复又染
唇脂。起身细打量,镜映美娇娘。韩铁雁得意地一歪头,这才是她最喜欢的模样。

  除下洁白的纱衣,韩铁雁心头如小鹿乱跳,这般玉体裸呈竟连自己都觉触目
惊心,羞得低下头去。一双美眸不停地眨啊眨,左右不是,坐立难安。几度彷徨,
终是狠狠地跺了跺脚,嗔怒交加自言自语道:「答应过你,那就穿了给你看。至
于旁的,哼,有本事就自己来看,也只给你一人看。」忽而想起那曾答应过吴征,
分明是她自身的一番臆想,不由大窘。

  在厅堂中等候的吴征强自压抑着心头的焦躁与悸动。等候美人是件极有情趣
的事儿,尤其当你猜到美人正精心梳妆打扮,或许也正左右彷徨,又急,又羞,
想来,又不敢来。那股子期盼与焦虑并存的感觉着实令相恋中的人儿难以忘怀。

  吴征定了定神,哑然失笑。他最大的优点便是能从各种各样的事情中发现乐
趣。当年在京城追求韩铁雁的公子哥儿们是不是惯坏了她,是不是每回都让人等
候?吴征摇了摇头,这个天之骄女傲得很,可她偏偏又值得每个人等。

  桌上已摆好了菜肴,虽是简单但不能不吃。女人啊,爱美如命……吴征歪了
歪头,端起餐盘自去了厨房。

  太守府都腾给了韩铁雁,今日更无人敢来打扰她休息,是以府里一个侍从都
没有。吴征前脚刚走,韩铁雁后脚便来,含羞带怯地放轻脚步,抿唇屏住呼吸,
偷偷摸摸地向厅堂内一探头。或许吓他一吓,或许怯生生地露出身形,问问好看
吗?或许给他一个自然的笑脸,也或许说一声谢谢?

  然而一切想法骤然落空!厅堂里空无一人,冷清得让人慌张。

  韩铁雁鼓起腮帮子踢着脚步入厅堂,心中七上八下。左右巡视一圈不见人影,
又在四下角落里搜寻一遍唯恐故意躲起来开个玩笑,依然没有发现。难道他等得
不耐先走了?人家又没有故意叫你等,真是……

  蹙着眉气鼓鼓地走出院子,大踏步踢得裙角飞扬,韩铁雁陡然发现府里有炊
烟飘起。愣了愣神,露出个又哭又笑的神情,倒似气愤中被逗乐了破涕为笑一般。

  做贼般惦着脚尖挨向厨房,果听见内里正有炉火噼噼剥剥与锅碗瓢盆叮当直
响的声音。探出脑袋只露出双目,只见吴征背对着门口正一手举锅颠勺,锅里的
菜肴如飞舞的精灵,飞溅的油花引起火光阵阵。韩铁雁不由又想起地涌金莲的震
撼一幕,一时不由看得痴了。

  结识的时光尚未到一年,着实短暂得很,可这个男人带来太多的意外与惊喜。
跳脱,有趣,才华横溢,似乎任何困难到了面前,他都会有无数稀奇古怪的办法
来解决。韩铁雁忽然发觉对他了解得还太少太浅薄,她迫切地想步入他的内心,
听一听他深埋心底的欲望与艰辛。

  「还不肯出来呀?没看够?」

  「你发现了?哎呀,好没意思。」

  「蹲了老半天也不动晃,我还得演多久才成?」

  「去去去,好了不起么?快些,人家肚子饿了。」

  「比起将军,我还是喜欢你说人家的样子。」

  笑着回头,韩铁雁的装扮着实让吴征眼前一亮!

  一头长发盘起,让俏脸下天鹅般弧线优美的挑长脖颈一览无余。一身大红金
丝滚边长裙垂至足胫,却又巧妙地仅从腋下横裹而过,露出她宽而削的香肩与一
对藕臂,让英武的女子大增女人味儿。长裙绣工精制,五帘盛放的牡丹娇艳欲滴,
另有三朵含苞待放又显羞羞答答。横身包裹的长裙紧紧贴合着身体,更显肩宽腰
细,臀儿挺翘。

  「好不好看?」韩铁雁缩了缩肩膀,羞低着头。此刻哪有在战场上叱咤风云
的将军模样,分明是个小女子。

  「美翻了!」吴征由衷赞道,混没发现这个词语用在当世并不妥当。

  菜肴并不好,让吴征嗤之以鼻,不过酒还不错。韩铁雁拎着酒瓶指了指屋顶,
两人会心一笑。

  轻云在夜空中犹如薄纱,遮得明月如含羞带臊。

  「你那些古里古怪的本事哪里学来的?昆仑派可没听说有这些东西。」韩铁
雁有些微醺,只觉陪在他身份分外甜蜜,不自觉挑起想知已久的话题。

  「从前在昆仑山学艺无聊,总让采买的老庄头带些杂书回来,看得多了自然
就会了。」吴征的回复自还是敷衍陆菲嫣的那一套,至于最大的秘密不论是谁都
不能知晓。更何况那个所谓的秘密也已离他越来越远,再不能回头。

  韩铁雁撑着香腮皱眉道:「你不肯给人家说真话,杂书里能学到这些?」

  「哈哈,能学的多啦。那些诗词都是我从杂书里抄来的。」

  韩铁雁陡然想起那篇小黄文,不由面红过耳,鼓起腮帮子嗔道:「能写出那
样诗词的定然是名闻天下的大才子,让人知晓是他做的还来不及,哪能隐姓埋名
写什么杂书了。」

  「这我便不知晓了,不过从书里真的学到很多。若不是那些书,我怕是下了
山也束手束脚,什么都不敢做。」吴征朝韩铁雁晃了晃酒瓶,两人一口将到底的
酒闷干。

  「奚叔叔总说你胸无大志,能不能告诉人家……你……你的人生里,想要的,
是什么?」问起隐私的话题,韩铁雁结结巴巴,又羞又是充满期待。

  「真想知道?」

  「嗯,想。」

  吴征挠了挠额角,换个舒服的姿势坐好道:「我刚来这方世界时甚么也不想
做。只想仗着昆仑大弟子的身份厮混一生,或许娶几房妻妾,有儿女绕身便罢了。
此前曾与你说过,一切想法的改变都由你而起,今日我还是这么说。不仅仅是敬
佩,更让我知道这方世界的危险,想要安宁一世远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跟你说
个故事,不过这故事的结局不太好。」

  「好啊。」

  「有个世界里两国交兵,北边的是宋,南边的是唐。比起宋国君主的励精图
治,唐国的国君便昏庸的多。这人叫李煜,本该是位名震天下的风流大才子,偏
偏投胎在帝王家还继承了皇位。这位李后主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偏不是个当
皇帝的料。唐国在他的治理下真是,啧啧,不提也罢。」

  「风流才子却当了皇帝,确实是投错了胎,咯咯。」韩铁雁听得有趣,不由
坐直了标枪般的身板。

  「是啊,不过风流才子人人都爱。南唐皇后姓周,人称大周后,生的是天香
国色,不过命也不好,早早地便疾病缠身。她的妹妹入宫探视被这位李后主看见
了,两人是一见倾心,呵呵,乘着大周后病榻上难以在后宫理事,自然是偷上了
情。哎,可惜妹妹少不经事遮掩得不好,被大周后察觉后三两下便漏了陷,把大
周后给气死了……」

  「啊?气死了?这位大周后的心眼儿倒小。世人都有三妻四妾,何况是皇上。」

  吴征朝韩铁雁竖个大拇指,笑开了花:「正是正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后
宫之主怎可容不下她人。说回正题,这位李后主当真是惊才绝艳,和小周后偷情
时写了一阙词,我念给你听听。」清了清嗓子,吴征吟道:「花明月黯笼轻雾,
今霄好向郎边去!衩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
来难,教君恣意怜。啧啧,这才华你听听……」

  「衩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韩铁雁喃喃念道,似乎眼前正有位妙龄少
女含羞带怯,既心中渴望又怕人发现,正胆战心惊,拎着会暴露行藏的鞋子,轻
手轻脚的向幽会之所摸去。「真是,真是,人家从来不敢想象有如此美丽的句子。」

  「是啊,可惜才华不能当饭吃。过不了多少年,宋国筹备完毕便灭了唐国一
统天下,李后主与小周后便成了亡国的皇帝与皇后。还好宋太祖人不错,好吃好
喝供着也没拿他们怎么样。可惜过了些年,宋太祖也死啦,继位的是他的弟弟宋
太宗,这位宋太宗可就没哥哥那么讲究。他觊觎小周后美色多时,李后主又是个
窝囊废,于是趁着小周后过年入宫朝贺时将她留下,强占了她……」

  不想一对天仙眷侣的爱情结局竟如此凄惨,韩铁雁目瞪口呆,一时说不出话
来。

  吴征苦笑着摇摇头道:「这还不算完。宋太宗食髓知味,时常在宫中淫辱小
周后,更过分的是还唤来宫中画师,要画师在一旁观看,当场绘制了一副《熙陵
幸小周后》图……」叹了口气,吴征道:「李煜已是皇帝,没本事仍免不了做阶
下囚,连身边的爱侣都保不住。何况是我?我不想有朝一日也做阶下囚,更不想
被人绘制一副《熙陵幸吴夫人》图。你说,我是不是该振作些,不为旁的,只为
自己与家人……」

  韩铁雁已沉浸在故事里,眼眶中饱含泪水,只是摇头。

  「毕竟只是个故事不必入戏太深。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野心也便跟着来啦。
这也想要,那也想要,可我本事还不够只好压抑着。雁儿,我远比你所知的复杂
得多,也……坏得多。」

  定睛观看韩铁雁的反应,见她鼓了鼓腮帮子嗔道:「坏人我还见得少了?能
有多坏?」

  「坏透了。连你的主意我都打得深。」吴征坏笑道。

  「哦?有多深?说来听听。」明明是轻浮浪荡,韩铁雁心中却甜甜的,主意
打得深,自然是花了好多的心思。

  「我在想啊,我一定要得到你,不仅敬佩你喜欢你,也会有许多好处。这个
世界除了我恐怕无人会不介意你的过去,所以我只要真心待你好,你一定也会待
我好为我着想。我即使有什么地方不合你的意,你也会尽可能包容。比如日后我
又看上了哪位女子,你也不会反对。」吴征越说笑容越盛,大有调戏成功的得色。

  「你……气死我了……现下就打坏主意。」韩铁雁舞起粉拳作势预打。

  吴征轻轻握住她手腕陡然发力将一副喷香柔腻,又结实健康的玉躯搂入怀里,
韩铁雁吃了一惊吓得花容失色:「你你你……干什么?」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吴征拨开她额前乱发道:「我还是
那句话,从前的事情绝不介怀,我的心思毫无保留都说给你听,自是因为今晚我
一定要得到你。」

  韩铁雁被吴征霸道又真诚,情意绵绵的话语软得目光一迷。粗重的呼吸中条
件反射般推拒开吴征的怀抱道:「你……你真的不介意?我……我在西岭边屯…
…还有,还有面首。」

  「呵呵呵,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吴征目中精光大放:「不管你有没有,
我自己来验证!就算有,我也要告诉你,爱是两人相遇之后的事情,从前的还是
旁的别的,都不重要!」

  吴征慢慢靠近韩铁雁柔声道:「是我,别害怕……」两人第一回在军营里交
颈相拥诱发韩铁雁心中梦魇,不欢而散。这一回吴征学得乖了,一边柔声安慰一
边慢慢靠近。

  韩铁雁缩了缩脖颈,终究没有逃开。随着吴征步步紧逼,她的呼吸越来越是
粗重,螓首不住摇晃,光滑的脖颈上起了排细密的小粒儿。

  「雁儿睁眼,看着我。」

  韩铁雁微眯开一丝缝,目光中正是吴征亲和的笑脸,似在鼓励她别怕,又似
在不怀好意地说吃定你了。

  「你干么……那么讨厌……」韩铁雁自己都分不清是抗议还是讨饶,这个男
人打扮显得随意,可一向都干干净净的。之前五昼夜的战事结束后,来之前定也
是好好洗了会澡,现在看起来清爽整洁。韩铁雁缩了缩脖子羞道:「慢些。」

  「还害怕么?」

  韩铁雁摇了摇头,又急急点了点头。吴征慢慢靠近先贴近她柔声道:「任何
时候都要好好保护自己,命没了甚么希望都没了。你比旁的人重要得多。」接着
双臂慢慢回环,将丽人搂进怀里。

  紧张的呼吸慢慢平复,韩铁雁不再梦魇之后觉得交颈相拥竟极为甜蜜,心中
甚为喜爱舍不得分开。然而平缓的呼吸声又开始慢慢急促,一对爱侣花前月下,
怎能不情浓性动?

  「哎呀,别,这里……」韩铁雁惊慌失措,被曲腿坐在房顶的吴征横抱起来
慌忙用手去推,不想这一下正按在脐下三寸处,一根烧红铁棍般的硬物犹如横刀
立马般凶恶。韩铁雁一时反应不过来只顺手握住……

  吴征欲望勃发,前世今生四十余年的处男生涯早让他憋得极为难受。如今时
机成熟佳人在怀,更是悄悄让阳根探出头来,恨不得就在房顶将她一举占有。不
想两人均是毛手毛脚,这一下抓个正着。

  连自己都舍不得摸一摸的龟首被一只柔软光滑却又极为有力的纤手握住,那
触感竟美妙得令人难以形容。两人各自一僵的错愕之中,这根被珍藏许久的宝贝
竟猛然爆发,又腥又浓的乳白色浆液如喷泉一样猝不及防地溅射。

  愕然中,吴征哭丧着脸道:「我……我可怜的第一次啊……」

  「你你……我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韩铁雁手足无措,男人
的精华喷得满手都是,分明被狠狠亵渎一回之下,反倒觉得讷讷地不好意思。心
中冒起一个羞死人的念头:看着好凶,实际也是个样子货。

  嗯?等一下,他,他说是第一次?韩铁雁猛然回过神来,鬼使神差般莫名问
道:「你……你怎是第一次。」

  「当然是第一次,我自己都舍不得碰。」本以为苦修《道理诀》必然勇不可
当,不想仍是个初哥,还秒射。当真是一朝英名丧尽,吴征脸皱的像个苦瓜埋怨
道。似乎莽撞的不是他,而是韩铁雁。

  韩铁雁愣住了,第一次?世家的公子哥儿大多十三四岁便初尝欢好的滋味,
府中的侍女,平民的女儿只要姿色还不错,时不时便有遭了狼吻的。吴征无论品
貌身世俱都是上上之选,怎可能还是处男之身?这就像他古里古怪的本事一样难
以想象。终究是男子执掌权柄的世界,和女儿家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你把第一次给了我?怎么那么傻?」

  「一直是这么打算的。」吴征紧锁双眉犹自沉浸在之前的颜面尽失中道:
「从懂事开始便下定了决心,第一回一定给你。我的宝贝不是甚么女子都能受得
起的,一般人还舍不得给她。」

  「你怎么那么傻。额……」韩铁雁心中感动万分之时,忽觉手中刚喷出精华
而疲软的棒儿又生生勃起,比起先前仿佛更加精神了几分。

  吴征气息粗重将韩铁雁横抱而起跃下房顶,加了一人的重量跃动时依然轻飘
飘的。落地后大踏步向厅堂走去。

  韩铁雁双手环绕吴征脖颈,埋首在他胸前,见状猫儿般呻吟一声:「不是这
里,在那边。」

  吴征足下发力从窗户中跃过,三步并作两步奔向寝屋,一脚踹开紧闭的房门,
急不可耐地与丽人滚落在床上。

  韩铁雁闭着眼任由吴征一件件剥落她身上的衣物,紧张得一身紧绷却丝毫不
敢动弹:「你怎知我叫归雁的?」

  「什么?」吴征专心与女子复杂的服饰打架,随口问道:「我什么时候说你
叫归雁的?」

  「你方才说似曾相识雁归来。」韩铁雁见吴征猴急又无奈的模样,羞急中又
有些好笑,不经意地挥手一勾,解了吴征的燃眉之急。

  「归雁才是你的名字么?」终将那件好看又碍事的大红金丝滚边裙扯开,映
目满是柔腻的肌肤。虽非雪白,但稀蜜般的肤色犹如秋日熟透的麦浪,焕发着无
限健康青春的活力。而那一股幽幽女儿香犹如玉兰花般清冽好闻。

  「恩。爹爹非要用小名给我做名字,小时还不觉怎地,现下越发不喜欢了。
嗯……」一双魔手扯落浓紫绫罗的小兜,露出一片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洁白缠布。
火烫粗糙的大手摸过滑腻腻的肌肤,又是酥麻又是不适。虽已芳心可可,韩归雁
仍不知如何是好,手中虽无推拒之举,身体却频频扭动,似在躲闪那只解除她武
装的魔手,为延缓彻底暴露做徒劳无功的挣扎。

  「归雁……好听多了。怎缠得恁地紧?」吴征不明这一层厚厚的缠布所为何
来,不过解束间亦觉触手丰腻,那扁平得让人遗憾的胸前似隐藏着一股极为澎湃
的力量,正即将喷薄而出。

  「你……你自己来看,只给你一个人看。」韩归雁忸怩不已,偏头靠枕不敢
望向吴征。她腰肢向上拱起让整个后背悬空,以便爱郎拆解缠布。那宽而侧面望
去仿佛一座拱桥。

  每一回深深的呼吸声中,上下剧烈起伏的胸脯随着缠布一圈圈被扯落,奇迹
般挺了起来,将渐渐疏松的缠布顶出两座高耸浑圆的峰峦。

  吴征瞪大了眼睛,不会吧?这样一件曾让大秦公子哥儿们趋之若鹜的绝世珍
宝,竟在机缘巧合之下落到他手里本已是撞破天的好运,更何况这件珍宝还有人
所未知的好处。

  当缠布被彻底揭开剥落,那原本扁平的胸脯仿佛弹甩一般跳出两颗又圆又大,
温润如玉的奶儿。高如巍巍山峰,圆如倒扣的玉碗,大如刚和好正准备蒸上一大
锅馒头的雪面团儿。尤其峰顶两颗如粉色珍珠般的嫩粒儿,犹如两只羞涩而好奇
的眼睛,正瞪着吴征,散发出不可阻挡的诱惑魅力。

  「这么大?」饶已无数次预想过如何疼爱这名女子,如何品尝这幅英气勃勃
的玉体,吴征仍一时失神。上下逡巡的目光中,高挑修长的健康魅力之外,陡增
一股艳绝的丽色。

  「嗯……你喜欢么?」被狼一般的目光咬住,那视线看到哪里,哪里的肌肤
便热辣辣如针刺一般被激起一片片可爱的小粒儿。韩归雁窘迫无比,又满心欢喜。
爱郎虽有些放肆无礼,不是想象之中该抱着她软语温存循序渐进,让她在心醉神
迷时被他彻底占有。可这般的目光与失态不正是因为喜爱么?印象中向来冷静而
沉稳的他,似乎从未有这般手足无措的模样。羞涩之中,韩归雁亦有难言的得意
窃喜。

  「喜欢。雁儿,你真是太美了。」饶已无数次想象如何宠爱眼前的丽人,此
刻仍一阵失神。只觉她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让人喜欢。一时竟不知先动手还是
先下嘴,目标又该先是哪儿。「我想要你,我想要你……」日后吴征每当回忆起
此刻都觉羞惭,所谓AV理论学,观察学,评论学博士后在步入实战时居然说出
这么一句丢人的话,真是一招英名尽丧,堪与秒射并立双绝,惨不忍睹。

  「人家有点害怕……」韩归雁望着饿狼般的吴征怯生生地,终耐不住羞涩双
臂回环横抱掩住胸前玉乳,所幸下身仍有亵裤遮掩,否则难免顾此失彼。

  吴征闭目狠狠甩了甩头,有深深呼吸几口气定下心神。也幸亏韩归雁对他没
有恶意,否则方才被艳光所摄的模样必然让他轻易送了小命。神智稍定之下,心
知第一回最是珍贵,若能在第一回便让女子如痴如醉必是完美的回忆,会让她珍
藏一辈子。

  解去身上衣物,吴征笑道:「我好像也不难看?」

  「你也好看。」韩归雁被他牵引话题,睁开的紧闭的美眸。两人目光一碰相
视而笑。

  吴征伸出双手握住韩归雁双臂将她拉起对坐道:「来,我抱一抱你。」丽人
怡然相就,女子于此时此刻心慌情乱,自是最需这样的温柔抚慰。

  两人手臂回环紧紧相依相偎。吴征此时盘膝而坐,韩归雁的蜜桃隆臀置于他
腿座间,一双修长美腿自然而然地环住吴征腰杆,脖颈交缠,胸脯紧贴,亲密无
间。

  「你的奶儿好大好舒服。」顶在胸前的一对美乳饱满又结实,虽无进一步的
动作,那乳尖嫩珠仍被反压进丰美的乳肉里,两端挤压之下正渐渐勃胀而起,硬
如石子。

  「你爱它们,人家很欢喜。」爱郎的话语低沉而轻柔,语声带着火热急促的
呼吸,喷在晶莹剔透如扇坠的耳垂上麻痒痒的,那带着爱意的话语犹如醉人的魔
音,钻入耳蜗中更是像要透至灵魂深处一般。

  「简直是上天恩赐的美物。别怕,我会慢慢来的。」吴征的大手上下摩挲韩
归雁的背脊,着手处只如玉脂般细腻光滑,那骨肉匀称又有条条肌束的弹性域结
实。

  「你是第一回,人家怎能不怕?千万莫要莽撞。」

  「杂书上这些可也是有教的。我学了不少……」语声渐低,热量却忽然拔高,
吴征一口含住韩归雁的耳垂。她的耳垂不是寻常女子的娇小剔透,而有类似男子
的厚而多肉,吃起来软而实滋味着实上佳。吴征不由自主地吸了一口,又用舌尖
轻轻挑动。

  此处也是许多女子的敏感带,韩归雁更是如此。被吴征一含一吸一挑身子几
酥了半边,连呼吸亦骤然急促,艰难憋出的喉音里带着难耐的呻吟哭音。

  「握着它,方才的滋味挺美。」吴征轻舔耳廓,导引着丽人双手握住阳物:
「上下动一动,对了,便是这般……」

  被爱郎的舌头逗弄得身娇体酥,两手握住的羞人物事又是可怕骇人之极,不
仅又粗又长,其热度竟比掌心还高,握上去直觉分外烫手。韩归雁正神魂激荡晕
晕乎乎,脑中胡思乱想:这么大一个东西真能放得进去?岂不是要被戳穿了撑破
了,指不定还要被烫坏了……

  借着丽人手握阳物两人不再紧紧纠缠之机,吴征手掌从腰脊划过,顺着肌束
结实而皮肤腻滑的小腹一路向上,那两排触感明显又不突兀的肋骨之上,陡然耸
起两团美肉。吴征掌心朝天像是捧起稀世珍宝一般托着,光是如此便能清晰感受
到玉乳下沿那抹浑圆趁手的弯弧。略微一发力,但觉其沉甸甸,颤巍巍的,那绝
佳的弹性让略陷其中的手指只是微微一收力,便有一股反震之力般推了出来。

  本以为刻意压抑的心神能足够镇定。但这具性感到极点的玉躯在怀,胯下阳
物又被一双小手握住,从最先略带好奇的捏捏掐掐,到轻摸慢抚,甚至在感受他
的心灵一般寻找其中的敏感。每当发现吴征身体一抖,便不由得家里掐上几下,
那销魂的滋味让吴征一声闷吼,狠狠将韩归雁压倒。

  「嗯……嗯……嗯?哎哟……」韩归雁正细心搜寻吴征的敏感,胸乳被袭虽
让她娇羞不已神魂直冒,全身上下都泛起了小粒儿。但那滋味却美不胜收,隐隐
然还期盼他掐的重些。那轻声的娇吟全不由自己做主,只在喉间翻腾而出,声虽
细,但在她低沉如薄皮响鼓,清亮而绝不柔弱,厚沉而绝不粗犷的声线里加上一
股媚意,其催情之效竟让她自己也觉胯间有一股神秘的涓涓细流正在涌动。而爱
郎胯下可怕的阳物竟又粗胀了几分,在她惊疑未定之时,身躯已被重重扑倒。

  惊呼声刚落,口唇已被死死堵住,一支舌头粗暴地侵入在润口内左右搜寻一
番,便与香舌纠缠在一起。勾,挑,转,顶,两支舌头如同两只长枪激烈交锋互
不相让。随着胸前美肉落入爱郎魔爪,一股酥麻如电流般爬满全身,韩归雁抵抗
之力渐弱。她身上的敏感之所俱都娇软无力,唯紧环着吴征的双臂绞得越发用力,
胡乱抓挠之下抓出道道血痕。

  吴征大肆轻薄一番更加难耐,恋恋不舍地松开韩归雁又香又软的红舌,两只
大手抓住她胸前美肉,自乳根处发力一挤。一掌只能握住一半的奶儿被挤得尖笋
般凸起,不仅让山峰变得更加晶莹剔透,更让两颗粉珍珠般玉颗饱满圆涨。

  吴征如张开血盆大口的饿狼,对着美味诱人到极点的食物一口吞去,将粉光
玉致的奶儿吃个满嘴。犹自不够满意,轻啃慢咬之际死命吸嘬,仿佛不将整只奶
儿吃进嘴里不肯罢休一般,却又如何能够。

  「呜呜呜……轻……轻些……」韩归雁呻吟中已带着如泣如诉的哭音。牙齿
的啃咬,嘴唇的重吻,又酥又疼。羞人的是两颗粉珠却越发饱胀,仿佛二月间正
长得鲜嫩的豆蔻,翘翘地挺立。受袭的敏感处传来说不出的难耐滋味,一双藕臂
却把爱郎缠得更重更紧,腰背处也再次拱了起来,仿佛要将两只奶儿送入他嘴里,
让他吃得更深更用力。

  吴征大张双目舍不得眨上一眨,视线中被双手捏挤的乳肉饱胀若盈,发力的
手指像是陷入两团膏脂之中,挤的它们又从指缝间满溢而出。那奶儿不仅色泽,
形状,弹性俱佳,更有一股奇异的芬芳馨甜如花香,闻之欲醉。

  「啊…啊…」韩归雁的语声忽然大急却更加酥媚。若说此前吴征侵犯乳肉像
是微风拂过令身心俱爽,那此刻他只含着顶端粉珠,舌头发力舔舐间又重重吸食
则像惊涛骇浪。身体上最为敏感处之一被一顿猛攻,流窜在体内的那股电流像是
陡然间加强了数倍,震得她浑身剧颤,双腿又踢又夹,身体不由自主地乱扭。此
刻她的飒爽英气几荡然无存,只剩娇柔女子的妩媚与难堪。

  「呼呼……」吴征尚意犹未尽,然胯下的粗物已账得发疼几乎要从内里裂开
一般。若再没一处细紧的腔道帮忙挤压一番,只怕真要炸开来。「雁儿,我要进
来了。」

  「嗯……」如同惊雷电闪一般的天地色变后一丝喘息之机,那暴风雨前的片
刻宁静。韩归雁手捂面门羞不可抑,不知是懊恼方才的不堪,还是担忧接下来更
为狂乱的一刻。

  吴征一手扶住肉龙对准已被蜜汁润得湿滑柔腻的幽谷洞口,一手掰开韩归雁
捂住面颊的手掌柔声道:「看着我,我也要看着你。」

  韩归雁鼓了鼓腮帮,终究觉得羞涩无妨,不忍拂了爱郎之意。她深深吸了口
气重重吐出,引得胸前两团高耸的奶儿挺陷了个来回,余韵不息,如春波涟涟。
两人目光对视,韩归雁既羞又甜蜜道:「我也想看着你!」

  这是吴征的第一个女人,是他第一回将进入女人的身体,将她占有。是以他
要看清韩归雁的每一个神情,每一次细微的变化与转换,无论是快意,心醉,疼
痛还是难当,每一分每一下都要牢牢记在心底。

  韩归雁目光躲躲闪闪倒不曾移开,面上泛起少有的告饶乞怜。那腿心里黏黏
腻腻此前大为不适,现下被一颗又大又烫如佛珠般的肉球儿抵住,不适感更甚,
却好没来由地多处一股异样的感觉,既美且快。仿佛被那硬邦邦的钝尖抵上一抵,
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正不可阻挡地迸发,被那火烫烫的热度炙上一炙,又有种异样
的麻痒正顺着幽谷钻向小腹。

  「我来了。」吴征挺腰向前一拱,只觉两片柔软如棉的肉脂中央的缝儿处,
那孔细小紧致的幽洞紧紧闭合,肉枪竟不得其门而入被推拒而出。力未止歇,肉
枪划开两片花唇顺着缝儿径直向上,磨过一颗细小如米粒的肉珠,一头扎进绒绒
芳草地里。

  「啊哟……」韩归雁惊叫一声螓首猛抬,也不知是什么感觉只知浑身肉紧,
一身香脂玉肌都蒙上层白毛薄汗。尤其那颗小小肉珠更是如遭电击,被磨得又疼
又美,惊叫大多由此而出,可心里却十分期盼再被磨上一磨。

  「好紧……」吴征的声音极为怪异,分不清是假装老司机失败的羞怒交加还
是得缘奇货的惊喜。手忙加乱地扶正肉枪再抵花口。这一回学得乖了不再莽撞发
力,不仅扶枪的手未曾松开,挺送腰杆时亦是微微加力,缓缓前行。

  那细小奇紧的肉圈终于被一点点顶开,吴征顺势加力将龟菇送入一半……

  「咝……别夹……」

  「疼疼疼……快停快停……」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吴征但觉幽谷内本就紧得非常,敏感得龟菇仿被一只肉
圈拿住,异物的突入又让它夹得更紧似欲将龟菇推出一般。滋味儿虽销魂,却又
被夹得有些生疼,更害怕太过刺激之下又再不堪秒射……

  韩归雁则感到腿心处一阵剧痛,平常连自家一指都难以容纳的幽谷被个大如
鸡子的钝物破开,仿佛被生生撑裂了一般。那疼痛与一般的火烧火燎不同,分明
是根热烫烫的东西,扎进来时却让人冷汗直冒。韩归雁不由自主地探手顶住吴征
胯骨,倒未曾有想逃的意思,只是想阻止他继续前进以免疼晕过去。

  呼哧呼哧,两人同时停止了动作却又一同喘着粗气。吴征简直快疯了,肉龙
被卡住了前端一点上不上下不下,遍布整枝枪身的欲望仿佛被掐住了宣泄口,更
是难当。

  吴征压下身体双手攀住一对硕乳道:「雁儿忍一忍,我……我快炸了……」

  「啊?别别……人家才是要炸了……啊……」吴征吭哧着粗气,像一只发怒
的雄狮,仅用最后一点理智压抑着凶暴的念头,但前进得毅然决然义无反顾。韩
归雁全然没了平日的英武,只剩下女子的柔弱无助,她拼命晃动着螓首,想要阻
止却酥软无力,更羞急的是,疼痛中自有一股颤人心弦的酥麻渴求,似是内心深
处反倒盼望着他更深入些……

  薄薄的一层肉网阻住了肉枪的去路,吴征略一停顿深吸了口气又得意又坚定
道:「雁儿,你是我的了!」

  痛呼声中,吴征发力将阳物一贯到底。两人同时全身发力绷直,一阵肉紧。

  尽根而入的阳根仿佛陷入一处膏腴肥满温水淋漓之地,四周窄小又充满弹性
的逼仄花肉死死纠缠,咬合得丝发难容。勃胀欲裂的阳根似终于找到归航的港湾,
其温柔与激情并列,紧致与柔软同存,一时竟舍不得稍有离开。

  韩归雁疼得直冒冷汗,这一击仿佛一杆烧红的长枪直捅到小腹深处。未经人
事的幽谷似被生生撑裂,可痛感中并无受伤的感觉,反倒一股麻痒与快美渐渐升
起,那紧咬的花肉不知是想将棒儿推拒出去,还是想将它拥抱紧握,舍不得它离
开。

  女郎初历破瓜之痛,吴征死死忍住大力抽送一快平生的欲望,俯首帖耳陪着
一对硕乳吃得啧啧有声。韩归雁的玉乳极为敏感,正是要从此处再度挑起她欲火
才能大加征伐。

  花血一紧一松像只肉感十足的温柔小手在轻轻掐握,而又像只吸饱了水的海
绵,每一次紧掐都挤出春水潺潺,润得阳物油光发亮。乳尖的电流更是蔓延全身,
连被龟菇顶住的小腹深处也酥麻无比。韩归雁疼痛的哀哀戚戚声中,又夹杂伴随
着难抑的舒爽呻吟。

  韩归雁刚刚喘匀了气,吴征却已无法忍受。阳根开始慢慢抽出,行动间那膨
张的菇伞边缘犹如一柄锄头,刨刮着花肉舒张的频率快了几倍。可无论如何,那
花肉都躲不开粗硕的阳物始终紧紧绞缠,仿佛一张温柔小口吸紧了气咬住一般,
待得阳根退出洞口,内里的花肉竟被菇伞之沿勾住生生抽出少许。

  韩归雁只觉魂灵都要被一同抽走,异物离去的幽谷一阵松快,随即而来的却
是万般空虚的难耐。「啊……」带着鼻音的长长叹息声如泣如诉,肉枪复又破开
洞口再度向小腹深处挺进……

  每抽送一回,痛感便减轻几分,快意却增长数倍。阳物如同翻江搅海的神龙,
每一击都泛起酥美快意,每一抽又刮走花汁无数。而无论抽送,棒身与花肉俱都
剧烈摩擦,密布的敏感神经一片欢腾,化作无数快美的电流在身周流窜。

  韩归雁双手死死揪住床单,爱郎顶送的动作越发快速,力道越发猛烈。每当
一撞到底,那淫靡的撞肉啪啪声都让她羞涩无比,每当他猛地一抽,都仿佛将她
的身体全给吸走一般,刨刮的快感之后便是一阵空落,只能更期待他再一次将自
己深深填满。

  见女郎已完全进入了状态,吴征索性埋首进她胸前深深的沟壑里,肉枪肆意
地冲击令人流连忘返的花户,那紧密的摩擦与温软的快感终让他知晓何为世间至
乐。

  「雁儿……好舒服……你的穴儿太紧了……」

  「人家好麻……一身都没气力了……你……人家……哦……好深……」

  激烈的交合发出越发响亮的春水飞溅声,肉枪越发胀大,与之相反的却是蜜
道在每一次抽搐般的收缩中越来越紧。一个被挤得舒爽,一个被撑得快美。

  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道让两人都透不过气来,同时屏住了呼吸迎接最后的高峰。

  「嗯~ 嗯~ 啊~ 哈啊~ 不成了~ 不成了~ 有什么东西……要……要出来了…
…」

  女郎奏如乐章的忘情呻吟犹如最好的催情剂,「咝……」吴征粗犷的抽冷气
声中,一股酥麻难言的快感自下腹迸发,裹挟着一身的欲望喷薄而出。腥浓热烫
的液体随着死死抵在幽谷最深处的龟菇遍洒花房……

  韩归雁如在云端中徜徉,一身软绵绵轻飘飘的浑不受力,只能被清风吹着随
波逐流。而混混沌沌的脑海里只剩下方才攀登巅峰一刻的销魂。不知过了多久她
才微微睁眼,发觉自己正蜷成一团侧身而卧。忆及方才的癫狂,虽腿心里还传来
阵阵撕裂的阵痛,仍忍不住抿嘴挑眉偷笑。

  想不到欢好的滋味竟是这般销魂,只可恨练了一身的功夫,幽谷羞处仍是和
寻常女子一般又香又软……韩归雁心中胡思乱想了一通,忽觉有异。

  以吴征感觉之敏锐定然已知她醒来,在这个温馨得发甜的时刻竟没有来一个
大大的拥抱着实不妥。难道他睡着了?韩归雁一蹙娥眉,迅疾反手一拍后背处又
缩回,想要提醒粗心的郎君。不想一手却拍了个空,韩归雁愕然转身,只见凌乱
的床上仅她一人,转头四处打量,屋内也只剩她形单影只。静得让她发慌。

  难道那个夺走了她处子之身的男人在满意之后便即离去?韩归雁从胸口到喉
头都仿佛被一块大石头堵上,沉闷得难过无比。那不仅仅是空落落的怅然若失,
而是被抛弃的一股绝望。

  一股寒意侵袭,身体随之发冷如坠深渊,修长如天鹅般的脖颈阵阵翻滚却一
句话也说不出来,反倒泪珠先落。本以为再不会孤独寂寞,不想噩梦重临,还来
得这般迅速。

  令人绝望的寂静中忽然传来轻快的脚步声,又是一阵哗啦啦的注水声,静夜
中虽轻却掩不去声响,接着便是木桶被搁置在地的声音。韩归雁几乎要惊得要喊
将出来,顾不得腿心的疼痛翻身坐起。随即门帘被掀开,吴征探头探脑做贼似得
溜进屋里。

  「你跑哪里去了!」韩归雁再忍不住泪水,大发娇嗔着嘤嘤啜泣。

  「你醒啦,我打水去了……」吴征莫名其妙,挠头发愣。

  「大半夜的打什么水!」韩归雁呼喝着双腿连蹬,将凌乱的床踢得一团乱麻。
此前的焦虑又一扫而空,仿佛被爱郎戏耍了一道。不发上好一通脾气当真难以静
心。

  「呵呵呵,懂了懂了,傻瓜!」吴征趋身走近一把将丽人搂进怀里,一边轻
抚后背安慰,一边点了点她高挺的鼻子:「以为我走了?哪能舍得?」

  韩归雁鼓着腮帮子怒气难消,玉体却往吴征身上靠的更紧,双臂回环似怕一
松手爱郎要消失不见。只一对微眯的眼眸威胁意味甚浓,似在警告:「你敢走试
试!」

  「看看你这一身,不洗干净怎生使得?」

  「哎呀……」韩归雁连连扭身,拍开爱郎趁机在她一对硕乳上作怪的坏手:
「不许不在。」想了想又道:「打水也不许。」

  「嘿嘿嘿。」吴征怪笑,一对贼眼滴溜溜直转:「想我走可没那么容易,现
下还早得很……」那不住挑动的剑眉此刻说不出的猥琐下流。

  韩归雁心中一惊复又甜蜜,他还没够,还想要……又被吴征的怪样子逗乐了,
终于破涕为笑。修长健康的身躯八爪鱼一般讲爱郎紧紧缠住道:「打水也不许自
己去,反正不能丢下人家。」

  吴征双掌顺势托住丽人的蜜桃隆臀抱起道:「好啊,带你一道儿去。」

  水温适中,整个人泡在里面全身毛孔都释放一般舒爽,懒洋洋的。韩归雁这
才知晓吴征已准备许久,讷讷道:「人家睡了多久?」

  「烧一锅热水要多久知道么?」吴征叹着气摇头:「完了完了,今后的家务
活儿看来是指望不上,只得自己动手,命苦啊……」话说得像是揽了个天大的负
担,实则一双禄山之爪一上一下,不仅将硕乳捧个结实,还轻轻搓洗胯间幽谷。

  动作虽羞人,滋味却着实不坏。韩归雁埋首在爱郎肩上任由他施为,身上敏
感处被逗弄得麻酥酥的,急忙转移话题以免呻吟出声太过羞人:「你都猜到了?」

  吴征手中动作不停,尽享其一身美妙道:「大概都猜到了。圣上既已有猜忌
之心,韩家也只能退让一步。从你身上下手是条捷径,既发出警告,雁儿当时年
岁尚幼,也不致动了韩家的根基招致反击。韩将军既遣了韩守韩图助你,怕也是
经过圣上首肯的。因此这两人的行程便定下啦,快不得也慢不得。不过韩家又不
是泥捏的,假戏而已,何须真做?总要有些后手保住家中的孩子。」

  话虽如此说,旨意却不能违抗,这出戏演得甚为惊险。吴征顿了顿又道:
「你当时为何不逃?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当时领军苦苦支撑了三日,我也想明白是圣上有意拿我立威,要韩家主动
退让。我既被推了出来便无回头之路,若是安然离去,你说会怎样?」

  「若是我,最简单的法子便是召你入宫,册封个妃子什么的……」吴征摇头
苦笑,换了任何人也是两难。怀中的女郎是展翅搏击长空的雏鹰,怎能关于铁笼
中做一只沦为玩物的金丝雀。

  「确实如此。」韩归雁黯然道:「一来守土安邦本就是为将的职责,丢了边
屯后屯民将任由鱼肉,人家心中不忍,二来当下想明白便有些自暴自弃,想着一
死了之算了。」

  吴征点点头,不欲她沉浸于哀伤的往事反问道:「我倒是好奇那位救你的高
人是谁,真是不简单。」

  「我哥呀。」

  「大哥?怎么可能……」吴征哑然失笑,韩家一门性格分明。韩归雁便是个
直爽豪气的性子,要她看着族人受难那是万万使不得的,必然早早施以援手,怎
可能始终隐在暗处等候将番人一举歼灭,又瞒过圣上的良机?至于韩铁甲,那火
爆脾气是不消说的。

  需知那是圣上的意思,韩家明面上不能有任何动作,否则将惹来更大的猜忌。
若是让圣上再次动手可就是雷霆一击,绝不会只拿一人立威。番人明显与圣上沆
瀣一气,若不是一举尽数歼灭必然要漏了风声。更难得是,韩家上上下下必备严
密监视,能腾出一个人手前往援助韩归雁已是难能。这位始终隐忍不发,又需要
多大的耐性与冷静?

  「大哥当然不能,所以来的是二哥呀……」

  「二哥?没见过。」

  「你见了自然知晓,他和我们家里人不太一样,从小便深沉睿智。爹爹遣他
来自是抱着稳妥的念头,二哥对我的用兵知之甚深,城破时见我掉转马头,一眼
便知我会引兵往小山包去便提前埋伏下了。」

  「他就一个人去的?」

  「恩。人多了容易被盯上,孤身一人最好,其他人来了也不顶事。」

  「我的天……那岂不是险之又险?若是,若是番人没被雁儿杀得快干净了,
岂不是……」

  「嘻嘻,人家厉害呀。」

  「那是,若雁儿不能将番人杀得只剩十一人,二哥会怎么样?」

  「他会看着我死,绝不会出手……」韩归雁无奈苦笑,旋即又精神一振抬起
美眸凝视吴征,温柔笑道:「都过去啦。人家现下反倒感谢这些苦难,若不是它
们,人家也不会遇见你,患难见真情!经历的这一切像是上天安排好的,都是为
了与你在一起。」

  「哎,哎,哎。」吴征长吁短叹:「可惜我也没保护好你,反倒给你挂了伤。
可怜的,都肿成这般模样了,可疼么?」

  大手轻抚胯间两片花唇,吴征怜惜不已似在自责。

  「疼……哎,别摸……」韩归雁面泛红霞,又羞又喜。

  「都怪我鲁莽。这便好好疼一疼她,给你赔罪。」

  「啊?不成啊……受不得了……」

  「成的,我就摸一摸,亲一亲。」

  「什么?亲?那更不成,哪有这样的,羞死个人了,又脏……」

  「哪里脏了?雁儿身上每一处都香香的,而且这不洗得干干净净了么……」

  「啊!」韩归雁惊呼声中已被吴征横身抱起,湿淋淋地水迹延向床头,拖了
一地……

           第十章、但为君故·共赴潇湘

  「娇羞正合风前韵,愁绪换入山外霞。云霞终会散去的,对不对?」韩归雁
蜷成一团缩在吴征怀里,这一首名震当世送给她的诗在心头萦绕许久时常念起,
越念越爱。

  「现下还有愁绪?」吴征拿着条方巾为爱侣细细抹干湿漉漉的长发,至于原
本揩抹身子的那一条大巾早被他扔去了墙角,碍不碍事?

  「没啦!只是今后若没了你,真不知日子如何过下去。吴郎,你可万万莫要
负了人家。」这番话说出来,韩归雁也觉诧异,便是人生最艰难的时光里也未曾
如此脆弱。英武的女将现下可连一个普通女子都不如,活脱脱一个小女人。

  「傻瓜!」吴征点了点她挺立的鼻尖笑道:「你就等着我娶你过门吧。」

  「过门?」韩归雁茫然地眨了眨眼,片刻后断然摇头道:「不成!人家名声
不好,若嫁了给你要耽误前程,不成的……」

  「咦?名声是什么?能当饭吃么?」吴征忽然诡笑道:「还是雁儿表面上一
本正经,实则偏爱偷情多些?」

  「哎呀,你坏透了……」韩归雁挥了顿粉拳气鼓鼓嗔道:「人家就是爱偷情,
哼,人家家里还有一堆面首呢。不是偷情是什么?」

  「呵呵,竟敢在夫君面前提面首的事情。」吴征把手掌放在韩归雁腰侧道:
「老实交代,那堆面首到底怎么回事?赵书涵又是什么来路?」

  「咯咯咯,别挠别挠……饶命啊……夫君大人饶命……人家老实说便是了…
…」韩归雁全身花枝乱颤,服了软才摆脱魔手,喘息道:「别人家的面首虽和妾
侍一般,总被主人送来送去的,可也比韩家的日子好过些。韩家的面首可怜得紧,
每年都要死那么几个,嘻嘻。」

  吴征此时揩尽了长发,将韩归雁横身抱起迈向大床,闻言笑道:「啊哟。韩
家的主人难道是个吸血的女魔王不成?」

  「有些是京城里浪荡子,欺侮些良善平民又不好收拾,索性收进房里,想打
想杀还不是人家说了算。有些则是有心人刻意安排进来的,那隔着些日子也只好
杀了了事。」韩归雁被摆在床面,一身春光毕露艳色迷离。

  「原来韩家主人倒是个除暴安良的女侠。赵书涵呢?」

  「他是迭云鹤送来的,原本是梨园里的花旦。嘻嘻,此前迭大将军已送了两
人来,一个是满身横肉的壮汉,还一个是正气凛然的书生,可都叫我给弄死啦。
不成想最后送来了个兔儿爷一般的赵书涵。彼时奚叔叔和爹爹已在筹划人家入京
的事情,留着他便是为了送些半真半假的信儿给迭大将军。平日里耐着性子待他
倒不错,这货是个草包,竟敢在韩城作威作福。恰巧你下山往韩城来,留着他也
没用了,便送给你玩玩。不成想烂泥扶不上墙,三两下便让你收拾了,好生没趣。」
两人挨着肩并排仰躺,忆及当时旧事不由相视而笑。

  「非也非也!」吴征一本正经地道:「赵书涵本为盖世奇才,胸怀大志腹有
良谋。只不过遇上经天纬地的吴公子,也只能甘拜下风。」

  「咯咯咯,胡吹大气好不要脸!」韩归雁伸出玉指刮着吴征脸颊,心中却越
发喜爱,只觉和他呆在一起无时无刻不有新奇好玩的东西,连吹牛皮都能吹出别
样的花花来。

  亲昵的动作勾起情火,吴征翻身压上,两人紧紧贴合似黏在一起。

  「还疼么?」

  「嗯。还疼……」韩归雁羞羞怯怯,此前欢好的销魂滋味让人难忘,然而蕊
瓜新破,一时仍是害羞,腿心处亦还残留着时不时涌起的撕裂痛感,虽不甚疼,
总有些许不适。

  丽人不是不想只是还未适应。吴征虽也初经人事,但博览av与H书号称理
论学博士的家伙怎会不知?「方才太用力了些,慢慢便好啦。」

  「嗯。人家不太懂,你……你看书多,要教人家……」被爱郎压在身下肌肤
相亲,尤其一对高挺的奶儿也被压得扁下却从上廓下弧处满溢而出。韩归雁脸颊
绯红,目光左右游移怯生生地言道。

  「好,我们一起学。」吴征双臂一撑移至韩归雁双腿间,只觉她肌肤光洁如
绸,滑如丝缎,竟是浑不着力一般。那腿心间的芳草近在眼前,只见虽乌黑粗亮
却稀稀疏疏,掩不去饱满的花唇。

  掰开韩归雁半推半拒的双腿,此前破身时过于猴急,还未曾细细打量她的身
体,此刻注目凝望才发觉花唇极美。两片肉脂丰厚肥满轻含着中央一颗圆圆巧巧
的蚌珠,一道蜜缝浅沟裂至半途的幽谷洞口处略微外翻,现出淡粉的柔嫩花肉来。
整只蜜壶犹如微微张开的小嘴,可口中却全没些儿缝隙俱是满满的花肉,怪道此
前阳根进入时只觉膏脂满溢,紧窄难行。

  「膏唇暖玉!雁儿,太美了。」无有甚么可赞颂的词汇,吴征双目一眨不眨
地贪恋打量,似要用目光将花户吞下一般。韩归雁早捂紧了脸,最私密处被近在
咫尺地看得纤毫毕现,初破身的女儿家羞不可抑。

  伸出舌头像只宝剑顺着蜜裂从下往上一撩,只觉微潮的清露溢得满口芬芳,
而弹滑丰满的唇脂触感又柔又腻妙不可言。还待再尝一口,韩归雁已像中箭的兔
子般跳了起来:「啊哟,你干什么……」

  「感觉不好么?」吴征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脸上颇为淫邪道:
「这也是书上学来的,不是让我教你么?」

  「这……怎么能成嘛……」

  「成的成的,乖,躺好。」分开那双长得惊人的玉腿顺势攀住大腿根以免丽
人又受惊逃开,吴征一口含住诱人的花户重重吮吸。

  「啊……」韩归雁嘶声一呼,朦胧中只觉连声音都麻得酥了。这一回却是不
再受惊,那怪异的麻痒窜过全身分明让身体如散架一般,却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力
气让娇躯紧绷,双手死死地拽进床单,双腿环着吴征的头颅交叉并拢,倒像要他
吃得更深一般。

  那只挠人的舌头何其灵动,先是绕着鲜美柔嫩的蚌珠打着圈圈,一波又一波
的电流几让她背过气去。逗弄了一阵又变作舔扫,每舔一下便让韩归雁如同吃了
一鞭娇躯一挺。那舔扫的速度不下快剑连环,韩归雁娇躯剧颤,连带口中媚人的
呻吟也越发急促。

  「快快……快……」初破身的丽人怎能招架住这般身体与精神的双重刺激,
媚吟中语无伦次。

  「好……」不想韩归雁竟首次主动要求,吴征心中大喜,含混不清地应了一
声,舔吃得更加激烈。这一会不再是只逗弄小巧圆珠,而是大开大合,将一只肥
美花唇吃得一丝一毫未曾放过。舌头更如尽情炫技的宝剑一般,勾,挑,旋,刺
……

  「啊……不是……你快……快躲开……」丽人被抛在快意浪潮的峰顶,只差
一口气便要被巨浪吞没沉沦于欲望的浪底。仅存的一点理智让她强撑一口气伸手
想去推开爱郎。不想恰在此时,那只舌头忽然如阳根般使出一招分花拂柳,舌尖
顶开湿濡如泥地的洞口,奋力向前突进。

  「啊……嗯唔哼……」巨大的快感让韩归雁一身气力俱被抽空,娇躯轻飘飘
点滴受不得力,全身上下都失去知觉毫无感应,仅有双腿之间死死抽紧,腿心深
处那一股克制良久的神秘汁液再也压抑不住狂涌而出……

  这一回甚至还未进入正戏便已攀至快乐的巅峰,晕晕乎乎的韩归雁隐约中觉
得被人搂紧了身子,她懒洋洋地不想动弹,索性闭目任由爱郎施为。只觉激情过
后的贴心之举比平日里更加甜美温馨。

  晃晃过了半柱香时分方才回过神来,一想竟被「吃」得泄了身,一时大羞,
心中又有一丝恼意:分明是个英武的女子,还统领过数万大军,怎地在床上如此
不堪被他吃得死死的,竟无丝毫还手之力。

  抬头睁眼正见爱郎笑吟吟的一脸玩味,唇角边还挂着亮晶晶的粘稠汁液,又
羞又急:「你怎么这样……让你躲开了不听,快去洗洗,多脏还吃……」心中却
又甜的发腻,爱郎毫不嫌弃,自是爱得狠了。

  「脏?」吴征露出询问的眼神,忽而恍然大悟。伸手在韩归雁胯下一抹抄起
一把花露道:「这可不是尿……」

  「哎呀,什么啦……好恶心……」

  「不是让我教你么……又不好好学……你教本事的时候我可用心得很。」

  「那……不一样嘛……好嘛好嘛……人家听你说便是了……」

  「要认真听!」

  「好……」

  「这不是尿,女子情动时体内自会流出一种液体,虽各有区别,然俱都跑不
开黏黏滑滑,利于交合时润滑之用,尿哪会有这等功效?而且你闻闻,虽有股骚
气却是香香的。雁儿当真不知道?」吴征一本正经地解说,看着韩归雁窘迫的模
样心中却笑开了花。

  「都从那里……出来的……人家……人家一直以为是尿……」韩归雁一席话
固然体现了这个时代女子对性事的无知,也暴露了她的隐私。懵懂中忽见吴征笑
得又坏又阴险,大羞着舞起粉拳道:「你坏死了!」

  吴征抓住她拳头一把扯进怀里道:「食色性也,人之天性如此又有甚么好害
羞的?雁儿若是孤寂难解聊以自慰也不是甚么不正常的事情。床笫之间情投意合,
当是怎么欢快怎么来,哪来旁的顾忌?」

  听吴征一说,韩归雁倒觉颇有道理,猫声道:「恩……那也是。」

  「方才快活么?和前一次比哪样更好些?」

  闺房悄悄话,本是平日里绝难说出口的话倒也不那么难堪,韩归雁小声道:
「快活。好像……都好。」

  「爱侣欢好多的是乐子可寻,现下还未将雁儿身体上的敏感之处探寻完毕,
待他日了如指掌,每一下都搔在痒处,那才是欢乐无边。」吴征捧起韩归雁一只
硕乳轻轻揉捏。他五指大张,以四指托举奶儿下沿,拇指抵住封顶梅珠按揉,尽
享紧致丰弹手感极佳。

  「哎呀……人家歇一会儿,真挨不住!」韩归雁扭身连连,无论怎么闪躲都
逃不开那只魔手的追索,情急之下只得侧身躲向吴征腰侧,借用「敌人」的身体
掩实要害部位。可如此一来又将胸前那对傲物抵在他身体上,仍是叫他尽享温柔:
「被你折腾成这样,人家心里好不服气……凭什么人家内力比你高,身子骨也不
比你差,两回都是人家讨饶。你便是欺负人家不懂。」

  「哈哈哈。因为我懂得的比你多,待雁儿拿着我的痒处,说不准能势均力敌。」

  吴征大喇喇地岔开腿,胯下那根狰狞的巨龙指天翘立,仿佛一柄出鞘的鬼头
大刀又粗又长。韩归雁缩在他怀里视线向下,一眼望见便挪不开目光,又是好奇
又是心惊不已——自己那细细小小一指难容的幽谷花穴是怎生纳下这等恐怖的巨
物?此前被它侵入体内,火烫得犹如烧红的铁棍一下下冲击刨刮,念及销魂的滋
味不由腿间又泛出一股潮湿花蜜。

  「吴郎……人家……要怎么做?」韩归雁聪明伶俐,吴征话里话外的调教暗
示又怎能听不出弦外之音?情潮涌动时虽仍羞怯,却抵不住讨好爱郎的心思。毕
竟相爱的男女总愿为对方付出得多一些,一人乐岂及两人共乐?

  吴征轻轻捏住她下颌抬起对视道:「方才我怎么做,雁儿便怎么做!」

  方才怎么做?韩归雁脑海中闪现出羞人的一幕不由面红过耳,那可怕的东西
占了胯下幽谷犹自不足,还要让人家舔吃一番么。可念及吴征也毫不忌讳,分明
将她吃得爽利通透,目光中除了鼓励也极为期许,当即鼓起勇气羞道:「那……
人家……人家试一试嘛。」

  吴征闻言大喜!与此前韩归雁仰卧于床任君采撷不同,他滚身而起跪立在床
上挺着胯下那坨斜指向天的庞然大物,竟有些意气飞扬的味道,似乎人生巅峰便
是此刻。

  韩归雁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这样的姿势岂不是让自己的动作尽收眼底?舔
吃阳物本就羞人,再被他热辣辣的目光紧紧盯住还怎生得了,一时脸色青一阵白
一阵左右为难。

  吴征自是知她心中纠结,柔声道:「不看着你怎知是对是错?便是要看个清
楚明白。」这便是赤裸裸地欺韩归雁不明房事了,需知阳物膨胀时最是敏感,任
何一分动作都难逃奇妙的感应如何需目光盯着才知对错?此番作为自是为了看清
丽人俯身胯下以口唇服侍阳物时丽色无边的媚态与心理上极大的成就感。

  英武的女将纠结了片刻终是白了吴征一眼趋身靠近,打望一番高度后盘膝坐
好向下弓腰,螓首恰巧在阳物之前。还是第一次近在咫尺打量这支狰狞如龙的怪
物,只见一颗圆大如鸡蛋的龙头暗红发亮,棒身周围盘绕着根根粗筋,越发显得
凶恶,顶端更有一处孔洞正与她对视。整枝阳物仿佛一个棒状的独目鬼,凶巴巴,
恶狠狠地择人而噬。

  韩归雁越发心惊胆战,怯生生地腾出双手握住棒身,此前这支怪物也曾落入
掌中,这般动作也是最可接受的一种。那热度炙在掌心握着便觉烫手,不由心中
默念:乖些乖些,莫要吓着人家。她不敢看吴征,想也知爱郎正一脸淫邪玩味似
在看着她出丑,定了定神索性闭上双目奋力张开一张樱口向前一含。韩归雁双唇
虽丰满,口型却不甚大,即使奋力张开也不过堪堪容纳巨物。以口相就之下只觉
一股男子气息冲口鼻而入,又浓又烈,猝不及防下不由呛了一口,牙关不由自主
地一闭。

  「咝~」吴征连连呼痛地抽着冷气,韩归雁这一口可咬得不轻,至为敏感的
龟菇传来的那股酸痛感可如同要了命一般。

  「啊哟,对不住对不住……人家不是故意的。」上来便犯了错,韩归雁惶急
下不住道歉,两只玉手也环上菇伞轻揉按捏抚慰遭锐牙啃咬之苦。

  「无妨无妨。」吴征苦着脸强笑道,果然调教绝非易事岂能如YY小说中的
女子一般总是一帆风顺,上来便是老司机?「不可用牙,便是要用也需轻轻的,
雁儿想想方才我是怎么做的?」

  「恩,晓得了!这下是意外。」韩归雁歉道,心中却想吴征也是头一回便让
她欲仙欲死,可没半分不适,轮到她便不成了显得自己笨得很,不由大是不服气!

  理了理心绪,韩归雁努力回忆吴征先前的做法,这一回不敢贸然行事,先吐
出丁香小舌学着吴征的模样顺着马眼裂缝从下至上舔扫了一记。只觉吴征身体亦
是剧颤了一下和她相似的反应,心中暗喜:是这里了,嘻嘻,这里便是他的痒处。

  学有所得,韩归雁立即致用。一只红润润软糯糯的香舌对着马眼上下舔扫不
已,那怒龙在眼前变得更烫更大,女郎得意不已:听闻男子越是情动这东西便越
是粗大,看来错不了。忽然记起吴征此前的诸般变化,便依样画葫芦舔扫间隙又
划几个圈圈,又用两片唇瓣夹上一夹,每一回都让吴征直抽冷气雄躯震颤。

  既启朱唇又是效果上佳,便是开了个好头。韩归雁大着胆子将龟菇吞入口中,
双唇如包珠玉小心地不让牙齿触碰爱郎的敏感处,又试着用香舌绕着整颗菇伞打
转,小心翼翼的动作虽极生涩,却让初尝滋味的吴征爽得浑身打颤:「雁儿,便
是这样,好厉害……」

  得到爱郎的肯定与鼓励,韩归雁心中窃喜,又觉这般动作倒似两人欢好时的
插入,只是将幽穴变作了小嘴,那舔吃时沾染着香唾翻搅的咕咕唧唧声当真是像
极了,一时又有些羞涩。但吃起棒儿的滋味倒着实不坏,适应了那呛人的腥臊气
息也觉好闻,便似有一种强烈的吸引力一般。

  韩归雁正自思量下一步该当如何,便觉吴征已轻拿住她的螓首道:「别动。」
棒儿向着口中深处前行,原是真要将嫩口香舌当做幽穴儿般抽送。韩归雁不由紧
张起来,所幸爱郎并未粗鲁,只是缓缓送入一截后又慢慢抽出让她逐渐适应了几
回道:「便是这样,会么?」

  「唔……试一试……」韩归雁有些爱不释口含混不清答道,唇舌竟舍不得离
开棒儿少许。咽了口香唾,女郎嗫喏着将阳根缓缓吞入口中,初时多有不适虽只
咽入小半只便感如鲠在喉,忙不迭地吐出。往返数次后越发熟练顺畅,动作速率
也快了不少,吞吐间香舌亦不甘寂寞,将含在口中的棒身反复缠绕舔洗。柔嫩的
香舌刮过伞菇沟壑便知他敏感,绕着棒身膨大的青筋又觉心中发慌,紧闭的双目
更是严丝合缝生怕看见这羞人的模样。

  韩归雁学得有模有样,说不上如何纯熟,牙尖更时不时剐蹭在棒身让吴征龇
牙咧嘴。但那醉心品尝的模样煞是诱人,唇舌之香软比之幽穴又有同样销魂却截
然不同的爽感。虽尚未完美瑕疵不少,却已让吴征大感满意,他张开大手握住两
颗丰弹肉球把玩揉捏,将峰顶梅珠以掌心向乳肉内按压,目光更是片刻不离韩归
雁舔吃肉棒的娇羞媚态,呼吸渐促中忽生一计。

  趁着韩归雁舔吃得身心投入的当儿,手握双乳略微加力引导掌控着女郎的身
体,吴征向后缓缓坐倒在足踝。比起先前挺直的姿势身体向后拉开了距离,韩归
雁不得不向前俯身低首娇躯几乎打了个对折,虽看不清她媚意四射的容颜,却将
赤裸陡峭的美背一展无遗。更能见一对高隆的桃臀微微撅起,臀心处幽深的沟壑
紧紧闭合……

  韩归雁似是甚爱舔吃肉棒的滋味忘乎所以,迷蒙中只感吴征又向后缩了一截
身体抬高。她双目紧闭不知爱郎如何,只是知晓他亦甚爱自己的朱唇香舌享受无
比。未免肉棒脱出口中,急忙双腿使力跪起娇躯亦向前倾,一手握住难以吞入口
中的棒身,一手撑在床沿维持平衡。片刻后便觉紧闭的双腿难以使力,自行将双
腿叉开调整了个稳定的姿势。

  吴征又将身体伏低应是一屁股坐在床上,韩归雁紧追不舍俯首相就,终于变
作吴征满意的姿势。

  一边享用着唇舌的温柔与牙齿搔刮的不适痛感,一边抽着冷气。吴征心神大
跳,不仅因女郎的口舌功夫正持之以恒地点滴纯熟,更因这般姿势让韩归雁一颗
丰臀高高撅起。那只臀儿尚被衣裳掩住时便已入峰峦般挺翘,便似裙摆处塞了一
只小枕头,此刻更显浑圆挺翘美不胜收。更何况这姿势大增男人的征服欲念!

  吴征抽出肉棒俯身在韩归雁嘴上香了一口,在女郎不明所以的目光中赞道:
「好舒服!宝贝别动。」一展身形,不知比平日里施展轻功要快了多少在韩归雁
臀后跪好。

  臀肉被咬了一记微疼发麻,韩归雁终于回过神来失声叫道:「啊哟……好羞
人……怎地和……额……那个一般了……」幸亏未曾理智全失生生止住,饶是如
此,女郎也埋首锦被羞得不敢抬头。

  将冰凉弹牙的臀肉吃得满嘴,吴征问道:「和甚么一般?」

  屁股的麻痒钻心,韩归雁摆着腰应道:「没……没甚么……」

  「别糊弄,要说,一定要说。」

  敏感的臀肤被舌尖轻轻扫过再被呵上一口热气,难当的麻痒险让娇躯失控,
韩归雁又哭又笑般道:「不说不说……啊哟……饶命……」拼命地扭腰摆臀,可
酥软的玉体怎能逃开?爱郎使坏得越发狠了:「我说我说……人家说了……别吹
……像……像马儿一样……」

  原以为韩归雁会说出狗儿,吴征略微错愕随即恍然。韩归雁久在军营定是见
过马儿交媾的姿势,狗儿倒是未必见到。虽不及说出狗儿显得低贱骚浪,可英武
的丽人不正像一匹军中烈马?吴征欲念如海潮般澎湃勃发,低吼一声直起身体棒
抵谷口,正是要征服这匹胭脂烈马!

  胸乳被把玩许久早已情动,穴口也已泛出潺潺花露凉丝丝的,被火烫的棒首
一碰不由自主地重重一缩,混如此前那一张温柔小嘴的轻含慢抚。吴征无法忍受
地一挺腰杆破开幽谷肥满的花肉,借着花露的润滑一棍到底。

  「啪」的一声撞肉脆响,韩归雁如被一杆烧红的铁枪击穿了身体,「啊哟」
尖叫一声难耐地上身向后倒弓而起。

  这姿势让幽谷更紧,小腹撞在高翘的桃臀上更是将它骤然挤扁,随即后退无
路的臀肉向前翻涌激起一大片臀浪,虽是肉棒深入谷底后便即不动,那臀肉依然
鼓荡了好一阵方才平息,美不胜收。缓缓抽离肉棒,只见那双修长紧实的玉腿跪
倒屈起,仿佛一张大开的玉弓……

  吴征抹了把额头冷汗,女郎的身体虽青涩却让他品尝极乐。结实,健康,那
堪比男子的绵长体力绝非一般女子不需多时便酥软如泥,即使征伐再久,每一次
侵入不仅仅是幽谷里花肉的紧掐旋握,她的每一分每一寸都在有力地回应。实是
床笫之间不可多得的良伴。

  吴征双手一掐,在韩归雁的翘臀上抓起两块肉球以此为掌控,一下一下地重
重冲击着丽人的花房。每一插入都揪着臀肉引导她的身体向后一迎,让猛烈的冲
击力道更加凶悍。

  「哎哟……好……好深……」羞人得有些屈辱的姿势让韩归雁犹如臣服一般,
身体又似尽入吴征掌控,那凶狠的撞击一下下密密频频,啪啪声不绝于耳,直欲
将身体撞得散架。然而不争气的身体却如此畅美,粗大的肉龙撑开幽谷刮过密密
麻麻的敏感肉粒儿,让周身每一个毛孔都尽力舒张大口大口地呼吸。而肉龙直尽
根没入直达花底时死死挤压着深处软绵绵的那一点,又让全身浑不受力飘飘欲仙
……

  一如吴征所料,引导了数回之后韩归雁就初入门道,不需他再行使力每回刺
入时她便向后拱臀自行一迎,那有力的身体迎合起来更加畅快透彻,也让吴征双
掌解放饱以禄山之爪。

  脆生生的撞肉响中,吴征双手已绕过美背攀上玉峰,两指尽情掐弄着勃立的
峰顶梅珠。俯身的姿势使得腰部发力与幅度不及之前,然韩归雁迎送得越发顺畅,
越发大力,似乎使出了浑身力气前后套弄着肉棒,吴征的快感丝毫不损。于丽人
而言一身敏感所在全被尽情逗弄,快感更是强烈。

  魂魄似已离体飞出,韩归雁惊声尖叫如泣如诉,只觉不高声呐喊不足以抒发
身心的快美,娇躯更是魔怔般不停前后迎送,一下比一下肉紧,一下比一下更美。
那紧窄腔道中粘腻的花汁彷如涓涓溪流,正不住涌出幽谷顺着双腿内侧潺潺滴落。

  吴征的低吼声也是越发粗重紧急,手上重重捏弄梅珠已无法满足,两只大手
攀紧奶儿将韩归雁修长的娇躯向后反折而起,力道之大让五指深陷乳肉,阳物更
是顺着越发紧致难行的谷道向上斜刺。

  「吴郎……我我我……人家到了……来了……」韩归雁酥媚发颤的尖叫声中,
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合不再抽送离开,只是互相旋摇扭动剧烈震颤,犹如即将断气
般的大口呼吸中棒儿似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喷发,撑得勃胀的棒身仍在一鼓一
鼓。野兽般的低咆与尖细的高叫久久回荡终于止歇,殷红的幽谷洞口忽现白浊的
液体缓缓流出,淫靡得难以言喻……

TOP

0
             第三集、长安煌煌

           第一章、出使安邦·符宝之郎

  春梦无限好,只是朝阳早。

  韩归雁微微睁眼,朦胧的视线里正是吴征的臂弯与宽厚的肩膀。耳听得他的
呼吸绵厚悠长,身上的体味浓烈又清澈,韩归雁不由缩了缩身体得意偷笑。

  不想情投意合的欢好是这般甜美。夜间三回鏖战滋味一回比一回更好,似是
身体里被隐藏多年的某种神秘力量正被一步步开发出来。而其中的繁多花样也都
有不同的门道儿,尤其最后一回爱郎大手上那有力,长而粗糙的手指钻入幽谷,
抵在一颗同样粗糙的小肉粒上重重揉按,身体神奇地失去了所有控制,失禁般泄
出汩汩潮蜜……

  「每个人都有许多痒处,我们慢慢找……」

  念及这句话韩归雁心中甜甜的,慢慢找,找很久很久,也就是会在一起很久
很久……自嗨了一阵韩归雁促狭心起,轻轻勾过鬓边长发,在吴征肌块分明的胸
膛中央小凸点上轻撩……

  「呵呵呵!」娇躯被爱郎翻身死死压住,韩归雁一声惊呼,调笑的话语在耳
边呢喃:「可是又想死过去一回?」

  「哎呀,你捉弄人。明明醒了还装睡!」韩归雁娇嗔中面红过耳,昨夜最后
一回酣畅淋漓泄了一次又一次。那销魂的感觉可不就和乐得死过去一般?至于情
难自禁时高喊死了死了快些快些的次数可就难以计数……

  爱郎胯间大物仍胀得又硬又热,抵在身上着实难当。初尝情爱欢好的恋人总
如蜜里调油,恨不得黏在一起舍不得分开,一夕之欢怎能满足?

  「不成啦……」两人忽而一同遗憾道,又一同微微愣神,继而相视而笑竟心
心相通。

  昨夜鏖战刚停,两人虽极为满足却又觉得难以止歇。韩归雁有些为难,一来
军务耽误不得,二来又不忍拂了爱郎的意。还是吴征主动提出罢战歇息,这等体
贴让韩归雁心中甜甜的,欢好的滋味虽销魂,心灵的关爱亦不可缺失。只是体贴
入微的话都说得如此恼人,让女郎娇嗔不已!——「若是再来一回,韩将军明日
走起路来不免两腿开开的,怕是全军将士都要看笑话啦!」

  打点梳妆,镜中的人儿不减平日的英姿飒爽,却平空多了一分艳色。那不是
女儿家生而天成自然而然的妩媚,而是与心仪男子心心相印之后的艳丽无端。

  吴征陪伴韩归雁打点完毕才施展轻功悄悄离去,女郎看着背影怅然若失。小
半时辰之后军中便要升帐点卯,韩归雁却觉片刻都舍不得分离。

  中军已到了日间点卯的时刻。

  吴征比韩归雁来得更早,坐在主帅下首位向外打量,英姿飒爽的横野将军板
着面孔,交错着一双长腿大踏步而来。昨夜那个婉转承欢时的小女子似又被藏回
灵魂深处,取而代之的又是那位雷厉风行的统兵女将。

  只有吴征才能察觉她比平日更加严肃,甚至是板起的脸隐见咬牙切齿。饶是
她平日里锻炼不辍,一夜鏖战后也难免大腿根子酸软不已,套上沉重的铠甲也是
不小的负担,迈步间定然是极不给劲儿。若不全身发力只怕要让人看出许多不自
然来。也幸亏两人懂得收敛,否则今日点卯主将定然羞于见人。

  捷报早已第一时刻送遍各方,朝中圣旨也已飞速颁下今日恰送至亭城。嘉奖
鼓励加官进爵者不在少数。如今士气正旺,韩归雁威势一时无两。

  依旨意整军十日,重编阵列,医治伤患。之后大军将开拔驰援下卞关!自燕
秦两国交兵以来,大秦始终被动挨打落于下风,这一场大胜可谓令军心为之一振。
亭城无恙意味着下卞关转危为安,三道雄关依然如三道不可逾越的屏障守护着大
秦根基之地的安宁。

  「哈哈哈哈哈……」韩铁甲粗豪的大笑声震动屋瓦,一路狂奔穿屋而过:
「铁衣,铁衣,快来看看。」

  韩铁衣伤势沉重不能起身,卧在床头接过信报通览一遍奇道:「地涌金莲?
这是什么本事?」

  「管他什么本事,能干死燕贼就成!小妹当真了不得,这一战打完怕是把咱
俩都比下去了。」韩铁甲啧啧连声。

  「小妹可没有地涌金莲的本事……咳咳。」韩铁衣说话间甚为吃力,:「八
成还是吴征那小子的鬼主意。我说什么了?天作之合!」

  「狗屁的天作之合!」韩铁甲瞪着虎目为弟弟拍着后背,口气却凶横得紧:
「那小子贼眉鼠眼看着就不是好东西,老子看他不顺眼。」

  「大哥……」韩铁衣失笑道:「你真要小妹一辈子嫁不出去?」

  「他会娶小妹?母猪都他娘的会上树。我就怕……就怕小妹被他骗了!」韩
铁甲心中又气又急:「日他先人板板,老子非得再揍他一回,看他敢欺负小妹!」

  「你这不还是答应了嘛……」韩铁衣莞尔摇头道:「也成,小妹苦了好些年
碰上个称心如意的定然万般依顺,揍这小子一顿免得小妹事事都听他的。」

  「嘿嘿嘿……」韩铁甲摩拳擦掌乜目道:「哪,这是你说的啊!小妹问起你
别不承认。」

  「好啊。大哥尽往我身上推就行。今日战事如何?」

  「燕贼按兵不动,想来也已接到狄俊彦兵败身死的消息一时惊诧莫名。哈哈
哈……」韩铁甲眉飞色舞得意不已。

  「按兵不动?」韩铁衣皱眉愣神,一炷香后喃喃道:「没有道理,没有道理。」

  「我也觉得奇怪。照说下卞关形势最为危急,也是当下最佳的突破口。即使
狄俊彦偷袭亭城兵败,下卞关亦非牢不可破。倒叫人着实费解……」韩铁甲应和
道。

  兄弟俩不再说话,韩铁甲自知审时度势不如弟弟,见他眉头越锁越紧面色也
越发凝重,情知状况不容乐观不由得心中暗暗焦急,却不敢发出一声打搅了韩铁
衣的思路。

  「如今虽占据凉州大半片疆土,然则三关一处未得。凉州于大秦为北面门户
与进出要道,重要性堪与根基之地川中并驾齐驱,然而只需三关在手保住进出要
道不失,随时可北向而进。而三关不得,凉州于燕国不仅可有可无甚至是巨大的
负担。燕国筹备这一场战事可谓志在必得,也是吞并整个凉州最好的机会,否则
等大秦缓过一口气三关只会比现下更加难取。狄俊彦奇袭亭城怕是燕国筹划良久,
不知事先经过多少勘探侦查才能穿越崇山峻岭,其志正在下卞关,这一处关隘可
谓志在必得!咳……咳……」一口气说了许多,韩铁衣面色变得苍白连连咳喘。

  「慢些慢些。」韩铁甲为弟弟端上杯水。

  「慢……不得……咳咳……正如大哥方才所言,下卞关绝非牢不可破,现下
仍是三关中形势最为危急的一处。狄俊彦虽兵败身死然尸骨无存,只需刻意掩盖
消息,燕军兵力士气短期内不会受到打击。然而时候长了便不成,总有些残兵会
回到燕军大营。时将入冬两家势必暂时罢战,若待燕军残兵回营,这一场战事大
燕可谓颗粒无收。是以现下才是夺取下卞关最好的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大哥,
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会怎么做?我会怎么做?」韩铁甲喃喃道:「新调集大军是来不及了,
可下卞关本就是苦苦支撑命悬一线,只是看这一口气谁能撑住而已。我会怎么做?
我会养军数日以麻痹敌人,再调集军中所有高手孤注一掷,强攻下卞关。」

  「正是!大哥,不仅仅是城外这支敌军的高手,而是整支燕军的高手!强攻
下卞关。」韩铁衣一字一句道,掷地有声。

  韩铁甲一跃而起迈开虎步狂奔,震得一身铠甲哗哗直响:「你歇着。我去禀
报李将军向奚刺史求援!」

  战事八月中,大秦与燕国历法已至十一月初。深秋的天气渐冷,高高耸立的
下卞关寒风怒号,将四处点燃的火堆吹得哔哔啵啵作响着火星乱窜。

  于秦军而言,这是最难熬却也必须熬过去的一段时光。大战至今伤亡惨重,
但只需再挺过一月,深冬时节城关将更加易守难攻。而北方的白雪皑皑也将给燕
军的粮草补给运输制造麻烦,深冬休战倒是历来战事的共识。能够支撑到现在于
秦军而言殊为不易,即使已满身伤痕,秦军将士们的士气却越发高昂。

  燕军已三日未曾攻城,从关隘上遥望下去在旷野中铺散而开的燕军大营连绵
无尽,除了巡弋大营的卫队之外,大多数燕军都呆在营帐里。

  除了安静得诡异的燕军大营之外,秦军的调动也让人闻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大量原本担任要职的六品以上高手被抽调,不知何往。这些中坚力量的离去会让
战斗力大打折扣,但守关大将镇东将军李路长既会颁下违反常理的军令,自然有
不为人知的理由。

  「李将军,军阵已依令调整完毕。」

  李路长身量比起铁塔般的韩铁甲还要高上一截,面方口阔膀大腰圆,颇有股
神威凛凛的气势。本也应是位相貌堂堂的伟丈夫,偏生长了双细小又内高外低的
八字死鱼眼,大都泛着白,仅有中央一点绿豆大小的瞳仁。与之对视时莫不有被
一尾巨大的毒蛇盯死的汗毛倒竖之感。

  「铁衣,现下的力量恐仍未足,可还有良策?」李路长声似破鼓低沉中夹杂
着莫名的空洞,配上那副相貌倒像是阴司鬼吏,让人浑身不舒服。

  「难……咳咳……燕贼孤注一掷定是雷霆万钧之势,现下也难以预料其攻击
方式,所能依赖者只有将士们拼死奋战而已。近日于军中散播此战将毕其功于一
役,士气正旺,再以将军临阵决机之能,料想燕贼未必讨得了好。」韩铁衣伤势
未愈强撑着到来,坐在椅子上萎顿不堪。

  防守的一方虽有天然屏障的优势同时也是被动的一方。在凉州坚壁清野的同
时,也相当于将三关之外的所有消息渠道全数送与燕国,撒在外头的斥候经过长
达八个月的战事之后也被清扫得干干净净,可谓两眼一抹黑。可三关之内却难保
没有燕国奸细,就算盘查得再怎么严密也难免会有些许消息被传出。李路长,韩
铁衣等人的忧虑正在于此,面对一无所知的未来任何人都会惴惴不安。

  「不知道燕贼有哪些人会来!」李路长踱步至箭楼之前远望燕军大营,恨恨
一拍城墙垛子,在砖石上留下一道半只掌沿厚的掌印。

  战场中偶尔的安宁总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刚完成重新整军的大秦士兵在午
后迎来了燕军又一轮攻势。

  与李路长,韩铁衣等人预计的不同,燕军从出营的阵列,攻击梯队的组合方
式,攻城器械的运用推进等与此前并无什么差异。将领们颇感意外无不深锁眉头,
燕军的寻常中透露着不寻常。孤注一掷即将决胜的时刻,就这么简单?怎么可能
这么简单!

  但谁也猜不出燕军的后手在哪里,甚至找不到那支让他们彻夜难眠的高手阵
列。若是隐藏于普通士兵战阵里于攻城焦灼时忽然发难,这一招固然有出其不意
的功效,但在目光如炬的李路长,韩铁衣等人监视之下,秦军高手也能做出迅速
的反应。这一手未必便见得如何高明。

  那么决胜的一手究竟在哪里?

  战鼓如雷,矢石如雨,两军喊杀声震天。二十余架长梯搭在下卞关高墙上,
燕军士兵口咬大刀手举盾牌,悍不畏死地顺着梯子攀援而上。他们的背后亦有三
十余座几达城墙四分之三高的箭台立起,每座箭台上站有二十名弓手与城墙上的
秦军对射。

  大秦弓手一面还击,一面还要向云梯射击。然而第一批攻击的燕军士兵身手
不弱,即使在云梯攀援途中亦不断举盾隔开飞射的箭雨。驻守城头的秦军刀斧手
则向云梯处砸落巨石,若是敌人攀得近了便顺着云梯倒下滚滚热油……

  此一番激战与持续数月的战斗相比极为类似,所不同者便是秦军的防御力量
生生被削弱了两成之多。一来燕军的攻势比从前更加猛烈,悍勇者远较此前为多;
二来秦军此前重新整备出一道高手阵列,虽有了应付燕军高手的底气,却让军阵
的威力大大降低。更左右为难的是,这一被命名为飙风营的战阵现下还不好投入
战斗。燕军底牌藏得极深,秦军的底牌自然也不能早早亮出来。

  战斗比平日更加艰苦,也惨烈得多。燕军的士气一点也不像李路长等将领所
预料的那样低于从前,其战意之旺盛不在秦军之下,甚至犹有过之。从这一点看
此前预计燕军将孤注一掷的猜测倒是准准命中,拿下下卞关便躲了伐秦之战的头
功,夺不下下卞关,整个西征计划都将受到重大的打击。一切均看这一场战役而
已。

  战斗从午后直打到黄昏,双方伤亡之大远超从前,秦军的战损更是剧增了一
成半之多。燕军除了分组轮番上阵保持高压攻势之外,竟无半分歇战的打算。下
卞关下燃起无数火把,燕军竟要夜战!

  苦战多时,秦军伤亡惨重之外士气也开始变化!不少军士愤懑不已——李将
军将中坚力量抽调而走却始终未投入战斗,导致下卞关岌岌可危,不少士兵因新
任的将佐指挥不灵而丧命,到底是何意?

  李路长面色凝重,一双死鱼眼四处乱飘打量战事,督战大半日他也甚为疲惫
——指挥官不停地审时度势发布军令,精神与体力的损耗丝毫不下于在阵前殊死
搏杀的军士。然则他不能歇息也不敢歇息,军心动摇至今尚未崩溃,唯一的原因
就是他仍笔直地站在门楼前督战。只需这道高大的人影一消失,那么李路长聚高
手将佐准备弃城逃跑的谣言会在一瞬间遍布全军,彼时便是无可挽回的崩溃场面。

  「中计了!」李路长与韩铁衣几乎同时惊呼!

  燕军在三日前虽面临困局不得不孤注一掷却丝毫不乱,他们料得下卞关守军
能猜得中燕军的意图,巧妙地将计就计!

  这一场战斗不该在午后打响,真正交锋的时刻该在深夜或是明日清晨!只因
燕军组织调集的高手根本不在城下,他们还在赶路途中。燕军提早发动攻势正是
算准了李路长会抽调高手,导致军士阵列战斗力下降。而此前进攻下卞关的燕军
根本没有组建预想中的高手突击战阵,他们的战斗力一如从前!

  秦军白白损耗了军士,敌军正主儿却还未登场!而将整个破局的关键都交在
远道而来的援军身上,可想而知他们的战斗力是多么非凡,多么值得信任!

  望着燕军骤然加紧的攻势,李路长结果侍从递来的斩首大刀死死盯着燕军中
杀机大盛的八牛弩车。那些粗如大腿长逾半丈的箭杆被发射出来牢牢钉在城墙上
时,在高手们眼里便如一道道坚不可摧的梯子,借之攀援而上不费多少力气便能
登上城头。而此时立在城头守御的是身心疲惫,士气不高的秦军……

  心忧刚起,便听一片盖过战场噪音的砰然大响爆起,飞射的八牛弩箭带着撕
裂风声的锐啸当当当钉在城墙上,远处一大团黑影正飘然而至。他们身着黑袍在
人如蚁聚般的燕军后营灵活地穿行,时而像是烟花般四散炸开,时而又似五指收
起般聚拢成一团,光是这一手便显露出个个高妙的轻功。

  李路长本已极小的瞳孔骤然收缩,整只眼眸几被眼白占据。他挥舞着斩首大
刀从督战角楼里一跃而下三大步奔向女墙,难听的声音嘶吼着:「飙风营随本将
迎敌!」

  燕军随着这一团黑影的到来发出震天价的呼喝声:「大将军威武!大将军威
武!」

  只几个眨眼的功夫,燕军的高手们便前脚后脚奔至城下。他们高跃而起组成
有序的阵列顺着钉在城墙上的八牛弩箭攀援。在空中便是十二品的绝顶高手落了
单,也不过是一个齐射便能压下城头,一个不小心或许还要挂彩。可这些高手绝
不轻易脱离军阵,他们有序地攀援互相掩护拨打着箭雨,来势极快!

  李路长目光一扫便知来者共有八十九人,其中八十四人登城,另有五人跃上
了城外的箭楼。当中的那一位极为出众,不仅一身肌肉即使在黑夜中看出都显露
出爆炸性的力量,登上箭楼之顶的速度更是快捷无伦。

  而他右侧的一人身形苗条是位女子,动作轻盈灵动虽看不出甚么孔武有力,
速度却也是只稍逊些许。

  这两人率先登上箭楼后各取出一把弓。那孔武有力之人所使的弓长几达身体
的两倍,弓柄也如大腿般粗细。他随手抓起一把箭枝全数搭在长弓上大喝一声,
扯弓的大臂肌肉怒贲而起,拉开弓弦时弓身发出仿佛推开铜门的咔咔大响。他狞
笑一声松开弓弦,飞射的箭枝倒如出膛的炮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出八道流光。
夜色中细长的箭枝不易看见,他射出的却不时爆出火星,可知力道之大,来势之
迅捷。

  噗噗连响,被他盯上的秦军纷纷倒下。箭枝射入身体后余势未尽,又连连穿
透三人方才将最后一名秦军钉死地上。

  「碎月金刚丘元焕!」李路长手心冒汗咬牙恨道。

  说时迟那时快,丘元焕右侧那名女子射出的箭枝也到。她不比丘元焕神力惊
人只取一张小弓,一次也只发一箭,可发箭速度却快得惊人,开弓放弦全无丝毫
阻滞,动作更优雅得行云流水一般!一箭刚离体不远,一箭又以发出,须臾间便
发出十箭且目标各不相同,箭枝在空中倒似开出一朵鲜花!

  「飞花舞影柔惜雪?」李路长只觉喉头已干涸。不说即将登上城头的一群高
手,这两位十二品高手驾临下卞关,任何一人只需不落单都如此间战神无人能挡!

  丘元焕与柔惜雪接连开弓,每一箭都指向燕国高手们攀登的城墙附近,旨在
掩护他们登上城楼。当真是箭不虚发出手必中,一时间秦军纷纷应声倒地,更有
些摔下城墙。

  「给我挡住他们!」李路长愤声下令,飙风营高手们一见丘,柔二人便知不
敌,可军令在身只得鼓起勇气纷纷跃落城墙扑向燕军高手。若不能阻敌于半道,
待这些高手踏上城墙落了实地配合随后攻上的燕军才是一场灾难。

  「放箭!放箭!」韩铁甲亦拉开一张大弓向丘元焕连射三箭,顷刻间密密麻
麻的箭雨向箭楼涌去。秦军要不惜一切代价先行解决这一最大的威胁。

  丘元焕见状从箭楼跃落向城头狂奔,借着八牛弩箭飞扑。柔惜雪却是以一条
长鞭拨开箭雨,嘬唇作哨跃上一只大鸟向城头飞去,那大鸟飞得好快秦军发箭不
及,她不愿脱离军阵瞄准一处八牛弩箭跃落,正在燕军高手阵中央。

  战斗的焦点几乎全落在这一处,又有六架云梯在周围搭起,燕军最精锐的部
从围绕着高手们攻城,必要时更以性命为代价为他们提供掩护。

  丘元焕后发先至已攀至离城头一丈处,柔惜雪也在他身边不远。那长鞭蜿蜒
如龙在空中甩出一个弯弧,准确地卷住秦军两名六品高手的脖颈将他们摔落地面,
长鞭离开时这两名高手已是耷拉着脑袋全无力气……

  「上!」丘元焕爆喝一声全力施为如离弦之箭窜上城头!五柄大刀六杆长枪
同时向身在空中的燕国大将军身上攻来。丘元焕空手不闪不避一掌握住锐利的枪
尖发力一扯,持枪人身不由己被甩下城墙。他随手拨打将兵刃一一震开,回手又
挑开一口斩首大刀身躯抱成一团着地一滚。手中长枪舞出一团光影将身周秦军扫
得倒下一片。

  起身立定朝李路长瞪目道:「你还可以。」

  一人登城,还是位十二品绝顶高手,坚固的大堤城防仿佛开了一道口子。柔
惜雪随即跟上长鞭挥舞如龙清出一小片空地!在城楼上弓手也失去了作用,以这
帮高手的能为,要在人群中躲避弩箭也是轻而易举。要他们杀尽城头守军自然是
异想天开,可只需站住这一片来之不易的阵地,缺口便会越发扩大。

  李路长甩了甩发麻的手臂道:「诸军,死战!」燕军正随着这一缺口不断有
高手登上城墙,再等下去下卞关必破无疑!明知以自身十品的功力难以抵敌,为
将却不得不当先奋勇。

  斩首大刀带着风声的锐啸,全无花巧!李路长除了一条性命别无可依。饶是
身边有侍卫帮衬,十招一过李路长已手臂酸麻几乎拿不住大刀,丘元焕便如只发
疯的犀牛,每一击都有千斤之力!

  斩首大刀被挑飞,枪尖如毒蛇般向着喉头攒刺,身边的侍卫已全数倒下。李
路长绝望地闭上双目!

  「叮」的一声,冰凉的枪尖划过喉头肌肤,险死还生。「李将军,迎敌!」
厉喝声中李路长张开眼睛,只见向无极,奚半楼,李定,乐谦,杜中天,贝楚廉
等昆仑与青城派高手赶到,正与燕国的长枝派,天阴门高手战在一处……

  「就是这里。」韩归雁抹了把额上细密的汗珠。天光大亮,下卞关下两军混
战已至白热化阶段,战场血流成河尸堆如山。

  已见过战场上血腥场面的吴征仍不由干咽了口唾沫,那浓重的血腥气冲鼻欲
呕,残肢断臂更是可怖。

  亭城也在第一时间接获下卞关求救,十日的整军彻底泡了汤。韩归雁引一万
军由此前燕军的俘虏领路,全数轻装奔行穿过崇山峻岭绕至下卞关外,此刻才堪
堪赶到。

  对于韩归雁的战场之能吴征是真心佩服的,一万军汇入下卞关里作用聊胜于
无,但是出现在这里则有两面夹攻之势,意义大为不同。可他仍心惊胆战,对手
是二十万燕军,这这这,劳资从没想过要这么刚正面好吗?

  「只能这么打。下卞关没了,咱们的命也保不住。吴郎,信我!」韩归雁悄
声在吴征耳边道。

  「你是大将,你说了算!」

  「诸军!随本将击敌……」

  时已入冬,燕秦之战终以燕国占据了大半个凉州地界暂时告一段落。但三关
之固仍未征服,大秦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光获得喘息之机,来年开春之后劣势便会
慢慢挽回。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燕军虽占凉州但此地荒蔽,从长安延伸而来的补给
线过远,长此以往将成巨大的负担。这一场战事孰胜孰败尚难以定论!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燕国大军不仅放弃了对三关的逼迫,反而后撤百里之
外固守城池。战事十月中,秦与燕历法一月末,燕国以尚书令迟飞章为首的使节
团两千余人敲开了下卞关关口,在秦军寸步不离的监视下直入成都城求和。

  「命韩铁雁为抚军将军,领军两千;命吴征为符宝郎,携宝随中书令霍永宁,
中书侍郎庞颂德一同出使长安,钦此!」

  屠冲的圣旨既下便是一片忙乱,吴征怔在当地目瞪口呆。符宝郎?出使长安?
好嘛,终于得了个六品官儿算是有了些门面,可别让我去长安啊……我……卧槽
……那个燕国公主栾采晴不活生生扒了劳资的皮?

           第二章、蛇蝎美妇·初心何彷

  只是一处独居的院子,却有左中右三扇大门,大红朱漆将院门裹得油光发亮,
两只铜环把手在阳光下闪现着灿烂金光。四面围墙拔地而起,高而厚实,让人从
外只能见梅花间竹,清雅深幽却又庄重严谨。

  中央大门顶端的牌匾上以天青为底,大笔香墨手书「馥思居」,字迹矫夭灵
动蜿蜒如蛇一笔呵成。虽因其中娟秀婉约之气可见是女子手笔,却也不乏金戈杀
伐的豪情。其中馥字右半边更可见笔锋颤抖,推想是书写时心潮起伏难以抑制,
因此导致下笔力道不匀字迹有些失控落了水准,可若是多细看一会,又觉融情于
字韵味十足,只是难以猜透主人的心境罢了。

  院子的主人又怎是能轻易了解猜透的?这里是祝家在燕国长安的根基之地,
当代家主独居的小院,富可敌国的祝家权力最中枢。

  祝雅瞳仍饶有兴致地拎着两只提线木偶交锋,近一年来空闲的日子里这成了
她最喜爱的小游戏。只是两只木偶的边上多了一只未栓线的小偶,面上只点了两
只眼睛,好似正盯着交锋的两偶。

  「主人,最新的战报来了。」老仆弓着腰身,脸上的皱纹如刀劈斧凿般深刻。
如此的年岁又能出现在这里,显然在祝家里身份也极为不凡。

  祝雅瞳停下偶戏接过厚厚的信封摆了摆手,自顾自展开阅览。

  她微撅着香唇,一对大而灵动,宛若春湖般波光粼粼的妙目上下扫视,看至
一处面容起了奇异的变化。那始终恬淡娴雅处变不惊的俏脸忽而变得极为精彩,
一对浓密的细柳长眉挑高,含情星目瞪大,连艳若牡丹花瓣的润唇都逐渐张开好
似合不拢嘴,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玉碎齿。

  「哈哈……哈哈……」祝雅瞳一反惯常优雅的仪态捧着肚子放声大笑,令胸
前一堆浑圆硕大的妙物惊涛般震颤不已。她笑得如此放肆,直到踢着一双圆润修
长的腿儿满地打滚:「你的儿子……你不认的儿子……亲手阻了你一统天下的大
计……哈哈……」

  良久笑声方才止歇,祝雅瞳抹干净眼角笑出的泪花,理清皱褶的衣物蹲在未
绘制面目的小偶边上,探出春葱的手指在小偶额头一点嗔道:「小乖乖,这一下
可不仅是狠心的爹,连为娘的心思也给你搅的乱七八糟。」轻嗔薄怒中又略微加
力在小偶脸上刮了几下道:「真是让人不省心的调皮蛋!」

  ………………………………………………………………………………

  「在下先行一步,韩将军,咱们子午谷见。」吴征朝着韩归雁装模作样地作
揖拜别,低头时便是一阵挤眉弄眼。

  「吴大人一路保重。」韩归雁面上看不出什么,抱拳时却几乎使出了全身力
气才能控制住扑进他怀里的冲动。

  自打亭城春风一度后便忙于下卞关战事,入冬后也始终驻守下卞关,人来人
往至今未有机会再行欢好。如今圣旨已下,两人均为使节。本次入长安的路程需
经子午谷东出,吴征接到奚半楼之命需先行一步,韩归雁则需领两千军稍后前来
汇合。虽是短暂分别,两人均有依依不舍之意。转念又想将相伴入长安,虽知那
是龙潭虎穴一路将有艰难险阻,心中倒也甜蜜万分。

  吴征还是初次由扑天雕载着飞行,雕儿体型巨大张开两丈长的双翼即使载着
一人依然飞行得极稳。可从高空中只见薄云触手可及,地上景物也缩小了无数倍。
扑天雕再怎么天生异种,背上也至多容纳两人同乘。吴征头晕目眩中不由思量:
这雕背上是否能装上四面护栏?便是有个扶手也好些……

  同行的陆菲嫣见状忍俊不禁,提起内力聚音成线道:「征儿,若真是害怕便
把眼睛闭上,雕儿可不会迷路。」

  吴征勉强一笑,面对高空恐惧症果断放弃了在丽人面前逞能的打算,从善如
流将双目紧闭。可惜耳边风声呼号,雕儿偶有变向也是吓得他条件反射般睁开惊
恐的双眼,然后更加惊恐……

  幸亏雕儿飞得快,八个时辰后便落在子午谷。吴征踏上实地心中一松,腿脚
却一阵阵发软,险些便瘫软在地上。

  府衙就在眼前,陆菲嫣笑吟吟地等着坐在地上,一脸面色苍白的吴征。曾几
何时她也有过如此狼狈,只是现下两人掉了个儿。

  好容易调匀了气息,吴征抹了把冷汗。府衙就在眼前,照说两人到来早该惊
动昆仑派的师长们,可衙门口除了值守的兵丁,便只有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和尚。

  陆菲嫣也不明所以,两人结伴到院门口正要让兵丁通禀,那和尚抢先合十施
礼道:「阿弥陀佛,贫僧见过吴大人,陆施主。」

  能在这里出现的和尚怕是身份不凡,两人不敢怠慢也一同施礼:「见过大师。」

  陆菲嫣见和尚虽长得肥胖,然慈眉善目自有股出尘的气质,站在他身边连心
境都平和不少,心知这是位佛法精深的得道高僧,忙道:「敢问大师尊法号。」

  「出家人修行为本,法号不足挂齿。」

  府衙前拦路又不肯透露身份,陆菲嫣闪过一丝异色道:「大师从哪里来?」

  「从该来的地方来。」

  「呵呵,大师到哪里去?」吴征心中冷笑抢先问道。

  「到该去的地方去。」

  「莫不是消遣爷爷来的!」吴征踏上一步迎着胖和尚面门就是一拳。

  自从下了扑天雕便心中一股气不顺,没来由又碰见个和尚莫名其妙地打机锋。
关键是这货看着一股得道高僧高僧模样,也始终半躬着身子目视地面。不过以吴
征修习道理诀感应之敏锐,胖和尚见陆菲嫣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之色自逃不过
他目光如炬。

  打机锋?泡妹子?呵呵,先打了再说!至于打不打得过,身后不还有陆菲嫣
么,总不能看着自己吃亏。府里还有奚半楼,师傅在下卞关与大燕国前五的高手
柔惜雪打得难分胜负,还收拾不了一个胖和尚?再说本官忝为六品符宝郎,奉圣
命不日出使燕国,你动个手试试!

  呼啸着风声的重拳结结实实轰在胖和尚脸颊,将他一张肥脸打得变了形侧飞
出去。吴征不依不饶踏步赶上照着肚子又是一拳。

  这一拳更重更狠,借着身体飞扑发力,吴征整只右臂肌肉贲张仿佛涨大了一
圈。莫说人体,便是落在青石地面也得打出个拳印。

  但这一拳终未打中,一股柔和的力道托在吴征臂弯,* 巧妙地卸去大半力道,
也将他的身形推开两尺。

  「征儿住手,不得胡来!」陆菲嫣板着脸喝止。回头一看倒在地上哼哼唧唧
低声哀嚎的胖和尚,那挨了一记重拳的脸上只有微微的红印,莫说是受伤,便是
面色红润都不为过。

  吴征武功进展神速,方才陆菲嫣架开那一拳已是取巧卸力仍震得她手臂发麻。
这和尚生吃了一记竟连点伤痕都没留下?

  陆菲嫣心中讶异连连,一方面数月来不想吴征的功力已飞涨如斯。另一方面
则是这胖和尚又是什么来头?看吴征此前不依不饶,现下又一副戒备的模样,自
是因为第一拳得手后顿觉不对,担忧有诈。

  「吴大人好身手,咝……贫僧灵通寺拙性,并无恶意。」胖和尚揉着脸起身,
苦笑着道。

  「啊哟,原是拙性方丈,这……征儿还不过来跪下!」陆菲嫣虎着脸呵斥吴
征,又向拙性连连作揖:「小孩儿家年幼无知,方丈见谅。来日定到灵通寺负荆
请罪。」回身见吴征讷讷地挠着头过来,气的一脚踢在他膝弯沉声道:「谁许你
肆意妄为了。」

  吴征挨了一脚顺势跪倒,拙性方丈援助奚半楼是极机密的隐私,不过昆仑派
核心人物俱都知晓。吴征也是其中之一。

  正要向这位大恩人开口讨饶,不想拙性闪在一边不受他一跪。陆菲嫣虽对吴
征发怒,终是爱护之心。见拙性躲开心中不由一沉,胖和尚这一跪都不受了,此
事怕难以善了。

  拙性俯身在吴征身边,看上去也是个跪下的姿势道:「吴大人,无妨,无妨
的。是贫僧不明俗事冒犯在先,还请赎罪!」

  「征儿,你又在搞什么鬼?方丈,在下管教不严,万乞勿怪。」奚半楼听见
门外动静不小,引着一干师弟师妹也急急赶来,见状忙向拙性陪罪。

  「奚刺史,不敢当。老衲冒犯在前,不干吴大人的事。」

  拙性当着奚半楼的面说出这句话,以他的身份当不致言行不一。奚半楼伸出
一指虚点吴征道:「待会儿再找你算账。」

  一行人入府衙坐定,吴征摇头晃脑啧声叹气不已。奚半楼生生板着脸道:
「你又做什么怪?」

  「师傅啊,弟子从小失了双亲,天下里只有一人待弟子最好如生母一般。可
这位如今却被师傅抢了去,从此只怕一门心思都在师傅身上。弟子既失慈母,连
叹息两声都不成了么?」吴征朝着林锦儿挤眉弄眼,羞得已做妇人装扮紧挨着奚
半楼的小师姑满面绯红,垂头谁也不敢看。

  府衙里除了拙性方丈之外俱是昆仑派门人,一时间杜中天,贝褚廉等也跟着
小声怪笑不已。大伙儿虽是嬉闹,也知林锦儿苦恋奚半楼多年,如今遂了心愿,
也自快慰。

  拙性方丈双手合十闭目,口中低声含混不清地念念有词。吴征怪异地看了他
一眼,想起事前得罪了这位忙偏头移目,生怕两人对视了尴尬。

  「咳,咳,都别胡闹。」奚半楼板起了脸,眼下正事要紧调笑自也需适可而
止,一时间厅堂内静寂无声等着昆仑掌门示下:「燕军退却迟飞章入京城求和,
提议两国休战。燕国以金银粮秣等物换取凉州,两国以现下所领城池为界重订版
图。朝臣议论纷纷难以决断,是以圣上采纳中书令霍永宁之谏,亦派遣使臣前往
长安城议论此事。此行前路艰苛难行,征儿又是使节之一,我意昆仑需精英尽出,
同入长安。」

  凉州是奚半楼封疆之所,若被生生割走一大半着实难以接受,不仅要背负丧
失疆土的骂名,权限也会大为缩小。只是大秦居然会接受燕国的议和要求,可见
这一回倾国之力的交锋于国力损耗极大,也需休养生息。

  由于拙性方丈在场,奚半楼未明言此行还有探查燕国虚实,摸清燕皇本意的
使命。只是不需他说,人人心中俱都明白。

  吴征紧锁双眉,出使燕国本就凶险万分小命寄予敌人之手,他在亭城所作所
为更是众矢之的。他思量多回依然想不明白圣上为何遣他出使。照说与亭城一役
已显过人之长,大秦当着力培养更需小心保护才是,可这一手分明是将他往火坑
里推。至于奚半楼除了自身需坐镇凉州外,尽遣昆仑精英随行,连顾不凡与朱泊
都在赶往子午谷,其中不乏保护这位昆仑未来接班人之意。

  事到如今无有它法,否则等同违抗圣旨。吴征也只得在子午谷静候各路使节
汇合,一同出使长安。好在使节之首是中书令霍永宁,对这位大秦股肱之臣的能
为吴征有着极大的信任,或许情况也不是这么糟?

  ……………………………………………………………………………………

  「我也要去。」一向温顺的林锦儿背身而坐沉着脸,语气不容置疑:「征儿
说得没错,他是咱们救回山的,和我的孩子一样。你去不得,二师姐留在京师坐
镇,三师姐的武功多年未有寸进,多个人多份力量。」

  「我不来拦你,只是心中舍不得。」奚半楼从背后将她环腰搂住温言道。

  「更舍不得谁多些?」

  林锦儿嘟唇皱眉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奚半楼一脸尴尬道:「都过了那么些年,
早把她忘了。」

  「哼,人家还没说是谁呢你便知道是说她?哪个她?说呀,说呀,快说!」
林锦儿一脸幽怨:「那晚你嘴里的晴儿是谁?」

  「唉,都过去了。还提起干什么?」奚半楼意态萧索,起身望着窗外悠悠道:
「她那个人不好对付,此去长安定会多番刁难。你们千万小心谨慎不可丝毫大意。
我和她早已恩断义绝,自是会一心好好待你。」

  「大师兄,人家发些小脾气莫要往心里去。」林锦儿将娇躯贴在奚半楼身后
紧紧拥抱:「此去长安我也要当面问她一句,当年她对你不告而别,究竟是什么
意思!」

  「算了吧,料得她也不会答你。」奚半楼忽而戏谑道:「我修行养气功夫已
有多年,自打回了昆仑便未曾亲近女子,否则我已年过半百也不能让你满意。那
夜实是锦儿的身子太好是以来了感觉,喊出晴儿纯属自然而然,倒不是念着她…
…」

  「知道了知道了,讨厌!反正人家就要问她!」林锦儿羞红了脸颊低首不敢
抬头。

  ……………………………………………………………………………………

  韩归雁领着两千护卫军与霍永宁为首的使节团前后脚抵达子午谷,一行官吏,
兵丁,侍者等浩浩荡荡近三千人整顿完备向长安出发。而拙性方丈在与奚半楼密
会之后也加入使节团,与赶来的朱泊,顾不凡等随在吴征身边同行。

  身为昆仑后辈此刻却成众人之首,虽对长安之行心中惴惴不安,也难免有志
得意满之感。只是拙性方丈古古怪怪,一路都与众人在一起却只低声念经,吴征
也只能尽量敬而远之。

  不过既在路上便如困龙入海,吴征与韩归雁终于一遂心愿,三不五时便趁夜
在营帐中胡天胡地,笙歌阵阵。

  一路迤逦而行,抵达长安已是早春时节。冰雪渐消,红梅仍挂枝头,柳条等
之不及开始悄悄抽出绿芽。

  长安城门口来了迎迓的燕国文武百官,与燕国使臣至成都时礼遇一致。

  「诸位远道而来一路辛苦,还请歇息三日,三日后本官于年升楼设宴为诸位
接风洗尘。」大燕国侍中鲁仲文将使节团一路引至驿馆安顿妥当后,向霍永宁拱
手告辞。倒不是他有所轻慢,而是时下风气如此,先歇息三日再行招待。

  「有劳鲁大人!三日后本官依名帖引同僚赴宴。」

  自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参与接风宴会。只是吴征看着此前还生死相搏的两个
国家,此刻重臣间谈笑风生犹如知己见面,心中不由感慨人命如草……

  休整自用不了三日时光,第二日晨光初起便有不少人物需安排拜会打点。而
无论谁吩咐下来的话,第一位要见的都是祝家的主人。这个天下第一豪门在大秦
与盛朝两国或许只是巨商,但在设在长安的祖宅却让整个家族中枢盘踞于此,对
整个大燕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若能得到祝家的支持,后续的事情会好办的多。

  使节团成员早早便聚在一起待命。霍永宁与庞颂德身为使节团魁首挑了吉时
亲自登祝家大门送上拜贴,不想却吃了闭门羹:「两位大人见谅,我家主人身体
不适未能见客。还请两位先回,待主人身体好转定来致歉。」

  霍永宁与庞颂德失望回转时,百无聊赖的吴征正暗暗纳闷:胖和尚一路来跟
苍蝇似的赶都赶不走,这一回主动要去相国寺又是什么道理?他自不会认为拙性
是位虔诚的出家人。

  吴征当然想不到拙性会出现在祝府的馥思居门口,正等待家主的通传。

  祝雅瞳坐在花梨木大椅上,一双手掌捏得扶手咯吱作响,似是极为艰难地控
制着情绪。闻拙性到来失声道:「快唤进来。」

  接过拙性递过的厚厚一卷筒纸张时,祝雅瞳已定下了情绪,一如从前的云淡
风轻,温柔娴雅。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边缘空隙处更有不少批注。

  「都记下来了?」祝雅瞳暗自深深吸气,展开手中纸张注目阅览。

  「属下日夜不敢怠慢,自吴征抵达子午谷起均用心记忆,一字,一顿半分不
差,属下以人头担保,家主勿虑。」拙性垂首立在桌案前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目光更是只敢死死地盯住鞋面。与此前面对奚半楼这等封疆大吏的谈笑自若相比,
哪能相信是同一人?

  「那就好,辛苦!呵呵,你的厚脸皮功倒练得越发厉害了。」祝雅瞳略作嘉
奖,美眸正停在吴征朝拙性大打出手处,那副画面似在眼前呈现,怎么看都又顺
眼又可爱的孩儿正在调皮捣蛋,一时心情大好,顺口调侃了拙性两句。

  「属下分内之事。」拙性心中一松,家主对此事的重视非同一般,得了这一
句肯定说明办的不赖。

  「你先出去。」祝雅瞳语声骤然转冷让拙性不明所以,然而周身如坠冰窖的
寒意又让他不敢半分有违,急急一叩首后匆匆离去。

  祝雅瞳视线正停在吴征调侃奚半楼占了林锦儿处,心中剧痛,一张艳蕊春桃
的俏脸此刻白的一丝血色都无,湖水般的美眸眯起杀意大盛,上排三颗贝齿正死
死咬着润红朱唇:「孩儿,我的孩儿!你们凭什么这么做,让他有家不能回,让
我有孩儿不能疼!」

  自世间分裂为三国之后,祝家便迎来了家族的巅峰年华。周旋于三国之间左
右逢源,俨然超脱如不受皇权节制一般。世间甚至有很多人认为,只要祝家下定
决心支持一国,以其庞大的财力物力,那么天下将结束分裂,回归一统。

  于世人而言,这种摸不清看不明的庞然大物自是神秘非凡无法猜透,然而祝
家一干核心人物却心知肚明。

  当世是祝家的最巅峰,也是危机开始出现的时刻。别看三国均给予祝家超然
的地位,可天下大势分久必合,无论哪国一统天下,第一个要铲除的必然是祝家。
大一统的皇朝在强势时期岂能容下这样一个足以影响经济命脉,手握帝王之资的
庞然大物?

  而祝家毕竟是以经商起家,你可以参与天下大部分盐,铁,粮秣,马匹的生
意,三国可以为了种种目的暂时容忍。可一旦这些军资有丝毫转变为军队战斗力
的迹象便是突破底限,任何一国都会降下天威雷霆将祝家夷为平地。

  是以祝家虽风光无限,实则无论内外都暗流汹涌,尤其在燕国以不可阻挡之
势崛起之后,家族内部亦渐渐分离出两股截然不同的派别。

  一派主张保持祝家中立的传统,不参与天下大势,静观其变明哲保身;另一
派则主张顺应时势,暗中资助一国一统天下,以期未来天下风云变幻时祝家能提
早站定一方阵营,博一个从龙之功以续鼎盛之姿。

  两派虽争论激烈,又谁都无法稳占上风。祝雅瞳便降生于正值巅峰,又处在
风口浪尖迫切需要寻找一条出路的年代。

  丽质天成,更是极为罕见百年难得一遇的纯阴之体。天阴门虽俱是女子,却
贵为燕国顶级宗门,势力之强高手之多堪与长枝派分庭抗礼,祝雅瞳的纯阴之体
最适合修习门中功法,也自然而然拜入天阴门下。

  高贵的出身与顶尖的资质,这位祝家的掌上奇珍地位甚至不在一国公主之下。
整个祝家任她予取予求,倾力培养支持这位未来的顶梁柱。

  无忧无虑的日子到了祝雅瞳十六岁那一年,一封家书将她召回了长安。等待
她的不是平日里的热情与恭维,几乎在踏入家门的那一刻,祝雅瞳便被幽禁在闺
阁内。

  她永远忘不了那噩梦般的一昼夜!

  燕国正在迅速崛起,国力大涨不仅让盛朝渐渐有臣服之,便是立国更为久远
的大秦也被渐渐抛离,大有席卷八荒六合,一统天下之势。

  大燕以武立国,历代帝皇无不是武功顶尖之辈,然则晚年又多疾病缠身,寿
元较之十二品高手要短上不少。个中缘由则来自于栾家的奇异功法《九转玄阳功》。
其功霸道雄猛威力绝伦,也或许是太过霸道,修炼该功法者无不体内藏有多处暗
伤。当朝太子栾广江亦深受其扰。

  这位太子并非皇子中武艺天资最为出众者,却有一股争强好胜之心与难以想
象的坚忍意志。正是他以并不占优的资质一举成为皇子中武功最高者,才为燕皇
看中一举独占鳌头被立为太子。

  然则代价亦极为惨重,栾广江强修《九转玄阳功》令身体不堪重负,任他在
人前表现的如何坚忍,即将经脉破损真气走岔而至走火入魔的境地自家是清清楚
楚。

  轻则武功全废,重则丧命。于一位太子而言不斥于面临生死关头,出路也只
有两条。

  一则自行散去大半功力,让奔腾不息的霸道真气泄出体外,再重新修复经脉。
这自是一条稳妥的路子,自来不少栾家人都采用这条路避免练功走火入魔。可栾
广江贵为太子,失去大半功力的后果他无法承受,自被立为太子以来,勇猛精进
直到登上皇位便是他唯一的一条路。若是失了功力,太子之位怕也岌岌可危,被
剥夺储君之位与练功走火入魔,二者的下场没有任何区别。

  另一则便是以《九转玄阳功》极为特异之处,引女子阴气入体中和阳功内力。
此举对经脉的损伤殊无益处,却能最大限度地保证现有功力,甚至有更进一步的
可能。——狂躁的内力得女子真阴调和,奔腾的大江化作平缓的河面,即使堤防
未曾加高,亦可容纳更多水源。

  别无退路的栾广江找到了祝林翁——祝家最为激进,明确提出应力助燕国一
统天下的三长老。

  太子殿下自非常人,对祝家如今胆战心惊患得患失的心态了如指掌。其实这
也是顶级权贵中公开的秘密,只是谁也不揭破而已。

  「三长老,孤王虽不是必须祝雅瞳不可,然则这是两厢得宜的结果。」栾广
江面色并不好,像是长期忍耐剧痛而饱受折磨的苍白憔悴,他仍保持着微笑道:
「孤王虽还是太子,然只需过了这一关迟早要君临燕国。有了这一份善缘,无论
如何都比单纯利益往来要可靠得多!」

  「太子殿下融禀,瞳儿可是家中珍宝,如此名不正言不顺多少有些亏待她了。」

  「呵呵呵,三长老何需欺孤王。」栾广江笑道:「若是娶了祝雅瞳,只怕不
仅是燕国豪族,便是父皇也未必容得下。而祝家在大秦与东盛的基业也将毁于一
旦。孤还只是太子,有些事明面上来,何若潜伏于暗更有好处?祝雅瞳即使失了
处子之身,一来无碍她修为,二来祝家的女儿也不愁嫁。以一可有可无之物换来
孤王的承诺。三长老当知其中利害关系。」

  不愧是燕国皇权的接班人,提出的要求与条件合理得让人难以辩驳,而他的
能耐也的确得到广泛的认可。如他所言,只需过了眼下这一关,皇位迟早都是他
的。

  这一份暗中的善缘太大,大到让人难以拒绝,祝家两派人物无人反对,即使
有心也提不出更让人信服的反驳理由。在闺阁中被幽禁的祝雅瞳血液渐冷,心往
下沉……

  皇家与祝家,堪称天底下最沉重的两座大山,再聪慧再出色如祝雅瞳也无力
反抗。更何况她从小便被灌输着一切为了家族的理念,处子之身,对个人而言极
重,然而对家族而言却什么都算不上。焚香沐浴之后,她最终低着头走入暗室…


  那一夜并无甚感觉,祝雅瞳满脑子里都是疑惑,她不解,迷茫,恐惧,似乎
十来年在祝家所受的尊崇宠爱都是一场梦境。这一夜她失去的不仅是对祝家的信
任,更有十余年来建立信仰的坍塌。——原来于祝家而言,我只是一件工具,只
要有需要,随时都可以拿来交换!当然,祝家的每一份子都是工具,可我真的甘
心这样吗?

  在族中郁郁寡欢为未来人生所困扰的三个月里,祝雅瞳还来不及走出迷茫便
发现有了身孕。她手足无措,无比痛恨这个根本不想要的孽种,可几次想要下手
打掉这个孩子,却始终狠不下心。无比纠结中一直到第一次感觉到胎动……

  腹中的孩儿第一次展露出生命的迹象,祝雅瞳呆住了,狂涛阵阵的脑海里一
片混沌。刚刚成型的胎儿便异常调皮,一下又一下地撞着母亲的肚皮,似在撒娇,
又似在嬉戏。这一撞又一撞终将纷乱的思绪汇聚成一个巨大的声音:孩子,这是
我的孩子。

  祝雅瞳捧着微微隆起的小腹闷声哭泣,那血脉交融,骨肉相连的感觉终让少
女变成了母亲。待镇定下来后才恍然发现,自从肚子里有了这个孩儿之后,她便
将自己锁在闺房里再不与人接触,恪守着这个秘密正是打从心眼里接受了孩子,
作为一名母亲勇敢地守护着这个不容于天地间的孩子。

  燕国太子与祝家的接班人生下了孩子,其中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远方的西
秦与东盛会立刻毁灭祝家在国内的一切,而尚在位的燕皇也会对太子虎视眈眈…
…这个孩子,甚至不该出现在世上。

  祝雅瞳怀孕的事终究无法长久隐瞒下去,即使她从不出闺房,甚至连贴身侍
女都不见,祝家还是很快发现了这个秘密。

  燕国皇室的血脉融于祝家女儿身上,这不啻于一场毁天灭地的飓风。可想而
知这个孩子若是名正言顺地生下来会有怎样可怕的后果。燕皇绝不会容忍富可敌
国的祝家成为皇亲国戚,拥有未来继承皇位资格的皇子。依然是太子的栾广江也
不会在节骨眼上无事生非,这个孩子必然让圣上牵连到他。连祝家也不能接受这
个孩子的存在,他会让祝家与燕皇的矛盾激烈到一触即发。祝家之所以能左右逢
源,正是由于恪守了三国的底线,一旦这个底线被突破——燕国与祝家结了亲还
有了传人,接下来的祝家会支持谁还用说吗?

  祝家无力抵抗三国联手的雷霆一击。

  所幸知道这件事的人仅有祝家的六位长老与栾广江七人,当他们一同闯入祝
雅瞳的闺房,已怀胎八月将为人母的女子早有预料地微微一笑,举起宝剑横在脖
颈。

  「这个孩子我一定要生下来,他是我的孩子谁也不能抢走。你们敢乱来,我
就死在这里!我的处子身或许值不得什么,但我祝雅瞳人若是没了,祝家担不担
得起损失?谁能替我?」年轻的女子声色俱厉,语调越来越高:「还有你!他也
是你的孩子!」雪亮的宝剑,白得近乎透明的脖颈,还有一丝淡淡的正滑落的血
线,凄艳得残酷。

  「罢了罢了。孩儿生下来以后送得远远的,莫要让人知道。几位长老,还望
做得干净些莫要让人捉到把柄。这是祝家的孩子,与燕国皇家无一丝一毫的关系。」
栾广江面色一软,背身离开再不回头。

  危机暂缓,几位长老离去时甚至还宽慰了几句让她安心养胎,但他们说的话
祝雅瞳一个字都不信。

  女子虽弱,为母则刚!祝雅瞳刚听见婴儿嘹亮的哭声便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坐
起,从稳婆手中一把抢过孩儿亲手为他洗净身体。只是略做亲昵,甚至来不及让
孩儿喝一口甘甜的乳汁,祝雅瞳便暴起发难!

  「带他去那里自有人会来接应,躲好了等我来。若是我来不了,孩子长大了
告诉他名叫吴征!」前来接应的天阴门师妹们护着孩子一路突围,不断有人倒在
血泊里。所幸的事这个孩子事关重大,谁也不敢将这件事情闹开导致无法收场,
逃跑突围者与截杀者俱都小心翼翼地暗中行事。

  祝雅瞳已记不起当日的混战,她疯了一般挥剑阻挡追兵,不分青红皂白,不
论是何人:「杀了我!否则休想越过此处!」

  回忆的思绪就此断绝,祝雅瞳回过神来望着在手中已捏成一团的纸张,恼怒
中内力一震,纸张似被无数只看不清的手扯得粉碎化作小小的纸蝶漫空乱飞。

  「我的孩儿,谁也不许抢走!」

  长安城人人皆知除了权倾朝野的文武权臣之外,还有两名女子不可小觑。一
人虽是白身却富可敌国,正是「迷蛇梦眼」祝雅瞳。另一人也无官位,却是公主
之尊,自是「玉面蝎心」栾采晴了。二女俱有倾国倾城之貌,却下手狠辣无情,
一蛇一蝎虽是市井里私下偷偷说起,倒也堪称双壁。

  栾采晴亦独坐闺房中沉思,这样的日子已持续了月余,每一回脑中所想均大
同小异,却又忍不住想了一遍又一遍。甜蜜时面上泛起温柔的微笑,倒似小女儿
的娇羞;愤怒时目光中又射出冷厉的残忍,似恨不得将所念之人碎尸万段。

  她是燕皇栾广江同父同母的妹妹,嫡亲血脉的公主一出生便自不凡。而无论
美貌,聪慧,还是武功,即使在强人林立的栾家她也出类拔萃。小时她便比其余
皇子皇女生得俊俏,生性又跳脱,自是分外惹人爱;待得从稚儿成了女童,她学
东西又比大多兄弟姐妹快些;至于身体开始长个儿时,她不仅身段好看比例极佳,
连胸前一对女子恩物都比旁人更大更圆。上天似将一切好运都集于她一人之身。

  也正是十五岁这一年,在皇宫里呆腻了的栾采晴借着随皇后往相国寺进香之
机暗自脱队。谁也想不到这位跳脱的公主会胆大到这等地步,加之她过人的机智
与武功,竟被她偷偷溜了。

  脱离了牢笼,她不敢在长安城逗留,在一处平民家换了些平常服饰便一路出
城向西狂奔。青春少艾的女子只觉外面的世界一切都那么新鲜,就连在平民家行
窃几件质地粗劣的衣衫也分外有趣。然而未出过门,在家中锦衣玉食仆妇如云的
女子独自远行,虽可用价值不菲的首饰换来银两,在酒肆里开怀畅饮,又怎懂得
照顾自己?

  旷野中黑云压城,不多时便下起暴雨。仅用一只小包袱裹了几件衣物,少许
干粮的栾采晴傻了眼。旷野一望无际,视线里全是瓢泼般的雨点,连一处遮蔽风
雨的地方都没有。至于雨伞这种东西,连身上轻若无物的小包袱都嫌麻烦的娇娇
公主又怎会随身携带?

  栾采晴只得在旷野中疾奔寻找遮风避雨之所。昏暗如黑夜的天色里目力难以
及远,遮天蔽地的雨幕中连方向都已迷失,呼号的狂风吹在湿透的身上冰凉刺骨。
体力似乎正随着滴落的雨水迅速流失,自小到大,栾采晴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恐惧
与绝望。

  隆隆的闷雷声捶打着她的心房,她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双手抱头大声呼喊,至
于呼喊的是什么她自己都不清楚。

  「咔嚓」一声,一闪而逝的雷电划破雨幕。栾采晴虽知之后又将有天崩地裂
般的炸雷声滚滚袭来,却又不由向天地间这一抹唯一的亮色望去,仿佛在寻找着
希望。

  雷霆亮光处竟真的照出一个朦朦胧胧的身影,高大,伟岸,在凄风苦雨中举
着一只油纸伞狂奔。栾采晴生生打了个激灵,如遇见救星一般不知哪儿生出一股
气力,朝着人影嘶声高喊又叫又跳。

  狂风暴雷很快将呼救声淹没,也或许根本就没传出多远。但来人却在犹疑中
驻足偏头,似是思索了片刻便朝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声音处奔来。栾采晴已倒在泥
地里彻底昏厥,但来人目力极佳,硬是在雨幕中看见软倒于地的少女。

  「姑娘?姑娘?」来人轻唤两声未得回应,伸出而至先探了探鼻息,又摸了
摸额头。只觉触之火热烫手,正是发了高烧。

  来人无奈道:「在下路过此处,实是诚心要救姑娘,勿怪。」言毕将油纸伞
以颈侧与肩膀夹牢,俯身横抱起栾采晴起身辨明了方向发足狂奔。

  来人的呼吸明显粗重了许多,以他的功力自不会因为多了一人而觉疲累。夏
末秋初时轻薄的衣衫被雨水一浇宛如透明一般,来人只望了一眼便心中大跳再也
不敢看。可他并非未经人事的雏儿,被横抱在怀中的少女肌肤之柔腻丰弹手感极
佳,加之方才的惊鸿一瞥,怎会不知在空无一人的旷野之中偶然救下一名绝世尤
物。

  栾采晴醒来时发现正躺在一处山洞中,地上厚厚的草叶睡着竟也甚是舒服。
两处噼噼剥剥作响的火堆燃得正旺,一件宽大的衣袍自中央将火堆隔开,周围还
挑着不少湿透的衣物让火堆烤干,让整个山洞潮气弥漫却又更加温暖。然则身下
的草叶为何湿气稀薄?难道是先烤的干了才睡上来的么?

  想到此处栾采晴心中一惊,忙低头一看,只见身上衣物虽还潮湿却丝毫无损,
这才放下心来。

  「姑娘,你醒了?」隔在中央的衣袍挡住了视线,但分明有一个男子的声音
自另一处火堆响起。

  「你是什么人?」栾采晴警惕地望着衣袍悄悄起身,却觉浑身乏力一丝也提
不起来,身上明明烫的很,可体内缺觉寒冷无比,刚起了一半的身子一软便又栽
倒。

  「在下大秦国昆仑派奚半楼,游历至此路遇姑娘昏倒才将姑娘带至此处,我
没有恶意。」男子的音量一如之前,发声处也会变化,显是怕栾采晴起疑坐在原
地未动。

  「昆仑派?原来他叫奚半楼,咦,那不就是六合烟云么?」栾采晴不敢放松
警惕虚弱道:「奚先生救命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

  「扶危济困分内之事,姑娘不需多礼。」奚半楼隔帘道:「姑娘还请先烤干
衣物。你淋雨得了风寒烧得厉害,不过不需担心,姑娘且再休息片刻,在下可用
内力助你祛除风邪,不日便可痊愈。」

  「本……小女子谢过奚先生。」栾采晴一身难受不已,她本身武功便相当不
错,内力支撑下几时遭过这等罪?只觉不仅发病的身体难受无比,连披在身上的
衣物亦极为累赘难受。

  又过得小半个时辰,奚半楼道:「姑娘,在下来为你添把柴,之后替你疗伤。」
话音刚落,脚步声起。栾采晴吃了一惊,若是他新生歹意又该如何是好?

  不想掀开帘子的奚半楼以一张宽大的布料绑在眼眶处,遮挡了双目。他先在
布帘处停身,将一小捆柴火准确滴投入火堆中,随后问道:「姑娘,你的病很重,
若不及时医治怕要落下病根倒时可就麻烦了。在下用内力助你,不知姑娘意下如
何?」

  「好,好吧。奚先生请便。」栾采晴身上难受片刻都不能忍,至于这位奚半
楼光看他投掷木柴便知身手非同一般,真要把她怎么样可谓毫无还手之力。想通
了此节,栾采晴虽不知眼前这位到底是不是六合烟云奚半楼,也只他没有歹意。

  「得罪了。」

  两人在山洞共处了十日,在奚半楼的照料下栾采晴的身体好得很快,两日后
便能自己行走。奚半楼探脉后道:「病已是除了,但姑娘身体虚弱还需调养现下
不宜多动。在下去寻些野味来补补身体。」

  「好吧,多谢奚大侠,嘻嘻,人家的肚子都快饿扁了。」洞中并无烹饪工具,
念起连日来奚半楼往返奔波,从三十里外的小镇上买来热粥,栾采晴心中不由有
些异样。在这里,她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不是皇宫里人人疼爱的宝贝。可有人
对她如此上心,又怎能不引起心田一丝虽淡却难以磨灭的涟漪。

  山洞不大却温暖如春。栾采晴竟觉此地远好过虚情假意,刻意奉承的皇宫,
甚至盼望着病好得慢些,才能和那位生的剑眉星却又带着儒雅,名满天下的六合
烟云奚半楼多相处些日子。

  「姑娘……」

  「嘻嘻,好啦,人家有名字的,别姑娘姑娘叫着别扭。」

  「额……姑娘赐下芳名。」

  「人家叫何晴。」

  「何姑娘家在何处?待病好了在下若顺道到可以送上一程。」

  「还是姑娘,不成,重来。叫晴儿不好么?」

  「那……晴儿家在何处?」

  「等一下,奚先生到燕国来欲往何处?」

  「一路游历,准备往京师长安一行。」

  「那我家就在京师!」

  离开让栾采晴倍觉温馨的山洞与奚半楼结伴前往长安,一路上比起此前一人
孤单的瞎胡闹,此行大为不同。奚半楼虽一板一眼但待人却体贴细致。任凭栾采
晴时不时地胡作非为与乱发脾气也是一笑了之,应是也极喜这位明艳少女反倒尽
力满足。口中虽没花花活儿,实际行动起来仍让栾采晴芳心可可。

  看看离长安只有一日的路程,专拣荒僻小道的栾采晴面色却逐渐阴郁,让奚
半楼不明所以。

  夜空中繁星密布,溪流平缓的哗哗声如铃音般悦耳动听,远处虫豸的鸣叫此
起彼伏,更显夜色的静谧。

  情窦初开的少女下了决心盯着奚半楼道:「你老实回答,你喜不喜欢人家?」
她不要回牢笼般的皇宫,与一位大侠天高任鸟飞才是她喜欢的生活。冲动的热血
已上头,她什么也顾不得了。家国天下,皇女血脉,这些统统被抛到了脑后。

  「这……从何说起?」奚半楼一脸错愕,被震惊得不轻。

  「别打岔,老实回答,你-喜-不-喜-欢-人-家!」

  「这……姑娘……额……晴儿这般美丽可爱,说不喜欢是假的。」

  「那你敢不敢娶人家?」

  「啊?这和敢不敢有什么关系?」奚半楼哭笑不得道,可少女越发贴近的身
躯带来处子特有的幽兰芬芳,那美丽的容颜与玲珑浮凸的娇躯散发着无穷的青春
魅力。饶是六合烟云定力极佳也不由呼吸微促。

  「那就是敢了?」

  「敢自然是敢。但娶亲是多大的事情,怎可儿戏?又岂是一个敢不敢便能做
主的?」

  「敢便成了!」

  少女扑入怀中,娇颜殷红若血,美妙的躯体如同火烧般滚烫,却将本就软糯
的身体烧得柔若无骨。那高耸的胸脯抵在胸膛前,樱唇中的气息喷吐着芬芳。奚
半楼推开的动作猛地变作搂抱一把将她压在身下。

  朝阳初升,一夜荒唐的奚半楼不敢惊醒疲累过度正在熟睡的少女,独自坐在
溪水边愣神。为何一向勤修的养气功夫全无作用,为何昨夜会冲动如斯,为何甚
至完全无法控制自己要了一次又一次?若是此时认识吴征,这位脑洞大得惊人的
弟子或许会理解地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不是兄弟不是人,只怪嫂子太迷人。」
身份是不合适,但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你答应了要娶人家了。」

  「我没……」

  「你要反悔?」

  「不是……」

  「那你到底什么意思。」明艳的少女刚经历了破瓜之夜,然而娇蛮的脾性却
未改。

  「晴儿,我既与你有了夫妻之实,又怎能弃你于不顾?难得蒙你青眼,自是
要娶你的。」

  「那便成了,咱们也不用回京师啦,人家这便跟你走。」

  「哎,就算要娶,总得禀明老泰山明媒正娶,哪有这般……这不是私奔么?」

  「嘻嘻嘻,说的这么光明磊落,你不怕人家爹爹打死你?」

  「心心相印,又怕得什么来。便是要打死我也认了,总之不能这么不明不白
一走了之。」

  「好啊,便依郎君的。」少女笑得开心中又有一丝得意的奸猾,自以为得计。
你既要明媒正娶,那我可不会给你任何反悔的机会。

  两人结伴进入长安城,刚跨过城门便引来了大批人马呼啦啦跪了一地。

  「恭迎公主回京。」

  请安声中奚半楼目瞪口呆:「你,你不叫何晴?」

  「嘻嘻,何晴,何来晴?人家早就告诉你啦,除了晴字其他都是假的,你自
己听不出来。否则人家作甚么非不让你唤何姑娘,要唤晴儿呢?乖乖在这里等着,
待本公主禀明了父皇便嫁了郎君,嘻嘻,人家要去昆仑山玩儿。」

  再怎么胡闹也不过是略加责罚,更何况这一回是平安归来也是喜事,至多关
上两天便完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切果如栾采晴所料,皇后娘娘最先憋不住将
宝贝女儿唤了来嘘寒问暖,虽是责备不已,倒像关心更多些。

  待父皇下了朝回到宫里,栾采晴方正色道:「父皇,母后,儿臣有一事相求。」
当栾采晴将旷野中得奚半楼相救脱险,到回京时一路相伴暗生情愫娓娓道来,只
略过了两人已行欢好之事后请求道:「儿臣想请父皇下旨,将儿臣许配给奚半楼。」

  一向宠爱甚至宠溺的燕皇脸色越来越沉,待栾采晴说完后一拍桌案喝道:
「来人,给朕把奚半楼拿下!」

  栾采晴目瞪口呆,震惊中脑海里一团乱麻似有雷声隆隆,喉中更像梗了一块
大骨头不仅呼吸艰难,连胸口都压抑得无比艰涩:「父皇您干什么?」

  「胡闹!」燕皇龙颜大怒指着栾采晴向皇后喝道:「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奚半楼身背大秦国武卫中郎将之职,两国彼时尚在交好,燕国也不好轻易处
置他。不多日大秦的使节便抵达长安,专为奚半楼而来。

  「你呀……糊涂!先随本官向燕皇告个罪再行处置。」

  奚半楼面上无比痛苦摇头道:「下官已许诺于人,怎可言而无信!」

  「你……愚不可及!」

  奚半楼未曾有半分松口,却想不到还能再见栾采晴。

  描眉画目一身宫装的少女数月来便见成熟了许多,世间远不是她在皇宫里无
忧无虑所想象的那样简单。对志在横扫八荒六合一统天下的历代燕皇而言,与大
秦的交好只是暂时,两国迟早要有一场你死我活的激战。少女的成熟并非来自与
处子之身的破瓜,而是终于明白了家国,天下,世道的艰难。她修行《九转玄阳
功》,这一不传之秘无论如何不能落入大秦手中,使敌国掌握燕国皇室最大的弱
点。一场异想天开的因缘由此而终。

  「蠢货,你就是个蠢货。本公主嫁谁也不会嫁给你!滚得远远的,本公主再
也不要看到你!」少女的怒骂既是痛恨命运的不公,也是责怪奚半楼的迂腐。若
是当日远走高飞,若是不回长安城,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此刻某个不知名难以寻
找的深山世外桃源里,会多出一对神仙眷侣。即使在心底她知晓这只是自己美好
的臆想,他是奚半楼啊,昆仑派未来的掌门,即使自己愿意,他又如何面对自己
的师门?

  栾采晴收回神思媚笑一声,自言自语道:「我还是恨你!恨之入骨!恨不得
将你千刀万剐!你毁了我的一生,呵呵,现下你的同门师弟妹来啦,还有你的宝
贝徒儿。本公主自会好好地招呼他们,嘻嘻,尤其是你的宝贝徒儿,祝雅瞳那个
贱货的孽种!」

           第三章、意有何殇·武道同堂

  燕秦休战,大大送了一口气的绝不是帝皇与权贵,他们仍有许多善后要做。
能安定和恢复些许平日生活者反倒是平民与身无官职的贵族。

  成都城东面的平民区正是如此。此前源源不绝的邸报中公布的阵亡者名单常
换来成片的哭泣声,以及发放抚恤时的喧嚣骚乱俱都过去。这一片城区暂时恢复
了平常的节奏。

  长满杂草的荒弃小屋也未曾变样,本就已十分残破,也看不出数月来是否更
破旧了些。

  只是无人得见的厅堂里则完全不同,不仅桌椅洁净,连地上都似纤尘不染,
能做到这般的无一不是大户人家的仆从。

  少女侧卧在宽大的矮床上,伸出床沿的一条秀腿正一荡一荡随意踢着,娇美
的容颜上露出满意又得意的笑容。

  「小姐吩咐的事情属下已办妥,人随时可以审问。」一名獐头鼠目,三缕鼠
须的男子匍匐于地禀报道。

  「很好,回头重重有赏!你们都下去给我把周围看紧了!谁敢靠近偷听偷看,
直接割了他舌头,刺聋他耳朵!包括你们!」少女年岁不大,笑起来甜得人似在
心头浇了勺蜂蜜,说出的话却不仅是刁蛮任性,可谓又狠又恶。

  一众随从尽皆退去。仅余地上盘膝坐着一名断了一臂的男子。

  只见男子面容呆滞,毫不转睛的双目一眨不眨,视线全无焦点散乱不堪,连
明艳得如夜空明月的少女走近也未能让他回过神来。

  少女笑吟吟地走到断臂男子面前蹲下,旋即不满地皱了皱眉,嘟嘴道:「看
我!我不好看么?」

  断臂男子木然偏头望着少女,目光依然涣散,似乎不是看着她而只是看着这
一处空间。

  「气死我了。」少女腾地起身,向断臂男子身上不轻不重地踢了两脚,才平
复了怒意复又蹲下道:「也罢,先搞清楚你身上的秘密再说。」

  少女用轻柔舒缓,充满引诱的声音甜甜道:「你呀,老老实实给我说,贺群
是你什么人?」

  「是……我……的师父……」男子结结巴巴答道。不知他的身体出了什么变
故,犹似心神被完全封锁一般。贺群师徒四人还活在世上的,自是只有刘荣一人
了。

  「咦?真是你的师傅?当年你并没有武功……继续说,你是怎么遇上他的?」

  「我……被你砍了一只手……被人救了……我不想被人同情……伤势未愈便
离了昆仑集寻出路……半道上体力不支晕去,醒来后便遇见了师傅……」

  说起昔年被断一臂的往事,少女眉头微蹙面上泛起一酡羞红,自是因为刘荣
的手臂是她迭轻蝶断去的。

  「贺群为何收你为徒?」迭轻蝶抚着刘荣的断臂处,声音软了不少竟有温柔
之意。

  「师傅说……我适合继承他衣钵……我……我不太清楚……」刘荣依旧无悲
无喜呆滞道。

  「嗯。你原来分明没有武功,为何修炼如此迅速?要好好想清楚哦,莫要隐
瞒人家嘛……」迭轻蝶娇嗔道,倒有些循循善诱之意。

  「我日常修炼青城派内外功夫……原也一般……到了二品修为时,师傅传了
我一门《玄元两仪功》,从此功力才飞速增长。」刘荣越说越是流利,虽目光仍
是散乱,却不再如前结结巴巴口吃不已。

  「《玄元两仪功》?不是青城派的功法!这门功法贺群从哪儿得来的?」迭
轻蝶惊喜交加。惊的是怪道数年时间一个毫无武功根底的小厮,竟能练到直追自
己,这门功法该有如何的神异?喜的是刘荣毫无遮拦就将这大秘密一口吐露,若
能得到这本奇书……

  「不知道,师傅说是一位奇人相赠,旁的我不知晓。」

  「据我所知,进境奇速的功法都有极大的隐患。《玄元两仪功》是怎生练法?
有甚不妥之处?」迭轻蝶终非愚蠢蒙昧的女子,稍一思量便知其中关键。

  「《玄元两仪功》修行过程中不时需一男一女互相交合,依靠夺取对方真阳
或真阴不仅能提升功力,还能滋养体内暗伤,甚至能扩张经脉。不妥之处则是被
夺取真元的一方轻则根基大损,重则丧命。」

  「唔……嗯?这么说你有过许多女子了?」迭轻蝶忽然发怒道,随即一脚将
刘荣踢倒在地,紧跟着便是一轮毫不容情地拳打脚踢:「有多少?老实给我说!」

  「啊……哼……三……咳咳咳……三十四……个。」刘荣连吃重击,他虽精
神焕散却绝非感受不到疼痛,被打得语不成声之际依然不忘回答责问。

  「三十四个?很好,你很好!你对得起我!」迭轻蝶冷笑中也不再动手,定
了定神道:「增长功力,扩张经脉还说得过去,修复体内暗伤又是怎么回事?」
不愧天赋傲人的青城掌门之女,武学关键之处拿捏得准确之极。

  刘荣喘息答道:「女子身体最为出色者有八种,极为罕见,百万中未必有其
一。得一可治愈修炼内功时留下的暗伤,还能大涨功力。」

  迭轻蝶眼中一亮,倒起了争强好胜之心道:「哪八种?」

  「千娇,百媚,玉骨,冰肌,梳云,掠月,兰心,蕙质。」

  「唔,倒挺像那么回事的。我呢?我是什么体质?」

  「你是蕙质之体。」

  「咦?那不就是最差的那个?」

  「不……不是的。八种体质除了千娇第一,百媚第二,剩余六种不分上下。」

  「那么……我猜陆菲嫣是千娇百媚其中之一对么?」

  「师傅说是百媚之体。」

  「原来如此!」迭轻蝶喃喃自语中恍然大悟。

  贺群与刘荣等擒拿迭轻蝶将其带至荒僻的庄园,虽处崇山峻岭又有阵法防护,
然则江州官兵要找到也是迟早的事情。贺群等不顾时间与形势皆急迫的当儿在庄
园里强辱了迭轻蝶,自是要先夺了她的蕙质之体便即抛弃,否则惹下大祸后还要
带着名女子跑路实在太过显眼。

  迭轻蝶虽晕去,事后也听闻吴征与陆菲嫣现身后与贺群师徒大打一场,贺群
连性命都送了出去。

  迭轻蝶百思不得其解,双方均无任何以死相拼的道理。待知晓《玄元两仪功》
的秘密后,方知唯一的理由便是陆菲嫣身怀八体之一,甚至是最优的一种!才能
让因暗伤修为迟迟无有寸进的贺群不惜一切代价要得到她。

  「《玄元两仪功》你藏在了哪里?」贺群并非蠢货,他拼死要拿下陆菲嫣自
有非做不可的理由。这位师伯的眼光与本事迭轻蝶也有耳闻,堪称上上之选。让
他深信不疑,又能让刘荣功力飞涨的神奇功法,谁能不眼热心跳?

  「我……交给吴征了……」刘荣痴痴呆呆,事情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吴征?」提起此人迭轻蝶咬牙切齿,她对吴征甚至比贺群更加痛恨。若不
是吴征,她又怎会急匆匆赶往江州?便是刘荣被断臂也是因吴征而起!迭轻蝶落
入现下的地步此人堪称罪魁祸首!

  「我离开时交给他一个包裹,内里便有《玄元两仪功》,师傅从不离身的。」

  「你还记得功法么?」

  「我只学过不到一半,还有的师傅不肯教我。」

  「你……蠢货。没学过的你都交给吴征?你脑瓜子怎么想的?瓜娃子。」

  「我不敢带在身上,交给吴征代管日后再找他取回。」

  「你相信他?」

  「相信。」

  「呼……」迭轻蝶长出了口气压抑下发怒的念头道:「那你把记得的写下来。」

  「我不会写字。」

  「你……」

  少女不满地起身来到窗前看了看天色,思量了一番跺了跺脚回到刘荣身边,
先在周身要穴补了几指确认他无法运转功力,才从刘荣脑后,脊椎,两肩共拔出
十根银针。她拔针时小心翼翼,手法也极为特殊,每拔出一段便需将阵拨弄一个
方向,直至将整根针起出。

  刘荣呼喝连连,声调怪异之极,似是忽而剧痛,忽而又酸痒,忽而又是浑身
麻痹。待银针俱被拔完倒像大病了一场汗出如浆,双膝跪地剧烈喘息不已。

  不过此刻刘荣倒是神智渐渐恢复,散乱的目光聚成一线。模糊的视线中只见
少女身着鹅黄荷叶裙,一件翠色短袄从肋下包过恰巧将盈盈一握的胸乳裹起,显
得明艳又娇俏。

  刘荣复杂地瞪视迭轻蝶道:「你……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何这般对我?」

  「要你乖乖的陪着人家,怎么对你不好了?」迭轻蝶露齿一笑,伸手将短袄
除去,又拉开束腰的丝绦:「你难道不想……」故意拉出的长音带着浓得腻人的
鼻息声,转身向堂后走去的袅娜身姿,滑落的裙下裸露出圆润的肩头与粉嫩的藕
臂,一件洁白的丝衣自胸乳上沿垂落至足膝,但这半遮半掩若隐若现的玉躯,落
在空气中甜甜的女子幽香却更增一探究竟的欲望。

  刘荣低吼着挣扎起身,踉踉跄跄向那个轻盈的身姿追去……

  自燕秦两国交兵,燕国始终占据上风。大秦所谓的胜仗也不过是阻住了燕国
极具压迫性的凌厉攻势而已,离掌控战场主导权,收复大片失地仍很远很远。

  寒冬休战的时刻,燕国又出人意料地派出使节再一度抢了先手。

  远在长安的燕皇再一度拿捏住秦皇的心态,经过近一年高强度的战斗,两国
均损耗极大。相比起实力雄厚一截的燕国,大秦更需要喘息之机,几乎没有拒绝
的理由。

  然则远在长安的燕都迷雾重重,那位志在一统天下的燕皇究竟打着什么主意?
燕国倾举国之力的一战真要半途而废?凉州的土地谁也不愿拱手让出,又如何解
决?至于其余林林总总的细节更是多不胜数。

  这也是大秦以中书令霍永宁亲自挂帅出使燕国的原因。霍永宁虽主动请缨,
背上的担子也极重。弱国无外交,本就逊了一筹还被敌国掌握了主动,即使足智
多谋如霍永宁也不敢想获得足够的利益。

  一日无果,连一点风声都探听不到,使节团的气氛都沉闷了许多。而整个使
节团里除了霍永宁与庞颂德两位领军人物外,压力最大的便是吴征。

  无论如何他都不该出现在长安——在以极为下作的手段坑杀了征西将军狄俊
彦及手下大军之后,吴征便将燕国里里外外全都得罪了个便。不仅仅是外臣,连
燕国公主以被他公开羞辱。那篇文采斐然的小黄文早已传遍天下为人津津乐道,
无数次闺房夜话都被反复用作欢好调情之用。公主亦是皇家颜面,即使栾采晴私
生活再怎么糜烂不堪,也绝不可公诸于众被拿来闹市里大谈特谈。被吴征这么一
搅和搞得如此不堪,燕国皇室颜面何存?

  自踏入长安以来吴征始终心神不宁,虽说入城时接待的燕国官吏并未对他展
露出敌意,可他不得不怀疑随时有人掏出把刀子冲上来一刀剁下他的头。是以他
虽位卑言轻,却是最关心拜访燕国权贵是否顺利的人之一。

  霍永宁吃了闭门羹不以为忤,只是淡淡下令诸官散去,未经请示不得擅自离
开驿馆,明日卯时还来厅堂等候调遣。

  首日的四处碰壁令吴征心情沉重,他最为不喜的便是朝不保夕,命运悬于他
人之手的被动,可这个世界的权力之网铺天盖地,无处可躲,无处可逃。

  韩归雁入长安后亦是分外紧张,两千军除了三百护卫,其余俱被安排在城外,
依着霍永宁的吩咐,三百护卫由他本人统领,韩归雁则居于城外营地。

  吴征虽心中思念记挂,也不敢有违中书令大人的命令,他离了厅堂后便信步
向栖身的宅院行去。昆仑派诸人作为吴征的随从都居于此地,不过一帮高手无所
事事太过暴殄天物,是以来自青城,昆仑的高手们均被编入护卫之中,守卫驿馆
的安全。——除了陆菲嫣!

  院中仅有一人,也只有她酷爱抚琴。吴征闻琴音哀怨婉转如泣如诉,无奈之
中更有隐隐的恼怒之意,让他本已烦躁的心情更甚。不过经此外事打岔,倒让他
紧绷的心弦松了些许。

  理了理情绪,吴征敲响了房门。

  「是谁?」琴音骤停,陆菲嫣清越好听的声音中分明带着浓浓的疲惫之意。

  「师姑,是我。」

  「哦,房门未关,你进来吧。」驿馆里自不能将随从都照顾得周到,厢房不
大只有一个单间,一面可开可合的绛色纱帘将房间隔成了两段。陆菲嫣正坐在用
餐与招呼客人共用的餐桌前,被纱帘隔绝的便是她休息的床铺了。

  吴征不敢逾矩,越过门槛后将房门大开以免惹来闲言碎语。陆菲嫣见状微微
一笑,起身道:「坐吧。我去沏壶茶来。」起身时却身躯一颤,她蹙了蹙眉头抿
紧嘴唇,倔强地迈步行去。

  「还是我去吧。」吴征观察力细致入微,陆菲嫣鬓角边冒出的汗珠逃不过他
的双目。

  「不可。你现下已是入了品级的官儿,自该有官儿的风范与架势,怎能如从
前一般随心所欲?端茶倒水的事情今后不可再做了。」

  陆菲嫣虽是女子,向来极讲原则,事无巨细分寸均拿捏得甚为周全。吴征拧
不过只得由她去。

  茶叶是自川中带来的上好毛尖,清苦中另有一股极为提神的香气。不过房内
飘荡的另一股又甜又糯,清幽淡雅的香气远比茶香更加醉人。与韩归雁身上清冽
如水仙的雅香不同,同是沁人心脾之香,这股香气犹如玫瑰之艳,丝毫不加任何
掩饰与暗藏。

  浓香扑鼻,陆菲嫣独在屋中许久此前还不觉得,待出门沏了茶回来便觉有异,
若是旁人或许还能淡然处之,——女儿家的体香岂不正常?但吴征可谓这世上最
为了解她身体秘密的三人之一,同室而处,虽是房门大开也不禁面红过耳。

  吴征也不好多说。两人相对而坐,陆菲嫣倒满了茶杯默默无言,良久后才垂
首无奈一笑道:「你没公事要忙么?特意来看我?」

  亭城一战后,此前还可勉强控制的情欲随着陆菲嫣力竭昏迷自然而然地迸发
出来,即使昏睡中亦是情欲如潮引发春梦不断。幸亏彼时力竭无力动弹,负责照
顾的仆妇见她鼻息深沉睡得香甜也不敢有丝毫打扰,否则那湿淋淋的床单倒要丢
了大丑。

  自此那诱人的百媚之体再也压抑不住,从前卓然有效的《清心诀》也越发难
以克制。自子午谷一路行来长安,陆菲嫣时常躲在马车中不敢妄动从早至晚地运
行《清心诀》,可说难捱得紧。堵不如疏的道理谁都明了,可如何疏?无路可疏
复又奈何?

  「师姑,有什么话其实可以对我说。」情欲的负担给陆菲嫣带来的绝不仅是
身体的巨大负荷,对心理而言更是残忍至极的折磨。那时不时无可奈何的面容,
缭乱的琴音,无一不说明陆菲嫣无论生理还是心理,几乎都已到了承受的极限。

  陆菲嫣感激地向吴征望了一眼,自家的事情自家清楚,吴征此举自是好意。

  这个少年在昆仑后山的荒原里见过她赤身裸体曲意求欢的模样,见过她卑贱
地跪在地下以那张花瓣般优美的香唇口含男人丑陋的阳物,也见过她一身欲念难
消,不得不一边自渎一边任由长索鞭挞在身上才得以排解,更见过她被人言语挑
逗得欲罢不能,仅被弹中乳尖便泄得一塌糊涂的不堪。

  他既已知晓自家最深处的秘密,不能也无法强迫其忘却,能够守口如瓶已是
让陆菲嫣心存感激。何况在江州荒园吴征并未乘人之危,足见其心地正直极有原
则,陆菲嫣恍恍惚惚中,忽觉两人有些心意相通,倒是个倾诉的好对象。但两人
说此话题极为逾矩,又牵涉到女儿家最深层的隐私,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弟子没有恶意,只是说些心里话。」吴征摸了摸鼻子道,既陆菲嫣左右为
难,不如由他打开话题:「堵不如疏,弟子告诫过师姑,可师姑没有听或者说无
疏导之法。您现下的模样和状态,弟子很是担心。」

  「担心……什么?」

  「昆仑派上上下下,师姑的天资足在前三之数……」

  「还能比得过昆仑的神童?」隐隐觉得吴征要说出什么可怕的话语,陆菲嫣
强笑着打岔道。

  「我若未修《道理诀》,也绝比不上师姑。厉害的是《道理诀》,并不是我
真有什么出众的天赋。」吴征顿了一顿决然道:「有些话弟子来说自是不敬,却
不可不说。师姑,你病了,更不可讳疾忌医。」

  陆菲嫣原本越听越怕,恨不得捂上耳朵以拒绝那些即将到来,无比不堪的羞
耻话语,到得那一句你病了忽然心头一松:是的,我病了。我不是放荡无耻的淫
妇,我只是病了……

  吴征察颜观色,情知命中陆菲嫣心中软肋,也是松了一口气,遂将思虑多时
的话语一股脑儿道出:「弟子依稀记得五岁时,师姑的修为便到了八品上,如今
过了十余年才升到九品中。连小师姑的修为都到了十品中,您比她多修行了五年,
天资也要更强反倒落在了后头。这已不仅仅是身之病,这里,也病了。」

  陆菲嫣始终垂目低首,闻言不由自主地抬头想知道这里是哪里。只见吴征指
着胸膛心口处,自是指的有心病。陆菲嫣微微颔首表示赞同,心中却又发窘:吴
征手戳胸口,那时在江州荒园,被贺群在胸口一弹而致泄身的不堪一幕又涌现眼
前,连一对傲挺的玉乳都热将起来……虽已年过三十且有过哺乳,它们依然娇嫩
而丰满,几无一丝瑕疵。可足足有十三年没有一双粗糙有力而温暖的大手将它们
握在掌心爱抚……

  吴征说的没错,自从那一夜在荒地上露天野合珠胎暗结之后,陆菲嫣的修为
几乎停滞不前,十余年才从八品上晋升至九品下。直到吴征下山时留下《清心诀》,
才依仗其对情欲的压制又晋升至九品中。至于原因她清楚得很,情欲妄念无时无
刻不困扰着她。最先影响的是内功,修行时不期而至的情欲险些导致内息走火入
魔;之后便是愈发敏感的身体,那圆润的乳尖,饱满耸立的奶儿,甚至是高高拱
起的隆臀,当连贯流畅的招式如同行云流水般施展开来时,衣料的摩擦,那一处
处敏感美肉的甩荡都能引发令全身酥麻的电流。

  好长一段时光里,陆菲嫣无力修行,甚至不敢修行。

  「师姑,人生而有欲无人可以避免。便是佛寺里僧人修行之初也讲究克制欲
念,然则世间多贪僧,淫僧,恶僧,真正的得道高僧又有几人?情欲亦是本能之
一,若无情欲怎生传宗接代,种族如何延续?弟子担心的是,师姑刻意压制情欲
无异于掩耳盗铃,身心俱遭重创。」

  「可我……可我该怎么办?」陆菲嫣颓然道。或许是吴征之前的话起了作用,
患者面对医生总能说出些平日无论如何羞于启齿的话题。

  「弟子还未说完。」吴征精神大振,适时表现出自己的专业。前世从医经历
今生一无所用,不想关键时刻派上了用场:「师姑如今已是如履薄冰,纯靠意志
压抑,那根弦已绷紧到极致。一旦崩断……不知师姑是否听说过大善沦为大恶的
先例。」

  陆菲嫣悚惧中浑身一颤,一旦心中信念崩塌,大善人化身恶魔者不在少数。
她自己如今守身如玉,可欲念愈发强烈,正如吴征所言他日弦儿崩断两级反转,
会不会变成一个只知日夜求欢人尽可夫的淫妇?

  「别……别说了,我好害怕。」陆菲嫣捂住耳朵不住摇头,大颗大颗的泪珠
如同珠串断了线……

  吴征起身掩上房门,又坐回原位安静等待,心中却想:哭一哭心情会好很多,
可惜还不能搂着你,可苦了你了……

  陆菲嫣哭了一阵渐渐收声,掏出方巾擦干涕泪道:「对不住。」见吴征微笑
点头,陆菲嫣忽觉今日无数次的失态竟全是从心而发并无丝毫刻意做作,也无丝
毫防备。这个师门里小了她一辈的弟子,却在种种机缘巧合下知晓了她所有的秘
密,也成了当下最得信任,甚至是依靠之人。

  「弟子说过,师姑有什么话都可以说。情绪亦需宣泄的渠道,憋在心里迟早
憋出病来。」吴征循循善诱,他虽也没有太多经验,可生活在资讯爆炸的时代眼
界要广得多。比起生活简单而单纯的陆菲嫣,那是要高明得太多了。

  「这些年我开心的时候不多,过的很苦,你……该知道的。我不是圣人,有
自己的喜怒哀乐,也要人关怀体贴。那夜……那夜之后,我什么都没有了。若不
是有盼儿,只怕早已疯了。」陆菲嫣目光幽远空灵已沉浸到思绪里:「整日在房
里抚琴,枯坐,呵呵,说起来倒是去青云崖上找小师叔和你快乐许多。那一日你
在两派大比上大放异彩,也是为数不多的快乐日子。」

  「弟子无知,早知如此该多请师姑到青云崖上来的。」

  「那怎怪得你?」陆菲嫣顿了一顿,似下定了决心一般重喘一口香气道:
「自那夜在荒原之后,不凡始终离我远远的。这间厢房原本是我们夫妻二人共住,
可他一步都不愿踏入畏我如蛇蝎。其实……也怪不得他,男人有男人的尊严,是
我命苦……」

  不知是否这些苦闷在心中憋得太久,话匣子一开竟再也止不住,也顾不上是
否难堪一股脑儿地说下去:「如你曾说过的一样,神仙眷侣只是外面给人看的,
内里的酸甜苦辣只有自己知道,也只有自己品尝承受。可我……好苦,连一个说
会子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为何不与小师姑说说呢?」

  「她什么都不知道如何说起?你还嫌知晓丑事的人不够多么?」陆菲嫣面色
绯红地横了吴征一眼嗔怪道。

  「所以,师姑尽管说,弟子也不会再让旁人知晓。」吴征挠头装作说错了话
羞涩道。

  「自是信得过才说了这些。」陆菲嫣整了整心绪道:「发作了一通倒是心情
好了不少,师姑就是这般啦得过且过罢,现下最担心的反倒是盼儿。若是她不能
遇上个一生一世待她好的如意郎君,像我一般可怎生得了。孩子,答应师姑,无
论如何都要好好照料盼儿,好么?」

  「师姑又来乱说了。」吴征笑道:「盼儿究竟是喜欢我还是只把我当大哥哥
都是未知之数,现下谈这个有些为时尚早。」

  「我的女儿我清楚。」陆菲嫣断然道,默了一默又缓和道:「也罢,尚未发
生的事情强要你答应也是不妥。那你答应师姑,若盼儿嫁与你为妻,无论如何你
都要一生一世待她好,这样可成?」

  话语卑微软弱得近乎哀求,陆菲嫣心中也自愕然。这位艳名播于天下,出身
与门派均无可挑剔的名门贵女竟会说出这般话来,足见多年的身心两病将她折磨
得何等凄惨。

  吴征静静地与陆菲嫣对望,心中却电转不停,反复思量后凝重道:「弟子愿
意这么做,但弟子还是不能答应师姑。」

  「什么意思?」陆菲嫣蹙了蹙秀眉疑惑道。

  「若娶一名女子回家,我自会待她好,是以愿意这么做;若不是真心喜欢的
女子,我不会碰也不会娶,是以不能答应师姑;盼儿我很喜欢,不需吩咐我也会
待她好好的,是以愿意这么做;但……盼儿是师姑的女儿,不知是否继承了师姑
的体质,我也不知能不能让她满意,是以不能答应!」吴征越说越是下作,偏偏
正气凛然又在情在理,更句句切中陆菲嫣实际情况让人无法辩驳。

  陆菲嫣一时间竟致失神,好半天才道:「你……我……我想静一静……」

  一颗颗种子都在美艳师姑的心里埋下,迟早有一日要破土发芽,至于丰收之
日会是何等的风光旖旎,甚至这颗熟美的果实最终是如长久准备地如自身所愿,
还是有人半道杀出横刀夺爱?其中种种刺激无不令人期待万分。

  吴征并不足够满意,临出门前又道:「弟子还有一句话,树挪死,人挪活。
既是一条路已走到了死胡同,何不换条路走走?」

  夕阳将落,最后一抹余晖照入简陋的厢房里。托着香腮沉思的美妇毫无所觉,
更不知她投射在绛沙帘子上的人影边,门口少年的人影几与她并肩而立……

  驿馆的夜间并无异常,吴征用了晚膳便早早回房,修行了一阵内力做完每日
必备的功课,又思念了一番在军营中操劳又孤单的韩归雁,之后便安歇就寝。或
许霍永宁与庞颂德等人还在密谈,这就不是身为礼仪官的吴征有资格参与的了。

  天光泛出鱼肚白,渐渐将远山染上一片金色。起身洗漱的吴征远望天边,不
由记起前世电影里的画面:旭日东升,阳光一点点地铺向被黑暗笼罩的城市,最
终复苏了这片土地的活力。

  长安城自是当世里最为繁华的都市之一,只不知自大秦使节入城后便有些紧
张怪异的气氛是否会有所缓和。

  人,都会慢慢习惯的。

  刚用完早膳不过两炷香时分,驿馆里便忙碌了起来。吴征在议事堂中苦笑摇
头,燕国这是不按常理出牌啊。

  「令韩抚军入城。」

  「诸侍卫随从等九品以上修为者速来领命。」

  一道道命令从霍永宁口中颁下,而一封红漆木面金色大字的拜贴正在使节团
中流转:武学之道浩如烟海,殊途同归。习武之人戒骄,戒躁,更首戒闭门造车。
余长枝派掌门丘元焕,天阴门掌门柔惜雪闻青城派,昆仑派武林同道齐聚,不甚
之喜。今意于午时冒昧来访求见同道诸君,以武会友,甚幸之。

  求见燕国人便吃闭门羹,你们来了老子也不见行不行?吴征的腹诽只是一种
赌气话,长枝天阴两派高手打着会友的旗号,实则是上门挑战来了。青城昆仑的
高手若一味避让,不仅挫了锐气,背后更寓意着大秦怕了燕国,未战先怯,大秦
国上上下下无人可接受。

  青城除了向无极与迭云鹤,昆仑除了奚半楼与林瑞晨,其余高手悉数到齐,
可惜的是两派的十二品巅峰高手俱都不在场。所幸长枝派虽打着丘元焕的名头,
实则燕国大将军还在凉州坐镇并未回长安。大秦这边还有霍永宁这位十二品高手,
倒也不惧天阴门的柔惜雪。

  两国交兵间的谈判最为艰难,燕国使臣在大秦免不了受到多方刁难,换了燕
国对待大秦使节自也要来个下马威。有道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燕国两家顶尖
门派高手尽出,怕是已料定了有不小的胜算。

  霍永宁似也未料到燕国的手段如此干脆直接,这一阵若是落败,后续在谈判
桌上也要少了许多底气,一时间双眉紧锁颇费思量。对于燕皇的手段他是极为佩
服的,这位帝皇却有一派雄主的风采。此前两国交兵的堂堂正正之师气吞万里,
若非亭城让常人难以理解的意外,大秦已是尽失凉州之地。如今即使和谈也是锋
芒毕露,咄咄逼人,却又不失风范。

  高手们片刻集结,韩归雁后脚也到,一双长腿迈过门槛时目光扫视,微不可
查地在吴征身上略作停留。少男少女初尝情爱滋味一如蜜里调油,只分离了一日
便如一生般漫长难忍。

  霍永宁见人已到齐,毫不拖沓地开始点将并一一细细嘱咐完毕后又道:「燕
国地处中原,高手较之大秦要多。今日以弱敌强不仅需力拼,更需智取,切记不
可凭一时血气之勇。更需提防燕国制定的规则里有不利于我方之处,未在本官点
名之列者亦需做好出战的准备,不可掉以轻心。」言语之中以目视吴征。

  吴征心中恍然,这一回「以武会友」并不会有什么鬼蜮伎俩,毕竟事关两国
战后之谈,胜之不武则虽胜犹败。只是燕国高手多于大秦,当代高手们比完了,
说不定便会涉及第二代门人的比拼。吴征作为大秦年轻一辈的第一高手,十有八
九是要下场的。霍永宁目视吴征自是要提醒他多观察燕国高手的武功路数,调韩
归雁来此也是要让她必要时参与比武较技。

  午时时分转眼便至,长枝天阴一众高手候在驿馆门口,霍永宁亲自出门将这
些响当当的人物迎了进来。燕国高手以武林身份来访,大秦的官员也就未曾在场,
一切都是依着武林的规矩。

  吴征作为后辈落在人群后面,在前辈高人们互相寒暄礼敬之时,他也不断暗
记燕国的高手。丘元焕不在,一众人自是由天阴门掌门柔惜雪为首。

  天阴门人丁不旺门中俱是女子,建立武学门派之前本是个佛堂,至今门人中
也有不少女尼。柔惜雪始终双手合十,以一顶斗篷遮住了微垂的螓首。吴征曾于
子午谷与她打过照面,知晓这名女子的武功与奚半楼不相上下。

  那日兵荒马乱也看不真切,现下见她鹅蛋脸庞,肤白如雪,眉若细柳,鼻梁
修长且直,一张樱桃小口泛着珠玉般的光芒,落在地下的目光让双眼垂着,依稀
能见一对杏仁大眼光华柔和,盈亮有神。她身高中等,比之韩归雁,陆菲嫣等矮
了半头,宽大的灰色僧袍遮去玲珑浮凸看不分明,料想一名习武之人多半不会差,
只可惜这样一名不施粉黛素面朝天的绝色美女竟然是名落发修行的女尼。但无论
她自报家门还是旁人称谓用的都是柔惜雪的名字,难道这也算的法号?「贫尼柔
惜雪见过霍大人。」这一句真是怎么听怎么别扭。

  一番客套寒暄,倒不见两国此前刚一番倾国之战死伤无数的烟火气,相互间
甚为彬彬有礼。柔惜雪率先道:「出家人本不理红尘事,只是身在武林亦难以免
俗,听闻诸位同道来此不甚欣喜,能与诸位武林高人论武较技更是百年难得一遇。
此一番必将成当代一大盛事,武林幸甚。」

  霍永宁目光柔和地盯着柔惜雪垂落的双目,淡然道:「柔掌门之言正合本官
之意!天下间门派繁多各有所长,然武学之道异路同途,正需多加交流印证方能
求同存异,亦大促武学进境。今日有此良机一会,本官亦觉幸甚。」

  中书大人久为大秦栋梁,在此敏感时刻自是牢牢守住庙堂与江湖的分界线,
话里话外不住强调仅限武林之会。至于那一口一个的本官则让他稳坐钓鱼台,视
情况再行决定是否下场较技,化被动为主动。吴征也在大秦朝堂上旁听议政许久,
深知霍永宁性格沉稳厚重,往往未思胜先虑败,由他作为大秦群雄之首自是再合
适不过。至于多少有点赖皮,呵呵,为官哪有不赖皮的。

  柔惜雪微微一笑合十达礼不再说话。他身旁一名神采飞扬,满面刺须威风凛
凛的紫膛方脸大汉起身抱拳道:「鄙派武功向以无坚不摧犹有余力为修行之本,
听闻青城派武功招式清奇变化多端。今幸得一会,机遇难得,特向青城同道讨教。」

  吴征微扬下巴,不想燕国高手虽是突兀前来,倒是全依着武林规矩。这位正
是长枝派的二号人物「铁爪搜魂」陶经武。上前挑战只指定青城却不点人,一来
是对武功有十足的信心,二来也是不占半点便宜。只是这么一来,燕国高手怕是
已打定了长枝对青城,天阴对昆仑的主意。不过霍大人应该不会蠢到听之任之吧?

  吴征抬目一扫,只见大秦高手们颇有跃跃欲试之意,毕竟这等较技确实机会
难得,对今后的武道之路也大有裨益。唯独陆菲嫣紧锁双眉神思不属,整张俏脸
上愁云密布。吴征自是知晓她为何发愁,心中也自焦急。

  青城派应战的则是华新知。向无极与迭云鹤不在场,这位青城派的第三号人
物当仁不让。

  华新知使得一柄长剑,青城派的武功特点吴征早已烂熟于心,注意力大都落
在陶经武身上。长枝派的武功以力大雄浑著称,长枝亦取「力发悠长,枝叶相连」
之意。

  陶经武使一杆黑色长铁棍,挥舞时荡开烈烈风声,大异于长剑的锐啸声。他
招式大开大合,与华新知所使的青城灵动诡捷的招式堪称棋逢对手。两人均是十
一品中的高手,一时间斗得旗鼓相当难解难分。

  陶经武抖个棍花将铁棍旋出一团光影,呜呜呜的棍舞声犹如起了飙风一般猛
烈。无所不在的棍影里华新知毫不示弱,身影闪转腾挪尤有出剑的余力。黑色的
棍影中闪过几道银亮的剑光,两般兵器却无一丝一毫的交接声响,可见已将速度
提升到极致,一旦兵器相交必是分出胜负的一刻。

  吴征瞪目观战,两大高手交锋初期他看得头晕眼花,拿不住招式的路线。但
在《道理诀》的支持下越看越是明晰,直至两位十一品中高手的招式尽收眼底,
看得一清二楚。

  高明的武学丝毫不下巧夺天工的艺术品,高手相争更是一招一式均包含武道
中极为精深的道理。勇气,反应,甚至是智慧的光芒在这一刻无比耀眼。

  吴征甚至不由自主地在脑中想象如何接下这一招,又如何能连消带打施展反
击。他功力不够,不多时便发现绝大多数招式只能后退闪躲,能活下一条命来已
属不易,反击是万万做不到。索性便不再痴心妄想,一心模拟如何闪避招架,以
备日后遇上难以匹敌的高手时能逃出生天。

  陶经武与华新知已斗到分际处,常人甚至难以看清。但在吴征《道理诀》敏
锐的目光下,只见陶经武长棍由下三路忽然上挑直点华新知胸口。这一招来得极
为突然,且陶经武身形前扑,大有一招决胜负之势。

  电光石火之中,华新知抛下长剑双掌一合夹住铁棍,时间仿佛在这一片小空
间里停滞了一般,陶经武与华新知同时顿住身形巍然不动。两人招式难分胜负,
最终走上内力比拼的路子。

  不过一晃眼的片刻,两人头顶上都冒出蒸蒸白气。内力相争来不得半点花巧
是以最为凶险,霍永宁与柔惜雪两人同时站了起来以备不测。在座高手虽多,有
资格分开两人的也只有这两位十二品高手了。

  胜负一瞬即分,暴喝声中陶经武与华新知一同腾腾腾倒退,最终华新知逊了
半筹多退了两步。他倒也豪气,抹去嘴角落下的血丝拱手道:「佩服佩服!」

  「承让了。」陶经武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气血铁青着脸道。这一阵华新知虽败,
然他本就不如对手,加之迭云鹤不在,倒不能说青城败给了长枝。这对门派能分
列燕国与大秦之顶峰名不虚传。

  第一阵打得精彩纷呈,顿时激起在场群雄的热血战意,一对接一对的高手比
拼下去,倒也互有胜负,可见两国武学高手差距不远,大都在伯仲之间。

  吴征在后头看得摇头晃脑,广博的见识自能带来诸多裨益,对吴征而言有幸
旁观如许多的高手全力一搏更是受益匪浅。一边观战一边印证《道理诀》心中不
甚欣喜,他发现比之这些只差一步便能抵达巅峰的高手,自己有些地方并不弱于
他们,若是能循序渐进修行《道理诀》,待达到十一品的修为时也能如现下一般
越级挑战不处下风,至于同级之间的武者则根本难以招架《道理诀》的神奇。

  而在霍永宁的示意下,挑战也不全由燕国高手发起,顾不凡首先代表昆仑派
出战。他十一品下的修为在这一代弟子中仅次于掌门奚半楼,在与长枝派四弟子
侯承业的比拼中险险取胜。吴征自是知道这位师叔极重门派荣光,看他现下满面
通红,大是为昆仑派开了个好头而兴奋。

  长枝派中刚有人欲出场挑战,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清脆悦耳,亮若银铃般的
笑声:「咯咯咯,这么热闹为何不知会本公主一声?」

  声音着实悦耳,引得院中一众高手齐齐偏头。只见庞颂德当先引路立在院门
口,微微躬身伸出一手虚引做出请的姿势。来人虽是女子,可能让庞颂德亲自迎
接带路,甚至不敢稍有停留以至于来不及通报,其身份之尊贵无需多言,一般的
公主可没有这等资格。

  吴征亦侧着头打量,只见一名浑身珠翠,贵不可言的女子大喇喇地踏入院子。
旁的女子若是这般打扮,即使陆菲嫣,韩归雁,玉茏烟,林锦儿等绝色亦难免极
为俗气,倒像是青楼卖笑出身,可在她身上却绝没有这股掉身份的气质。她的气
质并非高于陆韩等人,至多只在伯仲之间,所胜出者则因其衣着极为出色。即使
以吴征前世见过不少极为新潮的衣着看来,其着衣品味之出众亦丝毫不逊。

  依吴征看来女子年岁已不算轻,眼角周围已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细小纹路,恐
怕较之陆菲嫣还要长上些许,可一头俏皮的堕马髻将成熟风韵与女子之甜美可爱
完美融合在一起,生生让她青春了不少。再看一张精致到极点的俏面,虽脸蛋圆
圆下颌却尖尖,那时刻挂在脸上的笑容让明亮的星目眯得仅剩一线,更增媚意。
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盘起堕马髻,显得既成熟又可爱,又带着几分惹人疼爱的怜
惜之意。而一身裙裾露出脖颈与清晰可见的锁骨,紫色的裙面上绣着散花水雾翠
烟草,外罩一身金丝薄烟轻纱,略微遮掩住裸露的香肩却更增一探究竟的欲望,
更衬得一身气质犹如云锁巫山般的灵气。

  这一身穿着打扮落在旁人眼里或许只觉奇异美观不明所以,但在陆菲嫣这等
世界豪族出身的女子眼中便知其的罕见。遍寻世上任何一处珍奇织坊,或是哪一
位裁缝名家也绝没有这般极具特色的衣裙。尤其那衣裙的每一处线条都紧紧贴合
着玲珑浮凸的身姿,这一手精致入微的织功怕是冠绝当世,至少陆菲嫣所识得的
裁缝里无一人能做得出来。也难怪本就极善穿衣的陆菲嫣在打扮一项上也被比了
下去。

  美妇的出现引发骚动,在场诸人均同时起身,燕国高手们齐齐跪地,大秦国
的来者则躬身行礼:「参见福慧公主!」名号虽显得有些土气,然而福慧二字所
包含的意义不言自明。吴征更是冷汗直冒险些将头埋进了土里。——来人正是燕
国故征西将军狄俊彦的娘亲,燕国国君的亲妹妹,福慧公主栾采晴!

  「诸君免礼,请坐。」栾采晴玉手虚抬后自然而然地向右一划方才收回,姿
态雍容大方,极显皇家风范。众人依次回坐栾采晴依然立于小院中央,自她出现
起便夺了霍永宁与柔惜雪群雄之首的身份:「柔掌门,不知今日盛会可有结果?」

  柔惜雪依旧双手合十垂目道:「正至半途,青城与昆仑高手名不虚传。」

  「哦?本公主虽非江湖中人却也打小练武,至今仍在追寻武道的巅峰。既有
此一会,本公主也参与一回如何?」

  在场再无一人身份高于她,皇室的金枝玉叶说出的话燕国高手自不能违抗,
大秦诸人也不好当面驳斥。霍永宁自她出现起便心中反复思量是否有旁的用意,
闻言微微一笑,心道先看看再说也好。

  「民女斗胆,请公主殿下赐教。」林锦儿手持宝剑缓步而出,目光中透着三
分期翼,三分问询,另有三分果断。自栾采晴出现起,最为紧张的便是昆仑派与
韩府中人。吴征与韩归雁在亭城联手杀了狄俊彦,可说与这位公主已成势不两立
的死敌。若是栾采晴点出要与吴征「比武较技」,以她十一品中的功力若要趁机
报仇雪恨,昆仑派大弟子便是十死无生。

  青城派自不会来趟浑水徒惹麻烦,昆仑这边身为女子的也只有陆菲嫣与林锦
儿二人。陆菲嫣功力多年无有寸进多年反倒不如十品中的林锦儿,再者吴征的这
位小师姑心中亦有自己的盘算。以两人身份差距之大怕难有单独相处,问一问心
中疑惑的可能,比武之时倒是个不错的机会。

  栾采晴乜目斜视,嘴角泛起嘲弄的哂笑道:「你呀……倒也不是不可。」她
单足旋身一转,却未找到传说中英俊如吴征的年轻人,这一瞬间也盘算已定道:
「本公主刚来,想先看一看诸君的本事以饱眼福。林女侠,咱们稍缓片刻如何?」

  林锦儿抿了抿唇无奈道:「公主既有谕令,怎敢不从。」说罢举剑抱拳缓缓
后退。

  栾采晴妩媚旋身落座前以目视一人,得到心领神会的答复后,落座时毫不掩
饰地露出诡异笑容。

  「武道无有男女之别!今日既是盛会咱们虽身为女子也不可落后。陆仙子,
妾身讨教!」

  吴征缩在人群中不敢冒头,闻言大吃一惊!

  陆菲嫣身体的状况他再清楚不过,一旦动手后果之严重绝不下于昔年江州荒
园。比之更可怕的是今日众目睽睽,再当众丢丑,陆菲嫣本已心灰意懒必自尽无
疑。惶急之中顾不得多想起身高喊道:「且慢!」

TOP

0
           第四章、如行雨瀑·魔瞳离幻

  场中的两位女子几乎就是两个极端。

  陆菲嫣也是第一回出国境,但俗云酒香不怕巷子深,这名绝色美妇的艳名早
已传遍天下。此前她一直藏身在人群中还看不真切,旁人也不好盯着她看。如今
立在场中,人人可正大光明一赏丽色,着实令人眼前一亮。

  只见美妇虽是双眉紧蹙步伐又是一顿一顿颇为艰难,原本妩媚与英风兼而有
之的气质里英风不见,妩媚却又倍增。陆菲嫣一如既往地身着宝蓝色绸缎衫,衣
料极为考究,不仅颜色纯正,更犹如蓝宝石般闪烁着光华,看着便知定是滑不溜
手。可比起那具掩藏在裹得结实的衣物之下,玲珑浮凸到无比诱人的身体,名贵
的衣物显得何其多余?那脸蛋何其娇美?仅露出少许的颈子又何其修长?一双玉
手何其嫩白?这使得被包紧的身躯更增诱惑力。

  陆菲嫣深深呼吸着,长腿交错间一只脚稳稳踏定地面,另一只总是先抬起顺
着膝弯折成一个优美的曲度,小腿再轻缓地前提,正落在立足脚趾间所向的前方,
每一步都走成一条直线,既美艳,又优雅。

  虽是被点名不得不应战,修为更是弱了一级,可整个院子的目光此刻仍集中
在她一人身上。那些目光或欣赏,或羡慕,或惊艳,亦免不了或明目张胆或一闪
而过的贪婪与淫邪,陆菲嫣早已习惯。欣赏与惊艳她坦然承受,羡慕则包含了两
种,一种是女子羡慕她艳绝当世的出众容貌,另一种则是男子羡慕顾不凡得妻如
此。她也曾为自家夫君而骄傲,为众人的艳羡于他而得意不已。

  可现下陆菲嫣心中却只有无比的悲凉。

  她苦笑着,尽力保持着仪态前行,每一步都万分沉重。院井的中央,众目睽
睽之下,丢丑已然无可避免……除了自尽又有何途?更有何人能救?

  同门里最为亲厚的林锦儿也不明她的艰难之处,那实是埋藏心底最深处的秘
密。何况她所有的心思都落在之后与栾采晴的比拼上,此刻顾不上旁的了吧。

  夫君呢?顾不凡仍沉浸在胜利的兴奋中满面红光,陆菲嫣自嘲地笑了笑:他
就是这样,关心大事远多于关心身边人。可身边人的事情就不是大事了么?神仙
眷侣?呵呵,十来年未曾同房的神仙眷侣,畏我如猛虎蛇蝎的夫君,她会知道我
的身体不适么?他不知道!

  不想时至今日穷途末路,最为了解自己的不是红线相牵的夫君,不时情同手
足的师妹,反倒是那个本不该有太多关系的师侄知晓更多,体贴更多。默然中念
及吴征,陆菲嫣冰凉的心房涌起一丝暖意。林锦儿固然陪伴她的时间不少,可真
说到知心远不如吴征,这一段日子里,这个机变百出古里古怪的大男孩倒给她带
来不少乐趣,为昏黄暗淡的生活带来不少亮色。

  一念至此陆菲嫣顿感心中一松,尽力而为吧,到了坚持不下去的时候自尽便
了。如此活在世上又有甚么意思?不想人生竟到了已无眷恋的地步,只可怜我的
盼儿……陆菲嫣蓦然张望,那莫名心酸与期盼的眼神随着一回首百媚横生,如磁
石一般牢牢吸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在场众人的目光俱集中于陆菲嫣身上,出言搦战的女子几乎无人搭理,直至
陆菲嫣入场中站定与她相距不远,众人的目光才不可避免地波及到她。

  出言挑战的长枝派女子名叫孟永淑。她个头不高一身武服,肩膀瘦削腰肢纤
细看着有些单薄,即使臀股显得颇有规模也难以掩去平实的胸脯之缺陷。与身材
高挑,玉腿修长,双峰怒耸,隆臀挺翘的陆菲嫣一比登时气场全无。更不说陆菲
嫣还拥有一张无可挑剔的美颜,而这名女子则已看不出原本的容貌,两道深长的
刀疤一横一竖,自鼻梁处划了个十字,原本白皙的肌肤被两道暗红而伤处翻卷的
疤痕完全掩盖。那横竖两刀应是横着削断,竖着劈开整只鼻梁骨,让鼻子塌陷,
整个人已不仅是丑怪,更显狰狞。

  孟永淑露出个足以令人噩梦连连的笑容正待发话,人群里突兀地传来一声:
「且慢!」

  吴征露出头来,见了孟永淑的怪模样不禁一愕,心中庆幸之下又不由暗道不
好。

  爱美是每一位女子的天性。天生丽质者从不会放弃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姿色
平平者也不会放弃变美的愿望,哪怕只有一丝。是以当最新款式的衣物,增加了
神秘配方的胭脂水粉,或是难得一见的珠宝首饰面市,女子们通常难以抵敌其致
命的诱惑力,所不同者不过在于是否有资格购买,有财力购买而已。

  然则对于一名姿容堪称丑陋的女子则大为不同。世道不公,男子貌丑无伤大
雅,女子貌丑则完全失了第一份本钱。是以丑陋的女子长期遭受歧视,心态极易
产生变化。吴征更一望即知孟永淑的容貌先前怕是不差,说不准还堪称秀美。这
类女子惨遭毁容之后心态更糟,一旦调整不过来便是个十足十的变态,对貌美的
女子更已不是嫉妒,说不准便是仇之恨之。

  吴征所庆幸者是关键时刻终于鼓起勇气挺身而出,否则以陆菲嫣的绝顶丽色,
动起手来孟永淑说不准要伺机大加羞辱。那是将已向悬崖底坠落的陆菲嫣又重重
踏落一脚……

  暗道不妙则是对孟永淑丑恶的容貌猝不及防。此前拜会时虽见过,彼时她带
着一顶斗笠,垂下的丝绸帘子遮去了丑恶的容貌,现时一见之下难免露出鄙夷厌
恶之色。这下算是彻底得罪得狠了,生生将此事的难度又提高了一个等级。

  「你干什么?」韩归雁不想吴征会在此时莫名其妙地出头,微愣之后扯了扯
他衣袖低声道。

  「师姑武功全废,我不能见死不救。」吴征朝她微微一笑,捉住玉手拉开扯
着的衣袖,顺势握了一握后转身向场中走去。

  韩归雁再一愣神,随即心领神会,来不及品味与情郎心意相通的甜蜜便略退
了两步隐没在人群中。

  吴征前行中缓缓调匀呼吸,来到场中团团一礼道:「还请诸位前辈赎罪。」
他脸上带着平缓不变的笑容,即使扫过栾采晴时依然未有一丝变色:「陆师姑重
伤在身不便动武,然则今日盛会又不好拂了诸位前辈的兴致。孟前辈,晚辈斗胆
替了这一场如何?」

  在场都是成名人物见过无数风浪,但吴征此举也足够惊人出格,虽无轰然大
哗仍引来一阵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那小子是六品上?」

  「一年前六品上,现下……至多也就七品中吧?」

  「昆仑派的吴征?有点胆色,可惜蠢了一点。」

  「未必是蠢。只是听闻此子一向狷狂,怕是已目中无人了。」

  「脑子坏了那也是蠢。」说话之人虚按了按手掌示意莫再多言,以目示栾采
晴。交谈者心领神会地一笑,不再说话。

  栾采晴面上并无特殊的表情,自打她出现后始终保持着雍容大方的迷人微笑,
即使见到吴征时也未露出仇恨的异样。她既会来参加与身份大为不符的武林之会,
自是盘算定了要趁机对吴征下手的主意。此人身份复杂牵连又广,能借机掌控在
手日后必有许多好处。接下林锦儿的挑战,又授意孟永淑先逼得陆菲嫣下场也是
不得不先行的环节。

  不想吴征每每出人意料此刻也不例外,竟会突然挑战孟永淑。栾采晴心中大
奇: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陆菲嫣的模样虽怪,倒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
伤才是。何况昆仑门人此前均无阻止之意,吴征的作怪让他们脸上错愕讶异处不
下于外人。栾采晴来了兴致,微微一扬下巴向孟永淑示意并无不可。

  「征儿,岂可又来胡闹?还不快快退下。」顾不凡皱了皱眉,征得了霍永宁
的同意后出声打住道。

  顾不凡向来循规蹈矩克己甚严,莫说对待门中弟子。此刻呵斥吴征除了维护
昆仑派颜面之外,倒也不乏回护吴征之心——以六品对十品输是输定了的,吴征
又是招揽了燕国人无数的仇恨,孟永淑若要悄然下些阴狠的手段,其中凶险不言
而喻。

  我若不胡闹,昆仑派颜面丧尽不说,你这位娇滴滴的妻子也要没了。就算你
不心疼,我还舍不得呢!可怜你什么都不知道。

  吴征回望这位尚不明就里的师叔缓缓摇首,心中无奈苦笑着斟酌道:「师叔
在上,师姑的伤势的确不容忽视,贸然动手大为不妥。莫说事关大秦,便是师门
的事情弟子效劳也是分内之事。」

  顾不凡神情凝重,心中骇浪滔天。吴征修习《道理诀》事后,顾不凡已知这
位大弟子行事看似孟浪随心所欲,实则有他的盘算与图谋。此后在成都,在亭城
的林林总总无不证明了这一点。那么今日的胡闹举动所求为何?难道自己的妻子
真的伤势沉重根本无法动武?

  「陆仙子既有伤在身,我也不来为难。只是一个毛头小子居然出口挑战,是
否当我长枝派无人?」孟永淑的声音本不错,可中间不知为何多了一分低哑暗沉,
仿佛有些音节发声时甚为吃力,又如轻缓的丝竹声中突然夹杂了几声破锣响,无
端端的变作突兀刺耳。

  吴征苦笑道:「事发突然晚辈情急之下无状,还请见谅。」这孟永淑十有八
九是奉了栾采晴那个臭婊子的意思要拿自己开刀——送上门的肥肉岂有不吃的道
理?且一接上话便不留余地直接上升到辱及师门的程度,今日断断无法善了,也
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过去。

  「既来了也不好让你空回,否则显得长枝派不够大气。也罢,便指点你几招
又如何?教你莫要小瞧了天下英雄人物。」

  吴征微微低头不与孟永淑的目光对碰道:「能得前辈指点乃是几辈子修来的
福气,晚辈安敢与前辈较技?长枝派武学浩如烟海,前辈更是顶尖儿的人物,不
如以一炷香为时限,晚辈只盼能撑得过去便心满意足了。」

  「比武较技自要分个胜负,哪来那么多啰里啰嗦的规矩?有本事你便打中我,
没本事我就打中你!武林道上的规矩,自来如此!」吴征舌灿莲花把长枝派和孟
永淑捧上了天,可惜丝毫无用。孟永淑不知他在打什么鬼主意,索性不变应万变
拉下以大欺小的脸面——左右是你吴征犯错在先,也怪不得旁人。

  他妈的!

  吴征东拉西扯自是有目的在,期冀能捧得孟永淑心头大爽,说不准能定下个
三招为限之类的条件,不想毫无作用。

  别人穿越总是碰到些傻逼boss,天大的冤仇三言两语就揭了过去,多半
还能打个智障到极点的赌赛。诸如约定个时限,boss输了不但自尽还奉上全
部身家什么的,智商简直感人!怎么轮到我尽没这种好事?

  吴征挺直身板刚要答话,肩头忽被一只芊芊玉手拍了拍,好听的声音钻入耳
涡道:「闹什么呢?快快退下!师姑还用得着你个小子来帮忙?」

  陆菲嫣已抱着必死的决心,不想半途吴征跳出来打岔。她心中感动莫名思潮
起伏,一片纷乱的思绪中忽觉两人在冥冥之中早已交集颇多,今日濒临绝境前来
助拳解围的竟然还是他,又是他!

  一念至此,不由脑中一阵眩晕。仅存的一丝清明自是知道吴征绝非孟永淑的
对手,便是被一剑穿心送了性命也不奇怪。之所以跳出来不过是搅搅局或是当个
和事佬,不会真有与强敌相博的念头。眼看着孟永淑不依不饶吴征走入死局,不
说他是昆仑未来的希望,便是男儿担当如此确是女儿的良配。陆菲嫣怎能眼见他
在此送命?至于她自己,一交上手便露个破绽将命交代在这里又有甚么了不得的?
总比丢了丑之后含羞自尽好得多了。

  「师姑,侄儿未曾胡闹,更不是开玩笑。」吴征身形不退,反而甩抖着四肢
关节扭动脖颈肩膀做起了准备:「师姑的伤不可动武,逞强无用。今日既是比武
较技,咱也不能弱了大秦国与昆仑派的名头,侄儿既已下场断无退回的道理。师
姑请少歇,侄儿也未必轻易便败了。」

  服软无用,吴征转瞬变了态度开始大义凛然,言语中一举将大秦与门派荣辱
摆在台面上,虽无耻之尤,但话里可没半分可指摘之处。

  妈的,万一我这么可爱又懂事的帅小伙子真要遇险,你们这帮高人总不能袖
手旁观吧?吴征心中直打鼓。虽左思右想,好歹他还背着符宝郎的官位,霍永宁
等人无论如何不会丢着他不管,可事关性命总觉难以安心。万一来不及出手怎么
办?

  「絮叨个没完。呵呵,到底还比不比了?要不,你两位一块儿上也成。」孟
永淑看似等得不耐烦,实则言语中将两人挤兑得没了退路。

  贼婆娘,丑成这样心还毒!吴征暗骂一句。狭路相逢勇者胜,越是事到临头
吴征越是镇定。向陆菲嫣投去个不容置疑毅然决然的眼神,又示意林锦儿扶着她
退开一旁。再转身面对孟永淑时双目竟异常沉稳,拱手道:「请前辈赐教。」由
不得他不淡定许多,小师姑得了韩归雁的传话退开不远,以她不弱于孟永淑的功
力,再怎么也来得及搭上一把手罢?

  「你的兵刃呢?」孟永淑手持一柄长剑冷声道。

  「晚辈方才说过不敢与前辈动武,只尽力躲闪便是。」吴征两手空空,双腿
微曲以一个奇怪的姿势站定。

  「小辈张狂!」孟永淑大怒中杀意勃发,一个六品修为的小子不仅敢出声挑
战,还轻慢于她,如何能不怒?

  她剑势一摆,内力到处长剑发出嗤嗤的声响,剑尖颤动不停。简简单单的一
记直刺已将吴征上半身全笼罩在剑光之下,已使出了七成功力。

  吴征双足发力身形暴退,前方俱是剑势,左右闪躲更是会引来连绵不断的后
手,后退方能换来缓一口气的机会。他身法轻功自来勤修苦练,全力施展开来极
为惊人,远超他现下的内功修为。饶是如此,也不过是紧贴着剑光险险避过。

  孟永淑咦地一声,也对吴征的身法大感意外。不过也仅一瞬便飘身而进,剑
光如影逐形依然是直指吴征胸口。她功力远较吴征为高,身法速度也超过不少,
在吴征纵跃后退刚落地的眨眼间便即赶上!

  这一剑万万躲不过去!一来吴征刚刚落地,此前一跃已用尽全力,此时前力
不济,新力未及。二来孟永淑又岂是泛泛之辈,既被躲过了一剑又怎肯让他再轻
易逃脱?此时的剑光比前更快更狠,且剑势配合着足下正引而不发的步伐,这个
杀千刀的小子若还敢逃跑,下一剑便要在他身上扎个透明窟窿。

  陆菲嫣低声惊呼之中,只见吴征双足猛蹬地面不退反进,借着一蹬之力猫身
扑向孟永淑左侧。

  孟永淑猝不及防,足下步伐不及改变便顺势将长剑向背后空门大开的吴征劈
去。

  吴征的每一招应对都是武学大忌,将背心卖给对手更是蠢到极点的做法,旁
观的高手均是皱眉摇头颇觉不堪入目。可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剑仍未得手!

  只见吴征飞扑着从孟永淑腋下穿去,使得她出剑的角度姿势均极为别扭。飞
扑中虽将后背卖给了对手,却又像脑后长眼似得将出剑的线路看得一清二楚,那
平行于地面的身形与孟永淑交错而过时生生向下沉了十寸,恰好让劈落的长剑擦
身而过——这一剑竟然又落了空。

  此时看客们才回过神来,甚至有几位忍不住喝了声彩。孟永淑的剑势自非泛
泛,可吴征的身法可谓精妙之极。如陆菲嫣,林锦儿等人自知吴征这一手在空中
捷如飞鸟,随心变换的身法本就是绝活,在旁人看来只觉匪夷所思。——在空中
毫无借力之所,那生生沉了十寸又是怎生办到的?

  不及细细回味,孟永淑足尖轻点地面再度追至,手中长剑一化为三,恼羞成
怒中竟已使出十成功力。

  吴征刚刚落地后背剑气破空声又到,他已来不及做丝毫的思考,一切动作全
凭本能反应。只见他顺势向前一倒四肢着地后同时发力,像只癞蛤蟆似的一个前
纵。身在半空又是一个侧翻,险之又险地避了开去。

  吴征闪躲得虽拙却巧,看着一幅蛤蟆飞纵加懒驴打滚的无缝衔接版,姿势丑
陋到极点。实战却又效果极佳,孟永淑攻得既猛又妙的两剑再度落空。

  孟永淑又惊又怒,她身在场中却心如明镜。自己的剑招剑意连绵如大河滔滔
不绝,可吴征怪异的姿势每每将剑势割裂,好不难受。且以他逊色了数筹的修为,
如此惊人的反应速度又是如何办到的?

  吴征心无旁骛,只将一身内力尽数布于神经与皮肤细胞。凭着皮肤细胞感应
剑气,又靠着敏锐神经的急速反应躲避杀招。不敢还手并不是虚言,此前两国顶
尖儿的武林人士切磋较技,吴征暗运《道理诀》印证之后便发现他的反应之快并
不在这些高手之下,敢于挺身迎战的底气也来自于此。只是与旁观不同,真正落
在场上丝毫大意不得,一身内力全用在「逃跑」上,又哪来的余力还击?

  孟永淑一路追砍,无论剑招如何精妙,在打定主意「就是怂,就是逃」的策
略下,吴征压根不与她交手,只是凭借极速的反应与出众的身法奔逃。所幸应对
之方效果奇佳,孟永淑虽占尽上风,长剑却每每擦着吴征的衣角划过,全然无功。

  两人一追一逃,孟永淑内功深厚余力无尽,吴征却转眼便汗如雨下。两人修
为天堑般的差距无可弥补,吴征已是全力施为,虽能暂时保持不败,可内力终有
尽时。他看着像在牵着孟永淑的鼻子遛弯,然其中之凶险可谓命悬一线,每一次
闪躲都是与死神擦身而过。

  又斗了一炷香时分,吴征的身法依旧迅捷无伦,内力修为之深厚扎实可见一
斑。虽是败势,终是尚未败阵。其实吴征心中叫苦不迭,从第一招开始便已尽全
力,只逃不还手固然能依托道理诀的神奇一时不致落败,可形势之危机犹如行走
于钢丝之上偏偏还刮起了大风。

  陆菲嫣看得掌心中全是汗水,竟比自身下场还要紧张数倍。林锦儿早已拔剑
出鞘,目光一眨不眨死死盯住孟永淑手中剑势,吴征只需一个稍缓,她便要全力
出手解救。

  又斗了一炷香时分,已是满场震惊。吴征的每一次闪躲成功都引来惊呼与喝
彩声,一个后辈虽是投机取巧,但能撑到这种地步简直匪夷所思。反应迅疾可说
是天赋异禀,可那身法之精妙光靠天赋可不成,可见后天下的苦功修习定是常人
难以想象的十余年如一日的坚毅。

  满场鼠窜蛇行的吴征汗透重衣,落在地上尽是湿痕。他越斗越是专注,越斗
越是神智清明。旁人看来的险象环生,在他这里却是胸有成竹。《道理诀》远超
当世武学的神奇之处此刻彰显得淋漓尽致。武学高手无一不需内外兼修面面俱到,
道理诀亦是如此,不同之处便是道理诀所得的内力可随心所欲集中与一点。便如
现下的吴征,内力全数运用与神经,皮肤细胞与双腿上,打定了逃跑主意之下竟
让孟永淑无可奈何。

  再斗了一炷香,吴征刚刚两个连滚躲过杀招,四肢撑地欲起时不知是内力耗
尽手足发软,还是恰巧左掌撑在被汗迹润湿的地面打了个滑,一个趔趄倒地不起。

  师侄遇险就在眼前,以林锦儿对吴征的熟悉自是知道他又在讨巧弄乖。心中
虽暗骂这个小滑头,动作却丝毫不慢拔剑赶上喝道:「住手!」她距离虽近却不
及阻止孟永淑的剑势,只得长剑指向她背心,要逼她回剑自救。

  比起取吴征的性命,当然还是自家的更重要些。孟永淑回剑挡架,双剑一触
即分中一道人影电闪般扑至,又酥又媚地娇笑着道:「胜负未分,要来以多欺少
么?」

  一身珠光宝气的栾采晴袍袖连挥,一边接过林锦儿,另一边却拂向地上的吴
征:「男子汉大丈夫,尽是耍滑头!」

  这一拂看似不经心,吴征已是汗毛倒竖!十一品高手出招岂是泛泛?更别说
两人之间有深仇大恨!

  吴征被吓得魂飞魄散。草泥马的臭婊子烂婆娘,这是要趁机谋杀亲夫了么!
主角光环呢?主角上线反派智商下线的套路呢?全他妈的没有还穿越个屁,劳资
的命今天要交在这里……

  旁人亦看出端倪,几条人影一同飞向场中。

  陆菲嫣相隔不远,勉强提气豁出命去拔剑刺向栾采晴腰侧,可另两条人影却
后发先至!

  两人在空中电光火石般交换了两招又硬碰了一掌各自飘落,其中一人顺势飞
出一脚正踢在陆菲嫣剑身上,让她浑身大震长剑脱手,更是娇躯如过电一般颤抖
不已。

  柔惜雪阻住霍永宁,又踢飞陆菲嫣的长剑后双手合十歉道:「霍大人见谅。
既胜负未分还是莫要干扰他们比武才是。」十二品的武者果然非同凡响,她双掌
合十时屈起的臂弯又夹住了韩归雁一条烂银钢鞭……

  林锦儿与栾采晴此前已然有约,两人既动上了手也是依约之举并无不妥。至
于栾采晴向吴征一拂时孟永淑退在一旁并未以多欺少,也不算坏了规矩。

  吴征不得不接下栾采晴的一拂后,身体轻飘飘地飞起,一脸错愕中也并未受
伤。

  栾采晴那一拂暗藏阴劲自不需多言,吴征为何毫发未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可也由不得旁人细想下去,场中两对人又斗在了一处。

  这一回比前更为凶险!林锦儿与栾采晴一人十品一人十一品,占去了本就不
算太宽敞的院井一半空间。吴征岂敢靠近?闪转腾挪的地儿更小更挤,一时间险
象环生,十息之间便听嗤嗤之声,衣角接连被划出三道破痕。

  林锦儿本就弱了一筹,在栾采晴穿花蝴蝶般飘逸灵动却又雨幕纷纷般急骤的
攻势下左支右绌,一时间更顾不上吴征。危急中灵机一动道:「掌门师兄全心全
意待公主,公主当年为何这般绝情?」

  一语挑破不可触碰的隐私,林锦儿可谓将自己置身于众矢所指。一方面是心
中有所执念,错过了这个机会以两人身份之别再无当面问个清楚明白的机会,另
一方面则是吴征身处险地,公然犯个忌讳能将注意力全吸引到自己身上,他或有
脱身良机。

  「咯咯咯,有意思!」栾采晴娇声笑道:「本公主爱怎么做,轮得到你来管?
你又是什么身份?」双掌甩出一串流云水袖,势大力沉直奔林锦儿面门。

  「我……我是掌门师兄未过门的妻子!」林锦儿艰难接下喘息道。

  「哦……」栾采晴忽然后退三步双手笼在袖中玩味道:「是不是他还忘不了
本公主,你吃味儿啦?吃味儿就便直接说出来,何必装作心胸开阔般说些傻话?」

  她一停手,孟永淑也不再紧逼,反倒转身向院门望去一脸的紧张。

  「你……」林锦儿又羞又怒,还待追问才发现旁人俱都起身望向院门,不由
也顺着众人的视线望去。

  吴征气喘吁吁几次想挣扎起身却觉浑身脱力,怎么都起不来。这一身内力全
数耗尽得不是时候,在院门口如仙子般娴雅驾临的美女面前丢了个大丑。

  只见吸引了所有人目光的女子双手拢袖合在小腹前。顶门高梳抛家髻,脑后
半头如瀑长发垂垂而落直至腰脊。曳地大红长裙胸口间绣着柄轻罗小扇,裙摆处
却是几片洁白流云,宽松的裁剪全掩不去身形的浮凸,若是稍稍紧身些个,也不
知将是如何的诱人。她带着只黄金面具只露出一对湖水般波光粼粼的眼眸看不清
容貌,可一身气质就犹如那柄轻罗小扇扇面上托举的白莲清荷,只是简简单单地
站着便雅到了极致。

  「冒昧前来打扰,诸位大人请见谅。」那声音如黄莺轻啼之脆,又如蜜搅糯
糍之甜,说不出的柔和动听。举手投足间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艳丽,似乎全身上
下无一处不是浑然天成的夭娇。

  「香凡夫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是本官罪过了。」霍永宁领先,燕秦两国诸
人俱都上前见礼。能与福慧公主栾采晴博得相同的排场,来人自是燕国二品诰命
夫人,祝家家主祝雅瞳了。

  「不敢不敢,霍大人言重。」祝雅瞳微微一福笑道:「昨日蒙大人纡尊降贵,
不巧本夫人有恙在身未曾迎迓甚失礼数。今日特来回拜,大人勿怪。」她礼节甚
为周到,人又温雅可亲,令谁都心生好感。至于为何知晓她笑了?——那面具下
的脸庞虽不能看见,微弯的双眸却能让每个人都感受到笑意。

  寒暄了几句,祝雅瞳扫视全场后提步前行,人群自然而然地让出一条通道,
现出仍大喇喇坐在首位的栾采晴。

  二女对视,栾采晴虽在笑却不起身,祝雅瞳不介意却也不理,自顾自俯身拾
起掉落在栾采晴脚边的长剑捧在掌心翻看一阵,来到陆菲嫣身边道:「果真好剑!
魔眼名不虚传!就如妹妹的艳名一般无二。」

  「夫人面前,谁人还敢言美岂不贻笑大方了。」陆菲嫣双手捧接回佩剑还礼
道。

  「妹妹过谦了,天姿国色世所罕有,妹妹如此人才自然当得其一。」祝雅瞳
从头上拔下一只珠钗道:「仓促间未曾备得好礼,这一件妹妹先请收下。」

  富甲天下的祝家主人随身佩戴之物岂是凡品?那珠钗雕琢成五朵梅花,红白
相间并非染色而是玉石浑然天成,更难得其中竟有淡淡的梅香。陆菲嫣不知身份
尊贵如斯的香凡夫人为何对自己套近乎,倒也大大方方收下。

  祝雅瞳送出了珠钗又转身向林锦儿道:「比起你的师姐,你可就差得多了。」

  「师姐如仙子临凡,小女子自然是比不上的。」林锦儿也是一头雾水,只得
顺着话谦道。

  「啪!」祝雅瞳抬手给了林锦儿一记耳光,下手虽不重,声音却又脆又响。

  林锦儿捂着面颊羞辱交加,她只觉祝雅瞳刚一抬手面上便挨了一记,此时正
热辣辣的生疼,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福慧公主当面岂可如此无礼?」祝雅瞳贴近林锦儿面前道:「是你的,不
需抢。不是你的,抢也抢不来。这一掌便是要你记住自己的身份!」言罢却又从
袖中取出一只锦盒道:「妹妹莫要怪罪,礼数使然不得不有此惩戒。一点小玩意
儿给妹妹陪个不是。」

  林锦儿深深呼吸了几口,低头道:「不敢,夫人教训得是。」接过锦盒后便
默默退下。

  祝雅瞳眼角又是一弯,若是揭开面具那嫣然一笑定是倾国倾城。她再度旋身
带起裙角飞扬,轻移莲步边行边道:「搅了诸位的兴致万分过意不去,只是祝家
向来以生意为根基,听闻秦国出了稀罕之物,本夫人实在是沉不住气啦。吴大人,
我特为你而来。」

  栾采晴端坐主位,居高临下饶有兴致地看着祝雅瞳向吴征伸出了玉手,实在
忍不住露出古怪之极的笑意:祝雅瞳啊祝雅瞳,你演了那么一出戏最终还是绕不
开你的儿子。哈哈哈,你可知本公主今日为何未取他性命?

  吴征莫名其妙地望着这位绝色美妇向自己走近,还伸出手欲拉他起身。众目
睽睽之下不敢拂了这位贵妇人的面子,无奈虚搭衣袖暗暗提气。不想祝雅瞳翻掌
拉握住他手臂送来一股浑厚又温柔的内力,轻轻将他提起。

  那股淡雅自然的荷香袭来弥漫周身,竟似有定神之效。吴征暗道怪事年年有,
今天特别多。此前栾采晴的一拂绝对不轻,他拼尽全力也万万接不下来。可那股
暗藏阴劲的内力与自己双掌一碰,竟有半数如同水乳交融一般混在一处又消散于
无形,紧接着栾采晴不知何故莫名撤去剩余内力,才让他毫发无伤。难道这婊子
忽然良心发现放了自己一马?此事已足够奇怪,祝雅瞳现下对自己更是怪到了极
点。

  美妇脸上的面具雕刻得极为精细,甚至连眉毛都是根根分明。可面具终究是
面具,没有变化,没有神情,不知这副面具之下的面容此刻又是如何的高深莫测?

  他竟然修了九转玄阳诀,哈哈哈,有意思,实在太有意思!这门功法修下去
会发生什么,我清楚,祝雅瞳你也清楚。本公主好想知道今后会发生什么,你会
不会救他?你要怎么救他?会呀,你一定会的!你救他的时候本公主一定要在边
上看个清清楚楚,再告诉给普天之下的人们知道。是不是很有趣?比起在这里杀
了他,简直有趣一千一万倍。你说是不是呀,祝雅瞳?还有还有,陆菲嫣不动我
还不知道,一动我就明白啦。百媚之体!呵呵呵,哎哟,你的好儿子被全天下人
唾弃的时候呀,你又能不能救他?怎么救他?

  栾采晴笑得像只得意的狐狸,只见祝雅瞳拉起吴征后回头望向她道:「圣上
下了旨意要对秦国来使以礼相待,不知福慧公主为何不尊旨意出招欲伤吴大人?
是不将圣旨放在眼里么?」

  「本公主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祝雅瞳,你爱抖威风朝别人抖去。」栾
采晴手托香腮笑得合不拢嘴。

  「哦?」祝雅瞳哼出声鼻音道:「本夫人虽不愿参与国事,也不能对百官朝
政指手画脚。但身为二品诰命,公主若私德有亏还是能提醒一二的。福慧公主,
您说是不是……」

  她声音越说越轻,双眸却越来越亮。那目光奇异得如同视线全数聚集在栾采
晴一人身上,似乎双眸中的光彩不是四散飞扬,而是一道笔直的光柱直盯栾采晴。

  「香凡夫人,手下留情!」栾采晴的随从大惊失色急忙奔向二女对视的目光
中,可这道看不清道不明的光柱犹如实质,随从刚碰到光柱的边缘便丧失了神智
一般呆呆怔住。那吃惊愕然的神情与他身后端坐的栾采晴一模一样……

           第五章、争奇斗艳·梦死异邦

  奇事一桩接着一桩,吴征在这个世界里还是首次感觉脑容量有些不够用了。

  祝雅瞳的大名早年便传遍天下,在修为登上十二品又成为祝家主人之后,更
是披上了一层神秘的光环。她在燕国出生成长,识得她面目之人未必少了。可那
副黄金面具自此还是成了她公开露面时的标配。这般身份的贵妇在人前行事必有
原因不会多此一举,至少吴征便觉得面具后的人儿高深莫测,难以捉摸。

  从拾剑赠礼陆菲嫣,到掌掴教训林锦儿,又亲手扶起吴征,再对栾采晴忽然
出手,不明者只会觉得这位祝家家主再怎么身份高贵亦不过是名女子,仍免不了
任性与乖张。但在吴征这等冷静又善于思考者看来,其中的滋味却大不相同,处
处透着深意。

  只见渐渐偏西的斜阳之下,人影重重的院井里静谧如深夜。以至于美妇那一
双「离幻魔瞳」牵引着栾采晴与侍卫左右游移,那轻巧的落地踏步声清晰可闻。

  祝雅瞳的目光仿佛化作无数看不清的丝线缠在栾采晴与侍卫身上,将两人变
作随心所欲的提线木偶。

  吴征站在祝雅瞳的背后看不清她正脸,自是打死他也不敢在此时看她的正脸。
而令他吃惊的不仅是这一手神奇的离幻魔瞳,更在于如许多的燕国高手在场,却
无一人上前阻止。

  不愿?不敢?

  直至此刻,吴征方知燕国一蛇一蝎传闻非虚。二女皆是艳绝人寰的绝色,是
任何男人都想要占有的女子。可天香华贵,五彩斑斓的外表下掩藏着致命的危险。
栾采晴笑意妍妍时的忽然出手虽莫名地无所效用,但吴征分外肯定那是夺命的一
掌。至于祝雅瞳,这名仙子般优雅,清荷般娴婉的贵妇,在面具之后真容又是如
何?那些随着她登上家主宝座的路途里一一消失的家族长老早引起世间本已流言
纷纷,如今看来未必空穴来风!

  「得饶人处且饶人,贫尼斗胆,还请香凡夫人住手。」

  在场有资格也有能力说这句话的不过二人,柔惜雪正是其中之一。她舞起宽
大的袍袖向祝语瞳腰际卷去。

  祝雅瞳左足后踏下身偏转了小半个圈,微转过面容目光依旧凝视栾采晴,娇
声笑道:「师姐要做和事佬么?」

  柔惜雪打着劝架的主意,可一名十二品的武者即使随手挥洒都带着莫大的威
力,不可小觑。祝雅瞳亦是甩起袍袖,将柔惜雪的招式化于无形。

  「唉。香凡夫人,贫尼得罪了。」柔惜雪一招落空后告罪一声,出招陡然加
快。

  只见二女同时款摆衣袖,柔惜雪大袖如巨鸟展翅,祝雅瞳华衫若彩蝶纷飞,
在场中人于当世俱可称得上高手,但除了极其有限的几位之外,余人只能见漫天
俱是袖影,根本看不清出招的动作。

  「好厉害!」吴征心中暗道。饶是他已将道理诀运到了极致仍觉无迹可寻,
若是对上这等高手必然一招都接不下来。更可怕的是,祝雅瞳一边拆解柔惜雪的
攻势,那神奇的离幻魔瞳并未由此半途而废,栾采晴与侍卫仍在她目光笼罩之下。

  一瞬间两人已拆了十来招,祝雅瞳足底不动又分心二用显是高了半筹,只是
在柔惜雪连绵无尽的快打攻势下离幻魔瞳威力有所减弱,栾采晴不再失神般全由
她所掌控,她娇躯颤抖眼眶剧跳,似是用尽全力想要合上双目。然而祝雅瞳似是
动了真怒,宁愿在柔惜雪的攻势下全处守势落尽下风,在栾采晴眼皮刚落下少许
时便又加力,令她星眸大张,无论如何也合不上。

  「两位的武功之高真令人大开眼界,本官也是技痒得很。」霍永宁缓步踏上,
于祝雅瞳和柔惜雪的侧后方拍出两掌。这两掌只是徐徐推进,加之已出言提醒在
先并无偷袭取巧之意。双掌拍出时力道却雄浑强劲,仿佛船只在汪洋中劈波斩浪。

  祝雅瞳与柔惜雪斗得正急,均不敢再大意硬接这一掌双双纵跃避开。祝雅瞳
足下一动也顺势撤去了离幻魔瞳。

  栾采晴浑身酥软,只是强撑着一口气尽力保持坐姿风度才没瘫在椅子上,那
沉重的呼吸引得饱胀的胸脯上下剧烈起伏,浑身像是刚刚激斗了一场般香汗淋漓,
连鼻梁下方的上唇处一带都布满了一圈白毛汗。她深吸了一口气强露笑容道:
「香凡夫人说的是,本公主受教了。」

  祝雅瞳目光一扫,隐在面具下的娥眉微蹙,点了点头并不答话。

  「呵呵呵,燕国武学果然深不可测,本官敬佩不已。来来来,还请坐下稍歇。」
大秦中书侍郎庞颂德捧来茶碗,先给栾采晴递上一杯,又请祝雅瞳与柔惜雪坐下
奉茶。他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只是栾采晴与祝雅瞳先后到来,这位大秦副使自不
能不出现。

  「庞侍郎见笑了。」祝雅瞳一出现便生生将柔惜雪与栾采晴压了下去,非只
依托她祝家家主的身份,那一手天人神技亦是冠盖全场,无人能及。她低头弯腰
一福,虽未起身亦表礼数:「搅了雅兴是妾身之过,诸君还请继续,妾身也好一
饱眼福。」随即又向吴征挥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她有言在先
为吴征而来,此番邀请虽于身份不合但也事出有因,不显太过突兀。

  吴征不敢违抗,不从也是落了这位身份尊贵的美妇面子,赶忙上前行礼后坐
下。脑海里全是方才惊艳到极点的一幕:不知是祝雅瞳不欲显露身材,还是她本
就不喜衣物紧裹的拘束,着身的一袭长裙松松垮垮连腰间的丝带也不系,让她整
个人如同面具后的脸庞一样神秘。可此前坐下的姿势一福,上身前倾低头弯腰,
应是平坦有力的小腹与裤头咬住了腰间裙衣,令紧绷的胸前衣衫被两团硕大的重
物压出两道弧度惊人的半圆。不经意间简简单单的动作如春花怒放,动人心魄。

  ——举手投足不需搔首弄姿自成娇艳绝伦!千娇之体,定是千娇之体!比之
雁儿的掠月之体更胜了几分,便是师姑的百媚之体也似稍有不及。那对奶儿更是
……呼,不知与雁儿和师姑比起来谁的更大些?手感又是如何?

  方才一场激战,祝雅瞳也耗力不小额头见汗。在美妇身上回味无穷的幽幽荷
香熏陶中,吴征迷迷糊糊胡思乱想,不得不用仅存的一丝清明运起道理诀强自收
摄心神。

  燕国高手有备而来却被祝雅瞳一搅和,继续下去也难免草草收场。且祝雅瞳
露了一手天人神技,放眼天下有此能为的不过半掌之数,在场无一人及得上,此
时再上场只是落人指指点点而已。陶经武心中不满也无可奈何,只得暗叹若是掌
门师兄在此当不让祝雅瞳独领风骚,可惜燕国堪与之匹敌的除了燕皇与丘元焕,
再无第三人。

  「吴贤侄年纪轻轻已具不凡艺业,当真是有志不在年高。连贫尼都有些嫉妒
小辈们的年轻有为了!」柔惜雪打破僵局显得很是活跃:「霍大人,咱们这一辈
年华渐老终是要退位让贤的,如此盛会若不让弟子们参与交流一二,岂不遗憾?」

  「唔……柔掌门所言有理。」原本他对眼下局面也有所准备,吴征更是备下
的杀手锏——以他的武功与机智年轻一辈难逢敌手。可今日事态发展已完全失控,
吴征刚与十品高手孟永淑剧斗了一场如何还能再斗,一时间踌躇道:「只是下官
带来的小辈不多,吴贤侄又喘息未定,怕是难入法眼。」

  吴征听着柔惜雪与霍永宁对答,目光顺理成章从祝雅瞳身上错过。丽色当前
岂有不赏之理?只觉她浑身仪态浑然天成般优雅到了极点,对于一名带着面具的
女子来说可谓不可思议。除了方才的惊鸿一瞥,祝雅瞳的身材无迹可寻,照说再
怎么动作优雅也称不上什么绝色。困惑了好一会儿吴征才发现其中的关键——黄
金面具!

  似乎有着奇妙的感应,祝雅瞳几在第一时间发现吴征对面具感兴趣后便偏过
头来与他对视。嘴里虽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却让整副面具正对着吴征,由他
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一副不知多少高手匠人耗尽心血才能打造的面具。纯金为底让它闪着黄
澄澄的光泽,那几可乱真的柳眉与长睫乃是用黑玉研磨成细如发丝的小颗粒,再
用金丝穿起镶成。不惟用料豪华,做工更是奢靡——这一条眉毛怕不得一名巧匠
花上数月才得完工。

  正如吴征此前所想,面具再怎么精细,终究是面具,呆板而无有变化。这一
副却偏偏有,它能让人轻易读懂主人的喜怒哀乐。高挺而在眉心处微皱的鼻梁,
以及自然合上香唇与微翘的嘴角,共同构筑一副宜喜宜嗔的神情——至关键之处
便是那双春水双瞳。瞳喜则面喜,瞳怒则面怒!

  在场不乏绝色,但如栾采晴眸中掩不住浪荡,如陆菲嫣却时时哀苦凄婉,如
柔惜雪则过于空灵,如韩归雁则太过坚毅,如林锦儿则温柔掩去一切。天下间或
许仅有一人能让此副面具仅嵌上一对眼眸后便活灵活现,只有那一双能述说千言
万语眼眸的主人祝雅瞳。

  她笑,眉心间微蹙的鼻梁仿佛一名情窦初开的少女正皱起鼻翼,朝情郎大做
鬼脸;她怒,则如一名成熟的美妇皱起眉头,俏脸含霜;她含羞,仿佛少女初嫁
被揭开红盖头的一刻,螓首低垂双目闭得仅余一线光芒,不敢与人对视;她娇嗔,
便是少妇正侧脸乜目斜视,风情万种。

  吴征赞叹这副面具巧夺天工的同时,亦在想隐藏在这副面具之后,岂不是随
心所欲任由她做出一切神情,谁也看不穿。

  「无妨的。本就是论武较技而已,小辈们内力如何诸位心中有数,比一比招
式而已不需多大的气力。」柔惜雪始终合十着淡淡道:「月玦,待吴贤侄多歇会
儿,你可向他多多请教。」

  「咦?」这个名字一出,连霍永宁也禁不住大感意外。吴征也清清楚楚地看
见祝雅瞳目光一凝,整张面具从此前的可亲温和变作隐含怒容。

  「冷仙子也来了?此前为何不曾相见?」

  「小徒天性冷淡一向如此,还请霍大人勿怪。月玦,还不快向霍大人赔礼。」

  天阴门人中走出一名女子向霍永宁微微一福道:「民女见过霍大人。」又团
团向众人施了礼后来到祝雅瞳身前盈盈拜倒:「干娘。」

  「乖!」祝雅瞳在冷月玦额顶摸了几摸将她拉起道:「到了长安城也不来见
娘,好生让人不快。早与你说了莫要穿这身布袍,包头包脚的倒像是个粗人。」

  「今日清晨方堪堪赶到,还来不及前往。」冷月玦除去仿佛披麻戴孝时的斗
篷外袍,吴征才能看清她的面目。

  一身乳白的丝衣从头到脚全无杂色,一头长发随意披散在背后,只用一根红
头绳儿拢了拢扎起,简单,随意却不凌乱。她身量娇小玲珑,那秀眉星目,唇若
涂丹,尤其是精致的瑶鼻极为可爱,让人见了忍不住想咬上一口。只是一副神情
冷漠的面容让她仿佛一只刚刚雕好的冰娃娃,拒人于千里之外。

  「吴公子有礼。你的武功真厉害,不知还要歇多久?」

  看她此前与霍永宁搭话,像是名稚儿于不关心的事情只是随口应付;后与祝
雅瞳见礼也远说不上热切,你问了,我便回答你,仅仅如此;只有此时谈起武功
目光中才放出异样的神采,仿佛找到了心爱的玩具。

  一百年行不行?吴征的心中所想自不敢随口说出。燕国双骄闻名天下,不想
却是完全不同道上的两人。一位身处朝堂领兵出征,一位却是诸事淡然唯独醉心
武学。他心中尚在踌躇时身后有人接道:「不必等了,冷姑娘既有兴致,我来陪
你练上一场如何?」

  祝雅瞳的注意力大部分都留在吴征身上,这阵好听的女声响起时吴征脸上露
出个复杂的笑容,她心中恍然,与吴征一同回头望去。

  只见一名女将身披轻甲,两颗搭扣在肩头别住一顶披风,英姿飒爽。那身材
高挑修长,比起陆菲嫣还要高出些许,至于五官容貌虽略刚硬了些,但有一双妩
媚的吊梢凤目做点睛妙笔,亦称得上绝美。

  女将除去轻甲露出内掩的仕子白袍,手提一对烂银钢鞭缓缓踱步而来。高挑
的女子行路时总显别样的妩媚,何况她的一双玉腿显得特别修长,竟及得上常人
腰侧。

  韩归雁来到场中倒握双鞭抱拳道:「韩家韩铁雁,请冷姑娘赐教。」

  「唔……好吧,韩小姐请。」冷月玦歪了歪头从袍袖中取出一条同样银光灿
灿的丝带迎风一抖。

  二女身高反差极大,冷月玦只到韩归雁肩部略上;风格气质也是截然不同,
韩归雁久在军营,自有一股英姿飒爽,冷月玦诸事淡漠有些呆滞,但她容貌绝佳,
倒惹人怜爱;连擅用的武器都一正一反,钢鞭又硬又强,乃是硬兵刃的极致,丝
带则是软鞭一类,又是阴柔到了极致。虽是小辈们献技,但落在这二位身上倒是
极具看点。

  「冷丫头可有八品下的修为,这一场不知吴大人怎么看?」祝雅瞳双眸弯弯
笑问道。

  「韩小姐所长是马上功夫,难胜,但未必会输。」吴征答道,望向韩归雁时
目光温柔火热,实是爱煞了她英武的模样。来长安的路途中曾数回要她穿着上身
轻甲不除,只将下身褪个干净露出肥翘的隆臀。如此欢好虽有许多不便,但听她
哀婉呻吟时又另有一股极为满足的征服之感。

  「吴大人喜欢她?」祝雅瞳轻声问道,语调倒有些古怪。

  「以韩小姐的品貌,谁人不喜?」吴征模凌两可答道。

  话语间两人已交上了手,韩归雁招式大开大合,一对沉重的钢鞭在她手里轻
若无物。只见双鞭齐出一上一下,鞭尖颤动不已,一般人使的宝剑都未必比她灵
动。

  冷月玦只以单足站立,上身下折,抬起的一腿则与上身几乎平齐如同个T字。
上身从双鞭缝隙中穿过的同时,被在腰际的手腕一抖,银丝带顺着她背脊倒卷而
出,既隐蔽又突然,光是这一手便知她被称之双骄名不虚传。

  比起冷月玦的诡异华丽,韩归雁的武功便朴实得多。面对毒蛇般突然出现的
丝带,她单鞭下砸另一鞭则反手上撩挑击冷月玦胸前。

  丝带本不惧钢鞭下砸更是有多招后手。无奈对手使的是双鞭,上撩胸口的一
鞭锐风呼啸劲道十足,不避不行。

  冷月玦目光陡地一凝,左掌下探按在钢鞭中段娇小的身形借力跃起,丝带矫
若游龙抖出一道道漩涡般的圈圈盘卷韩归雁。

  「唔……」这一手轻功吴征再也熟悉不过,他自己便是空中借力变向的个中
高手。冷月玦身体轻盈,做来更加姿态轻盈好看。难怪柔惜雪会命她来挑战吴征。

  韩归雁兵刃被克制,若是长剑一类还可考虑削断丝带,钢鞭虽势大力沉碰上
丝带却有力无处使。见冷月玦轻功高妙果断抛下双鞭上身后倒做了个漂亮的后翻。

  冷月玦身形不落,丝带飘舞连绵不绝;韩归雁亦是越翻越快毫无阻滞。

  一女如冯虚御风,轻盈可做掌中之舞,手中挥洒着丝带仙姿出群;一女高挑
修长,后翻时全身发力,玉腿绷得笔直,偏娇躯后弯成一座高高的拱桥玉腿随之
交剪,兼具女子身躯的柔软与她的力道十足之美。

  这一攻一退,眨眼间韩归雁已做了二十余个后翻,冷月玦才堪堪落地。借着
这一停顿,韩归雁终于拉开丈许的距离,起身时面泛红霞额头见汗,愈显娇艳。

  院井里爆出一阵震天价的喝彩声,倒不是两人的武功有多惊天动地。而是两
位绝色美女相斗旗鼓相当,当真是赏心悦目。

  「好个聪慧果敢的女子,吴大人好眼光。只是我听说韩小姐此前有些不光彩
之事,吴大人不介意么?」眼见韩归雁避过一轮绝杀般的急攻,从怀里取出一副
银丝手套戴上,祝雅瞳亦是赞赏道。

  香凡夫人刻意里里外外地套近乎让吴征摸不着头脑,略一思忖后半真半假,
模棱两可地答道:「在下若喜欢一名女子,不会管旁人怎么看。至于韩小姐自有
她的想法,在下也管不来。」他当然不会在陌生人面前承认与韩归雁的关系,至
于旁的,说些真话也无妨。

  祝雅瞳目中异光一现似有不满,随即又恢复淡然平常。

  场中二女又斗在一处。抛弃了累赘般的钢鞭,韩归雁切入中宫与冷月玦贴身
短打。正如钢鞭再如何灵动总比不过丝带,而丝带再如何灵动也不如双手。冷月
玦的丝带是用极北银蚕丝炼就,坚韧无比刀剑难断,带面又有许多细小的倒钩飘
逸中危机四伏。韩归雁的银丝手套用同样材料织成,不惧丝带,两人斗得比前又
更激烈了几分。

  「雁儿的武功是不是大进了?」陆菲嫣旁观良久后出生询问。

  「大进!与征儿一样大进。征儿怕不有七品中了吧?雁儿现时应也有八品下
的根底。」林锦儿见韩归雁拳风猎猎朴实无华,丝毫不逊色冷月玦的纷繁百出:
「近来她常与征儿一同练武么?」

  「我不清楚。不过征儿亦长于身法,观雁儿进退有据丝毫不乱,应是与他练
得不少。」军中战将的功夫落在江湖武人的比试里还能不吃亏,自是有相同风格
的高手与之对练才有可能。屡次提醒吴征与韩归雁保持距离全被当做耳旁风,陆
菲嫣心中大为不满。

  二女相斗许久难分胜负落了个内力比拼的结局,最终韩归雁多退了半步,内
力上稍有不及。她年纪还大了冷月玦三岁,天赋上也是落了下风。

  一场比试至此天色已晚。燕国占了上风,秦国来的是使节团并非武者,又有
吴征力敌十品高手的惊世之作,有此局面也不算落了威势,两家均可接受。见状
如此,燕国来人纷纷告辞,霍永宁与庞颂德登时忙碌得不可开交。

  仅有祝雅瞳与栾采晴两席人留到末尾,沉默许久的福慧公主娇声道:「本公
主没了气力,吴大人,能否请你帮一帮人家。」她单手支着下颌,言语神情皆颇
为浪荡:「小冤家,不过轻轻拂了你一下便被人打成这样,你倒不心疼么?」又
向祝雅瞳道:「香凡夫人,这样总不会又犯了甚么圣意吧?」

  吴征甚为无奈,这要求明里说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暗里则完全是栾采晴仗着
身份欺负人。两人间有杀子大仇,还有一篇下作到极点的辱人之作,吴征是无论
如何不愿与她接触的。

  「吴大人,明日早间还请往祝府一叙。」祝雅瞳尚未有离去之意,话便先放
了出来,自是说给栾采晴听的。

  「咯咯咯,香凡夫人如此紧张做甚?只不过是请吴大人扶人家一把而已,怎
地凭空多了如许酸味儿?啊……香凡夫人尚未婚配,莫非见吴大人年轻俊秀动了
春心不成?以夫人的天香国色,纵然徐娘半老倒也配得上吴大人。若果如此,本
公主让了便是,怎敢与夫人相争?」

  「你……」祝雅瞳面具后的美眸罕见露出怒色,她并非没有应答反讽之言,
可前提都需指出不喜吴征,甚至是踩低一番。这是她无论如何不愿说出口的。平
了平怒火道:「谁好谁坏,吴大人心中明镜儿一般,巧言令色搔首弄姿又有何用?」
心中却道:我家的小乖乖,当娘的疼到了骨子里,那自是喜欢得紧了。

  吴征不欲两人纠缠不清越说越说古怪,径自走到栾采晴前伸出一臂道:「公
主请。」

  「咯咯咯,好个小冤家,不仅不远万里还惦记人家的好处,到了跟前也知情
知趣。倒不枉人家对你一番心意。」院井中秦国诸人尚在,均觉不堪入耳,栾采
晴说来非但不觉尴尬,还带着一派天真浪漫。

  吴征被栾采晴挽住手臂,心中暗暗戒备不敢丝毫大意,以至于她将丰满的娇
躯贴上也不敢分神一品春色。两人并行间栾采晴媚声道:「以吴大人的人才武功,
在秦国愿以身相许的女子怕是要排出子午谷去。嘻嘻,在燕国可是让本公主占了
个亲近的先么?」

  吴征尚未搭话,栾采晴忽然哎哟一声向他怀中靠来,似是扭了脚一般温香软
玉扑个满怀。此时正行至祝雅瞳身前,正是要做给她看。

  二女纠缠不清,他人更是只能旁观。韩归雁虽被激得险些气炸也必须强自忍
耐,一对腮帮子再次鼓得高高,恨不得冲上去给栾采晴这名荡妇两记耳光。

  吴征心念电转,被夹在两大高手中间难受至极,情急中迅速选定了可以依靠
的一方。——虽与祝雅瞳初次见面,但祝家曾给予奚半楼倾力的帮助,比起死敌
栾采晴固然更加值得信任。

  他扭头朝祝雅瞳送去个鬼脸,也是啊哟一声坐倒,捂着胸口龇牙咧嘴着喘息
道:「在下方才受了内伤……请祝夫人搭把手……」

  祝雅瞳险些当众雀跃:小乖乖聪明绝顶,知道找为娘帮忙。一十七年来还是
头一回,第一次便能有此默契且还建立在互相信任的基础上,不由得她不心花怒
放。

  「此前的过错,自当本夫人一力承担。」祝雅瞳笑吟吟拉起栾采晴的手半拖
半拽着就走,不忘回头道:「明日之约吴大人切莫有误。」

  「夫人之命怎敢有违。」

  祝雅瞳心神一阵恍惚,不知何时他会将夫人二字改为娘亲。一念至此心头火
起,不由阴阴地瞥了栾采晴几眼,打定主意一定将她「好好」地送回狄府。

  送走了一干大神,驿馆里没能有片刻止歇。一干重要人物全被霍永宁马不停
蹄地请了去,密室里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吴征则被留到了最后。

  「吴大人身怀异宝得祝家主青眼,倒是块上佳的敲门砖。不想这趟燕国之行
第一关率先要落在吴大人身上。」霍永宁递过一纸信封道:「祝家干系重大,明
日务须向祝家主提出。辣椒虽是宝贝,与大秦相比亦需放在后头。只要能达成目
的,相应的损失本官做主向皇上奏明,自有皇上做主。」

  霍永宁现下只会关心和谈一事,余者在他眼里均是可随时抛出的筹码,这一
番话说的冠冕堂皇,实则没半分内容。他拿准了吴征危机四伏的心思,料得绝无
可能拒绝。

  吴征也确是如此想法,辣椒能带来数之不尽的财富那也得有命花才行。在燕
国犹如身处虎豹狼群环视之中,今日栾采晴便存了取他性命的想法,至于为何放
弃初衷尚不得而知。若祝家能像在凉州时一般暗中提供援护,一个辣椒实在不是
什么大事。

  点头应承之后,霍永宁又递来一页纸道:「看完,记住,烧掉。」

  一个简单却又在细节处怪异的图形,一行小字。吴征探指凌空虚描图形画了
几遍记牢,在烛火上引燃纸张烧成灰烬。

  「明日你必将引人注目,但在祝家范围之内是个机会,若能觅得良机当依吩
咐照做。若无机会,宁愿不做。」比起此前的交代,这一次霍永宁更加严肃慎重。

  吴征应道:「下官明白。」

  忙了一通回到居住的小院,夜色已深。吴征轻手轻脚地推开院门,才发现陆
菲嫣与韩归雁端坐在院井里等候。今夜巡检护卫的任务更重,韩归雁也未回城外
军营,至于其他的昆仑派前辈们恐怕彻夜无休。

  趁着吴征在石凳上坐下之机,韩归雁不着痕迹地在他脚上跺了一记,显是日
里与栾采晴搂搂抱抱把她气得不轻。受此无妄之灾,吴征只得摸了摸鼻子,亦是
抬脚在韩归雁大腿内侧轻轻刮了一记。既是讨好,也是暗示她下回决不轻饶。—
—这一处正是韩归雁极为敏感的所在,一旦被袭必是浑身酥软凤目含情。

  「明日之行霍大人如何吩咐的?」

  「霍大人与庞大人言道祝家主既只点名了我一人,他们也不便贸然前往,以
我为主朱师祖随行。」将可说的事情大略说了一边,吴征只觉身心俱疲。

  「祝家主待你当真青眼有加,又是什么缘故?」韩归雁心中飞醋横生,说起
话来语调忽高忽低阴阳怪气。

  「栾采晴,柔惜雪还能看明白一二,祝家主这边……简直高深莫测,我是一
丁点头绪都摸不着。」吴征揉了揉太阳穴摇头道。

  「知你累了,然大事不可拖延。师姑笨不懂这些,不如你将今日所悟教给师
姑听听,也好理清思绪。」陆菲嫣向韩归雁嗔怪地瞪了一眼,柔声道。

  「呵呵……」吴征冷笑一声道:「今日自祝家主现身后,一切就变得怪怪的。」

  他强打精神,思绪沉入回忆里道:「燕国一干人前来驿馆后的行事,本在意
料之中。柔惜雪也是按部就班合情合理无甚特异之处。然而祝家主到来起便耐人
寻味,照说她与师姑套近乎是存了亲近之意,这一点无法想明白,就如她以钱粮
资助凉州一般,无迹可寻。之后又变了脸教训小师姑,此前我还觉得莫名其妙,
现下想来倒是帮了小师姑一把。」

  「哦?这是为何?」因为这一记耳光,陆菲嫣对祝雅瞳的印象大打折扣,只
是大局为重不好发作而已。

  「我被栾采晴与孟永淑逼住,小师姑刻意高声提起旧事,本意当是想引开注
意力或是激怒栾采晴,好挣开全为她们掌控的节奏趁乱取事。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也是权宜之计,不过终究是得罪了栾采晴,甚至是燕国皇室。这等事情可大可小,
栾采晴若是当场计较起来不好收场。祝家主那一耳光虽响却不算重,有她开了口,
此事眼下算是揭过了,日后燕国皇室除非不顾脸面,否则也不好提起追究。」

  分析的在情在理,陆韩二女均点了点头。吴征苦笑一声又道:「可接下来便
全乱了套啦。祝家主一句为我而来,随即又是一大通理由教训了栾采晴,直接将
我推上风口浪尖。明面上看是保护我之意,当众宣告祝家生意未成之前,谁也不
许动我。暗里是什么意思则全然不知。以她的身份而言做事绝不会毫无道理,一
个辣椒怎么可能打动富可敌国的祝家之心,以至于当众拿福慧公主立威?我是怎
么想都想不明白?」

  「是不是从前与祝家有什么来往被疏忽了?」韩归雁本是聪慧之辈也觉大惑
不解。

  「绝无可能。便有也不是我!昆仑派同门在此人数不少,为何偏偏落在我身
上?一个后辈能与她有什么交集?」吴征断然道:「我想来想去,能让祝家主干
冒燕国之大不韪四面树敌,唯一的理由便是这位祝家主是位真正的财迷。」

  这话说得三人一同笑了,吴征摊手道:「有可能么?」

  饮了口茶润喉提神,吴征又道:「至此事情便越来越乱,柔惜雪派出那个冰
娃娃冷月玦来挑战,以此女的武功路数而言,原本的目标就是我!想想看,祝家
主已当众立威,柔惜雪这就是丝毫不卖面子了。我与天阴门可是无冤无仇,虽说
让孟永淑丢了个大丑令燕国蒙羞,那也是由长枝派自行找回场子,关她天阴门什
么事了?所以柔惜雪的目标当不是我,而是祝家主……这个尼姑,呵呵,不简单
哪。」

  「是了,她们二人动手时祝家主称她师姐却无丝毫敬意,柔惜雪也只唤她香
凡夫人不以师妹相称。两人之间看不出丝毫同门之谊,反倒互相仇视的意味甚浓。」
陆菲嫣忆起白日之事,恍然道。

  「是啊。祝家主虽稍胜半筹,然久战分心二用必败。柔惜雪初时出手拿捏分
寸,之后便慢慢不再留情。换了是我明面上也会如此做——我来劝架,出手只是
提个醒,你不给面子,那就莫要怪我为救福慧公主下手不容情面了。」

  「天阴门涉世极深,否则也不能坐大如此。这个尼姑庵里水深得很。」陆菲
嫣熟知江湖典故点明道。

  「师姑,以你的眼光看,那个离幻魔瞳制住栾采晴之后还需花费许多时间么?」

  「当不需要。祝家主的武功即使在十二品高手中也是最顶儿尖儿的,离幻魔
瞳既已得手断无不能一举拿下的道理……」说到这里三人对望一眼,目光中尽是
骇然。不仅柔惜雪在算计祝雅瞳,祝雅瞳同样以身为饵引诱她动手。

  本来燕国人闹内讧且几乎搬到了台面上,是他们求之不得乐见其成的事情,
只是中间偏偏夹了个吴征……

  是她们之间的矛盾到了不可调和的境地?还是吴征的出现打破原本隐忍克制。
若是后者,那又是为了什么?

  吴征背后冷汗涔涔,不由叹道:「还是霍大人目光如炬看出其中关窍,那一
手当真是厉害。」

  霍永宁适时地出手不仅缓和了矛盾给各方一个台阶下,还给几人都卖了个好,
后续在燕国行事或许能顺畅一些。

  只是身处风暴中心的吴征仰天无语凝噎,诸位大神打架我这小虾米连强势围
观的资格都没,何德何能参与进去啊?

  带着焦虑艰难睡下,运转了圈道理诀强迫着睡着,天色刚泛一线微光便被惊
醒。心神难定索性起身,今日往祝府一行固然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怕的是要在这
个漩涡里越陷越深,再也出不来。以霍永宁的心思来看,若于大秦有利,吴征是
不是也会成为一块能摆上桌面的筹码……

  卯时初时分吴征一行便离开驿馆向祝府进发,以显郑重。车队规模并不小,
装乘各式礼物的箱子足有十辆大车,加上随行的侍卫与仆妇,车队足有二十余丈
长短。

  与吴征同行的官员只有领侍卫的韩归雁,随行的也不宜多以免让人误会有所
担忧,反生恶感。只有得了祝雅瞳赠礼前去回礼的陆菲嫣与林锦儿二人。至于其
余不会公开露面。

  车队规模庞大,除了大道俱都容纳不下。一行人自驿馆转入长寿大道,向西
面的祝府进发。

  长安城之繁华更甚成都且格局大有不同。平安大街贯通南北之外,由东至西
共有十条大街作为主干道,虽不及平安大街宽阔,也相去不远。因此整座城市更
显气势恢宏。

  名满天下的东西二市隔平安大街相望,无论是服务于达官贵人的东市,还是
日用品一无所缺,甚至云集了胡商的西市,内里都缺不了祝家的铺子。至于祝府
自当设在东市的正北中央,如此俯瞰东市的所在才配的上祝家商界之主的地位。

  较之西市的熙熙攘攘人群如织,东市大街的人流便稀疏了许多,达官贵人们
虽掌握着天下财富,用度又怎比得上数量庞大的平民人家?是以东市所求的在于
精与细,能够消费得起的也就那么些人家。祝家虽时常有人拜会,倒不会影响了
道路通畅。

  香满城的招牌不管从起名还是装修陈设都极显排场。开楼宴客,满城飘香,
若未被人笑掉大牙而惨淡关门,那便是实实在在的真本事了。

  至祝府需经香满城,吴征一行的目的地虽不是这里,路过时也不免好奇打量
开开眼界。正是用早点的时刻,香满城楼里已是人头涌动。倒未必都是在此用餐,
不少大户人家爱吃店里的特色,刻意打发下人来买。

  但最吸引人的还是顶层早早便开始张灯结彩,似是为一场重大盛宴提早做着
准备。其中有一衣着华贵者大呼小叫不停地指挥,声音从五层楼上远远地飘将下
来,清晰可闻。行人来来往往,有些驻足观望,有些则见怪不怪,不过人人均少
不了哂笑轻蔑之意,将那位贵公子当做跳梁小丑般的笑话在看。

  「这人是谁?」吴征骑在马上怪道。

  「盛国太子张圣杰,眼下正在大燕为质子。」候在东市口前来迎迓的祝府大
管家闻言回道。

  吴征忍不住再次抬头远望。从下打量看不清这位盛国太子的面目,只觉他身
材高大儒雅翩翩。

  这位便是张圣杰?盛传他天资聪颖可成一代明君,最终却被命运戏弄屈身燕
国为质子,从此自甘堕落醉生梦死的盛国太子?

  吴征眼下并未有闲情去关注这位人生先后云泥之别的可怜人。不过此时倒挺
起了胸膛斗志昂扬,比之这位可怜虫,自己终还有人生可以追求,终还有无限的
可能。

           第六章、庭院深深·幽宅黄粱

  大街的喧闹自会吸引外来人的目光,于秦国一干人来说莫不如此。见惯了大
秦繁华帝都的风物,来到截然不同的燕国免不了一番好奇。

  一辆马车的车厢侧窗帘子被揭开,精巧的设计让内里幽暗的环境印不出人影,
而乘车的人却能看清窗外的一切。出身顶级贵族的陆菲嫣也一样避免不了好奇心。

  陆菲嫣扫视了一番后便觉索然无味。她早年在家常听叔伯辈们谈论游历天下
时见到的不同景色,如吴征一般,她也是第一次来到长安,同样希望有机会在天
下第一大都游览一番。可身为昆仑派门人,她应乘坐在高大又漂亮的马儿上,挺
着傲人的身姿任由马儿放蹄在长安里一展英风妩媚。而不是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
大家闺秀坐在马车里,惴惴不安地无所适从。

  是何时变作了这般模样?那一夜荒郊野合之后,夫妻间便出现了无法弥补的
裂痕,自打那时陆菲嫣便自知越发失了志向与勇气变得日渐沉沦。而彻底摧毁她
所有信心的,则是江州荒园的那一场恶斗。那时信心全毁,如堕落深渊途中手无
攀附,足无实地的绝望。

  这副无可救药的身体将会给她带来什么?陆菲嫣不敢去想!只是午夜的梦魇
里,她不止一次梦到被对头拿住,只是几下简单的触摸挑逗便让她欲发如潮再也
不能抵抗,身心沦陷。这副身体的秘密又能对谁说?她几乎想要逃离险恶的江湖,
可在乱世里她又能逃到哪里去?

  《清心诀》如同坠落深渊时的一根细枝被偶然抓住,得到短暂的安宁平静。
至于吴征的警告她又岂有不知?被痛苦折磨许久的陆菲嫣贪婪地享受这一切,麻
痹地抛开迸发后将更为可怕的后遗症。可现下,细枝断了……

  昨日孟永淑邀斗时踏向场中的几步,仿佛一生般漫长。自提剑起身的一刻便
已做了必死的决心,当刀光剑影向她笼罩而来,陆菲嫣心知没有抵抗之力。她尽
力走得优雅曼妙,只想在死前留下最美的身姿。

  昨夜更是毫无睡意,瞪着漂亮的眼睛望着屋梁,深浓夜色里目不能视物,可
日间发生的一切却仿佛一道光影在眼前清晰可见,一遍又一遍地回放。

  「且慢!」

  「师姑伤重在身不便动武……」

  「征儿岂可又来胡闹?还不快快退下……」

  胡闹么?不是!那个从小在昆仑派长大,一路都在师长们眼里不断胡闹的孩
子,陆菲嫣看着他长大的孩子,不知何时已成长为一个又勇敢又有本事的男人!

  那个身影间不容发地穿梭着,绵密的剑光让陆菲嫣一颗心里亦如惊涛骇浪般
席卷。除了开始一声难以控制的惊呼,她甚至不敢发出一点声响,担心干扰了正
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把生命在「胡闹」的孩子。

  曾经昆仑派人人看好的天之骄女,竟连柔惜雪一招都挡不住便被踢飞了兵刃,
连小师妹都不如。陆菲嫣心中泛起深深的无力感,一颗心更是悬到了嗓子眼。直
到吴征终于脱险才喘了口大气,她心里清楚,若非紧张得已浑身脱力,那时她会
跳将起来欢呼雀跃。

  来长安的所有人里,没有一人的压力能超过吴征。他设计坑杀了燕国征西将
军狄俊彦,他在万军之中羞辱得燕国皇室颜面无存。这一切陆菲嫣知之甚详,也
反复交代来了长安须得低调,不到万不得已甚至不要抛头露面。这个孩子从小就
知道惜命,也知道不能出的风头不要出。可他还是站了出来,自己无所谓,自家
夫君也可有可无的生命,却有一个孩子顶着重重压力艰难地站了出来,如此重视
甚至甘冒大险!

  每每想到这里,陆菲嫣总会念起幼时练习轻功时抱着大树死活不肯下来的倔
强小屁孩,甚至自家都无意识地嫣然一笑。这个「怕死」的孩子为了自己在挺身
而出!

  在马车左前方的吴征与韩铁雁乘着健马并排而立,正抬头仰望着指指点点。
陆菲嫣忽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嫉妒,嫉妒他们青春正盛,嫉妒他们年华正茂,嫉
妒他们情投意合。一念至此,陆菲嫣瞪着吴征高大的背影心慌意乱,别人情投意
合关我什么事了?是了,雁儿不合适,盼儿才是他良配,我是盼儿的母亲当然嫉
妒!

  陆菲嫣胡思乱想中,一行人已至祝府门口。以祝雅瞳的身份自不适合亲自出
迎,可看阵仗也足够令长安城轰动一时。

  平日里若是中门大开已是了不得的事情,如今三扇红漆大门俱开或许便是祝
家最高的礼遇。大门口挂着成排的大红灯笼,仿佛是个喜庆的节日,更是当吴征
一行人还在十丈开外便锣鼓齐鸣响声动天,比起春节的热闹还更胜一筹。

  领头的吴征刚在祝府停下马儿,祝雅瞳便优雅地抬腿跨过门槛娉娉婷婷拾级
而下。贵妇虽仍带着黄金面具,但一身素白的曳地长裙犹如清荷,一件淡紫的薄
纱笼在裙外。落在吴征的眼里只觉她素衣衬人,下台阶的简单动作让裙角翩翩飞
舞,说不出的好看;落在陆菲嫣这等大行家眼里,则知服饰虽显朴素,实则用的
是上好的蚕丝锦绣,否则不会如此顺滑平整。

  吴征赶忙下马,惹得韩归雁狠狠瞪了他一眼,目光中警告意味甚浓——实在
是这位祝夫人即使面具遮颜也太过优雅美丽,诸如韩归雁与陆菲嫣这等绝色也没
来由地觉得被压过一头。

  早已做好准备的仆从从吴征手上接过缰绳,祝雅瞳正好行至吴征身前,一切
都拿捏得恰到好处,精致的筹划又让人如沐春风:祝夫人手一摆,便有下人先递
上温热适中的香巾供一行人净面,稍候又是一杯香气扑鼻的淡淡水酒润喉,边上
早有人撑起纸伞遮阳,礼遇得无以复加。

  「贵客驾临,祝家上下不甚荣幸!快快有请!」祝雅瞳对着众人朗声道完再
回眸望向吴征,假面覆盖之下漏出的一双眼眸竟有万种风情难以述说,即使精明
细心如吴征也读不出其中的深意。

  祝雅瞳对吴征明显亲厚得多,却未对他做任何称呼只是抬手虚引,陪同着一
同踏入祝府。

  「准备得仓促,寒舍又有些简陋,你莫要见怪。」

  祝雅瞳柔柔的声线中竟有些许颤抖,一切都透着古里古怪却又没有恶意,吴
征不明所以,忙笑道:「富甲天下的祝家若都是寒舍,在下从前呆过的大部分地
方可都算是草房子。祝家主过谦了。」

  「你喜欢这里么?」祝雅瞳语含期盼,一双春水双瞳紧盯着吴征道。

  「无论风格还是品味,皆能列当世之冠,哪能不喜?」一席话说得祝雅瞳频
频点头。实则换了任何人来,哪怕心中鄙薄祝家豪奢无度也一样会说些场面话。
祝雅瞳莫名其妙的作为让人难以理解,只觉高深莫测。

  在吴征心里认为,祝家再怎么奢华都不为过——那是这个比肩皇家的豪族应
得的。实际也正是如此!

  敞亮宽阔的大门背后是一条环旋回廊,廊柱全用罕见的黑檀木铸就,阳光风
雨与岁月让它们更加油亮,而宜人的檀木香越发浓郁,令人心神一振。地面上则
是润白如玉的大石铺下,那石头晶莹剔透,似是担心过于光滑而生生将表面磨成
一道道不规则的浅浅花痕。纹路不仅让光洁的玉石不易让人滑倒,更似有迹可循
杂而不乱。只是将这等上好的石料用作地面,还舍得拿来打磨破坏的,全天下怕
只有祝家而已。

  走过碎石子混以黏土,糯米浆铺成的甬道穿过院井,陆菲嫣喃喃道:「鹅卵
石?」

  鹅卵石表面更为光洁平整,但数量稀少。祝家以鹅卵石铺就甬道本就难能,
且放眼望去大小,形状几乎一致。正因如此方能让整条甬道错落有致。陆菲嫣暗
暗摇头,祝家之富比起引以为傲的陆家可强得不知多少。

  至于那些仙草奇藤,点点绿叶,假山怪石,不一而足。

  朱泊一路行来东张西望,他一把年岁早已对外物提不起多大的兴致,但能光
明正大地进入祝家也是沾了福气与贵气。年轻时走南闯北见识也不少,但祝家的
奢华还是钓起了他尘封已久的兴致。

  穿过甬道步入正厅,祝雅瞳招呼众人坐下。那椅子用楠木制成,宽大结实,
上铺着绣花雪羊绒垫,柔软舒适。

  看茶,奉果,寒暄了一阵。不知怎地,今日待人如春风拂面的祝家主越发显
得不耐,令人错愕。

  祝雅瞳也自觉失态,索性起身向朱泊道:「老前辈,晚辈无礼,借您乖徒孙
半日如何?」

  朱泊不以为意答道:「家主,老夫自然是准的,可这徒孙从来不听老夫的。
老夫只管有好酒好肉,跟了谁来,便跟谁走,一把老骨头了旁的也顾不上。」

  祝雅瞳听出朱泊话中之意,欣慰一笑赶忙吩咐大管家道:「速将沾花窖里藏
的白玉腴,月斛珠,紫葡珍各取两坛让前辈试饮。若有喜欢的遣人一道送至驿馆,
万勿怠慢!」又向朱泊道:「前辈只管开怀畅饮,只须您喜欢祝家管够。」

  安抚好朱泊后又向陆菲嫣,林锦儿与韩归雁道:「三位妹妹远道而来,不如
在祝府游览一番?姐姐还有些精巧的小玩意儿,三位不妨尽情挑选,若有看上了
莫要客气尽管拿走。」

  三女摸不清祝雅瞳的套路,犹豫间不好作答。吴征起身道:「师姑,韩将军,
你们去吧。难得来一趟祝府不游历参观可是件憾事。」

  祝雅瞳大喜道:「正是如此。几位不必担忧,酒宴俱已备好,至于三位的师
侄与好友……姐姐只是有些话儿要与他私下说,半日后自当与诸位会合。」

  吴征自香满城旁观张圣杰的堕落后心绪已完全平复,祝府一派欢天喜地的氛
围不是装出来的,何况真要对他们不利根本无需玩这些花活儿。若说富可敌国的
祝家为了他吴征的一条性命前前后后花费如此巨大的代价,说出去简直让人喷饭。
但若真的存了对他不利的心思,吴征心底也极为好奇到底为了什么?难道出身偏
僻山村的自己真存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不成?

  「师祖,师姑,韩将军,我先告退。劳烦家主了。」

  祝雅瞳原本欢天喜地,待听到家主二字身形忽然一顿,即使隔着黄金面具也
能感到意态消沉之极,片刻后她才勉强笑道:「几位莫要客气,当自己家便成了。
你随我来。」语声喑哑暗沉许多,不知哪儿又引起她的不快。

  吴征落后祝雅瞳半步一路穿宅过院,路上两人未发一语,直至两座并列的小
院处。

  院门已大开,周边不见一人,竟是刻意为两人准备的独处之所。祝雅瞳先后
推开两扇院门道:「选一处你喜欢的。」

  吴征见一间陈设简单,虽是用料上乘但雕刻与装饰均朴素得很不做过多修饰;
另一间则尽显奢华,连桌角都雕狮画虎。他向祝雅瞳施礼后指着简陋的院子道:
「在下初出茅庐,从前在昆仑山一向简单惯了,尚用不来这些华丽之物,还是这
一间好。」

  祝雅瞳连连点头道:「好,那就这里。」到得院子附近四下无人她便不愿领
先半步,与吴征肩并肩跨入院门后道:「其实我也喜欢陈设简单些,只是祝家有
祝家的面子轻慢不得。嘻嘻,说起来平日里装模作样也累得很。不过日后你飞黄
腾达,记得陈设可以简单,但吃的用的都必须是最好的东西,这不是充面子,而
是你有了身份,自然该享用一切。」

  穿过院井步入厅堂,祝雅瞳拉开椅子道:「累了吧?快坐下。我给你沏茶。」

  吴征愕然道:「在下怎敢……」

  话未说完便被祝雅瞳打断,她似是极为惬意享受道:「你该听我的。」

  为吴征端上茶水,祝雅瞳自顾自地解开外罩的轻纱脱去,又拔下头顶的珠钗
华冠,让一头如云如瀑的秀发自然垂落在腰际。正对着吴征坐下一双皓腕抬起插
在脑后发丛中。

  一对玉臂抬起,宽松的衣袖自然而然地向肩头倒垂,露出雪艳艳白得晃眼的
肌肤,吴征愕然道:「家主,你……」

  「每天带着这些很累的,我不爱。哪有谈生意的时候一方不知另一方长什么
模样儿的?」祝雅瞳一边俏皮道,一边解开面具的搭扣取下,随意地甩在一边向
吴征相视而笑。

  饶是见过许多丽人,近来更与陆菲嫣与韩归雁朝夕相处,吴征仍不由怔怔呆
住。修娥脸庞线条柔和,饱满的额头下长眉如月牙,浓睫如梳,一双杏仁大眼如
同荡漾的水波脉脉含情。笔直挺立的鼻梁侧边两片鼻翼弧度柔和,两片香唇如同
花瓣般红艳润泽,两颗深涡缀在唇角更显甜美如酥。整个人看去正如她的名字一
般,端丽娴雅到了极致。

  那一双多情的眼眸爱怜无限地看着吴征道:「可看清了么?日后莫要忘记呀。」

  吴征近乎屏息凝视,好一会儿才喘出一口大气道:「家主天香国色,只需一
眼终生难忘。」

  「比你的陆师姑如何?」被赞了一句祝雅瞳笑如春花,却不依不饶。

  「各有所长,我比不出高下。」

  祝雅瞳以手抿嘴嫣然一笑,那只柔荑掌面小巧,手指却纤长,更是毫不显做
作地翘起尾指,低头又抬眸的模样说不出的好看。她亦深吸了一口气优雅起身,
从抽屉里取出四只小偶坐在书桌长案前研墨道:「你坐稳了别动。」

  她以小毫沾墨,双眸一眨不眨地打量吴征许久,开始在小偶空白的面容上作
画。其间不停地抬头,似要把吴征看得更加仔细,又思忖良久方才再度落笔。画
完之后祝雅瞳满意一笑后放下,再拿起另一只小偶继续作画,这一回画得极快,
几乎一笔落成。

  她将四只小偶分成两对,一对在衣袖中收藏好,拿着另一对交予吴征道:
「像不像?一个是你,一个是我。」

  吴征见小偶栩栩如生,与自己的面容极其相似,正眯着眼状似撒娇,而另一
只小偶则是祝雅瞳的面容,正温和微笑。他虽不明所以也不禁赞道:「不想家主
还有一手丹青妙笔,真是极像!」

  「那你收好了。」祝雅瞳笑得开心,又为吴征盛满茶水后道:「好啦,看你
心神不宁的,咱们谈谈长安城的局势,你能不能先给我说一说?」见吴征有些犹
豫又道:「你们来长安面临重重困局,不说难道旁人便不知么?祝家所处的位置
你应也清楚,放心吧,我哪国也不帮,只想帮你。」

  吴征一想也是,遂开口道:「燕秦一战说到底还只是个和局,燕国筹备许久
远谈不上没有一战之力。开春后本应掀开新一轮战事,燕国忽然退让太过突兀,
在下想不明白。可对陛下而言,燕国既退让就没理由不趁胜追击,依我猜测怕是
想要取回凉州之地。」

  「你能想到这里,很不错。燕皇之所以退让其实很简单,他病了。」

  「什么?」吴征大吃一惊,不想祝雅瞳随随便便将这个天大的秘密说了出来,
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这一仗所有的一切都是燕皇策划准备,甚至连调兵遣将都由他一手掌控,
丘元焕不过是个木偶人而已。燕皇病了,表面虽看不出来,可无论精力还是思路
都大受影响,你说他们还敢不敢打?一个人自大惯了便会狂妄,你日后可莫要如
此。」

  燕皇病了?怪道燕国忽然提出和谈,现实的局势燕国本将陷入不利,但这一
手和谈却极巧妙。一来让大秦陷入迷惑之中举棋不定,二来又能争取足够的时间
备下后手——另选统兵之将,待交接完成,燕国依然占据优势。

  「看来这一番入长安必然空手而归。」吴征抹了把额头冷汗,他倒不担心燕
皇会对使节团全体下手,毕竟燕国亦有相应身份的重臣在大秦,对于国力占优的
燕国而言,这种互换殊为不智。

  「是很难。」祝雅瞳点头道:「旁的事情我不想管,你自己的危机,知道么?」

  「福慧公主怕是放不过我,燕皇怕也恨我入骨……」吴征苦笑道:「若是拉
下脸来不管不顾,我怕是在劫难逃。」全歼征西军与狄俊彦,让燕国足以决定战
场局势,也几乎是必中的一招杀棋落空,说不定还是导致燕皇犯病的重要原因,
听闻了秘密之后吴征的心情着实好不起来。

  「嗯!明里他们不会动手,暗地里就不好说了。不过在长安城里倒无须担心,
祝家上下自会保护你,这一点我做得到!」说到此处祝雅瞳心中酸甜交加,暗想:
为娘豁出命去夺取家主之位,可不就是为了保护你么?

  「祝家主,在下有一事不明,家主先是资助家师死守凉州,又对在下如此礼
遇,不知所求为何?」想不明白,索性公开一问或许还能得到答案。

  「因为你……的辣椒呀。」祝雅瞳抿嘴笑道:「这是个好东西,日后或许能
如盐一般不可少。天大的利益祝家是从不放过的,不帮昆仑还帮谁?」

  好吧,这个借口也说得过去,可吴征当然不会全信。祝雅瞳不肯明说,他强
逼也没用,何况哪来的资格强逼?吴征道:「如此倒要感谢祝家主厚爱,至于生
意上的事情一切都好说。不知家主的条件是?」

  「咦?你这就要与我谈么?」祝雅瞳眸中一亮赞道:「据我所知,你自来生
活清苦,银钱也不充足。恩,拿得起放得下,拧得清轻重,还懂得借力,昨日相
助你陆师姑又有男儿豪气!你的师傅把你教的很好,不枉我助他一场。」

  「家主谬赞了。」

  「呵呵,小鬼头!我不答应怕是你不放心对么?」祝雅瞳无端地扁了扁嘴,
又道:「你尚在长安虎狼之窝,谈这些为时尚早。恩,这样吧,听闻你习有易牙
之术,为我做两道菜,一道汤,我吃得满意了便以祝家之力助你脱困如何?」说
到这里难以掩饰面上的得色,似是一切如她所料。

  吴征万万想不到会是这么个要求,双目连眨露出询问确认之色。

  「便是这样。我也做两道,咱们午间便在这里四菜两汤如何?只是做菜我是
刚学,你莫要嫌弃。」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食材这些物事应有尽有,祝雅瞳还取出一只锦盒,正是吴征拜会时带来的礼
物,里面撑着磨好的辣椒末。灶台在小院里就有,吴征抛开满脑子的疑问专心制
作菜肴不提。

  一间长宽皆有四丈的大屋子,周围仆人皆被遣开,只留门口两名年老仆妇听
用。室内珠宝,首饰,衣物摆得琳琅满目,皆是上上的妙品。靠墙处还用绛纱帘
子隔出三个单间,内里挂着巨大落地的铜镜,便是五人并排也能从头至脚映得一
清二楚。

  陆菲嫣,林锦儿,韩归雁初踏入时也不由愣神。

  「给我们的?拿了有些不好意思。」陆菲嫣翻看室内之物,有些爱不释手。

  「拿呀,说了给咱们干么不拿?」韩归雁气鼓鼓道。

  「雁儿别闹。你不觉得奇怪么?」林锦儿轻声呵斥道。

  「哼!当然古怪了。你们昆仑派的大弟子忽然成了香饽饽,人人像宝贝似的
争来抢去,也不看看都七老八十了,不知羞!」韩归雁越说心中酸意越盛,鼓起
了腮帮子。

  「便是这里才奇怪。」陆菲嫣目光复杂地望了韩归雁一眼道:「昨夜我老闹
不明白,今日看祝家的礼遇似乎有些头绪,却总也整理不清。不过征儿现下正身
处泥潭,祝家若是诚心相帮倒是件大好事。」

  说到吴征的安危上,韩归雁才撇开醋意认真道:「我也是如此。现下不妨再
来理一理。」

  「祝雅瞳,栾采晴,柔惜雪。」林锦儿竖起三根手指道:「这三家昨日的举
动都怪异非常。栾采晴不消说了,自是死敌。柔惜雪与征儿并无甚过节,可也没
有交道。昨日比武时对征儿也并无甚不同,你们看对么?」

  「她是燕国武林的领袖,昨日确实也算公正,只是最后非要遣冷月玦与吴…
…吴大人比试,还不依不饶,这便怪了。」韩归雁皱起眉疑惑道。

  「确实如此。栾采晴也怪异,她衣袖那一拂分明要对征儿下手谁也看得出来。
当下若要追击我也挡不住,又是为何忽然停手?此后更对征儿似换了个人一般,
说是待爱侣如此都不为过……」林锦儿晃着螓首偏头言道。

  「确切地说,征儿比完之后祝雅瞳便来了。至此栾采晴像换了个人,柔惜雪
也不依不饶。那么……」陆菲嫣说到这里忽然一顿,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她们借征儿(吴大人)针对祝雅瞳!」三女对视中目现骇然,从小在昆仑
山长大,甚至连成都都是刚去不久的吴征,是如何与祝家这个庞然大物扯上关系
的?且个中的秘密或许不仅祝雅瞳心中有数,连栾采晴与柔惜雪也知晓不少……

  四菜两汤!

  一道椒麻鱼片,一道毛血旺,一道石笋排骨汤,这是吴征做的。一道明火水
炼犊,一道油泼虾,一道萝卜羊肉汤,这是祝雅瞳做的。

  吴征盛了两碗饭端上,先为祝雅瞳摆上,又放好筷子汤勺方才落座。祝雅瞳
端坐不动,似是甚为享受。

  「这两道菜原本要在大秦昆仑楼上市,可战事紧急还未曾赶得及。请祝家主
先尝尝。」吴征夹起一块鱼片,又兜了一勺毛血旺的菜料放在祝雅瞳面前的菜碗
里:「辣椒口味刺激,初次食用还请慢着些。」

  「好好好。你也吃,尝尝我的手艺。」

  吴征的两道菜所需的工序复杂,祝雅瞳的两道则显简单,看来确实是刚学不
久。吴征夹了片牛肉,又夹了只虾道:「正要尝尝。」

  「我们一起吃。」

  祝雅瞳虽是初学,手艺火候的掌控着实不错,牛犊子肉软而不烂,不仅鲜嫩
多汁还富有嚼劲,草虾则是在油里炸得酥烂,连壳一道咬在嘴里卡兹直响,又香
又脆。能做到这等水准定是下了苦功,且牛肉与虾均是稀罕之物等闲吃不着,祝
雅瞳自是心疼爱子从小清贫,恨不得端出龙肝凤髓来了。

  「咳咳,咳咳。」祝雅瞳一双明眸上下翻滚,直欲将吴征每一个动作都看得
清楚,待他往口中送入一块牛肉时,她不防鱼片里辛辣的口感,被呛得泪水都盈
满眼眶。至于究竟是受不得辛辣的刺激,还是初次为孩儿备下一餐饭食的悲凉又
喜悦,便只有她自己心里才知了。

  「家主慢些,辣味确实需要一些时候来适应的。」

  「不会不会,咝……好吃。你做的菜您……额,我都喜欢。嗳,你也多吃些
呀……」祝雅瞳毫不避讳地为吴征夹菜……

  在祝雅瞳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离开祝府,韩归雁忍不住问道:「这半日里都干
什么了?」

  「我不知道。」吴征苦笑摇头道:「以前读过个故事,说有个人住店,店家
正在煮黄粱饭。这人睡着了,梦到自己经历丰富多彩的一生,结果醒来之后才发
现不过一场梦,店里的黄粱饭刚熟呢。今日里我就像做了黄粱一梦。」

  脑海中不断回荡着临别时祝雅瞳的殷殷嘱咐:「燕皇生病一事你自家知晓便
可,让旁人知道有百害而无一利。另外,对太子栾英飚务须万分提防,决不许与
他单独共处,切记,切记!」

TOP

当前时区 GMT+8, 现在时间是 2024-3-29 05: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