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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最全] 【风雨里的罂粟花】(1-9.4)【作者:銀鉤鐵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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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洋鬼子一番鸟语,直接给李孟强骂懵了,于是李孟强只好悻悻地用着极其生
硬的英语道着歉:「『骚瑞』、『哎木骚瑞』……」

  「Shit!Fuck you!」对方留下两句英文国骂,怒哄哄地上了车走了。

  「妈的……叫他神气的……」这时候,李孟强才又恢复了以往颐指气使的状
态,关上车窗后恶狠狠地嘟囔着,然后又把车子开了起来。

  「哈哈哈哈……」等车子一开,我便立刻大笑了起来。

  「你笑个屁呢?」李孟强还没说话,那个令人讨厌的舒平昇却抢先开了口。

  「我笑你们几个没种呗。你们天网给自己吹得牛皮哄哄、无所不能的,怎么
见着一个洋人老外就怂了?我刚还寻思你们能下车打他呢?这他妈要是在那个老
外自己的国家,敢跟警察这么说话,早被警察开枪崩了!」

  「他妈的有你啥事?」舒平昇继续驳斥着我,但也不知道他是在替李孟强说
话,还是在替刚才那个外国人说话:「这不不是他自己国家么?换成是你你敢对
那鬼子咋的?小逼崽子,你敢对他怎的,第二天大使馆的人就得来找你你信不信?
大家都一个逼样的,你说个哪门子风凉话!」

  「啊哈哈哈,那你们天网不还是不行事儿么!李孟强倒还好,舒平昇你呢?
你刚才怎么连屁都不放一个,现在倒来怼我了?也是,你对付不了洋大人,还对
付不了我么?」

  「你……」

  舒平昇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憋了一肚子火的李孟强喝止了:「行了!都少说
两句吧!妈的烦死了……」

  他们几个被我这么一顿损,肯定是要分心的,趁着这个当口,我便开始琢磨
起来:刚才从这洋鬼子的怒骂言语中,我还特意留神了一下「Stupid students」
这个词组,结合着大老远处学生们的喧闹,看样子这老外应该是这个学校的老师;
刚从那张饭桌上离开的时候,我特意瞟了邵剑英手腕上那只浪琴表一眼,那时候
的时间是差两三分钟到晚上九点,车子开到现在差不多也得快九点二十了,按理
来说这么晚了,一般小初高中学校给学生们请的选修课外教应该不会在学校待这
么久,除非这里是个国际学校……但问题是,在我们F市国际学校有好几所,而且
七星山旁边、菩提山旁边也都各有一个……我再想想……菩提山旁边那个「F市雄
鹰外国语学校」,应该是在圣诞节前就放了假;而这个洋鬼子这个点儿才回家、
学生们又是在这个时间段出现在操场上,那就只能有一个可能:他们刚考完期末
考试,现在正在回寝室,那么在这个时候期末考试的,只可能是七星山旁边的
「同恩高中分校国际班」!

  七星山……只是我光知道这是七星山也没用,能关我和夏雪平、又能给邵剑
英他们当成秘密基地的地方海了去了……隔音隔热又不好,有可能又有很多停工
的大型器械,又能是哪?

  想了想,这时候只能侥幸地趁着车上的人不注意,用大拇指抚摸着刚才从夏
雪平拳头里掉下来的那只小金属物件:那竟是一只豌豆粒大小的齿轮,而且这个
齿轮的构造还很特殊,中间套轴的轮芯那里,还有个大概半厘米的细小突出——
要不然也不能卡在或者扎在夏雪平的鞋底上那么老半天;而摸着这个齿轮的同时,
我又想起了刚才我被推着上的那个速度极慢极慢的电梯,又想到了吊着方岳还钳
着他两边锁骨的那两个奇怪的、笨重的「夹子」……

  我知道这地方是哪了!这地方在十年以前还在正常开工,那个时候,父亲带
我去过!

  当然,即便是去过也只是去过一次,那里面的楼层构造我根本记不住,并且
到现在那里会被邵剑英他们的人改造成什么样,我完全不清楚,所以要想跟夏雪
平一起脱身,还得指望丁精武能够出现,然后带人来支援。

  车子差不多又开了小二十分钟,车子总算停稳了,这会儿我人还在车子里,
遮头套却被摘了下来,仔细一看,冲锋车正停在了我的寝室楼门外,可还没等我
揉眼睛,舒平昇把我的双手一按,接过了从李孟强手上递过来的钥匙,把我的手
铐脚镣全解了,并且立刻把一只手按在了自己腰间的手枪上,但这时候坐在我一
左一右的两个男人已经把各自的枪口对准了我的两边太阳穴。

  「别耍花招,何秋岩,我再次提醒你!」坐在驾驶位上的李孟强回头看看我。

  「枪口都顶脑门上了,我还能使啥花招?」我无奈地看看李孟强。

  「嗯,你知道就好。」随后,李孟强又对舒平昇等人吩咐道:「对讲机开着,
你们要是见这小子有啥不对劲的地方,随时可以开枪。」

  「欸,孟强,那你不下车?」舒平昇对李孟强问道。

  「我?我在车上等你们啊,要是有问题你们开了枪打死这小子之后,就赶紧
下来,上车咱们就走。」李孟强边说着话,边从自己的棉大衣口袋里拿出了自己
的手机,但他拿手机时候的动作稍显僵硬,同时还用着一种看似闪躲又防备的难
以名状的目光看着舒平昇。

  「嗯,那行。」舒平昇却似乎没发现李孟强的异样,转过头来狞笑着看着我,
「我现在特别期待这小子能干点啥不对劲的事情!走吧,小何崽子!」

  我又被推推搡搡地弄下了车,随后我走在前头,舒平昇和那三个人端着手枪
走在我背后,而一进门,舒平昇他们四个,却突然被吓了一激灵:收发室的窗口
那里,牛老太太正眼睛瞪得像铜铃,盯着宿舍大门口。

  我没被吓这么一跳,是因为我早习惯了。舒平昇和其他三个,压根儿不住在
这栋宿舍楼,好像舒平昇那家伙一直就在总务处办公室里对付过夜都好几年了,
他们根本没见识过牛老太太的格色性子。

  「嘿,老太太!」其实平时我不太喜欢跟这老太婆说话,但是今天情况特殊,
我当下灵机一动,主动凑上去跟她打招呼。说来也是寸劲儿,我跟她这一打招呼
才发觉,刚才老太太虽然眼睛直勾勾盯着门口、看见我和舒平昇他们走进楼里,
但她明显是在发呆,等我把她叫醒神了,舒平昇他们几个已经把枪藏在衣服口袋
或者袖子里藏好了,于是老太太也根本没看见我是被人拿枪顶着走进来的。

  「哎哟,吓我一跳……你回来了?咋还带着人回来的呢?」老太太不知道怎
么了,看了我一眼,也没像平日里对我再三挑刺,对我说话的时候还有点和和气
气的。

  「啊,回来了。我这不……」我顺手朝着舒平昇他们一指,还故意露出了手
腕上刚才被手铐留下了勒痕给牛老太太看,「跟我这几个总务处的哥们儿出去吃
饭了么?带他们回来坐坐……」

  我一边说一边朝收发室里面瞧,眼看着老太太屋子里的桌上,除了摆了一本
看了一半的《繁星·春水》,一杯泡橘子皮胖大海,还多了一只保温杯和一台收音
机,收音机里还放着京剧,而门上的挂钩也多了一件驼色毛呢大衣、一支文明杖——
我全身一下子就像过电一样亢奋了起来,同时也屏住了一口气:因为牛老太太平
时自己一个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听收音机,更别说听京剧;而且那件驼色大衣和
文明杖,还有保温杯,我太知道谁是它们的主人了。

  「哦,」老太太稍微有点没懂我的意思,恍惚了一下对我接着问道,「欸,
上午那事儿咋样了?后来没别的事吧?」

  「啊?」我故意装糊涂问道,「上午啥事啊?咋了?这老太太一天天的……
瞎说啥呢?过糊涂了吧?」

  老太太还没反应过劲儿,有点不高兴地对我问道:「啥没事?你过糊涂了吧!
我就说上午那个……」

  ——可别再往下说了!

  「啥这个那个的?你说的不就是我上午跟赵嘉霖吵了一架的事情么?你别提
了行不行?」说到这,我连对着牛老太太皱了好几下眉头。

  牛老太太这才微张着嘴、睁大了眼睛看了看我周围的这几个人。

  但我还是继续装作没事一样地说道:「你说你一天天这么大岁数人了,这么
爱管闲事……自打我从来咱们市局那天开始,我就跟她赵嘉霖不对付,你知道不?
上午的时候听你说那话我就来气:啥叫男的就得让着女的?那她是当师姐的,姐
姐不得让着弟弟?我劝你啊,这事儿别管了!她是不是还没回寝室呢?」

  「没有呢。她跟你吵吵完了,抹着眼泪跑出去的,到现在还没回来呢,下午
的时候给我打电话,说今晚都不回来了。」牛老太太到这才跟我算是对上话。

  看样子赵嘉霖从下午安顿到了龙庭酒店之后,就再没回过局里。我原本设想
的,给她发摩斯码然后希望她能回局里组织营救我的事情是指望不上了。后来我
问过她,也证明了我此刻的想法:她不是没听见我敲的SOS,只是误会了这个信号
的意思——她理解成了有人要来杀乐羽然和练明雅,所以听我这边挂断电话之后,
她就带着跟她一起安排在酒店的人,带着乐羽然母女俩躲进了龙庭酒店的地下储
藏间,整整躲了一晚上;而在后来,也证明了她的举动真是歪打正着,因为确实
当天夜里又有杀手被派来杀人,只不过跑到了原来的那两间套房里后发现没人就
跑了,这事儿直到一月份月末,酒店保安处备份整理当月监控记录的时候才发现。

  「嘿,她跟谁俩呢?」我脸上怒,心里焦,想了想,继续对牛老太太说道:
「你看见没?我就看不上她这脾气!就是他们家人给惯的!臭鞑子!满洲人女生
都这臭脾气么?大清都亡了几百年了,还在养这公主病!老太太,她要是再给你
打电话,你告诉她,就说我说的,她爱回来不回来!有能耐,你让她直接去找徐
远、沈量才把我整走!」

  老太太不动声色地把签到簿递到了我的面前,点了点头:「嗯,行吧。」

  「啰嗦什么,还不上楼啊?」在一旁的舒平昇听得不耐烦,直接用手猛砸了
一下我的肩膀。

  「唉,你急啥?我楼上的好酒不差这么一会吧?」我又转过身看了看牛老太
太,伸出手去:「我请我这几个总务处的兄弟喝点我从我爸老家带的好酒,呵呵,
看这几个馋鬼,还等不及了!行了,赶紧把签到簿拿来,我签个到吧。」

  签到的时候,只听见牛老太太身后桌子上的戏匣子里,传来这样的唱段:
「……离曹营到东吴身带重祸/行不安坐不宁两眼难合/我只望念故交看待于我/
又谁知掌军令赛过阎罗——左也睡不着,右也睡不着,这便怎么处?有了!桌案
有书,待我看来解闷……有理吓!有理!原来一部战策:车战、马战、陆战、水
战、步战,乃是他的本等;吓,有一小柬,待我看来:「蔡……『吓!贤弟?公
瑾?睡着了!待我掌灯看来:「蔡瑁、张允,顿首拜上都督麾下:我等降曹,亦
非真心,今将北军困于水寨,但得其便,七日之内,定取曹操首级来见,早晚捷
报,幸勿见疑。』——哎吓!丞相吓,丞相!不是我蒋干过江,你的性命,险送
二贼之手!」钥匙钥匙本就不在我身上,等舒平昇发开锁后先踹开了门,又把我
踹进了屋,冷笑一声:「哼,你小子可真行,你这屋里面一股女孩身上的香味。
咋个?听刚才楼下那老太太的意思,你又跟那赵嘉霖搞上了?你小子还真行哈!
这赵嘉霖才结婚几天啊,就被你给搞上了?不过也是,她老公搞你妈夏雪平、你
搞她,你这换母换妻的把戏可玩得真溜!」

  「啥叫『搞上了』?我俩一见面、谁也不服谁,见面就吵架,这玩意能叫
『搞上』?」

  「呵呵,编!反正我最近是真看见,你跟赵嘉霖你俩形影不离的,这要是天
天还吵架——总在一起吵架的男女,还不分开还天天在一起摽着,越摽越近乎,
越这样,你俩在一起搞破鞋的几率就越大。」

  「呀哈,听您这意思,舒大哥是搞破鞋这方面的专家呗?」

  舒平昇脸色瞬间变了。我倒是发现一个趣事,在性方面的事情,越喜欢干某
方面事情的人,反倒越怕被人说:「行了,打住吧!没人把你弄回来是要跟你一
起笑谈风月的!赶紧找你的东西……」说着舒平昇还看了一眼自己手机,「给你
十五分钟,到时间找不到,我们四个就杀了你。」

  「我操你妹的,讲不讲理?才十五分钟?」

  「嫌少?那就十分钟。」

  「你……行行行,我服你了。我也真不知道我哪惹你了,这拨事情之前,我
他妈的都不知道叫什么名,你偏偏跟我过不去……」我只好装模作样地打开房间
的灯,装模作样地在自己的衣柜、行李箱、电脑桌抽屉里翻找着。

  但哪有那么一个我瞎编出来的优盘啊——我关键是得找一个能够帮我圆谎的
这么个东西,高低得能够糊弄一阵子再说……对了,我想起来了,就在我笔记本
电脑包里面,我放着一个优盘,那个优盘是我刚上国中的时候为了应付电脑课,
从老爸那儿顺来的一个老旧优盘,那大概是他刚上大学也不是刚参加工作的时候
买的,距离现在肯定有一定年头了;而现在,我把那玩意带在身上,是因为大白
鹤这家伙之前在警院的时候给我下载了一大堆色情小说,里面差不多得有三十来
个压缩文件,而且还是组合在一起的加密文件。要不然拿这玩意唬唬邵剑英他们
那帮老古董们也行,就怕他们看了里面的情节,以他们那么大的岁数别因为热血
上涌或者接受不了那些大尺度的交媾描写背过气去。

  用来打马虎眼的东西有了,我还得有个能够传递信息的法子……想了想,我
先看了看我床头柜旁边的面巾纸纸抽。

  「那个,我说舒大哥啊,我这脑子一团乱……能给我来根烟么?」我连忙对
舒平昇问道。

  「嘿我操,还来根烟?我直接再给你来瓶啤酒、一盘花生米,再给你弄个小
娘们儿得了?让你回来舒服来了?」

  「去你的!不给就说不给!小气劲儿!要么之前局里怎么都管你叫『杨树揦
子』……」

  「操你妈,骂谁呢你?」

  我心里暗喜。

  这么一会儿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先前还在「风纪组」那个逼仄的小办公室
里的时候,我在让徐远、沈量才在一楼大厅贴明告示、禁止全局内部在同事之间
使用侮辱性称呼那天晚上,李晓妍给我讲过,其实在咱们市局除了当初他们三个
「胖狗、瞎狗、哑巴狗」、「三条丧家犬」是最难听的外号以外,还有一个得到
了比较难听的绰号的人在总务处,这个人当年其实在省行政议会当差,据说特别
受陆冬青教授他三叔、那个前任行政议会副委员长的信任,结果后来陆副委员长
要策动搞政变、连带着搅动当年的宏光公司内乱、张霁隆反水投诚国情部,紧接
着,那个人就被安保局给摁住了。据当时粉碎政变的专案组设想,那个人深受陆
副委员长信任的话,应该不是一个很容易开口的主儿,没想到那家伙一见审讯自
己的是警察、国情加安保三方联合,当场就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给吐露个干
净。别说当时参与政变的人因为他的口供和指认落网,好些其实都没参与政变、
对政变一无所知的无辜人士也被他给胡乱指认,导致跟着吃瓜烙,丢工作的丢工
作、蹲监狱的蹲监狱。但后来也不知道为啥,这个人居然被邵剑英给弄到总务处
去了,知道当年内情、认识那些被其胡乱指认而无辜牵连的,都管这个人叫「杨
树揦子」——杨树松毛虫在人的皮肤上一爬,身上的毛刺一剌就会红肿一大片。
当下结合着舒平昇被总务处里是个人都能使唤的情况来看,「杨树揦子」这个绰
号说的应该就是他。

  所以,我此刻是想故意激怒他,最好揍我一拳,给我身上哪打出血,给我打
出血了,我好有理由去拿点面巾纸。

  果不其然,一听到「杨树揦子」这四个字,舒平昇立刻变得暴怒无比,对着
我举起拳头就要扑过来;

  但好死不死,这家伙被其他那三个人给拦腰抱住制止了:「哎哎哎,舒哥、
舒哥!别冲动别冲动!」

  「别,冷静一下,哥,咱不生气——这小子是不是故意激你呢,你想想啊!」

  「舒哥,这不是咱们地盘,这是局里的地方,你要是跟他这么打起来,万一
给别人吵过来怎么整?堂君要的东西,咱们还拿不拿?而且你看看,你给他打坏
了,万一堂君待会儿拿到了东西、开心了,再追究起来你……这事儿麻烦!他不
就要根烟么?我给他!我这有!」

  舒平昇想了想,放下了拳头,然后一屁股坐到了我的床上咬牙切齿地看着我。

  把他最后劝住的那个男人从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包「大会堂」来,递给
了我一颗,并还主动帮助我点上。

  「嗬!有点意思啊,你一个『天网』份子,你是要渗透红蓝两党体制的,结
果你自己抽烟还抽『大会堂』这种红党老干部抽的烟!可以的!」我故意揶揄道。

  「这回行了吧?」舒平昇忿忿地看着我,「你想抽烟给你了,该找东西就快
点找!」接着又对刚才递烟那个哥们儿说道:「你给我也来一根。」

  于是,三人便递起了香烟来。

  我一边假装找着东西,一边抽着香烟,紧接着,我直接从电脑包里掏出了我
那个优盘,对他们仨说了一声:「欸,这个……」同时,我装着模样眼睛一眯、
嘴巴一张,缓了缓劲儿后在眼睛里孕出点儿眼泪,一仰头干打了一个喷嚏:「啊
嚏——哎呀妈……快点……快点!给我点手纸!」

  「你又咋了?」舒平昇不耐烦地看着我。

  「快点……手纸!」我假装憋不住,又一个喷嚏干打了出来。

  「哎哟我的天……何秋岩啊,你他妈屄真是的,懒驴上磨屎尿多!」舒平昇
想都没想,从我床头柜上的纸抽盒里连着抽出了三把纸巾,团成一团,轻蔑地一
股脑甩给了我。

  我赶紧接过,拿出了一张,然后找地方掐灭了香烟,装模作样地用纸巾擤了
擤鼻涕:「哎我去了……刚才应该是凉着了,再加上最近没休息好……鼻炎有点
犯了……我勒个去!这一抽烟还真有点不舒服了,鼻子里怪痒的……」

  「我他妈的看你我手也痒痒!我真他妈的想揍你!何秋岩,你说你磨叽不磨
叽!你手里这是啥啊?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你的死鬼姥爷留下来的东西啊?」

  「怎么说话呢?再说了……我都这么长时间没检查了,我也忘了。你等我一
下,我得拿电脑先检查一下。」

  「检查个屁检查?」舒平昇说着就把手枪举起来了,对着我叫道:「我看你
是想玩花样吧?」

  我想了想,只好对着他一抬手:「行行行,那给你。但是,万一里面要不是
我说的那个东西,只是一个我平时用来存资料用的普通的优盘,那咱们这一趟可
就白跑了。反正要是邵大爷问起来,我可是会跟他如实报告的。你看看你的堂君
到时候收拾不收拾你。」

  我这一通操作,给舒平昇急得那叫一个抓耳挠腮:「行吧行吧,你检查吧!」
他立即又吩咐身边的那三个男人,「帮我盯着点。」说完话,还特意转身关了房
间里的Wifi调节器的电源。

  我依旧装作若无其事地把优盘插在电脑上,并又拿起一张纸巾,看着周围这
四个人会不会有个同时溜号走神的机会,恰在此时,门口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开门!」又是牛老太太。我有点说不准她这会儿又上来是要干嘛的。

  舒平昇明显被吓得浑身一抖,再次藏好手里的枪后,又知会刚才递烟的那个
男人:「去,你去开门。」

  男人老老实实地走到门前,一拧门把手,把门一拉,等着他的,却是批头盖
脸一顿呵斥:「干啥呢!干啥呢你!寝室里不让抽烟不知道吗?还有你!你也是!
怎么还抽上烟了!这地毯都是化纤的,弄出来火灾怎么办啊?」

  舒平昇和另外三人被训得懵了,一并齐齐看向牛老太太;

  而他们这一回头,我这边则总算有了个机会,我便二话没说,抄起桌上笔筒
里的铅笔,在一张纸巾上迅速写下了六个字:「七星山机床厂」,我回过头去,
趁他们的注意力还全在牛老太太的身上,赶紧又把刚才下车时候扫视到的李孟强
那辆冲锋车的车牌号写在了纸巾上,又迅速把夏雪平递给我的那只齿轮包在纸巾
里,包好后揣进兜里;而牛老太太那边,已经上手去拽着舒平昇普及消防知识了,
电脑上桌面刚一显示,我一下看到了被我放在桌面的那份新下载的加了那两位写
手「后会X无期」和「竹影随行」续写的完整版《沉重的促织》,我想都没想,直
接把它也剪切粘贴到了优盘存储的某一个压缩卷里。

  「嘿!我才反应过来——」门口那边,牛老太太还在恶狠狠地批斗着舒平昇
他们四个,并指着舒平昇的脸叫道:「你是总务处的,我知道;你们仨呢?我怎
么没见过呢?你们是咱们市局的么?」

  ——可不是没见过么,这仨是邵剑英他们从别的分局忽悠着骗进天网的。吃
饭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他们三个了,如果说舒平昇是邵剑英这帮人里面食物链的低
端,那他们仨就是地基了,这仨人对任何人都是耳提面命,大部分的脏活累活,
都得由他们三个干。也真不知道,他们加入天网图个啥。

  「呃……那个,大姨啊,我们是何秋岩的朋友,我们找他来玩的!」其中一
个扯谎道。

  但我这时候,并没有拆穿他们的必要,我现在要是轻举妄动,退一万步讲,
舒平昇这几个小虾米被我和牛老太太联手按住了,外头的李孟强肯定是跑了,他
跑了邵剑英他们就能跑,而夏雪平还在他们手上呢,更何况,我已经拿到了该拿
到的东西了。于是,我走上前去,反过来帮着他们打圆场:「这仨是我警校的同
学,毕业的时候没分配好单位,想着一起找这位舒大哥寻寻门路,想进咱们市局
总务处。咋了,欧巴桑,这事儿你都要问啊?」

  「我稀得管你们那点事!」牛老太太也没好气地说道,「不是说好了喝酒的
么?咋还抽上烟了?告诉你们啊,要抽烟上楼外头抽去!搁屋里着火了,把整栋
楼烧了,别说你们工作没了,还得去坐牢懂不懂?而且我还有事情找你的,何秋
岩:第一,你注意点你屋的垃圾,好几次了你都没好好把垃圾分类!要是再这样
下去,寝室你就别住了!咱们局里有的是人想住宿舍呢,你别占着好地方!对了,
你要去健身房锻炼的话,赶紧去!别总大半夜的去跑步去,你总在别人睡觉的时
候去健身,人家住地下室那几位值班清洁工还睡不睡觉了?要去现在赶紧去!」

  牛老太太说完就走了。

  门一关,舒平昇满脸生无可恋地看着我,横眉怒目之中,是一句完整的话语:
你小子是不是还得去趟健身房?

  我则耸耸肩膀,无奈地摇了摇头,并把优盘递了过去:「呐,拿着吧,这就
是你们要找的东西。反正我是不知道密码,我打不开,你们要是有解码高手你们
想想办法吧!」

  接着,我就假装要脱衣服。

  「哎哎哎!你干啥啊?」

  「我……我换衣服去健身房啊。」

  「别介,你也不用换衣服了,你就穿这身儿去吧。」舒平昇咬着后槽牙说道。

  「不是……那我穿着牛仔裤和马丁靴咋健身?上面高领毛衫,跑步再跑一身
汗咋整……」

  「跑一身汗啊?你自个臭着!」

  我故作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心里却大喜过望:这要是他非让我换衣服,我还
真不知道还能找个什么机会,把已经写好字、包好齿轮的那只面巾纸团怎么倒手
放别的衣服里。

  我带着他们四个来到地下室的健身房,脱了羽绒大衣外套,穿着高领毛衫牛
仔裤和马丁靴,就上了椭圆机开始迈步。这个时候已经差两分钟就是夜里十点了,
健身房里,除了我们几个以外真就是一个人都没有。我一边轻快地跑着步,一边
额头冒着汗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人没出现,戏匣子里的声音到跟着来了:「……这一场大功劳
不加升赏/为什么对众将羞辱一场?

  我这里低下头暗暗思量/——哦,是了!

  一定是为周郎不来投降。

  ——周郎不降,与我什么相干?哎!曹营事情,实实难办!哼!真真难办吓!」

  紧接着,一个头戴卫生帽、身穿白大褂、戴着口罩的男清洁工,拿着一把塑
料厝子和一把扫帚,穿着一条朴素的棉裤、一双棉鞋,晃晃悠悠走进健身房,看
了看我们这一堆儿人之后,又四处看看,东扫扫西蹭蹭,还故意走到了舒平昇正
站着的位置上。

  「『忒久』。」清洁工说道——实际上我一看他白大褂口袋里揣着的收音机、
露在外面的那条挂绳,我就知道这家伙肯定是丁精武,但也真不知道他这是从哪
学来的一股西北炉渣子口音。

  「啊?你说啥?」

  「『飒俄舍飒』,『俄浪乃忒久』!『忒久』!『久』!『久阿子』!」说
着,易容变了装的丁精武,还故意拿自己手里的扫帚,在舒平昇的皮靴上打了三
下——连我也是才在这时候才明白,他刚才说的那玩意是「啥我说啥,我让你抬
脚、抬脚,脚丫子」。

  舒平昇只能侧过身,给这个「清洁工」让开一个位置。

  我想了想,此时不把东西给丁精武,还更待何时;于是我又眯着眼睛、微张
着嘴,慢慢停下脚步,抬头看看灯光,装作一个不留神,又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然后我十分自然地把那个包好了齿轮的面纸包拿了出来,假装在鼻翼下一擤,然
后顺手丢在了地上。

  「『遮赶煞嘛遮四』,『遮么』不讲『围僧』呢……」丁精武继续用着陕甘
口音嘟囔着,并迅速地把我刚丢下的那只纸团扫进厝子里。

  ——但在这个时候,舒平昇却竖着耳朵,死死地盯着我和丁精武。

  我其实忽略了一个问题:一个金属齿轮,就算是个头再小,掉在地上,哪怕
包着薄薄的纸巾,也会掉出声音来,尽管那瞬间的「噼啪——嘎啦啦」声音被健
身房里暖风口的阵阵嗡鸣遮掩着,却还是窜进了舒平昇的耳朵里。

  「不对!刚才你丢了啥?」这次舒平昇也并没掩饰,直接对着我掏出了手枪。

  「我……我咋了?」我故作窘迫道,「我不就是擤了个鼻涕么?我又咋了啊?」

  「不对,你刚才扔的那个东西里有问题!」随即,他又推了一把丁精武:
「那纸团呢?那纸团呢?」

  「『赶飒嘛遮四』?『赖』,『乃』要拿埋汰东西给『乃』!」说完,丁精
武直接把厝子里的纸团扫了出来。

  舒平昇疯了似的,一边用枪指着我,对我吼道「你给我下来,来」,一边马
上趴在地上,展开了那只纸团……

  我心说,这下完了。

  哪知道,那张纸团里真就是一小坨还没干掉的黄鼻涕——看得我自己,我差
点都吐了。

  但我还没忘了故意恶心他:「我的天,我说舒平昇,你啥癖好,你喜欢这个?
反正我鼻子不舒服,你干脆找个小瓶子,我直接给你接点新鲜的行不行?」

  「不对,不对!你把厝子拿来,给我看看!」

  舒平昇又站起身,不由分说直接抢过了丁精武的手持折叠厝子,打开盖子一
看:呵呵,满满一厝子都是擤过的鼻涕纸。

  非常故意地在此刻,老丁藏在口罩之上、卫生帽之下的那双眼睛,斜眼看了
看我,又嘟囔了一句「『赶飒嘛遮四』」。

  而这时候,舒平昇的手机响了——一见舒平昇手机响了,丁精武便重新夺回
厝子,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喂,孟强啊……啊,我们这不是跟着何秋岩来健身房……不是我们由着他
随便玩,是我觉得这小子不对劲!索性我就想看看他到底要干啥……拿到了啊……
唉,我……不是,怎么的,我想试试他我还整错了呗?行行行……我错了、我错
了,我好心净办错事!没……我对你能有啥意见!哎哟……我知道了,我这就带
他上来!」

  紧接着,我又被连推带搡地赶下了椭圆机,不由分说直接拉回了冲锋车上。
而在上车前,李孟强好像还在给谁打着电话,见到了我们之后,很谨慎地对着电
话只说了几个字,就挂了电话,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电话揣回了衣兜里。

  上了车之后,我又被扣上了头套、砸上手铐脚镣,但是这一会儿我心中已然
有了定盘星,接下来就看怎么在天网的驻地跟邵剑英他们周旋,等着丁精武叫支
援来了。

  车子又开了大概半个多钟头的样子,我又被拽下了车,随后被拉着到了傅伊
玫的旁边,李孟强和舒平昇就被傅伊玫叫一旁休息了,我则被傅伊玫带人拽回了
楼上,左拐右拐拉到一个房间门口,到这会儿,她才让人把我的遮头罩摘下。我
抬头一看,邵剑英正和齐翰与柴晋宁站在一台电脑前面,心事重重地看着屏幕,
像是等待着什么。

  「干爹,齐叔、柴姨,何秋岩回来了。」

  「东西拿回来了?」邵剑英一看我确实回来了,心思也就不在电脑上面了。

  傅伊玫走进机房抬起手,把那只优盘递给了邵剑英:「我让李孟强他们先歇
着去了。一路上这玩意放他手里来着。」

  「嗯。」

  接着,邵剑英把优盘插到了电脑上,果然,在看到了那满屏色情小说的书名
后,他的表情变得极其复杂。

  「怎么了?东西不对?」

  邵剑英没说话,绷着脸望向门口的我。

  「你别看我啊,老头!我刚才跟你说了,我没密码,我打不开。我也不知道
为啥我外公有这癖好,搜集了一大堆H文;但我查了,好像里面就一本《沉重的促
织》不是带颜色的,是正经小说。我也不知道这玩意到底有用没用,反正如果到
时候你们觉得没用,可别一气之下杀了我就行。」我故意装作害怕地看着邵剑英。

  邵剑英一听,立刻看向了柴晋宁和齐翰:「你俩还记不记得,恩师的日记上
咋说的来着?」

  「记得,那本禁书其实是他写的。」齐翰眼睛一亮。

  「按照这个意思……我明白了,其他这些黄色小说应该是障眼法,只有这本
《沉重的促织》才最有用!老夏一定是在这里面藏了什么信息!」

  呵呵,鱼这不就咬钩了么。

  邵剑英思考片刻,对傅伊玫摆摆手,让她带我上楼歇息。

  傅伊玫又把遮面罩给我套上,领着我上了楼,来到一扇门前,又把那面罩摘
下。

  「呐,别说姐姐对你不好,」傅伊玫对我指向屋子里,略带嘲笑地说道,
「给你们这对儿没羞没臊的母子俩安排一起,共度良宵,也算是姐姐我和我们堂
君照顾你俩!这里可是咱们这儿最好的屋子了!放心,我们这没有监控也没有眼
睛,你俩今晚想干啥干啥。」

  随后,傅伊玫把我往屋里一推,手铐脚镣却也没打开,关上门就走了。

  屋里倒是暖和得很,排风口里送出来的暖风十足;回头看看我身后的防撬铁
门,除了上面的栅栏,基本密不透风、扎实异常。屋子里的摆设,也就是一张勉
强能躺下两个人的行军床,上面铺了稻草芯的床褥、一张厚海绵褥,该有两只白
色枕头。在这么暖和的房间里,夏雪平此刻正头戴着羽绒服的连帽,把自己浑身
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盖着被子背对着我待着。

  我只道是她被刚才饭桌上邵剑英和那帮「元老」们看似有情、实则无情的冠
冕堂皇的话、以及她自己推测出来的关于外公的被杀真相搞得心态失衡,于是我
便走上前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夏雪平……你没事吧?夏雪平?」

  我连拍了两下,她都没反应,我便轻轻将她的身体转过来——哪知道这一转
过来,给我倒吓了一跳:这床上的「夏雪平」根本是个男的,身上披着的衣服,
倒是她那件羽绒大衣。

  「小混蛋。」而正在此时,夏雪平的声音,却从床边的暖风口里传了出来。

  我连忙蹲下身去,打开了排风口的铁栏网,夏雪平灰头土脸地从里面爬出,
见了我后没说多什么,拍拍身上的灰垢、吐了吐嘴里的尘土,就走到我面前,开
始在我的手铐锁孔处端详了起来。

  「嘿?」我看了看床上这男的,又望了望门口,小声对夏雪平问道:「你身
上的镣铐呢?」

  「早摘了。」夏雪平说着,对我晃了晃手里的一根钢钉。

  不得不说,在天网干活的这帮人,对于现场的环境清理工作做得是真的粗糙,
刚才夏雪平和我从跟方岳一同关着的地方走出来的时候,先是这玩意给夏雪平的
鞋底扎漏了,钉子尖头那里还扎入了夏雪平的脚底皮肤,好在也就扎进去了几毫
米,不疼但是特别痒,但夏雪平还真就一直忍着没做声;刚才夏雪平趁着打我那
一拳头的时候,递给我的齿轮,也在这根钢钉的旁边,上头是一台暖风机的散热
涡轮,夏雪平也猜不透为什么天网这帮自以为是的人把周围的地面都清理干净了,
唯独没把那涡轮下面的缝隙扫干净,不过这倒是真帮了我俩。

  我眼见着她的右侧嘴角到头发那还挂半张满是灰垢的蜘蛛网,还是先帮她把
蜘蛛网摘掉,帮她理着蛛网,理着理着,我又控制不住自己,在她冰凉的脸颊上
摸了一下。夏雪平瞪了我一眼,拍掉了我的手,又继续用那根钢钉帮我开着手铐。

  「……他们那一个个的,说是看着我长大的,实际上他们好像都不知道,从
小我就拿手铐脚镣当玩具玩。各种型号的手铐脚镣,我能用各种东西打开。想铐
住我?那种东西可能只存在于科幻电影里。」

  「嗬!这家伙,给你牛的!」不一会,我的手脚就都自由了。我看了看夏雪
平,对她问道:「那现在咱俩怎么办?」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吧?」

  「嗯,F市第一机床厂。我想招告诉丁精武了,他挺可靠的,现在是咱们专案
组的外线,他应该去找岳凌音跟徐远、沈量才搬救兵了。」

  夏雪平点点头:「他是可靠,这一阵子还帮过我不少忙。但既然是机床厂这
边,往山上一面是峭壁、一面是公路;往下是田野和寄宿学校,咱们俩不好跑也
不好藏;市局到这最快得将近四十分钟,情报局到这也得二十来分钟。现在的唯
一办法,是只能找别的地方躲起来,最好能给他们制造点骚乱。」

  「只能如此了。你找到躲的地方了么?」

  「你把外套脱了,然后跟我来。」

  夏雪平话音刚落,床上躺着那位「夏雪平」居然晃晃悠悠地坐了起来,一摸
后脑勺,龇牙咧嘴地叫疼,再揉揉眼睛,看着面前的我和夏雪平本尊,顿时瞠目
结舌。

  但夏雪平根本没给他多反应的机会,抬手对准了他的脖子根,一手刀下去,
那位「夏雪平」就又睡下了。

  我赶紧把自己的羽绒大衣脱掉,掀开那男人身上的棉被,把下面那只海绵垫
子卷起了一半,然后把我身上的这件外套裹到了卷起来的垫子上头,再把被子盖
好,从侧面看起来,确实像个「何秋岩」躺在床上。做完这一切,我让夏雪平在
前,我在后面,一前一后,钻进了乌漆抹黑的暖风口里。

  在暖风口里我俩根本没办法交流,里面的热风熏嘴又熏眼睛,四处都是暖烘
烘却混杂着干霉的苦臭和铁锈的酸辛气味,而且周围也没有个光源。夏雪平只能
凭借记忆带着我四处爬行,我也只能跟着她的鞋底朝着前面一点点匍匐。从圣诞
节前到现在,我一直在对夏雪平猜疑与记恨,但在这一刻,活像一只巨型大耗子
的我,在伸手不见五指、站不起身也停不下来步伐的世界里,我也只能相信眼前
的这只坚忍不拔、也不能被任何人给看透的母耗子。

  爬了好一会儿,夏雪平才停了下来,一不留神,鼻子还撞在了夏雪平的屁股
上。夏雪平叹了口气,我内心里实际上好想就这么抱住她、枕在她的屁股上面,
但表面上,我也只能用一声干咳来掩饰此刻的尴尬:「咳,那个……到地方了?」

  「嘘……有人!」夏雪平小声对我嗫声说道,「你听。」

  我往后窜了窜身体,把耳朵贴在暖风管道的铁皮上,仔细一听,大概是在下
方,确实有人在,但似乎就只有一个人,而且那个人,好像也鬼鬼祟祟的,不知
道在干什么。没过两分钟,那人似乎拿了一个什么东西,然后悄声无息地出了下
面的那个房间,并且小心翼翼地将门反锁上后,才迅速离去。

  等那人走后,夏雪平用力伸出拳头,又稍稍往前探些身子,抬起手肘,连着
用力肘击三四下,总算把这间屋子的排风口钢丝网打了下去。随即我俩先后从排
风口里跳了出来。仔细一看,这里应该就是刚才傅伊玫令我来的电脑房,这间屋
子里面的电脑从配置到崭新程度,全都赛过局里的任何一个部门,看样子邵剑英
这家伙,可真没少利用职权行驶天网之便利。我俩都没敢开灯,但我不管三七二
十一,借着房间里微弱的光亮,开始在办公桌上到处搜寻着,不一会就找到了一
把拆信刀、一把裁纸刀,还有一只带着手电的计步器和一只笔电,还有一只Zipp
o打火机。我把裁纸刀和笔电交给了夏雪平,剩下的东西被我自己留在手里。

  而夏雪平,瞄准的是房间里主席桌位上的电脑,她一摸电脑主机机箱,竟然
还是温乎的。

  「哼,看来邵叔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边人出了问题。」

  「你是说,天网内部也有别人的『水线子』?」我对夏雪平问道,「会是咱
们专案组的人么?」

  夏雪平摇摇头:「我还没听说有人打进过『天网』的。没听刚才邵剑英说,
他们还有俩分部没回归么?你外公一死,天网四分五裂,相互之间安插给对方一
个内鬼,说不定也有可能。」她迟疑片刻,直接抬手,重新把电脑启动,接着对
我说道:「那人是谁、是干什么,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眼前这台电脑——刚
才那人应该是偷看了这电脑里的什么东西,而在这么个简陋地方,邵剑英还弄了
这么几台电脑在这,说明里面还有很多关键内容。」

  等电脑开机,进入了密码验证界面,我在一旁看着,却也犯了难。但夏雪平
不慌不忙,先试了一下「Skyweb」这几个字符,但电脑桌面并没有解锁。

  「肯定不是这么简单的密码了,这密码艾立威那家伙都能猜到的。」我对夏
雪平说道。

  夏雪平眼珠不停转着,又接连试了几个密码都不对,我在一旁用不上劲儿,
只能干着急,于是我便继续准备在这件屋子里看看还有没有能带在身上当作防身
工具的东西,一转身,却踩到了一张老旧照片。我拿手电一照再一看,那照片少
说应该是四十多年前的照片了,上面竟然是年轻时候的邵剑英,还有一个看着肤
白貌美、笑容开朗的女孩子的合照。

  「这女孩是谁啊?」我随口对夏雪平一问。

  夏雪平见了那张照片,轻声「啊呀」了一下,然后飞快地在键盘上敲下了
「Songya」六个字母,失败一次之后,她又敲下了「SONGYA0924」,依旧是失败;
试了一会儿,夏雪平又皱着眉,敲下「SONGYA1314」,电脑这下竟然成功开了。

  「我真是受不了我的父辈们年轻时候的网络字符代码……『1314』,『一生
一世』,这个梗都多少年了……邵叔还真是有心了。」

  「宋雅?这是谁啊?」

  夏雪平看了眼照片,又看了看我:「她是佟德达的妻子,他们俩结婚之后第
三年,这个宋雅就去世了,至于是意外还是疾病我就记不住了。而她跟邵剑英什
么关系,你不用问我,我也不知道。你去帮我盯着点门口,我得把这整个房间里
所有电脑上的数据,都上传到国情部的数据库里。」

  我只好抿了抿嘴唇,把那张照片塞到了抽屉里面,又看了看夏雪平:「你需
要多久。」

  「我也不知道,能拖多久是多久吧。」夏雪平对我说道。

  接着,她又在邵剑英的电脑桌面上看到了外公和年轻时候邵剑英的合照。夏
雪平难过地皱眉闭眼了一阵,忍着心里的痛和恶心,开始在键盘上敲起代码来。

  我看她心情不快,便找了个话题逗她:「你挺厉害啊,你说说你,能打架能
开枪,能查案子,对电脑还挺懂的;我就不行,看见编程代码我就晕,没了白铁
心,我对什么互联网、什么大数据啊之类的,我就是个睁眼瞎。你说我咋没从你
这遗传到这个功能呢?」

  「什么没遗传?你那是懒!」夏雪平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吐槽了我一句。

  我本来想绷着脸,但是回味着她这句也不怎么幽默的话,却是越回味越想笑。

  ——但正在这个时候,电脑上的数据那边传输了差不多五分钟不到,我俩却
同时被一阵声音给弄得全身汗毛树立:外面走廊里倒是一点声音都没有,而在电
脑上,却响起了一阵Skype电话的来电提示。夏雪平正屏息凝神等着电脑另一头的
Skype通话自己挂断,没想到也不知道这台电脑是如何设置的,提示音乐响了一会
儿,居然自己接通了。

  夏雪平想都没想,直接绕开电脑的摄像头,站到了镜头的盲角里。

  但是,随着电话的接通,黑暗中,夏雪平的眼睛也睁得越来越大;

  与此同时,电脑的音箱里,响起了一个久违了的男人的声音——「喂,老头!
我才看到……我这几天去了一趟沪港,现在在去往Q市的路上;公路上信号不太好,
为了不被人发现IP地址,我只能用Vpn给你打电话——喂,你在吗?我听说怎么着,
你把雪平跟秋岩他俩都抓起来了?呵呵,这一家人啊……他娘儿俩是不是真拿到
啥东西了?给你没有?你听我说,他俩要是能……不对,邵剑英?你在吗?你……
喂,电脑那头的是谁?」

  等那边说完,夏雪平总算是忍无可忍,站到了镜头前,冷冰冰地看着屏幕上
那人道:「你果然没死,夏雪原。」

  我听罢,也立刻站到了屏幕前。

  而屏幕上的舅舅看到了我和夏雪平后,倒吸了一鼻子冷气,整个脸上的肌肉
都在颤抖,此刻正坐在高铁上的他,连手机都拿不稳,一个字也没多说,直接挂
断了电话。

  那边的Skype通话一断掉,夏雪平立刻拽着我来到了刚才那个通风口下,并搬
了把椅子,垒在了桌子上,硬忍着复杂的情绪,咬着牙含着泪对我说道:「得快
走了!他发现了我俩在这儿,指不定等下邵剑英他们也得发现。你记着刚才咱们
俩一路爬下来的感觉吧?据我所知,按照接下来继续往前爬下去的话,会有条岔
路,现在你我得分头走了,要不然一起的话很容易都被抓。顺利的话,再有十几
分钟,情报局和市局的人就都应该到了。」

  「我知道了。」

  夏雪平抽了抽鼻子,又回过头,带着一丝委屈,去看了看身旁的那个电脑显
示屏,然后帮我扶着椅子,让我先钻进了排风口,紧接着她又爬了上来,踢倒了
椅子,关上了铁丝网。接着我俩顺着来时候的方向继续往前爬,没爬两分钟,果
然就到了她所说的岔路那里。我回头看了看夏雪平,她抬起手,轻柔地在我的左
大腿处拍了拍,示意我往左,她自己则往右去。

  「你自己小心点,夏雪平。」

  夏雪平头也没回,兀自向下爬了下去。温热的通风管道里,除了热风呼啸,
似乎还有眼泪打在钢板上的声音。

  我顺着左边的管道斜着向下爬着,没一会找到了一件开着灯的地方,我想都
没想,拆开铁丝网口,从通风口窜了下去。结果双脚一落地,我整个人都傻了眼:
这里应该是个储物室,里面堆了不少麻袋,麻袋里面尽是土豆、萝卜、芋头、红
薯和压缩饼干这些易储存的粮食;这倒是没什么,但问题在于我一落地,正在我
对脸不远处,一男一女正滚在一堆土豆上,脱光了衣服,浑身汗水淋漓地交合着。
我仔细一看,这俩不是别人,正是舒平昇和秦苒。我刚一站稳脚跟,舒平昇便托
着秦苒肥而不腻的屁股,将她的身子微微抬起,随后一手在秦苒小腹赘肉上那一
团白色浆糊似的东西上抹了一把——那正是刚才邵剑英送给夏雪平、夏雪平却一
口没吃的奶油蛋糕——手指上沾满了奶油之后,舒平昇便把手垫在秦苒的屁股下
面,用裹满奶油的食指狠狠地插进了秦苒的肛门里面,一手又紧紧抓捏着女人略
微下乳房,并卖力地挺着自己的腰腹,加速在秦苒外黑内嫩的屄门处猛烈抽插;
被从两边齐进的秦苒受到了更强烈的刺激,也就放肆地张开了一直紧叩的牙关,
放浪地哼唧了起来,并且自己也在肚子上面抹了一把奶油,伸手抓向舒平昇的肉
棒。在奶油和淫水的加持下,二人的私处交接起来更加的润滑,没过一会,这样
的润滑的刺激,让二人各自无法把持,一股激流从女人的尿眼中喷射出来,冲洗
着男人干燥的阴毛;在这样的暖流的冲击之下,男人也在阵阵低吼中,喷发出自
己的精华。

  随后女人立刻从那堆土豆上跳下,在下体还在不止地抽搐的时候,她已经通
红着脸颊,跪在男人身前,对着男人还在汩汩冒出白浊汁液、涂满淫蜜和奶油的
肉肠爱不释手地欣赏着,并一口齐根吞下,大快朵颐地吸吐着。

  但我根本无心欣赏着眼前的活春宫,我只想着能够趁其二人不备然后脱身;
但是好死不死,我这一回身,竟然踢中了一箱金属材质的鲮鱼罐头……

  「啊……宝贝!你这小淫嘴儿想死你爹……不对!谁?」

  正在被口交得畅爽的舒平昇,在听到了那阵声音之后,立刻警觉了起来;跪
在地上的秦苒也停下了手上和嘴里的动作,一边捂着胸前一边站起身。

  接下来,两人便都看见了我。这二人也不含糊,随即一齐俯身,也不管彼此
的私密处都被我看了个淋漓尽致,齐齐拾起放在地上各自衣服旁边的手枪,对准
了我的脑袋。

  「你还真挺厉害的啊,何秋岩!」舒平昇狰狞着脸上的每一块肌肉看着我,
「明明被关起来、手脚都被铐上了,还能跑出来?」

  「看样子夏雪平也跑了。」秦苒也冷笑了一声,「哼,何秋岩,你是不是还
真以为姐姐看上你了,能跟你玩一玩二龙戏凤?不好意思,不是一路人,肏不到
一块去!」

  「等下!你们俩能不能先听我说?」

  此刻的我已经是一身冷汗了,虽然这俩人袒胸露乳、遛鸟展牝的,但毕竟他
俩手上都有枪;而我此刻手上只有一把拆信刀、一只小手电以及一只打火机,四
舍五入约等于赤手空拳,因此,此刻我除了试试「嘴遁」之外,别无他法。

  「你想说啥说吧,这是你最后的遗言了臭小子!」

  我冷静了一下,又想了想,对他二人说道:「我有钱,我有钱!你们别轻举
妄动,行吗?我看你俩跟着邵剑英,也根本没吃饱穿暖,这要是天网有点啥事,
你看你们俩恩恩爱爱的时间都没有——我就不明白,你们俩跟着天网混什么?我
有钱!」

  「别扯了,你他妈的才二十岁出头,你能有啥钱?」舒平昇不以为意地眯着
眼睛蔑视着我。

  事到如今,藏着掖着也没用了,于是我便说道:「之前我去过『香青苑』,
『香青苑』的老板仲秋娅,她也是天网的,她给过我一大笔钱,美元现钞——我
不是扯谎吹牛,她很有钱。那笔钱现在在风纪处办公室的一个保险箱里。」

  秦苒一听,似乎立刻心动了,她连忙对舒平昇说道:「这是实话,仲秋娅确
实很有钱。」

  「真的么?」

  「你忘了?我就是仲秋娅训练出来的,和苏媚珍一样。」秦苒说道。

  ——要不是我这会儿听她这么一说,我都不知道秦苒跟苏媚珍还认识我想了
想,继续说道:「除了仲秋娅的那笔钱,我还有别的钱——我现在是蔡励晟女儿
的男朋友,我还救过他,在你们的手底下救过他。他还给过我一大笔钱……而且
他夫人还是制药公司的老板,她是不是也很有钱?我如果开口,他也一定会给我
更多的钱。如果你俩放了我,你们想要多少钱我都能给。你们用不着跟着天网这
么混——卖命,还不讨好!你们俩可以离开F市、可以出国,你们可以结婚安家,
有自己的孩子!过自己的生活!总比躲在储物室里偷着做爱强,不是么?」

  「你说的是真的?」秦苒看了看舒平昇,又看了看眼前的我。

  「我说的是真的,苒姐。我知道你们本来不是坏人。帮帮我,也帮帮你们自
己!」

  舒平昇听了,也思忖了一阵,但随后,他又举稳了手枪对准了我,撇着嘴说
道:「去你妈钱不钱的!我不想被人一辈子都当成『杨树揦子』,东躲西藏的、
被人当成叛徒、当成二五仔!我要让别人尊敬我!你去死吧!」

  我心中大呼不妙,顺势侧身一倒;

  而正巧在此时,这个储物间里的灯突然灭了,暖风机似乎也缓缓停了下来。

  舒平昇和秦苒眼前一黑,俩人顿时一慌……

  而我一看这时机,抽出了袖子里的拆信刀,直接对着舒平昇扑了过去——原
本我只是想扎向他的右臂,我并不想让他怎样,可万没想到我靠近他的身体的时
候,他还是对我扑过来的方向开了一枪,我只好闪身一躲,同时凭感觉往前一刺、
再把他的胳膊一拉……

  「砰!」

  「啊呀!」「呃——啊!」

  一阵躲闪和推搡过后,灯居然又亮了起来。

  正在这时候,在外面突然响起了卢彦洪亮的声音:「我抓住了何秋岩!」

  我当下立刻慌了,立刻站起身扑到门口——我身上一点伤都没有;但凭声音
的距离一听,卢彦离我远着呢啊,他喊这句话干啥呢?

  我再一转身一看,全身赤裸、身上还带着奶油和秦苒淫水的舒平昇,正跪在
地上痛哭不已——刚才我那一刀,刺中的是他的大腿;而黑暗中的他一吃痛,身
子一栽,同时被我往前一拽胳膊的时候,他也是凭感觉朝前开了一枪……

  可这一枪,正好打在了秦苒的胸口。丰润的乳房、带着点暗棕色的挺立乳头、
温热的还带着晶莹汗水、闪亮精液和洁白香甜奶油的乳沟,一瞬之间,全都染上
了鲜艳的殷红。

  「小苒……小苒!我做了什么!我都做了什么啊!」跪在地上的舒平昇刚刚
还威武着的阴茎,此刻萎缩得像晒过的老姜干。悔恨的眼泪与鼻涕,一时间齐出。

  秦苒一时间的情绪,也复杂得很,她皱着眉头,瞪大了眼睛,咬着牙看着自
己的情人,可看着他涕泗横流、嚎啕不止的模样,却又笑了出来:「我这一辈子……
从没人为我哭过……冤家……你是第一个……我不是总说你『射时候』的样子很
帅么?这次也很帅……虽然这射的……不是浓精……」

  「小苒……小苒我对不起你小苒!」

  「平昇啊……死前还能跟你肏回屄……我值了……」

  秦苒说完,微笑着断了气。

  舒平昇的眼前已然花了。他无力看了看手中的手枪,又无力地看了看我,看
着我防备地同样地在看着他,面色惨淡一笑,抬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砰!」

  自此,我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总算松了下来,但看着刚才还在享受着人生中
最美好欢愉之情事的两条人命,就这么双双消逝,心中也难免泛起唏嘘。

  他俩的问题被他俩自己解决了,我还得搞清楚卢彦刚才为啥非要喊一句他把
我抓了。我瞧瞧打开储物室的门,弓着腰探出头,结果,却看到夏雪平正被包含
卢彦、傅伊玫和李孟强在内的八支手枪顶着后背,带到了一楼厂房大厅正中央邵
剑英正站着的地方。

  ——我这才明白,夏雪平是中计了!

  「何秋岩呢?」邵剑英看看夏雪平,又看看卢彦。

  「不知道,还在找。」卢彦胸有成竹地说道,「我这一句话能把她骗出来,
她被抓了,想必何秋岩也跑不远!」

  「你可真够卑鄙的,卢彦!」夏雪平平平静坦然地看着卢彦,对自己的被抓,
却丝毫不以为然。

  邵剑英低下头,从怀里拿出一根雪茄,一旁的傅伊玫则帮他点上。抽了两口
之后,邵剑英又语重心长地对夏雪平说道:「唉……雪平啊,你说你们俩这是何
苦呢?到现在你们也不相信么,我真的没想害你们母子俩!」

  「嗬,邵叔,你是到现在是还在不遗余力地骗着我,还是连你自己都被你自
己骗了?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这一晚上,你自己前言和后语,有多少自相矛盾的
地方?你的所做和你的所说,有多少自相矛盾的地方?你的现在和你的过去,又
有多少自相矛盾的地方?」夏雪平的语气和神态依旧冷峻,而且这次,还多了一
层憎恨。

  邵剑英深吸了一口气,面如死灰地问道:「我的电脑里面的东西,你都看过
了是吧?」

  夏雪平却没回答他的问题,转而对他问了一句:「且不说我父亲的死,你杀
了佟德达,真的是完全因为他不愿意归附于你、不愿意重新为天网效力吗?」

  而身边的这些人,从傅伊玫、卢彦、李孟强,到刚才在我宿舍里给我递烟的
那个小子,他们一个个的,全都并不清楚夏雪平和邵剑英到底在说什么。

  邵剑英抽了一口雪茄,吐出股股烟圈,他抬头看了看厂房顶棚上那盏最亮的
灯,然后深沉地说道:「我刚进警队的时候,你爸爸给我们这些年轻警员讲过一
个故事:在这世上有一群怕黑的小雪人,生活在靠近北极圈的村落。北极圈会有
极昼极夜的现象,但好巧不巧,这群小雪人最怕黑,于是他们为了追寻阳光,就
会在极夜前的那个傍晚,开始追着太阳跑——在他们那里,有一片沼泽,只要穿
过了沼泽,就是无尽的阳光。但是没有雪人能够成功追到阳光:他们要么穿过了
沼泽、在快要接近太阳的时候,就已经被太阳晒化掉死了,要么在沼泽里跑到一
半,低头一看,自己已经满身黑泥,于是就被自己吓死了。要么融化,要么一身
污黑,你爸爸说,我们这些当警察,也都跟这帮小雪人一样。德达还没接近太阳,
但他自己选择了融化,你父亲也是这样;而我,我知道自己已经一身污黑了,但
我不会被自己吓死。雪平,我多么希望你还是十几年前那个已经当了母亲,却还
是像个小女孩那样单纯、柔弱、哭哭啼啼的雪平。那时候,我就劝过你,不要当
警察——本以为你当个两三年交警玩玩,被警察系统里的这片污泥沼泽能够吓到
就不玩了,想不到,你却一路走到了现在。」

  「所以,我也得选择被『融化』掉,是吧?」

  「我不想这么选,毕竟你是我恩师的女儿,但是对不起了——有些事,总得
由我来完成。」

  邵剑英说着,对着傅伊玫等人举起了手。

  就在这时,在邵剑英的左后方——我刚才站着的位置旁边,响起了一阵震耳
欲聋的爆炸声……

  因为就在邵剑英讲故事的时候,我正巧发现,在我的身旁,那间摆放着各种
长期易储存食物的储物间隔壁,竟然是一间装满了各类枪支弹药和炸药的军火库——
其中也包括先前从中央警察部运到Y省后丢失的那批手枪和子弹,但乍一看,数量
肯定不全;我也来不及多想,抄起两把手枪、插上两只弹匣后又多拿了两只弹匣,
然后又连忙回到了存粮间,寻到了两桶食用油后,直接把军火库的地上洒满。趁
着邵剑英刚要对夏雪平发难的一刹那,我立刻转动了打火机的齿轮,并把那只打
火机丢进了军火库里。

  一瞬间天旋地转,机床厂车间大楼的那一脚瞬间坍塌。

  「夏雪平,接着!」

  我立刻冲刺上前,对着夏雪平把手枪抛了过去,夏雪平见状,立刻把手枪接
到,打了个滚后子弹上膛,转身对着邵剑英的肩膀就是一枪。

  「干爹!」

  傅伊玫见状,上前就对着夏雪平扣动扳机;这一枪并没打中夏雪平,却被我
瞄了个准,一发子弹擦着她的手臂窜了出去。傅伊玫立刻吃痛,但也没有办法,
只能拽着中弹的邵剑英撤到一个大型轧钢机的后面。

  「没事吧,夏雪平?」我躲在一堆生锈钢材的后面,对另一边躲在车间承重
柱后的夏雪平喊道。

  「没事,你呢?」

  「没有!」

  而就这功夫,卢彦已经对身边的人打好了手势,直接分成两组三路,准备包
抄我和夏雪平。我找准机会,把手里的一只备用弹匣丢到了夏雪平的脚边;此刻
从中路缓缓进攻过来的那群人的注意力,全被半空中飞过去的那只弹匣吸引,而
夏雪平则找准机会一个俯身,对着他们的下盘连连打了几枪,不少人的膝盖和腿
骨直接被夏雪平打穿;而我也对准了意欲从夏雪平那边包抄过来的人的脑袋,连
开了两枪,对面的人见了,直接慌张地退了回去,等我再一回身,又对着我身后
的那两个人盲开了三枪,其实我看都没看,但好像一枪歪打正着打中了一个人的
肚子,另外两个竖着汗毛,赶紧把那人抬了回去,自己也不敢再上前。

  「怂!你们怎么这么怂!他们才俩人!给我上!」卢彦见状,近乎要气疯了。

  但就在这时候,厂房门被打开了,外面慌慌张张地跑来了六个人,他们尽管
不知道厂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见邵剑英和傅伊玫都受了伤,刚才大楼里又
响起了那么巨大的爆炸,他们也不敢愣愣地站在原地,跟着藏在了轧钢机的后面:
「堂君!大事不好了!外面来人了!」

  「来谁了?」

  正说着话,厂房大楼外面,响起了轻机枪此起彼伏的「哒哒」声音。

  我和夏雪平终于都松了一口气:援军到了。

  「穿……穿军装的!应该是国情部的特别行动队!」

  「不止……大老远我还看见警车了!应该是咱们局的!说不定还有特警!怎
么办啊,堂君!」

  「堂君,」卢彦立刻对邵剑英说道,「看来咱们还是被夏雪平何秋岩这俩小
人摆了一道!咱们撤吧!」

  「走吧,干爹!找个地方止血!」傅伊玫也说道。

  「我走了……那我那帮老兄弟、老姊妹怎么办?他们还在楼上呢!」邵剑英
深沉地皱着眉,不甘心地说道。

  傅伊玫忍着手臂上的疼痛,对邵剑英激动道:「都什么时候了,干爹!你还
管他们?咱们赶紧撤,找个地方,从长计议——您这回就听我一次,行吗!求你
了!」

  邵剑英看着目含深情的傅伊玫,无奈地点了点头:「行吧……这次就依你了!
我邵剑英欠他们的,只能下辈子再还了!」

  傅伊玫点了点头,对着从外面来的那几个人说道:「我们先带着堂君撤了,
你们在这儿务必顶住!」

  「欸?那我们怎么脱身啊?」跑来的那几个小年轻一听,顿时慌了,其中先
前给我递烟的那个小哥此刻也不管什么礼仪尊卑,一边发问着,一边直接拽住了
邵剑英的衣袖。

  看着这年轻男生困惑惊惶的眼睛,此时的邵剑英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我去你的!」傅伊玫一把甩开了那个男生的手,怒不可遏地对他呵斥道:
「我说的话你没听明白吗?我让你们给我顶住!为堂君而死,是你们的光荣!」

  「那你的意思是,你们要不管我们的死活了是么?当初我跟着你们干,可是
说要升官发财的!别说你们答允我们的那笔钱到现在还没给完呢,我爸我妈就我
一个独生子,我的命给你们了,他们怎么办?」

  男生刚说完,眼睛朝着傅伊玫一瞪,等来的却是傅伊玫手枪里的枪子儿。

  「现在还有人有意见么?」

  在傅伊玫的怒视下,其他人都不敢说话了。

  卢彦想了想,站了出来:「堂君,你跟伊玫你们俩走吧!我带人扛着!」

  「小卢……」邵剑英看着卢彦,瞪大了眼睛,一时半刻却说不出话来。

  「伊玫说的对,为堂君而死,是我的光荣!我卢彦能从一个山沟沟里被欺负
大的孩子,成长为您的手下,卢彦三生有幸!您快走!伊玫,快带堂君走!」

  「知道了!」

  傅伊玫说着,忍着痛带着另外一个女人,护送着邵剑英准备从厂房中间的一
个铁架台那里,按下运货起重机,把自己和邵剑英送走——那玩意应该正是刚才
我搭乘的类似于电梯的东西;再往楼上第三层,是刚才邵剑英安排我与夏雪平和
其他那帮老头老太太吃饭的地方,而再往顶上,竟然有一个高空缆车,直接连到
了七星山山顶的仙人台。

  我和夏雪平见状,齐齐朝着傅伊玫和邵剑英那边开枪,夏雪平一枪就撂倒了
那个跟从的女人,我这边的位置不算太好,直接被那起降台的铁架挡住了视线,
开枪只能勉强封住傅伊玫和邵剑英的走位,却根本沾不到人。

  「孟强!你去对付何秋岩夏雪平,我去门口拦人!孟强?李孟强呢!」站在
轧钢机旁边的卢彦打交道。

  但是此刻,并没有人回答他,趁乱的时候李孟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卢彦也
来不及管什么其他的,因为这个在时候,厂房的外面已经响起了广播的声音:
「里面的人听着:我是国家情报部F市情报局情报二处的处长岳凌音中校!我是国
家情报部F市情报局情报二处的处长岳凌音中校!你们已经被我局和F市警察局特
警支队包围!你们已经被包围!请你们放下武器!请你们放下武器——乖一点,
一切还好说好商量;要不然,别怪我们不讲情面!」

  卢彦带着人,躲到了几个未成品机床的后面当作掩体,随后卢彦大口大口喘
息着,摁下了按钮,打开了厂房的电动卷帘门,对着门外的照射灯大喊了一声:
「放你妈的狗屁——」之后,便是一阵剧烈嘈杂的枪响。

  十二秒。

  一切都在十二秒钟结束。

  这边夏雪平和我依旧在朝着傅伊玫和邵剑英射击,但是两个人的起降机已经
来到了地面;

  倒下了的卢彦,侧过脸看着窜上起降机的邵剑英和傅伊玫,脸上露出了欣慰
的笑容,并对着二人敬了个礼,然后才闭上双眼断气。

  ——但他的欣慰不会保持太久的,此刻换了目标,一直冲着起重机的电机开
枪的我和夏雪平,已经将其打得冒烟。果然,没一会儿,也就抬起了一米六七左
右高度的起降机,直接停住了。

  傅伊玫咬牙切齿地打声嚎叫着,愤怒之下,直接将枪口对准了夏雪平:「呃
呀!——去死吧!」

  「砰!」「砰!」「砰!」

  三枪。同时打在了傅伊玫的身上。

  她心脏那一枪来自情报局特别行动队的狙击手,她侧腹部那一枪来自我,还
有后脊椎的一枪来自徐远。

  「伊玫!小玫!」

  傅伊玫仰面失重,差点仰着掉出起重机去,被邵剑英忍着胳膊上的枪伤一把
搂在怀里。

  「干爹啊……干爹?」傅伊玫带着哭腔,在邵剑英的怀里小声说道。

  「我在,我在呢!小玫!」

  「您……您没事吧?」

  「没事,干爹没事……」

  「干爹……我冷……我好冷……」

  「有干爹呢,干爹在呢。没事啊,小玫,干爹在呢……」

  「小玫……小玫想……小玫想淘气……小玫想吃……吃糖葫芦……喝骨头汤……


  「没事啊,没事……干爹带你回家吃糖葫芦……喝骨头汤……乖小玫!不怕
噢……」

  「干爹……」傅伊玫再次抽啜了一声,「小玫是干爹的好孩子么?」

  「是,小玫是好孩子……」

  「干爹……小玫不能陪你了……你……好好……活着……」

  傅伊玫的生命体征,也就此完全消失。

  邵剑英放下了傅伊玫的身体,低头闭眼,沉默不语。

  「老邵啊,束手就擒吧。」放下了冒着烟的手枪的徐远,对着邵剑英叹了口
气。

  邵剑英看着怀里到心跳停止还流着眼泪的傅伊玫,看着躺在地上还保持着敬
礼姿势的卢彦,看着满地因为自己而死去的年轻人,又看了看我和夏雪平,他吐
掉了嘴里的雪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沈量才随后赶来,派人搬来一把梯子,把邵剑英请了下来。

  刚一下来,夏雪平则快步走上前去,对着邵剑英的脸颊猛扇了一巴掌,并少
见地激动地:「这下你高兴了吧?为了你一个人做的梦,死了这么多人,你高兴
了吗?」

  「夏雪平!干嘛呢!何秋岩,你快把她拉开……」沈量才见了,冒着汗汽的
脑门上真对我全是官司,他皱着眉头指了指我,对我说道。尔后见我拉开了夏雪
平,沈量才又怒冲冲地看着邵剑英,「你他妈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还搞这种事情!」
但除了这句话,他也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呵呵,量才啊,你不理解的。」邵剑英却是释怀地笑笑,又看了看徐远,
也是笑道,「你也不理解的。」转过身去,他看了看夏雪平,随后又对徐远和沈
量才指了指夏雪平:「她理解的,但她,并不会这么做。」

  「是啊,我真不理解。」徐远叹了口气,一边说着,一边给邵剑英拷上铐子。

  若论不理解,其实他们不理解的还在后头:楼上的那二十三个老头老太太,
他们光是抬担架就抬下来了一多半——而这一多半里面,有三个直接自杀了,另
外还有四个,因为听见了刚才军械库爆炸和那阵乱枪之后,心脏病和高血压犯病,
直接没了气,其中就包括齐翰老头。方岳也跟跟着那帮老头老太太们一起被抬了
下来,他倒是没死,但此刻嘴唇早快没了血色。

  「呵呵,起码有地方管温饱了。」柴晋宁却活着,她被逮下来的时候,这样
笑着说道。她还特意走到了外面赶来的姚国雄和郑若安面前,分别在他们俩的脸
上吐了口唾沫。

  夏雪平跟着赶来的人上了楼,找到了我和她的那两件羽绒大衣,递给我后,
就再没跟我说一句话。她又到处看了看,在被扑灭火苗的储物间里,她也看到了
赤身裸体、躺在一起的舒平昇跟秦苒,此刻,这俩人的尸体已经被烧焦了一半。

  夏雪平想了想,从衣服里怀口袋里,掏出了那枚戒指,轻轻地套在了秦苒的
左手无名指上。

  邵剑英是最后一个被押出了厂房大楼。

  临上车前,他抬起头看了看夜空中那轮洁白的明月,看了看脚下踩着的皑皑
白雪,又看了看寒风中的夏雪平。

  「雪平,你说今晚,像不像十九年前那个夜晚?」看着夏雪平,邵剑英笑了
笑。

  夏雪平没搭话,但是眼泪,已经从她的眼眶中无法抑止。

  「你别哭,雪平。你赢了,你该高兴。」邵剑英再次对夏雪平深沉地说道,
「你选的路,其实是对的。雪平啊,恩师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说完,邵剑英就被两个情报局的干部,按着头上了一台情报局的车。

  夏雪平抽啜着,闭上了双眼……

  但接下来,她再次睁开双眼,却是因为又一阵震耳欲聋的声响:「——轰隆!」

  一阵火光,直接把邵剑英刚上去的那台车玻璃全部震碎,连车门都被被轰上
了天……

  The end of chapter 8。

  Poppies in the rain,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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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醉生梦死的茶

                (01)

  又是一个周一。

  打从进到市警察局,到前段时间加入情报局专案组,我从来都对自己所干的
事情没有任何的「上班」的感觉,毕竟我是一个活在情感世界里的人,情感生活
和和美美的话,到了警局或者出任务的时候,哪怕中弹挂彩也甜;情感生活一片
狼藉的话,就算是给我多少个嘉奖令和奖金,我依然会苦大仇深。然而,今天不
知道怎的,我从早上醒来,超窗外看一眼路对面的市局大楼,我都觉着身上像是
被人压了几座棺材板——网上有个老梗说,上班的心情其实跟上坟去差不多,我
今天才算深有体会。

  最烦心的是,在这个寒冷周一的大清早,我是被电话吵醒的。

  我一个激灵醒转过来,看了看赤裸着全身,躺在被子里的她,连忙坐起来,
小声地接了电话:「喂?」然后我这才看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来电备注显示:电话
是廖韬那家伙打来的。

  「喂,秋岩兄,哈哈,醒了吗?」

  「废话,你说呢?我没醒的话,我这是跟你梦游呢……」

  「哈哈哈!有个事情我跟你说一声啊……」

  「你也是真有意思,又啥事你直接到我房间门口敲门呗?还特意打电话……
你等会儿,我穿下衣服。」

  「别别别,你用不着忙活了。我现在在宾馆呢,不在寝室。」紧接着,廖韬
又坏笑了两声,对我说道:「再说了,就昨天晚上你房间里那么『热闹』,那莺
声燕语的,我好意思去敲门,你好意思给我开么?」

  我尴尬地看了一眼身旁被子里的柔肤嫩肌,抿着嘴唇对电话那头说道:「合
着你还在外面听来着是吧?」

  「我也不故意听见的。女生叫床的动静我还听得少了呀?我有正经事要找你。」
廖韬收起了浮浪的语气,严肃地说道:「首先谢谢你的那个账册啊,要是没有那
个账册,这回我在我们经侦处就倒大霉了。」

  廖韬的话弄得我一头雾水:「不是,你等会儿——什么账册?」

  「邵剑英和傅伊玫成立的那个什么破公司的账册啊,多谢了啊兄弟!」

  我整个人差点没被吓得飞了起来:「我去你大爷的!我什么时候把那个账册
给你了?那个可是咱们警察厅和国情部的联合专案组的机密文件,你他妈的……」

  「不好意思了啊,秋岩,我实在是太着急了!你不是不知道,这两天我他娘
的在盯着一个金融诈骗的案子来着,结果昨天晚上我刚回来办公室,咱们胡处长
就他奶奶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冲着我一顿掰扯,让我跟着加急查邵
剑英他们的账;我心说我最近没得罪他,但是我也没办法,咱们处长他哥是谁你
也知道的,我得罪不起,也不想倒霉啊!我这一着急,我就直接把你们组的栾雪
莹找来了,她跟我说过她不是也帮你看过账册么,我就索性牺牲色相、卖了个舌
吻,让她给我拷贝了一份儿……」

  「她怎么会说给你就给你?」——等我见到了栾雪莹,我肯定得往哭了骂她——
「我说廖韬,你他妈的是不是人?你几个女朋友了?栾雪莹还没毕业呢,刚满十
八岁没几天,你就一个劲儿勾搭她?你他妈的不怕你鸡巴得上烂疮?」

  廖韬听了我一顿臭骂,非但不生气,反而笑笑:「哈哈!女朋友这种东西对
我来说,相当于『韩信用兵』你知道么?这叫『多多益善』!而且,实话告诉你,
我之前那俩女朋友,一个家里闹逼婚呢,我是不想结婚,已经差不多跟她分了;
另一个,善华你见过的吧,她不知道咋的,最近得回去一趟釜山,说是至少得一
个半月以后才能回来——我这一个孤家寡人,总不能在F市独守空房打光棍吧?再
说了,小栾她刚十八岁没几天,也已经十八岁了啊!咱说这小姑娘是挺好,嘴巴
又软、舌头又香——真的,少女的嘴巴里头是草莓味的,我以前以为这就是臭文
青瞎鸡巴扯皮写的矫揉造作的文章,昨天我一尝……嘿我操!还真是这么回事!」

  「去你妈的!你把电话给栾雪莹!」

  「干啥呀、干啥呀?我现在没跟小栾在一起——我这昨天刚把我最近查的这
个诈骗公司的文秘发展成线人,浪费了我『几百万』呢!哎呀……被你一通乱打
岔,我是一点正事儿没跟你说呢!你等见了我面儿再骂我行吗?我真有正事儿跟
你说!」

  「那你说吧,咋了?」

  「你对邵剑英的这笔烂账了解多少?」

  「你这问的是废话:我上学的时候,但凡跟金融会计有关的选修课,我清一
色都是『低空过』,我还好几次被现在给警校教金融安全学的那个傻逼老师在操
场上罚站,你说我看得懂账么?」

  「难怪,他们这份公司账册上的折旧法和当期损益的数算的不对劲,以你的
谨慎程度居然一点都没发现有问题。」

  「什么意思?」

  「你比如说今年他们第三季度的账目,很多东西不应该使用『加速折旧法』
的,他们全用的加速折旧,实际上在会计规则当中,只有在使用某种东西或者资
产的时候,受到大环境影响、以及其他比如技术更新快和其他隐藏原因导致资产
迅速贬值的,才会使用『加速折旧法』;再比如对于折扣里面,只有『债务折扣』
才涉及到当期损益,但是对于货物『价格折扣』,也就是咱们普遍所说的『打折
促销』……」

  「行了行了,我说廖老师,咱们能不能说点凡人能听懂的东西?我本来就不
懂账,你还跟我说这些术语?」

  「好吧,我想想……这么说吧,邵剑英他们注册公司洗钱这件事情是非法的,
但是为了干一件非法的事情,他们就必须把中间的所有过程,按照合法的方式才
能干下去。目前从小栾给我的这份账本上来看,这个公司资金来源不明、走向不
明,但是有一个地方是很明确的,那就是该支付的所得税,否则用不着我们经侦
处、你们现在的专案组、或是将来的风纪处查,税务局和银行那边就过不了关。
他们的经营业务,现在来看说是融资信贷,实际上从账面看,他们只不过是拿这
个公司当做分钱的篮子;但这就是一个问题:你们刚从练勇毅老婆那儿拿到这个
账册的时候,应该只看了『当期损益』这一栏的数字——也就是账面上所谓的不
能避免的亏损,还有各种什么资产的折旧;看着也很奇怪,如果按照我先前的猜
想,假设说这些账面上的东西都是为了蒙骗税务局和银行做的数字游戏、但到最
后这上面的每一笔钱都是为了分账的话,那么实际上,最后真正留给邵剑英他们
这帮人的钱,跟他们净利润比起来,并不匹配。换句话说,按照我对于这个账册
的理解:假设说,那个练勇毅在这上面记下来的数目的都对的话,并且,还不是
邵剑英他们单纯为了应付银行和税务局而瞎编的数据,那么天网这个组织应该很
庞大,邵剑英他们只不过是一粒尘埃而已,还应该有其他人通过邵剑英分到了钱。」

  我想了想,单手拃开,用拇指和食指揉了揉太阳穴:「这点事儿其实也不用
你告诉我……邵剑英现在已经死了,被人炸死的。」

  「邵剑英被人炸死了?」廖韬并不知道这件事,局里的其他人貌似除了徐远、
沈量才和那天晚上出警支援的重案一组的人员以外,其他人也应该都不知道这件
事,徐沈两人还特意约谈了那天到过机床厂的人,特意让他们保密。

  「对,他能被炸死,就说明这事儿还没完……」我想了想,又问道,「你确
定这账目不会是邵剑英他们自己编的?我现在都有点这么怀疑了,因为如果是我
的话,反正钱也就在我这来回倒手,不涉及流出到其他人或者金融市场,我怎么
编数应该都有理。」

  「呵呵,做账的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我仔细核算过几遍:这上面的账目
名目应该是捏造的,但是数据可不是随便编的那么简单,至少可以说编得很用心,
而且我觉得,这里面的每一个类似『应收账款』、『银行存款』、『当期利息』
之类看似很正规的名目,其实应该都对应着给某一方分账的流水,这些正规的分
录命名,应该都是拿到分钱的一方的代号。况且,我还特意查了一下文件的代码
Log:你们打开这文件的时候,应该是周六对吧?」

  「对,周六下午。」

  「嗯,这份文件在周六下午的时候,被人利用联网篡改过。所以实际上,无
论你们懂不懂会计金融,你们在那天看到的这份账册,就应该是不完整的,有人
应该是利用在线编辑和偷换代码的方式,在你们还想方设法破解文件密码的时候,
就已经把练勇毅最初记录下来的东西,该删的已经删干净了。」

  「原来如此!但没办法,我也好、赵格格也好,咱俩都是睁眼瞎,练勇毅他
老婆没文化,我们当时的这帮人里,金融和会计水平最好的,反而是小傅和小栾;
但当时他俩的最好的朋友刚被人杀了,又第一次遇上这么突如其来的案子,让他
们发现这些事情,也真难为他俩了。」

  廖韬却用着一种很有信心的语气,略带宽慰的态度对我说道:「不过我觉得,
篡改文件的这个家伙,虽然电脑网络水平可能很高,但是他似乎也是个不太懂账
的人。」

  「怎么说?」

  「这个黑客也只是关注到每一页或者每一个栏目里最上面的一个数字,于是
他应该是把所有涉及到该字样或者关键词的所有栏目、以及后面带的数据全都给
简单粗暴地删掉了;但问题在于,他这么一干,好些总数跟现在留下来的分项加
和根本对不上,在这现有的账册里,至少有78个分录总和要远大于现在我能看到
的该分录分项加和。因此,我昨天晚上在跟我身边这位诈骗集团的文秘小姐姐
『做完运动』之后,我不厌其烦地把这些加和跟总数的差算了一遍。说巧不巧,
我算出来的数字,突然就让我想起来我先前调查了一半、就被我们处长给叫停的
另一个洗钱案——我把我算出来的数字,跟那个洗钱案涉及到的那个公司的每月
都在掩盖的那笔进账一对比,我竟然发现,上面十二月的账目里,有至少九个月
的数据都是能对应得上的。」

  ——黑客、熟悉对文件的关键字进行梳理、同样对金融会计根本没有什么概
念,这三个特点,在我脑海中隐约出现了一个面孔……

  但我不愿意相信我此刻的凭空想象。

  「那个公司叫什么名字?」

  「公开企业性质是一家水产公司,名叫『汝海帆』。」

  「蒋帆蒋老板的公司啊,呵呵。」我松了一口气,挠了挠头发。

  「你听说过?」

  「当然。」

  「有一件事你肯定没听说过。你应该不知道这家公司的幕后最大股东是谁。
自从我知道了是谁之后,我也就明白了为什么我的这个案子会被叫停了。」

  「这个股东是谁啊?」

  「九曲十八弯,这里面的股份其实名义上也被过了好几手、由好几个人代理
负责,转来转去,藏得很深,但是最后还是被我查到了——」

  接着,廖韬跟我说了一个名字,我瞬间有种茅塞顿开的亢奋。

  「是他……有点意思!」

  「的确有意思。所以说,尽管我不是你们专案组的人,但是我还是得把这事
情告诉你。这个人,指不定跟天网的其他人还有什么关系,或者说这家伙也是个
头子;总之,想弄这个人,短期内看,只能通过专案组。」

  「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没事。行了,我得来个晨炮了。你也赶紧来一发吧,哈哈,刚睡醒又刚聊
完正事儿,趁着这个时候做一次,能舒服一天。」

  「呵呵,祝你武运昌隆。」我略带讽刺地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后,温柔的声音在我的枕边响起,但却融化不了我心中的苦闷。

  这个时候,在我身边一直熟睡的她,也总算醒了:「嗯……你这就醒了呀?」

  「嗯。呵呵,我接了个电话你都没听见呀?」

  「唔……没听见……」

  「那就好,我还害怕吵醒你呢……再说,我也睡够了……」我揉了揉满眼角
的眼聍,并用手指从眼角将其揩掉,又包在床头柜上纸抽盒里抽出的面巾纸,丢
进了垃圾桶。想了想,我又回过头问道:「你要不要再睡会?」

  「嘤——唔……我是想再睡一会儿的——你这后半夜的觉睡得老吓人了!又
是蹬被子、又是嘴里呜哝呜哝说梦话,感觉还很着急的样子,我都被你整醒了好
几次!反而我叫你,你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嘤咛了两声后,从被窝里伸出洁
白似藕的两只手臂抻着拦腰,慵懒地对我埋怨道。

  我无可奈何地回过头看着她,苦涩且羞赧地笑着对她说道:「对不起啊……
吵到你了,梦君。」

  「唔哈哈,没事的啦!其实我平时也都睡很晚的,要不是昨晚被你拉着……
弄得手脚都飘、还一身热汗的,我一般那个点儿也睡不着的……只是你们当刑警
的,总会这样做噩梦么?」

  「呵呵,这个我都不知道……有的时候一夜睡不了多一会儿,有的时候沾枕
头就着了,然后一晚上也不知道做没做梦,就算是做了梦也累,也记不住。昨天
晚上我其实就是这样。」

  「唉呀呀,看来我得做好以后一辈子来忍受一个会习惯性做梦梦的小宝宝了……
谁让我是你何秋岩的『小姐姐』呢!」

  蔡梦君说着,披上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把她那对儿小宝塔似的嫩乳贴在了
我的肩膀上,又把我裹进鸭绒被里,吻了吻我的脸颊,又把额头枕在我的肩头;
我则伸开手臂,她揽在自己怀里,嗅吸着她那带着兰花芬芳的发香。

  但她这一身的温香暖玉,却依旧不能融化我心里的冰疙瘩。

  「还在想着这两天的事儿呢么,宝宝?别想了啦……」蔡梦君闭着眼睛,轻
声细语地提问道。

  「哦,我没想……我就是有点睡懵了,哈哈!」

  我其实又对蔡梦君撒谎了。

  我脑子里到现在还是邵剑英被炸死的那天晚上的情景:四个人,一阵火光,
含邵剑英在内,一瞬间后,手脚四散,等当天半夜邱康健带着小C到现场和欧阳雅
霓带来的安保局团队一番勘查过后,小C在不知道被炸死的是谁的情况下告诉我,
别说拼好一具完整的尸体了,有些器官部位找都找不到了。

  我在寒风中苦着脸,看着车子的残骸,说不出来一句话。

  「喂,何秋岩!你合计啥呢?何秋岩?臭流氓?喂,真走神啦?」小C这家伙
说话向来不过脑子、也虎气冲天地什么都敢说,她看我半天不说话,硬想了个破
梗欲逗我理睬她:「我说,何秋岩,你说要是有一天,我要是也这么被人放炸弹
给炸成碎肉干儿了,你说你那时候会不会为我掉眼泪儿呀?」

  「去去去!呸——呸呸!瞎说啥呢!」

  我对她怒喝一番,还抓了一把白雪洒在她脑袋顶上又帮她拍打干净,净化了
一下刚才这通瞎说带来的晦气,然后趁着她又被邱叔叫走,我就跑到另一边自己
郁闷去了。

  让我我郁闷的,还不只是邵剑英和那三个押送他的情报局探员被炸死。

  ——在火光炸开的一瞬间,我同时听到了就在不远处,传来一声大笑;

  我随即一回头,正巧与那家伙四目相对:那家伙正是先前趁乱逃跑的李孟强,
他堂君邵剑英被炸的那一刻,他正巧跑到了厂房后面不远的半山腰上,远看就要
往山丘顶上的公路跑去。

  我当时根本来不及迟疑,举起枪对着他便开了一枪,然后发了疯似的朝着李
孟强就跑了过去,后面也有两个专案组的新人见了,朝着我这边举着手枪一并跑
了过来。怎奈何李孟强这家伙,当时跟我们距离少说得有个七八十米远,而手枪
这玩意,五十米开外能打到啥玩意,谁也说不准,何况那天晚上山里风还大,特
别影响开枪的准度,这家伙又居高临下,以至于我连着几枪下去,连李孟强的边
儿都没描到;而等情报局别动队刚以为任务已经结束的那几位狙击手,现架枪瞄
准,来不及不说,根据他们对风速和风向的判断,他们还有点害怕会误伤了我。

  我只能拼了命似的往上跑,眼看着这家伙跑上了公路,路边还有一个穿着一
件黑色登山羽绒服、厚绒皮裤和一双黑色添柏岚雪地靴、戴着头盔的家伙等着他。

  「『小掌柜』要的东西拿到了?」那人见了李孟强,以及后面发疯似地追着
李孟强的我,却也不慌不忙,泰然自若地对李孟强伸出了手。

  「你先赶紧带我走!后面马上追上来了!」李孟强连大气都来不及喘,对着
那名摩托车骑手喊道。

  「那你得你先把东西给我。」那家伙依然十分冷静地说道。此时我的距离明
显与他们越来越近了。

  李孟强没得办法,只能从棉大衣兜里掏出一只手机和一只优盘——我用来骗
邵剑英他们的优盘,迅速地递到了那人的手上。

  「好多东西我都用手机拍的照片!你等我见了小掌柜——呃!」

  此时,我已经跑到了距离李孟强大概三十米远的地方,刚准备抬枪对准这二
人,万没想到,我却只看到一束银光从那人的袖子里,「唰」地一声飞了出来,
再在顷刻间正中李孟强的喉咙——那是一把用半副手术剪刀磨制的峨嵋刺状飞镖,
就这么一下,把李孟强的脖子扎了个血窟窿的同时,嘴巴也被窒住了,事后一检
查,这飞镖直接扎穿了李孟强的呼吸道,刺尖已然扎到了颈骨。于是,李孟强还
有半句话没说完,便难受地睁大了眼睛,等他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也只能无助
地捂着脖子,两三秒后,向后一仰,倒地不起。

  随后那骑摩托车的家伙一翻身上了车,紧跟着油门一拧,很挑衅地回头看了
我一眼,仅用了短短几秒钟,就将摩托绕着山路迅速地开上了坡,只在山顶处留
下一个若隐若现的车尾灯红点。这样大的风、这么晚的夜,开枪打中一只大雁或
者什么老鹰之类的我敢保证,可是如果想要用子弹蹭到他的一点边儿,我却不敢。

  「死的活该!」「可不是么!」等我转头回去,想看看躺在地上被透了喉咙
的李孟强,却先听见前来支援我的那俩我都不太知道名字的专案组新人,站在李
孟强未瞑目的尸体旁边唾骂道。

  「说啥呢?」我问道。

  「呵呵,我俩说这家伙死的活该。」

  「那死在山坡下面的其他『天网』的人就不活该?」

  我也不知道在这一刻,我为什么会阴阳怪气地对这二人问出这么一句话,当
时我只觉得是自己连爬带跑,追了这么一通,却还是竹篮打水,想抓活的没成功;
现在想想,实际上从徐远、沈量才、岳凌音他们到了之后夏雪平不再跟我说一句
话,而且她从我俩被关押的屋子里找回了我俩的外套、她又是重重地甩到我身上
的时候,我心里就存着一股憋屈的火气——就连这会儿,她也没跟着我追上来。
倒不是因为她必须追上来,只是按照她以往的作风,我认为她应该跟着我追上来,
尽管这么说牵强得很;并且,其实我隐约倒也能够理解她在这一刻心里的痛,何
况刚刚和她也一起经历了枪林弹雨,但我心里还是出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
舒服。

  那俩人倒不在乎我的无缘脾气,其中一个轻蔑地对地上的李孟强嗤笑一声,
然后指着他对我说道:「是,死得都活该,但是就这家伙死得最活该!好歹刚才
车里炸死那个老头,是他们的头儿吧?自己的头儿死了,自己不跟着死、逃跑也
就算了,还在大老远看着笑,咱说这种人难道不是畜生么?」

  「我倒是觉得,」另一个人也说道,「刚才端着大枪骂骂咧咧的、最后被咱
哥们儿几个击毙那哥们儿还真是个爷们儿!虽说,好家伙,那子弹头发就『突突』
过来了!人家死之前还敬礼呢!」

  他们说的对。

  十几分钟之后,李孟强的妻子跟马上就要上小学的儿子,一并被周荻派人带
走了。通过一番问讯加调查,情报局发现这个女人是清白的,孩子更不可能知道
什么;但同时,我们也才知道,这女人当初跟李孟强认识,就是邵剑英牵的线,
女人是邵剑英一小学同学的外孙女,是个在民总医院工作的普通护士,根据她的
转述,李孟强的父亲是之前临江分局一名刑警,在李孟强三岁的时候因任务牺牲,
而他母亲因此忧郁成疾,在李孟强五岁的时候去世,此后他虽然被寄养在姑姑家
里,但也没少了邵剑英的照顾,此后李孟强去考警专、转警院,也都是由于邵剑
英的训练培养才得以成功,可以说他管邵剑英叫一声「干爹」也没什么不合适。

  但就是这样的人,在邵剑英被炸死的那一瞬间,就站在一旁拍手叫好。

  这边这俩人帮着用对讲跟岳凌音那头报告,等着人来处理还没凉透的李孟强,
我便打原路返回到山坡下的厂房门口。可等我回去以后,夏雪平已经不见了踪影——
眼见着厂房里已经忙成了一锅粥,有些刚从本省其他县市来参加专案组的还根本
连夏雪平的脸和名字都对不上号,我又连问了沈量才和徐远,这俩家伙也没注意,
而且他俩其实也犯迷糊:因为他俩的权限是根本无法过问专案组的事宜的,所以
他俩也不知道,怎么着专案组查天网、查着查着邵剑英就成了「天网」的头目了,
而他俩一个忙着要去把方岳送医,另一个因为邵剑英和一大半总务处、后勤处的
人都涉及参与「天网」必须回局里安抚、调查,搞不好今晚局里还得继续抓人,
他俩就都走了。后来我一直到逮着了那个越是忙碌就越兴奋的岳凌音,我才知道
原来夏雪平是在她的同意下,被欧阳雅霓送回去休息了,同时她看我还是有点惊
魂未定的样子,就让我上了她的坐车歇着,随后她带我回寝室的路上,又让我讲
了讲关于「天网」的事情。我知道对于我也好、对于夏雪平也好,岳凌音不是外
人,所以我倒是一点不剩地把刚才在邵剑英那儿遇到的每一个细节、包括现在基
本上可以认定我外公确实有可能是「天网」的创建者、以及我和夏雪平打开邵剑
英他们的电脑之后看到了我舅舅的事情,都跟她说了。

  「唉……你舅舅、你外公……这种事情还先不能写在报告里,」对于我的讲
述和遭遇,岳凌音也有点头疼,「否则就以我对于咱们Y省警察厅、中央警察部和
咱们国家情报部那帮人的调性,弄不好事儿还没查清楚呢,你和雪平却先因为
『成分问题』折进去了,那帮人才不好对付呐!行啦,这么着,今晚等我回去,
我替你写个报告,不能提的我帮你隐了、能说的我帮你改更圆润一点——编瞎话
这种事情,你这个貌美漂亮迷人又聪颖的岳阿姨我最拿手啦!」

  「噗嗤……呵呵!『貌美漂亮迷人又聪颖』,我看您还得加一个『脸皮厚』!
就您这『脸皮厚』的『画风』,跟我不相上下!」这是这一晚上我真心笑出来的
时刻。

  这天晚上我回到寝室已经是十二点半了,但经历刚才那一大堆破事儿,我也
根本睡不着,我又连给夏雪平发了七条信息,问她怎么样、回家没、欧阳阿姨是
不是在陪她、睡觉没之类的话,到最后最后,她也就给我回了「晚安」俩字就没
了音讯。倒是没一会儿蔡梦君却给我发来信息,她以为我在加班,然后我给她回
复到「刚刚死里逃生」,并简单说了几句刚才的事情,她竟然就风风火火地跑到
了我的寝室来陪我——她到我寝室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一点了,好在第二
天她也不用上课,但看着脸色惊得有些苍白的蔡梦君,在这三九隆冬天里浑身冒
着热气站在我的宿舍门口,我的心里着实感觉不太好受。

  「你这么急干啥呀,哈哈,我不是都告诉你我没事儿么——你看,我真是啥
事儿都没有。」

  「能不急么……其实我刚才找你的时候,我多少就有点听说了。」

  「听说啥了?」

  「听说先前想刺杀我爸爸的那帮人被抓了——安保局通知的我父亲他们的特
勤处,而且我爸还特意问了一句谁办的,然后安保局的人说是你跟夏阿姨办的这
事儿。我一寻思,他们连我爸爸都敢杀,那对你岂不是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所以……
我这不就找你来了么。」

  「呵呵,唉,安保局那帮人嘴上还真是没个把门儿的。」我苦笑着看着她。

  但这一晚上我俩也没心思干点啥,我看得出来她其实还是挺困的,而我也正
像岳凌音说的那样有些惊魂未定,想起刚才好几次差点就没了性命,我的下半身
从大腿内侧肌肉到阴茎海绵体再到后面的盆底肌都在颤抖个不停,外加我是看着
刚刚做过爱后却死于爱人误杀的秦苒、跟为此愧疚不已而自杀的舒平昇,这两个
中年野鸳鸯倒在血泊里的裸体在我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于是,我也只是跟她到
街角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里买了一大堆固体饮料粉末和零食,回寝室里跟她一边
吃喝,一边聊了会儿天儿——好些事情我也没法跟她说:首当其冲的,我跟夏雪
平的纠葛羁绊就不能讲;其次关于「天网」的许多事情我也没法讲,又怕吓到她
又是不能泄密,只能跟他离离拉拉地讲一些我怎么死里逃生、怎么炸了小半扇楼、
怎么骗人跑出来给丁精武报信儿的事情——而讲到这儿,这小姐姐却直接端着奶
茶纸杯、斜倚在沙发上,微鼾声都起了,我也只好把她轻轻抱到床上去,跟着闭
目养神睡了个囫囵觉。

  实际上,从这天晚上我就开始做噩梦。但我这次做的梦没有任何一点离奇的
元素,内容全都是在回溯着那个摩托车手在杀了李孟强之后对我的回首一顾。翻
来覆去的回溯、翻来覆去的回头,让我开始发觉,我似乎是在哪见过这样的回头
的动作:身板笔挺着不动,而头微微点下之后一回头,从下巴到人中为止的半张
脸全都挡在了右肩膀前,满盈的阴鸷里带着无穷的杀意。这样的动作,古代人称
之为「狼顾」。

  ——对,我见过这样的动作和表情,不仅仅是在那部电视剧里看过的司马懿
和司马昭父子的表演,还在G市的那个出租车司机听了地址却不敢去的大门附近,
还有市局旁边那一柳的小餐馆后面阴暗恶臭的巷子里,我应该是都见过的。

  那个摩托车手,会是那个人吗?

  但这话,我跟谁都不能说。毕竟问题在于,尽管在我的梦境里,我能透过那
只头盔护面镜看到那人的面貌、且他的样貌变得越来越清晰,可在现实之中,我
确实没有看到他的脸。

  我也就睡了三四个小时,第二天一大早蔡梦君还没醒,我就被叫到专案组去
了:电话里告诉我是回去做笔录的,结果到了地方,做完对之前我的寝室门口枪
击事件、以及我和方悦我才发现,这一晚上周荻是真没闲着——夏雪平先前给国
情部云端上传的资料里,还写明了不少东西,而且我也是在这时候才知道,邵剑
英的势力范围并不仅仅在市局的总务处,除了昨天夏雪平在饭桌上才透露的交警
大队有不少人在干着拉女交警下水陪客、帮其敛财的事情,一直半独立于市局的
市缉毒大队也是其最主要的势力范围——柴晋宁那老太太在交警大队树大根深,
而那个光头老大爷齐翰,他就是缉毒警员出身。令我觉得稍微有点荒诞的事情是,
那帮被威逼利诱下了水的女交警陪睡觉的客人,有好多都是缉毒大队的缉毒警,
问题在于,缉毒大队里面好多人的配偶情侣,就是交通队的人。哼,我是不知道,
他们在工作之余拿着事先开好的随机分配的房卡后、在进了酒店房间里之后,会
有多少人会发现自己买春和卖淫,竟然会交易到自己早上还在互诉衷肠亦或相互
抱怨柴米油盐的老公媳妇头上,但我敢猜想,这种事肯定发生过;倘若真有这样
的情况,一个缉毒大队的男警员花了五百块,这五百块里面有三百得分给邵剑英
他们,剩下两百给自己媳妇——到最后相当于跟自己媳妇上一次床,还得给邵剑
英他们白付三百块钱。这钱花的可够冤枉的。

  而在周荻逮捕了缉毒队这帮关键位置上的干部之后,我也总算想明白了之前
的很多事情——比如先前夏雪平和邱康健给缉毒队送了那么多次「生死果」样本,
为什么会一直被各种搪塞、到最后无疾而终;比如包括我在内,全F市各个级别的
警察单位都在逮捕毒贩的同时,发现了大量的「生死果」后,交给了缉毒队以后,
他们关于该案的通报里,对那些什么K粉、摇头丸、大麻和麻黄素大书特书,但是
对于「生死果」却只字未提;实际上,他们自己都在卖这个东西。

  「我承认我跟市局老邵他们有勾连,我也承认他们给了我钱、我也睡了不少
交警队的姑娘,但我这顶多算是『严重违纪』,大不了丢了工作,再在监狱里面
蹲他个三年五载的,我认;但是你说我利用职务之便、知法犯法、缉毒贩毒的事
情,抱歉,我是不会认的——『生死果』这东西是毒品么?国家哪条法律规定的?
这世界上哪个科研机构提供了报告和证据了?就因为它这玩意能短时间大量刺激
人体荷尔蒙分泌?照你们国情部这么说,哦,我们弟兄出一次警,抓捕毒贩的时
候,随手捡起一罐可乐喝一口,是不是也该叫『药物滥用』了?毕竟那里面有咖
啡因呀!再说了,就这玩意,据我所知,不说别的地方,F市的一些商人、官员,
全家都在吃,还有自己吃同时也卖给别人的,你们倒是把他们也都抓了啊?哼哼,
你们不敢!」

  缉毒大队的唐队长,在审讯室里这样辩驳道。其他缉毒大队被捕的干部们也
都是这副德性。不过,他们说的话,从目前的情况来讲,也确实挑不出毛病。最
要紧的问题是:生死果这玩意目前算不上「毒品」。根本用不着开会商量,岳凌
音当下和还在F市的叶茗初一合计,直接把从唐队长办公室里搜到的几颗「生死果」
让叶茗初亲自带回首都,一部分交到中央警察部生化研究所、一部分交给国家情
报部科研处,让他们的人帮着检验成分——当然,最后过了好几个月依然没查出
来个所以然,不过这倒是后话了。

  夏雪平今天没来上班。

  帮着忙完了审讯,我又在岳凌音帮我写好的报告上签了字,就上了车准备赶
回市局,刚准备开车,睡眼惺忪的赵嘉霖二话不说,直接打开车门后慵懒地坐到
了我的副驾驶上让我把她带回局里。在她那边,乐羽然和练明雅二人已经被转交
给欧阳雅霓他们手上,又做了几次笔录之后,这母女俩最晚已经被安保局的人连
夜送到了首都,跟着赵嘉霖一起折腾的杨沅沅他们几个,也都由赵嘉霖做主放了
他们一天休假。

  「困我死了……」

  「咋了?昨天你也跟着你老公抓人去了?」我继续着自己的阴阳怪气。

  「你有劲没劲?」赵嘉霖白了我一眼,扭头道,「这一晚上我都在动车上睡
的……」

  「你跟着去给乐羽然他们俩送到首都的?」

  「对。还有安保局的一对儿情侣,就是『你的那位漂亮的欧阳处长阿姨』的
手下。」赵嘉霖酸溜溜地看着我说道。

  「什么叫『我的那位漂亮的欧阳处长阿姨』啊?」

  赵嘉霖冷笑了一声,饶有意味地看着我:「哼,我昨儿晚上跟着送走乐羽然
母女俩的时候,这一路上欧阳雅霓没少跟我聊起你来,她是夏雪平当年的同学,
结果从我这儿问夏雪平的事儿都少,净问你的事情来着。何秋岩我才发现,你可
真是个祸害!那……那词儿咋说来着?你就是一男『祸水』!一个男版『妖艳贱
货』!」

  「不是,你这啥话?怎么一坐车上来就骂人?」

  「我说的不对吗?你看看啊,这欧阳雅霓比夏雪平好像还要小一岁,但是也
三十九了吧?一三十九岁大龄单身熟女,跟我也不聊别的就聊你,她这是啥意思,
还不明显么?」

  「你瞎说什么……」赵嘉霖的一番话给我说得心里发慌,我也不知道欧阳雅
霓为啥要一个劲儿地跟赵嘉霖聊我的事情——而且很奇妙的在于,我也确实打心
底里觉着欧阳雅霓长得特别漂亮,毕竟她是个东欧混血,身材颜值气质都没得说,
因此有那么几秒,我还在怀疑,我是不是真的被欧阳雅霓给看上了。

  没曾想,赵嘉霖整个人蜷在座椅上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哈哈哈哈……瞧你
那样子,还当真了是吧?何秋岩你脸都红了!」

  我白了赵嘉霖一眼,并且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侧脸。

  「不过说真的哈,我看你也不咋安分——小淫虫能把自己那个看谁都跟欠她
几百万的亲妈拿下、自己最好的朋友的女友是你的床伴儿、又捞到个省长家千金
当女友,你可真行!怎么全天下的漂亮姑娘咋都围着你转呢?」

  「呵呵,什么话?搞得像我怎么回事似的……那你咋就没围着我转呢?」我
完全是把这几句话没过脑子脱口而出的。

  赵嘉霖的笑声一下停住了,她斜着眼睛看了看我,笑着的嘴巴微张着,舌头
却上下牙床来回舔着,随后又闭上了嘴唇轻轻抿了抿。

  「咳咳,那个……你说的,送那个谁,乐羽然她们俩去首都的是谁啊?一对
儿情侣……你说的是迟昊英和兰凝萱?」

  「我也没记住名字……外号倒是挺吓人,但我也没记清楚,但这话对应八仙
的话,一个『韩湘子』、一个『蓝采和』」

  「哦哦,那就应该是他俩。」

  「他俩现在应该还在首都呢——我认识了他俩,我才知道安保局的人不全都
是讨厌鬼。欧阳雅霓还跟我说其实不用我陪着去,但我是觉得有点放心不下那小
丫头。我还挺喜欢那个小女孩的,像我小时候。」赵嘉霖随即轻叹了一口气,
「我小时候,我『额那』死得早,我『阿玛』也总不着家,所以我性格也挺孤僻
的。」

  「看不出来,冰格格还挺有母性的光辉。」

  赵嘉霖会心地笑着看看我,倒是没说一句话。

  「她们去首都,是专案组安排的,还是她俩自己选的?」突然有一个念头从
我脑海中划过,我想了想,又对赵嘉霖问道。

  「这是专案组安排的。她们俩本来是想去津港或者沪港,但是这俩地方还是
比较乱,而首都毕竟有警察部和国情部在,我估计到了首都,她们俩应该不会再
出什么事了吧。」

  「嗯……」我点了点头,但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稳当。

  「哎,何秋岩,我说咱们到最后抓了个什么?搞来搞去,天网那帮人就是一
帮听见爆炸和枪响,自己就能给自己先吓出心梗和脑溢血的老头老太太?『天网』
这个被吹得神乎其神的组织,难不成只是就这么拉胯的一群人?真的假的?你说
说,邵剑英嘴里的那另外已知的两个天网的分部,会不会也跟他们似的,只是一
群外强中干的家伙?」

  「不好说。万一那两个分部,都是老早以前天网刚成立的时候的『少壮派』,
也未尝不可能。」我摇了摇头。「而且,我的看法跟你不一样,我可不觉得他们
拉胯——只是岁月催人老,你我要是到了他们这样的年龄,呵呵,不用拄拐和助
步器能够走个囫囵步,我就阿弥陀佛了。不用说今早上咱们刚知道,整个缉毒大
队和半个交警大队都被他们渗透成筛子了,就说那一个詹俪芳,就能跟『红月』
组织的头号恐怖份子联系上,他们加一起,不一定能搞出什么事情来。只不过是
歪打正着,被我和夏雪平撞着了,没让他们实施罢了。而且,哪怕天网的人实际
上都是一群外强中干的家伙,倒也不能小瞧了。」

  「哼,我倒是没觉得他们会干什么事情。而且他们到最后不是没杀得了蔡励
晟么?只是我俩在,他们就不灵了。」说着话,赵嘉霖又突然努着嘴巴白了我一
眼:「倒是你,那天你在那儿逞能,几次差点被人家打死也不知道躲!结果还被
带走打了一顿……」

  「呵呵,那天咱俩只是幸运而已,说到底那咱们到最后也没抓到那俩杀手。
我问你一个问题:格格,你怕老鼠么?」

  「老鼠?呵呵,你当我是一般的小女生?我八岁的时候就开始跟着几个叔叔
在边境扛枪打猎了,区区老鼠对我来说算啥?」

  「嗯,其实我猜你也不会怕老鼠。但是我现在问你,假如说在你的房间里,
墙壁里藏着几只老鼠,你找不着它们,抓不住它们,而它们身上都带着鼠疫病菌,
指不定那天就会喝几口你杯子里的水、咬几下你存的大米面包,并由此把鼠疫传
染给你,这样的话,你害怕么?」

  「鼠疫的话……那我当然害怕了。我……我从小最害怕的就是受伤和生病。」

  「嗯,这就对了。现在在我心里,『天网』那帮人就是一帮带着鼠疫的老鼠。
谁知道这场鼠疫传播起来,让人得上了,会是个什么样?就算他们一个个都是弱
智,那么会蹲在墙角里在你背后打黑枪的弱智也真够人受的了。不得不防。」

  「何秋岩。」赵嘉霖听我说完话,面带微笑地看着我。

  「怎么了?」

  「我发现这次你这么折腾一趟,整个人都变得靠谱了。」

  「你这什么话?我以前不靠谱么?」

  「你以前靠谱吗?」赵嘉霖把她那对儿丹凤眼睁得溜圆,「你要是靠谱的话,
谁能当着局长、副局长面儿跟人打起来?谁能因为就吵个架、连假都不请,猫到
别的地方睡大头觉?谁能在喝多了之后,逮着谁跟谁说『我是F市最年轻的处级……』


  「行行行……姑奶奶我错了!我算是发现了,就我这些『黑历史』,你们一
个个的记得比《乘法口诀》都溜。」我被她数落得当真臊得不敢直视她,「我说
你就不能说说,我现在哪里靠谱了啊?」

  「嗯……脑子更灵光了。然后我看见你,现在也没那么想跟你打嘴仗了。但
指不定是因为我昨晚跑了趟首都,现在累着,才不想跟你吵架;不过也确实,
『你小子』看起来也的确没之前那么欠揍了。」

  「那我可谢谢你,你以后可得多跑几趟外地。然后回来了之后,还把自己累
成中年大叔了,还学着徐远、沈量才、张霁隆他们,对我一口一个『你小子』。」

  这话放以前,在赵嘉霖那儿听起来绝对是我在找茬跟她吵架的话,但是今天,
却还是能给她逗得捂嘴捂肚子大笑。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格格,我的心里竟然也
萌发了一种酥痒的感觉。

  话赶话儿,我又补了一句:「哎,你说……这首都该不会也有他们的人吧?」

  「呸呸呸!你可别乌鸦嘴!」赵嘉霖嘴上这么说,笑容立刻丢到了半路,两
三秒钟已然冒了冷汗的手心连忙摸向了自己大衣口袋里电话。

  我越说也是越后怕:「这可不是我乌鸦嘴——我才想起来,咱们这个专案组
咋成立的你忘了?还不是有人给易瑞明官邸寄去恐吓信,首都红蓝两党高层全都
震怒才达成一致、密令国情部和中央警察部来查的?元首官邸他们都敢寄子弹和
恐吓信,他们什么事情干不出来?虽说乐羽然的事儿出在F市,但首都那边会不会
出乱子,咱谁也说不好——格格,我说正经的,你要是有迟昊英和兰凝萱他俩的
电话,赶紧让他俩加倍小心点儿。」

  「我知道了。」听我这么一说,赵嘉霖也正经了起来,立刻拨通了兰凝萱的
电话。

  电话打过去的时候其实还没事,但是当天晚上就出事了——乐羽然到底被杀
了。

  这事儿其实怪不得迟昊英和兰凝萱,赵嘉霖给他俩打电话之后,又经过跟欧
阳雅霓的汇报,他俩也向中央警察部和国情部申请加派人手保护乐羽然母女,但
这个时候,首都那帮「六扇门」和「粘杆处」的大官老爷们在这个时候不仅跟我
们这帮地方上跑前线的小卒出现了认知偏差,他们内部也有各种意见的不统一,
首先他们不少人认为,既然在F市这边,邵剑英的人该抓的抓了、该击毙的当场击
毙了,那么牵出这个案子的乐羽然母女俩其实也没有过度投入办案资源的价值,
他们倒也没认为不用保护这对儿母女,但是他们觉得不应该再把人手浪费在已经
不会再为专案组提供更多信息的这对儿普通母女的身上;而且当下,元首府对于
安保局出现了严重的信任危机,国情部自从改组成立那天,就跟安保局水火不容,
而中央警察部之前一直被安保局总部的人打压,等到现在这个局面,安保局的人
在首都早已失去了话语权,更别说迟昊英和兰凝萱这两位,只是一个地方上的安
保局特务,在首都根本没人会把他俩当回事。于是,后来的情况是,在先前专案
组跟首都申请了四个人保护乐羽然母女的基础上,中警部又只派了一人、国情部
也只派了一人,而安保局总部却不能派人来支援。迟昊英和兰凝萱见到这样的情
况,也没敢直接回来,只好硬着头皮在首都待着。

  等到了晚上六点钟饭点儿的时候,练明雅望着那桌子上的口感油腻、口味却
寡淡的盒饭,说啥就是没胃口,碰巧他们所住的高层宾馆的对面楼下一水的都是
风味小吃,孩子从楼上往下望,看着那「稻香村」的店铺就馋得口水直流。迟昊
英和兰凝萱这一对儿伉俪也是看着孩子不吃饭、眼巴巴咂嚰嘴巴有点动容,便带
着练明雅去了楼下,连着买了好几样什么山楂锅盔、乌梅饼,还买了关东煮、炸
鸡块跟芝士汉堡还有汽水、各种果脯蜜饯加上肉干鱼干什么的,这一趟下来花了
得有个小三十分钟。

  而等到俩特务情侣带着孩子从对面的大楼里出来,准备回房间的时候,却正
巧看见乐羽然倏地一下从半空中坠落,重重地砸在了路过的一辆轿车车顶上之后,
滚了三滚,最终正巧摔在了自己面前——根据当天晚上从首都发来的尸检和现场
勘查报告,杀手应该是刚巧在迟昊英和兰凝萱带着练明雅出了酒店之后进去的一
楼大堂,监控摄像头应该是被此人身上的电磁装置干扰,没有录清楚此人的模样,
只能判断出来是个男的,并且有人开车接应,车牌号也是个假牌照;那人进了酒
店之后,先伪装成客房服务人员,敲开了乐羽然所在的房门之后,单凭一己之力
就把留在乐羽然房间里的六个保护人员全部击杀,按说从国情部总部到中央警察
部派来的这些人,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能力跟迟昊英他们俩不相上下,但他们
从交手到被击杀,前前后后花了不到十分钟时间。

  ——对这六个人的致命凶器,无一例外,都是一把用半副手术剪刀磨制而成
的峨眉刺形状飞镖。

  而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乐羽然,这男人并没有将其一击即杀,而是胁迫着带
上了楼顶,最终将其推了下去。

  我是不敢看一个从三十层楼高的地方摔下去的人的死状会是个什么样,我知
道亲眼目睹了其死状的她的女儿练明雅,在此之后三年,跟完全哑巴了一样,没
跟任何人说过一个字。只能说孩子逃过一劫,是因为小女孩的馋虫救了自己一命,
并且也捎带着救下了迟昊英和兰凝萱。而对外,首都方面一来是因为涉密,二来
也是碍于面子,只能让首都警察局的人按照「F市籍女子自杀跳楼」的说法搪塞住
了各方面媒体。当天晚上练明雅就由欧阳雅霓跟安保局总部打报告,从首都找了
几个欧阳自己信得过的特务护送着再回到了F市,而在后来,专案组几番开会商量,
最后还是把练明雅送去了张霁隆名下的一个福利院安顿,但这也是后话了。

  显而易见,邵剑英的死,更像是个开始,而他所代表的这群人似乎并不是
「天网」的主体,他口中的那已知的两个分部组织,也应该并不是「残余势力」,
我甚至在脑子里构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那两个「分部」,其实才是真正的主角,
而邵剑英的市局总务处这群人,或许连龙套都不算,他们可能在那两个「分部」
面前,只是一个玩物。或许,邵剑英自己都被人玩了,玩得命都没了。专案组的
事务,并没有因为邵剑英等人的死和其他人的落网而变得更加轻松,而与此同时,
市局的情况却反而因为寄生于其上的天网的毒瘤被割除,却变得一团糟。

  首先,对于整个市局的最大的结构性问题,就是总务处基本上空了。

  总务处的人大多数都是被邵剑英从全省各地举荐、然后由人事处帮忙协助做
一些文书材料准备,随后通过总务处和人事处进行选拔面试,再一起把这些文书
交给局长或副局长签字,再然后,就可以把邵剑英想选来的人放到总务处里。这
样有点不太符合正常提拔选才的过程,实际上在徐远还不是局长之前的多少年前,
就已经进行了很久。历届的局长和副局长,全都觉得邵剑英这人看起里人畜无害、
老实巴交、不参与市局内部任何的派系争斗,其又是从我外公夏涛时期就在的市
局老人儿,因此,对于他总务处选人这方面,无论是谁,都给他开了相当亮的绿
灯;又因为总务处这个部门,本身做的就是统筹和协调其他各个部门的工作,这
些事务对于警察局这样的单位,似乎有点不大起眼,历届的局长副局长们对此也
向来都不会过问太多,继而在那些与总务处相关的工作上面,便让邵剑英他们拥
有了很大的「发挥空间」——而这所造成的后果,便是在昨天晚上邵剑英和傅伊
玫双双身死、李孟强逃跑未遂被杀、卢彦和他的手下被打了个「团灭」之后,使
得总务处这个部门目前完全停摆。总务处剩下几为数不多的员警,还都因为他们
都是被邵剑英「钦点」而来的,也必须得接受专案组和市局组织的轮番审查而被
暂时停职;但即便不需要这些审查、或者说这些审查都通过了,以他们的能力和
人手,也做不到维持一如原先邵剑英在时候那样的部门运作——邵剑英是死了,
总务处是空了,但是全市的基层警察的棉大衣棉被、各个分局和派出所的枪械养
护品等物资,还都得由市局来统一配发,而他们这些人和这越来越冷的寒冬,才
不会等着你市局出了什么变故。

  「这马上就是四九隆冬天了,老话儿讲『四九封冰河』,这点儿玩意儿十二
月份之前就应该派发的,呵呵,省厅和省议会说财政赤字,结果就没发上;好不
容易趁着新年年初,这几天总算拿到了中央警察部的拨款,咱们局里又跟着贴了
点钱,这才总算是把这些物资筹措齐了,妈的,总务处的人他妈的大部分还都是
反贼,还他妈都死了……」徐远一边甩着手里的打火机,一边坐在转椅上愁眉不
展,接着对我和沈量才、二组柳组长和经侦处胡处长拍了拍自己办公桌上的几个
档案袋:「瞧见没有?从元旦到现在我收到的物资申请报告——这一张张的可不
是报告啊,这简直是一张张催命符!话说回来,基层的袍泽弟兄成天成宿、风里
来雪里去地巡逻站岗,咱们也不能对不起他们不是?」

  我一下车还没把车锁上的时候,就被保卫处的人拽过来开会,所以在这一刻
我还是有点懵的。

  「是不能对不起他们,但是您也别给咱们上价值观了,在座所有人,手头的
事情都不少,你们两位老大哥就言语一声,到底让咱们三个部门干啥吧?」胡玮
旻二郎腿一翘,对徐远说道。

  徐远呵呵一笑,笑得挺轻松,但是嘴里的话还是有刺的:「哈哈,小玮,我
想让你干的东西多了呢!我想让你堂哥多给咱们市局再拨点钱,这事儿你能答应
么?」

  胡玮旻也是轻松一笑,随即把翘着的二郎腿也放下来了:「嗨……这事儿啊,
老沈大哥不也知道么?咱虽然说刚拿到中央的经费,但是省厅也确实不富裕。再
说了,就我哥那人,现在跟我都一毛不拔的,我说我要帮着你徐大哥问他要钱,
他早大耳刮子把我能给扇美国去!」

  沈量才看了看俩人,一直没说话,实际上从我进屋以后,我也没听沈量才这
个中年话痨份子今天说了几个字,他好像是在憋着一个更大的事情似的。

  「我也不跟你们三个开玩笑了。」徐远甩了甩打火机,正色道,「短期内想
要找人把总务处现在的人事缺口补上,简直是天方夜谭,走正规途径从全市乃至
全省各地,从开始甄选到面试谈话再到最后入职,起码得一个半月,但是再等一
个半月,估计满大街的桃花都开了。咱们总不能让各个基层的弟兄们,穿着旧大
衣还没有棉被休息值夜班吧?我是这么想的:咱们市局里面,除了制服大队和防
暴组,就数你们三个部门人多了。这新年年初,我查了一下,你们三个部门也都
没什么大案子、人手都富裕,所以我跟量才合计了一下,再找你们仨碰一下,从
你们仨的各自部门里各选出来十个人,上总务处帮帮忙去。」

  「好的,我知道……」

  我对徐远点点头,话还没说完,柳毅添便握住了我的手腕,并立刻对胡玮旻
指着我说道:「悠着点……你看见没,老胡,这年轻人还是胆儿大,还没整明白
咋回事呢,就敢应承!」胡玮旻看了看我,哈哈大笑,他正笑着,柳毅添松开了
手,又对徐远问道:「局长啊,你刚才语重心长讲了这么老多,能让我白话两句
不?」

  徐远仿佛预料到了柳毅添要说啥,便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摆了摆手:「不
行,这是命令,不容商量。」

  「你这就算是命令,我也得跟你说叨说叨了,局座!这不是什么好差事!」
柳毅添苦涩地看着徐远说道。

  「呵呵,是好差事我能让你们仨干?你们俩就这个事情还真的得跟人家秋岩
好好学学,你们俩老家伙还不如人家一个年轻人!当警察的,服从是天职!哪来
那么多讨价还价?」

  「您这话,也别跟我俩说,您去跟我们办公室里那帮人说去,看看他们乐意
不乐意去。」胡玮旻眼睛一翻、眉毛一横,跋扈中也带着些许无奈道,「这老邵
他们出事儿之前吧,局里其实都知道这总务处是个不用费多大事情的肥差——今
天当着二位大哥的面儿,我也说点儿明白话,说实话,我有好几次都想让我堂哥
给我使使劲儿,给我弄到老邵身边当差了;老邵的资料档案和跟他有关的一切,
昨晚连夜全被情报局那个姓周的小子弄走了,咱们是看不到老邵弄了多少,但是
但就他把先前中警部派来的那些枪和子弹监守自盗之后,转手买了,哪怕是送给
别的什么人了,我估计他都能有油水捞!」

  「可不是?」柳毅添结果了话茬,看了看我,问道:「何,我听格格说,老
邵昨晚被炸死了?是真的不?」

  「嗯。」我点了点头。专案组现在发给各个单位的通报上面说的是:「F市警
察局总务处处长邵剑英因参与恐怖颠覆活动于昨日晚间被捕,后因故遭遇意外爆
炸身亡,目前更多情况还在调查当中」——通报稿件是情报局联络处和省厅宣传
处一起斟酌后写出来的,里面的内容都不算泄密,所以我也这样回答了柳毅添。

  柳毅添从我这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也跟着胡玮旻唱和着:「局长啊,你要
是把这事情放在邵剑英这帮人出事儿之前,我保证咱们二处这帮禽兽们,得争先
恐后往总务处钻;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老邵干了啥咱们完全不知道,总务处这
儿也就成了块烫手的土豆了啊!没油水儿不说,还得伺候人?」

  「只是换个工作,也没让你们伺候人啊!」

  「给各个下属单位发东西的事情,那不就是伺候人么?各个什么分局、支队、
派出所的,平时看咱们市局的人,『羡慕嫉妒恨』都是写在脸上的,现在反过来
让咱们的人伺候他们?他们可不一定会想着啥办法欺负回来呢?就这样情况,您
说说,谁乐意去啊?」

  柳毅添刚说完,坐在一旁的胡玮旻溜圆的眼珠一转,眨巴着眼皮看了看徐远
又看看沈量才:「对了,我想起来了,那李晓妍的风纪处人手也不少啊,他们派
人去不去啊?要我说风纪处的人一天天扬了二正的也没啥正经事儿,干脆直接让
李晓妍他们代管总务处得了呗?」

  「风纪处的所有人,因为邵剑英这次事件,还有别的任务要做。他们一个人
都不能往别处动!胡钧座难道没跟你说过么?」半天不吭声的沈量才,这会儿总
算是说话了,而且一说话就没什么好气,「我说你们两个,牢骚也发得够多了吧?
婆婆妈妈的,还不如个娘们儿!现在坐你们俩身边的是何秋岩,但就算是换成那
个姓夏的,她也不会有像你们这么多废话!搞清楚,你们俩都是部门负责人,还
好意思在上峰这儿讨价还价?干脆跟市政厅打个招呼,给你们俩调到农贸市场弄
个管理当当得了?」

  「沈副局,我……我这也没说啥啊……」

  「你今天这是咋啦,量才?说话咋夹枪带棒的?你看看,我和毅添我俩也就
是谁说……」

  「少跟我俩『量才』不『量才』的!就你们俩这样的,还得让秋岩一孩子给
你俩起带头示范作用?你俩要是拽不动人去,你俩自己去!」沈量才依旧是没给
柳毅添和胡玮旻一个好脸看。

  「这……行行行,我俩错了!我俩错了……」柳毅添冲着沈量才双手合十,
屁股坐在沙发上打拱作揖讨饶道。

  「是是是!这任务我俩也应了还不行么?」胡玮旻横着眼睛,抿着嘴巴,无
奈地看着沈量才。

  「哈哈,行啦,那这事儿就算是定了。该发牢骚的也发过牢骚了,该发火的
也发火了。赶紧回去弄吧。明早把选出来暂调到总务处的名单给我交上来就行。」
徐远干笑了两声,说完就把我跟柳胡三人一起打发走了。

  我其实倒是挺懵懂的,因为在我看来柳毅添和胡玮旻这里人,在对待市局的
工作的时候,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糊弄:柳毅添这人,工作能力是有的,但是我
是没听说他单独破过什么大案要案,之前受到嘉奖,也全都是仰仗自己二组手底
下那些反黑刑警,或者是像之前沈量才带队捣毁人体器官工厂那种有上峰带头的
任务,他能跟着分个好;而跟全F市黑道份子的博弈里面,也很少见到他的身影——
重案二组的官商子弟不少,出名的虽说只有赵格格一个,但那是因为赵格格家世
最好,这些反黑警察都仗着自家背景,能对全市包括张霁隆在内的帮派大哥使用
各种手段进行对付,软硬兼施;而剩下那些没有过硬家世的,基本上也都是不要
命的主,道上的那些打手、杀手们狠,那他们这些反黑刑警的手段就比他们更狠,
道上的人耍流氓,他们就更流氓。唯独他们的这个组长柳毅添,从我开始接触他
到现在,我倒是只觉着这家伙是个性情温吞懒惰的人,他做事的态度,便是「不
求有功,但求无过」,只是据说他每次办案的时候所做的判断和决策还都挺准的,
他想追查的货、想检查的有问题的场子、想抓的人,倒是从来都没有从他的手上
逃掉过的。

  胡玮旻这家伙就更不用说了,他要做就只做那些能够保证让他能捞到好处的
事情,功绩、业绩、奖金、名声,四样里面必须保证有一个能托底的。这个作风,
他可真是没白从他堂哥那儿学来,至于可能会落到责任、风险以及得罪人的事情,
他是绝对不会干的。

  「你二位留步一下。」刚准备下楼,柳毅添突然同时叫住了我和胡玮旻,他
跟着拉着我和胡处长站到了缓步台上,悄悄地对我俩问道:「你二位,准备怎么
弄这个事情啊?」

  「唉,我也懵呢。」胡玮旻看了看我,「小何,你准备咋办呢?」

  「好办啊。」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看看去年下半年,谁的破案率最低、
谁最经常迟到早退、工作态度最消极,谁就去呗?」

  胡玮旻听了,略带讥嘲地大笑道:「哈哈哈!那你说的这个人,是你自己啊
小何!我可听说你去年从九月份来的时候开始到现在,露脸的事情可没少干!」

  我低头抿了抿嘴,叹了口气。这大早上我的黑历史就给赵嘉霖重新拿出来叨
咕了一遍,而现在又被胡玮旻说了一遍,我心里不爽归不爽,但他说的也对——
我自己知道,我要是真较真查起来,搞不好这「破案率最低、最经常迟到早退、
工作态度最消极」的十个人里头,肯定得有我。当然,我这一刻只是心虚,事后
等我找傅穹羽帮我密查一下刨除他们这些实习学警之外的业绩,我才发现业绩与
考勤倒数十五名里居然都没有我,而排第一的我心里早有数,若不是我,那真的
非王楚惠莫属。

  「秋岩啊,听我这当叔叔的劝你一句,你这种企业里资本家盘剥员工的手段
就别用了,尤其在咱们警察局,这种方法最不能用,很容易招人恨!你这相当于
揭人短儿又打压别人,将来以后万一出点啥事儿,兜不住!」柳毅添又拍了拍我
的手背。

  「那你准备咋办呢,老柳?」胡玮旻问道。

  柳毅添咬了咬牙想了想:「我反正准备干脆抽签算了。除了我们二组那几个
现在在盯着围绕『蜀山路国中』涉及社会帮派的校园暴力案子,和跟进『强龙帮』
与『谦友运输』准备搞火并的那几个人,外加跟小何总去情报局专案组上班的小
赵格格之外,剩下的就让他们抽签——谁去总务处干苦力,也不是我说的算,这
次是老天爷说的算,恨也恨不到我头上!」

  还没等多寻思,胡玮旻想了想又说道:「抽签……唉,抽签对他们来说又有
点太放过他们了……嗯,还是小何这想法,对我来说是个好主意!小何,这招你
就别用了,给我用,这真不失为是个很好的收拾人的办法,」说着说着,胡玮旻
还朝着徐远的办公室抬手一指,「——哼,最近我们经侦处,尤其是这两位招上
来一批还没从警院毕业的学警之后,可是有不少人都开始不怕我了!」然后他又
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虽说只不过是咱们市局一个处长,但好歹我也姓胡,
这次大选要是杨君实能连任,整个Y省的警察系统也会姓胡。他们那帮年轻人,不
应该不拿豆包当干粮,你说对吧,小何?」

  「您说的是。但您经侦处的事儿,我也管不着么不是。」我敷衍道。呵呵,
他倒以为我真乐意跟他们胡家这帮人成天扯皮斗嘴,我还嫌累嘴皮子呢。

  胡玮旻歪嘴一笑,接着说道:「正好,我就趁着这次局里查所有人案底,给
他们立规矩:先从之前老邵这帮人开始,谁查得最慢最没效率,谁就滚去总务处,
然后别再回来了!」

  「啊?胡处长,您说咱们经侦处要干嘛?」我突然又有点更懵了。

  这便是市局目前出现的第二个问题:该不该肃风。

  「干嘛?当然是查咱们整个市局每个人到目前为止的个人账户的资金来源了
啊,看看每个人是不是真的都是干净的——哦,当然,目前咱们还是得先从总务
处已经不在了的这帮人开始查,从他们那里起个头,看看咱们局还有没有他们留
下来的祸害……」胡玮旻神气地说道,又看看我,一拍脑门:「哦对,你刚才来
晚了,上午你还不在局里,小何,我跟你说说吧:咱们全局要趁着这次老邵折了
的事情,进行一次全面整肃。这件事虽说还没完全拍板吧,但是,我堂哥昨天晚
上跟我吃饭的时候已经说了,他对这个事情是很支持的。毕竟啊,现在在咱们警
察系统,什么猫猫狗狗的都能进来——靠着自己父辈祖辈吃老本的、跟在野乱臣
贼子搞勾连的,这样的虾兵蟹将,现在在咱们Y省警界真的实在是太老多了!还成
天不知深浅地怼这个、怼那个,招人烦!你说是吧,小何?」

  就算我是个弱智,我也能听得明白这家伙分明就是在点我,但我也懒得理会,
只是他说的东西,让我忍不住寻思:其实我一早就知道,市局内部肯定会有一次
肃风运动,这本来就是当初徐远把我拉进风纪股、又鼓励我把当初那个只有李晓
妍、莫阳和丁精武「三条丧家犬」的风纪股重建成风纪处的目的,但刚刚听胡玮
旻这么一说,我竟然开始觉得这一触即发的整肃,却似乎马上要成为省厅胡氏用
来排除异己的手段。

  「哦,您是说,所以接下来,您可以利用查明咱们市局每个人的账户资料,
来把这些您和您堂哥胡副厅座不喜欢的这些『靠着父辈祖辈吃老本』、『跟在野
乱臣贼子搞勾连』的『猫猫狗狗』赶出警界?」

  「呵呵,那可不是?」

  「只是咱们经侦处不也得被调查么?经侦处是谁来查啊?」

  「风纪处呗。我们和风纪处互查。但咱说明白点儿:这风纪处啊,它不是哪
个人的风纪处,它现在虽然在咱们市局,但是最近好些天了,风纪处的重要干部
总得去省厅开会,开各种会。哎,它是省厅的风纪处!省厅的风纪处,肯定得为
省厅办事儿——办有利于省厅的事儿!人这一辈子啊,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你活
在这世界上,到底懂不懂事!嘿嘿!」胡玮旻说完,眯着眼睛斜侧着脸看着我,
奸佞的笑容在他的脸上肆意横行,随后又像极招呼着自己的小弟,招呼着他对脸
的柳毅添:「走啊,老柳,陪我出门买个烤地瓜跟热牛奶去,这没到中午饭点儿
我还有点饿了……」

  「哎哟!老胡,您这说了这么多有道理的话,肯定费脑子,用脑子就得用身
体养分,这样一来肯定饿啊!但是卖吃的话您自己去吧!但我这边还有几句话要
跟小何说说!你先走吧!」老好人柳毅添看着胡玮旻,点头哈腰道。

  「真不去啊?我记得你也有低血糖的毛病呢?用不用我给你带点吃的?」

  「不用不用!谢了您嘞!」

  老好人柳毅添憨笑着,还从自己裤兜里拿出一铝盒糖块来,拿在手里冲着胡
玮旻晃了晃。但看着胡玮旻差不多走到了一楼,柳毅添倒吸了一口气,立刻咬着
牙,脸上露出了满满的不以为然:「可真神气啊!秋岩,你怎么看胡玮旻这个人?」

  「我?我不喜欢这个人,虽说我跟他接触的不多。他们经侦处办公室跟网监
处和鉴定课是一阙儿的,我平时也很少见到他,经侦处跟我比较熟悉的也就廖韬
那个家伙;但听我的那两个好朋友,网监处的白铁心和鉴定课的吴小曦说过,这
家伙平时就目中无人,招人烦得很。」

  「岂止是目中无人啊,简直是唯我独尊。你知道么?有传言说,这次省政府
选举,如果杨君实连任的话,至少说在咱们市局,徐远肯定是要下台退休的,局
长肯定是沈量才转正,但是副局长的人选,据说就是这家伙。」

  「啥?」

  副局长?

  不过我倒是确实没考虑过办公室政治,我更没寻思过徐远该退休了,他距离
五十岁还远着呢。

  「小伙儿,呵呵,你是不是还想问,副局长人选咋不是夏雪平呢?」柳毅添
饶有意味地看着我。

  「我想更想问为啥不能是你柳组长。夏雪平现在的职位被我给顶了,人还不
在市局,怎么可能是她?况且就以她跟胡敬鲂的过节、以及沈量才跟她之间的梁
子、还有沈量才跟胡敬鲂的关系,就算这副局长找食堂里哪个打饭阿姨当都轮不
到夏雪平的吧?」

  柳毅添对我点了点头,深沉地说道:「你这小孩儿还是挺明白事的。哼,其
实我也比夏雪平好不了拿去的。之前你们重案一组和我们二组有一段时间闹得很
不愉快,就是在我刚当上二组组长和沈量才还没卸任一组组长的时候激发出来的,
对于沈量才和胡敬鲂的很多做法,我也看不惯,那时候我还有点年轻气盛,结果
呢,就被胡敬鲂给对付了。现在,对于他们俩,我也只能听之任之,我没那个心
气儿了。所以我有时候挺佩服雪平的,胡敬鲂好几次想害她,她依然能够百折不
挠。但是,秋岩你听着,局里的情况,可能马上就要变了。」

  「你是说,肃风的事情?」

  「我看你的态度,是你这孩子早就知道有这么事情?」柳毅添端着一副探听
口风的态度,对我问道。

  「嗯,新风纪处刚恢复建制的前后,我就听徐远跟沈量才说过;那个时候风
纪处里头有人也提过相关想法。当时我只以为是风纪处这帮人针对艾立威和之前
支持艾立威接替夏雪平当一组组长的那帮人,我只是没想到这件事情,居然会来
的这么快。」

  「哼,艾立威……那个家伙倒是真挺会演,给自己搞得像个相信正义的翩翩
君子。雪平误信了这家伙,就凭这一点,她也跟副局长的职位无缘。不过就算是
艾立威不被雪平打死,活到现在,没准过不了多久,局里的这次肃风,也会让他
活不下去。我看你对肃风这种事情,知道的也不多啊,我还以为你跟那个叫白铁
心的年轻人关系那么好,能从他那儿知道些什么。」

  「这话怎么说?」——这怎么又跟大白鹤扯上关系了?

  「我在省厅也是有几个哥们儿的,我从他们那儿打听到,最近我们局里,风
纪处、网监处、经侦处和保卫处的人,最近总往省里跑,刚才胡玮旻说他们的人
总去省厅开会,那是他们经侦处,实际上网监处和风纪处的人,最近还总去司法
调查局Y省办事处开会呢。」

  「你的意思是说,马上要到来的这次肃风,是要由风纪处、网监处、经侦处
和保卫处四个部门联合进行,而直接带领他们进行的,是司法调查局?」

  「基本上可以确定。只是我还不知道,这次肃风该怎么进行,肃风的标准是
什么——是只查全市局里面还有多少像邵剑英这样的『天网』份子,还是其他乱
七八糟的事情都查?」

  「您也听说『天网』的事了?」

  「呵呵,我怎么就不能听说了?你们专案组在干什么,我确实不知道,但是
有个叫作『天网』的秘密团体存在,这事儿也不是机密。而且,秋岩,这世界上
没有什么真正的机密,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不钻墙缝的风。在当下这个社会
环境里,世上之事,事不关己而又事事关己,我不知道那个什么『天网』是干什
么的、都是谁,我只希望我不是这个什么『天网』,或者说在某些人的眼里我不
是『天网』,我也只希望,在接下来的肃风行动里,他们那些人只查『天网』,
不查什么别的其他东西;否则,呵呵,除了你们这帮年轻人,其他的我敢说包括
夏雪平在内,都在市局当了这么长时间的警察了,谁也不是雏儿了,谁敢说自己
就是干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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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敢说夏雪平是干净的!」我完全是下意识地咬着牙看着柳毅添。

  「拉倒吧?就她跟情报局周荻的那些传闻,十多年前就传开了,你说她能干
净?」

  「我……」我一下被柳毅添噎住了。虽说昨天晚上我和夏雪平也算是一起几
次经历过了生死,我分明感觉我自己的心跟她的心变得重新紧密了起来,但是对
于她跟周荻的事情,我还是有点搞不清楚。

  只听柳毅添说道:「我也不是那么八卦好事儿的人,但是,我客观地跟你说,
别管她和周荻的事情是真是假,只要是有传闻,就能要了她的命!什么是『肃风』
啊?你太年轻你还不懂,那『风言风语』的『风』也是『风』,也是要被清肃的!
何况,我不相信雪平私底下,也没有那么一两把不属于市局枪械库编号管制下的
用来自我防卫的手枪,要不然,亚洲四大杀手,她是怎么干掉的?真的追查起来,
她这手枪从哪买的,她能说得清么?你能替她说得清么?」

  正说着,徐远的办公室里,又传来了一阵争执的嘶吼。隔着铁防盗门,却满
走廊都震耳欲聋。

  「听见没有?」柳毅添指了指徐远的办公室门口,「这俩人又吵起来了。当
年这哥俩儿关系多好,你是根本没见过的……现在他俩都能这样,哼哼,市局啊,
马上就会变得六亲不认了。」

  「我之前只道,徐远想把风纪处的工作搞得循序渐进、沈量才有点急于求成,
我没想到事情能变成这样。」

  柳毅添摇了摇头:「事情远比你想得复杂的多。所以秋岩,好歹我也算是你
的叔叔辈的,听叔一句劝,最近这段时间里,多注意自己的言行,而且在选人送
去总务处的这件事上,你可得留神,你不是胡玮旻,搞末尾淘汰这种手段,你不
合适,雪平要是在的话她也不会这么干;否则的话,过不了多久,搞不好连个替
你说话的人都没有。」

  「嗯,我知道了。」我点了点头,勉强笑笑,但是柳毅添此刻的说教语气其
实让我的心里有点不太舒服,而且听起来他说话的态度不知为何像极了张霁隆,
一个人的生命中有一个像张霁隆那样让人敬畏的家伙就够了。「那您准备怎么办
呢?真的要抓阄?」

  「不然还怎么办呢?不跟你多说了……哦,对了,早上的时候你对象蔡家小
姐来办公室找你来着,问你去哪了。这会儿,人家姑娘应该回寝室去了。」

  「哦,我知道了,谢谢您了柳组长。」

  「哈哈,客气!话说你跟人姑娘相处得咋样了?跟人挺好的吧?」柳毅添又
回到了老好人状态,还对我关心了起来。

  「挺好的。」

  「嗯,好就行。人啊,别合计别的,等你年长一点儿就懂了,一辈子图个安
稳是最重要的,别的都是扯闲淡!」柳毅添说完就回了办公室,而我眼看着自己
离一组办公室的门越走越近。

  对于徐远派来的这个任务,我最后既没有按照我最初的末位淘汰的想法而进
行,也没有采取柳毅添的抓阄方法,思来想去,我还是在众人前公布了这个消息
之后,问了下有没有自愿去总务处帮忙的。

  「都别有心理负担,手头有案子的不包含在内。而且咱们这次不是『调职』,
是『借用』,是暂时去总务处帮忙的——各个级别单位前线的弟兄们,总不能没
有新的棉衣穿、没有棉被盖吧?」我怕他们每个人都对这件事抱有抗拒的态度,
我还补充了几句:「也就是帮着全市范围内的各个级别警务单位进行一个物资分
配的统筹而已,说是给你们派去当苦力,但又不是真的让你们去扛大包、搬箱子,
我估计这个活顶大天也就用得上半个月吧,半个月之后,各位被借去总务处帮忙
的,怎么着也得被调回来了;如果到时候你们回不来,我这句话先放在这了,到
时候我何秋岩亲自去找徐远沈量才说叨说叨,您各位看行不行?」

  我万万没想到,还真有举手的:一个是许常诺,一个是王楚惠。这两位平时
对待任何案子都多少有点划水的主子,竟然能主动请缨去总务处,我是真没想到。

  许常诺倒是大方,他举了手之后,直截了当地当着全组的面儿说了自己想去
总务处的原因:他单纯觉得总务处的工作比较好混日子,而且在现在这样的大雪
封山的气候,在总务处里待着,哪怕是帮着别人统计分配冬需物资需要出体力,
可能大部分情况下也就在办公室里或者车里,总好过遇到特什么案子了,还得满
F城的风里来雪里去、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回跑——他的这些话也确实挺符合他的一
贯秉性;

  跟他相比,王楚惠就冠冕堂皇多了:「小许啊,咱可不能那么寻思啊——去
总务处帮着分配冬衣冬被,咱这叫啥啊?咱这叫给咱们的基层前线的弟兄们『送
温暖』哩!放到过去几年,咱们这得叫『公仆』,是『为大家庭服务』!」

  「呵呵,王姐啊,你要这么乐意送温暖,你咋不直接钻人前线那些弟兄们的
被窝里送温暖呢?你要是这么干了,他们不更高兴?」杨沅沅冷眼看着王楚惠说
道——我过后一问,才知道最近几天王楚惠没少撩拨秦耀,而且都已经到了给秦
耀发自己全裸自拍和之前跟聂心驰一起带着自己儿子跑到某家影楼所拍的大尺度
私房写真这一步了,想必这天性骚媚的王大姐,看上了秦耀的虎背熊腰和一身肉
疙瘩;一开始杨沅沅也没太在意,她看见了还以为是Madonna事务所释出的北条麻
妃新作的剧照,后来自己偷拿着秦耀的手机仔细看了好几遍才看出来原来主角竟
然是王楚惠,不得不说,王楚惠跟麻妃阿姨简直是失散多年的双胞胎。要说以前
杨沅沅和秦耀这一对儿,看着关系也就那么不清不楚,不像是在谈恋爱但也总在
一起钻被窝,有兴致了也是各玩各的、甚至还会带人回来一起玩;但是自从进了
重案一组、跟着我一起经历了一些案子和枪林弹雨、刀光剑影,杨沅沅这姑娘自
己倒是对秦耀越来越上心了。

  「哎哎哎?没大没小的,怎么说话呢?」一听杨沅沅这话,王楚惠果然急了。

  「嘴上有点把门儿的啊!」我此刻不知道怎么回事,碍于全办公室的礼仪氛
围,我还是点了一下杨沅沅,并又向王楚惠确认着,为了试探她到底是揣着什么
心思,我还一个劲儿地给她戴高帽:「王大姐,您想好了?真要去总务处帮忙?」

  「那还有啥真假的啊?」王楚惠说着,还瞟了一眼胡佳期和白浩远,「咱说
平时在局里吧,秋岩你看哈,你不咋在局里,雪平现在也不在局里,咱一组的事
情呢,大部分都交给咱们佳期和浩远负责了,人小两口配合得好好的,呵呵,我
在旁边一盏大灯泡亮着,看着碍眼不说,我也帮不上啥实在忙儿,那我还不如再
找个地方发挥发挥自己热情呢!你说是吧,秋岩?」

  王楚惠这一番话听得白浩远跟胡佳期这两位都是云里雾里的,我听到这,还
真以为白胡二位跟她出现什么矛盾裂痕了,于是王楚惠才负气地决定去总务处。
我事后再求证的时候,白浩远跟我说,自从胡佳期开始经历十二月份这场风风火
火的离婚之后,是王楚惠主动对白浩远跟胡佳期先开始疏远的,按照白浩远的理
解,王楚惠这女人讨厌负面情绪、也比较不讲人情味,其实最开始有几次胡佳期
想跟王楚惠说说心里话、想排解一下心中的苦楚,可是王楚惠都找各种借口连躲
带逃了,她对胡佳期的态度,也不再像先前她刚拉胡佳期下水诱惑自己亲生儿子、
牵线让她和白浩远聂心驰乱性的时候那么热络;但要说有什么矛盾,那纯粹是子
虚乌有。

  那她这一手,我就有点看不懂了……

  除了王楚惠和许常诺,接下来就再没人自愿去总务处帮忙了,我思来想去,
在递交给徐远、沈量才和人事处的报告书上,写下了姚国雄和郑睿安的名字,并
单独把他俩叫到了隔壁的会议室谈了谈话。他俩对我的决定完全没有意见,但也
有点心不在焉——他俩一上午,也是被人叫去情报局,被专案组的人找过去一通
问话一通查,不为别的,就因为柴晋宁确实是之前联系过他俩的那一堆曾经在警
院当过教官们的大爷大妈们的幕后首脑,而且柴晋宁也确实教过他们俩、也确实
亲自找过他们俩,更何况,柴晋宁临被按上车之前,冲着他俩身上吐的那两口粘
痰,实在是让专案组的人对他俩的情况有所怀疑。上午我带着赵嘉霖会局里之前,
路达飞还帮着周荻给我发了个微信,让我监督姚国雄和郑睿安,并且让他们俩今
晚回家之后,各自准备好各自从上警校以来到现在能找得到的所有人材料,并时
时刻刻准备好去情报局接受调查;除此之外,专案组里暂时没有需要我和赵嘉霖
的地方了,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如果有其他任务全凭通知。我其实是挺同情他
俩的,而且我也相信,这俩比许常诺和王楚惠还能「躺平」混日子的,怎么查都
没可能是跟着邵剑英那帮人混的「天网」份子,但现在是情报局就因为那两口粘
痰,认定了他俩有嫌疑,局里的普通的任务,也不可能再让他俩去办了,因此,
我也就只能给他俩暂时安排到总务处里,一来好歹有点事情做,能够散散心,二
来一直在总务处办公室里处于坐班待命状态,倒也方便专案组的人找他俩。

  我这边跟姚国雄和郑睿安谈完话,食堂就已经到了开饭的时间,在我寝室睡
了个回笼觉的蔡梦君也洗梳打扮好,跑到办公室门口来找我。我刚牵上蔡梦君的
手,刚准备带她尝尝我们市局的风味,王楚惠马上端着保温杯从办公室里走了出
来:「哎哟!这不是蔡省长家的公主大闺女么?啧啧啧!气质好不说,人长得也
漂亮。」

  「师姐您好。」蔡梦君根本不认识王楚惠,上次她来也不过在办公室里跟王
楚惠算见过一面,但她还是大方地微笑着,对王楚惠鞠躬问好。

  「哎哟嗬!这大礼我可担不起!折煞我了这是!太客气了!太客气了!你这
身份儿的给我鞠躬,我怕是要折寿了哈!」王楚惠看着蔡梦君,脸上堆得满是聚
乙烯质感十足的灿烂热情笑容。

  我只以为王楚惠这家伙是在办公室里望见了蔡梦君,出来看我俩热闹的,我
便对她很勉强敷衍地说道:「您也客气了,王大姐。您要是没啥别的事情,我带
梦君在咱们局里四处转转了。」

  「嗯,不耽误你俩!」王楚惠想了想,低着头睁大了眼睛,凑到了我身前,
还用着蔡梦君能听到的音量对我悄声问道:「姐还想问你个事儿:我听说,咱们
局最近要搞什么『肃风』行动啊?你听说这事儿没?是像以前老风纪处时候那么
整啊,还是有别的什么出儿啊?」

  ——这姐姐的消息渠道倒是真灵啊,我这刚开完会才知道的事情,她还没从
谁那儿听说呢,就已经上我这来确认消息了。

  「『肃风』?啥『肃风』啊?我不知道啊?」我念头一动,便对她故意装傻。

  「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啊,秋岩?哈哈!」

  「我真不知道……咋的,王大姐你听说啥了?要不你跟我先说说?我是真不
知道啥『肃风』不『肃风』的事情……啊,我明白了,你说的是不是方岳那帮人
搞的什么警员分数评比的事情?他们还有啥花活怎么的?」

  「不是……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啊?那刚才徐远和沈量才找你和二组柳毅添、
经侦处胡玮旻去开会,都聊啥玩意来着?」

  「就问了问昨天晚上邵剑英那帮人的事儿呗,外加给我们仨下达任务,让我
们仨帮着充实充实基本上快没人了的总务处。就这点事儿。」

  「哦,那……行吧,反正姐就拜托你了,要是你这块儿有点啥事儿,上峰有
啥新指示了,你可得告诉姐啊,别跟姐藏着掖着!雪平先前临去情报局的时候,
不还特意跟我说了吗,让我多照应照应你!你要啥事儿都不跟姐说,姐还咋照应
你呀?对吧!」

  ——让我把上头还没完全定下来的工作计划提前透露给她,然后她说这是为
了照顾我、为了我好?这种强硬的占便宜逻辑,我可得好好琢磨琢磨。

  而且她这一出,加上她这次主动请缨要去总务处帮忙的举动,让我难免不在
心里怀疑地把这两个行为联系在了一起:这家伙非要去总务处这种在这个时候看
似杂事儿繁多、实则没多少人愿意沾染的「灯下黑」的地方,是否就是为了想要
躲着即将到来的「肃风」工作呢?揪着这一点,朝前往后想,我真是越寻思越觉
得这女人可疑得很:起先的时候,分明是她负责的那个景玉宫门前车祸案,虽说
那案子就算是按照现在的判决来看,确实是个意外事故,法院决定要对郑玥施进
行拘捕的决定也是极其偏颇的——尽管说这个案子现在被沈量才和省厅都给压下
来了,但是王楚惠非要帮着市级法院让我下达通缉令这件事,实在是有大问题,
也真亏我自打从外地回到F市之后,手头的案子真是一桩接一桩、我和夏雪平还闹
了那么大的别扭,让我没精力去跟王楚惠计较;而现在这节骨眼上,邵剑英这帮
人刚集体覆灭、「天网」这个在F市乃至全国潜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组织刚刚开始
露头,她就又是要躲,又是跟我打探消息的,很难不让我把她直接跟「天网」联
系起来:这骚女人会不会也是天网的?

  ——我的外公啊,如果王楚惠也是天网的一份子,那我还真得给你烧点纸、
上上香,让您托梦跟我聊聊,为啥你这组织里,连王楚惠这样的都愿意要。

  但我嘴上还是笑了笑,跟她客气地说道:「行啊,放心吧,现在咱们一组就
您最劳苦功高,我有事儿不跟您说我还能跟谁说啊?您要是没别的事情,我带梦
君去食堂吃点饭了啊。」

  「嗯,去吧去吧!」转过脸来又对蔡梦君说道,「大小姐,提前恭喜你父亲
了啊!啥时候你跟秋岩也帮我跟你父亲引荐引荐。」

  「行,等我父亲有时间的,我一定让他过来到秋岩这儿看看市局各位的优秀
警察干部们。」蔡梦君也礼节性地笑了笑,说了一句非常漂亮的场面话后,跟我
手拉着手下了楼。

  出了大门,我俩相视一笑,蔡梦君又对我撇了撇嘴:「办公室里有这么个讨
厌鬼,够你受得吧?」

  「你也看出来她讨厌了吧?这个女人,哼,她到哪,哪准出乱子,谁粘上她
谁倒霉。你来之前我就刚了解到一个乱子,也是她弄出来的。」

  「她咋了?」

  「你是不知道,这女人是个女色鬼。馋上了我们新来的一个还没毕业的实习
学警,被人女朋友发现了,那女孩有点不乐意了。看在最近他们那帮学警里头,
有另外的一个牺牲的小学弟的份儿上,那女孩没跟那个男孩闹。」

  「喂,何秋岩,」蔡梦君睁大了眼睛斜着双瞳,狡猾地对我笑道,「这个王
大姐,是不是也馋你呀?我可看出来了,她看你的眼神,那就跟猫见了鱼似的!」

  「我……我这话咋跟你说啊……就这大姐,她对谁不馋啊?」我无奈地对蔡
梦君说道,倒是惹得她哈哈大笑,却也一点都不生气,我挠了挠头,继续对她说
道:「反正你放心吧,她馋我,我也不会搭理她的。还是刚才那句话,谁粘上她
谁倒霉,大概两个月以前咱们组就有一个,被燃烧弹烧死的,那位就是她的姘头。
我可不敢惹她。」

  王楚惠这女人的这番举动,更坚定了我对于选送总务处帮忙的最后六人的名
单,那就是组里新来的这六个实习学警。先前我已经习惯了管他们叫做「菜鸟七
人组」,现在少了一个,我还是习惯叫他们「你们七个」。

  「等明天开完陆思恒的追悼会之后,你们就暂时去总务处帮着做事吧。」趁
着午饭的时候他们六个聚齐了,同时他们坐着的地方又距离组里其他人比较远,
我特意走到了依旧身心俱疲、臊眉耷拉眼的他们几个面前,「我知道,小陆的死
对你们的打击都很大,短期内如果安排你们做其他事情、出外勤办案子,恐怕你
们也不会有心思和注意力。去总务处吧,多去干一些劳累的体力活,能在锻炼你
们的体魄的同时,疲惫和休息也能够让你们从苦涩的悲伤中渐渐走出来。」

  「秋岩哥,思恒死了,你难道不悲伤吗?」申雨萌抬起那一双眼泪还挂在睫
毛上的眼睛看着我,由内而外地惆怅着对我问道。

  「我也很悲伤。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们也想像你这样振作起来,但是为什么我们却做不到?」

  我想了想,对他们苦涩一笑:「我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嗅到过死亡的味道,
自己还差点就葬身火海。经历的稍多一些就会振作吧。不振作起来,还能如何呢?」

  ——我其实在说出这段话的时候,并没有任何的得意的心理,如果命运给我
一个机会,我会赶紧在这一秒钟,对这世上的任何神祇好好解释一番;但是,我
想祂们之中的某一位或者某几位,或许还是误会了,把我的这段话当成是一个自
大狂的告白,于是在此后的一段时间里,祂们或是对我进行了捉弄,或是对我进
行了惩罚。于是,我这时候完全并不知道,我到此刻所见证过的生离死别,还远
远不够多。

  等我这边和申雨萌说完话,一直在拿筷子扒拉着牛肉拉面的傅穹羽突然站起
了身,真切又信心百倍地说道:「秋岩哥,你不用给我们调到总务处,我们没事,
我们还能做工作的!有什么活,你就给我们吧!我们不想去总务处那么没意思的
地方!」

  「你可拉倒吧,就你们今天这没精打采的样子,连我身边牵着这么漂亮一个
小姐姐,你们居然这都不过来起哄架秧子?就你们现在这精神状态,要是有什么
关键任务,呵呵,我敢让你们去么?」

  这会儿,这六个人才总算缓过神来,看到了跟他们隔了两行的餐桌那里,坐
在我对面的蔡梦君。

  「哎哟!这千金大小姐,就是不一样!瞧瞧这气质!嗬,比什么影后模特什
么的漂亮多了……欸?这我们得叫『嫂子』吧?这咱们必须得去打个招呼!」杨
沅沅率先站起身来。

  「得叫『组长夫人』!」章渤朝着蔡梦君那边看,第一个抬起手朝着蔡梦君
挥手鞠躬。

  「嘿!咱嫂子是长得好看哈!」秦耀这家伙也真是没个正经,看到了蔡梦君,
口水就流了下来——但我知道其实他也不是故意的,毕竟我过去之前这家伙正撸
着串,满口都是「骨肉相连」的脆骨和鸡柳,同时还抬手灌了半碗清汤。可旁边
的杨沅沅见了,也不管那事儿,直接把秦耀的后脑勺都拍出响了。秦耀捂着脑袋
干吃瘪,连连挤眉弄眼地瞪了杨沅沅好几下,随后又冲杨沅沅朝着老半天干流泪
也不说话的栾雪莹和申雨萌努了努嘴,让杨沅沅把她俩拽了起来,带到了我和蔡
梦君的那一桌。

  傅穹羽也刚准备跟着去和蔡梦君打招呼,我立刻叫住了他:「小傅,你过来,
我有点事跟你说。」

  「怎么了,学长?」

  我看了看食堂里还不算太多的人,靠近了傅穹羽的耳朵:「让你们一起跟着
去总务处帮忙,我其实还有个原因,但是这个事儿,我觉得还是单独交给你来干,
毕竟我觉得你是你们七个里面心最细的。」

  傅穹羽眨了眨眼,摆弄了一下手里的筷子,抬头对我问道:「哥,你是对王
楚惠不放心吧?你想让我帮你盯一下?」

  我点了点头:「行,你还挺聪明,算我没看错人。」

  「那我就知道了。」傅穹羽想了想,又看向了我,「其实一直都想跟您说了,
秋岩哥,这老阿姨我是越看她越有问题:自己的案子不咋关心,不是糊弄着查,
就是把相关事务全让别人查,自己基本上也没干啥;但是对于别人经办的案子,
她倒是可上心了,一天天啥都打听。」

  「她就是这么一个人,倒是很其他正常警察比起来反常得很,但咱们也不能
单凭这个就说她有问题……」

  「那要说有问题的话,」傅穹羽迟疑了一下,对我说道,「我还真发现王楚
惠身上一个有点问题的地方。」

  我抬起头看着傅穹羽:「什么地方?」

  傅穹羽搔了搔头发,对我神神秘秘地说道:「前些日子,就是成市长刚死那
阵子,您那阵儿忙活别的事情的时候,我趁有一天没事儿,偷着跟踪过王楚惠——
您那阵儿就跟我说过,这个老阿姨可能有问题,我其实就想看看她去干啥……」

  「这事儿你之前怎么不跟我说?」我小声对傅穹羽呵斥道,但最主要的,也
是担心这小伙子:「你这样未经授权,在工作时间之后私下跟踪同事,是犯大忌
的!尤其你还只是个学警!——下次你得先跟我说,出了什么事的话,我好帮你
兜着!知道吗?」

  「是,学长!」

  「没被发现吧?一共跟过她几次?」

  「三次,我确信我没被发现。而且我还分别假托我在帮着女朋友、单位同事
和私下接侦探的活儿的名义,找我之前的几个小学同学帮我一起跟踪过她——我
拿帮小学同学里,有一群是干安保公司的保镖,他们也都挺专业的。您放心。」

  「这可不是小事儿,小傅。我们已经失去一个陆思恒了。你下次打算这么干
的时候,起码先跟我说一声!」我担忧地看着傅穹羽。

  傅穹羽依旧轻松地笑笑,略带羞赧地看着我:「我知道了,学长。下回我肯
定先跟您说。」

  我点了点头,继续对他问道:「你都发现什么了?」

  「这王楚惠,好像最近摽上了几个挺有钱的年轻男生,好像全是谁家的公子
哥——全都是穿着名牌西装大衣、戴名表、开着跑车;一周差不多得有三次吧——
因为我跟踪她的那三次,就是在同一周里:她一下班,先去到咱们市的某几个大
商场里等人,反正三次都是不同的年轻男生,俩人一起二十分钟逛街,然后吃一
顿饭,晚上差不多七点的时候,出发去北郊的一个温泉度假山庄……」

  「温泉度假山庄?你等会儿……这地方具体在城北那边?」

  「城北天义新区,青柳路31号。」

  「你说的是,『知鱼乐』?」

  「对,就这个地方!秋岩哥,你咋知道呢?我和我那个同学也想进去看看,
假装是旅游的,看门口有块牌子上写的是这仨字儿;但刚想进去就被拦住了,里
面的保安好像挺凶的,说是什么『会员制』,又邀请函才能进去……还跟我和我
那个小学同学说什么,看我们俩都是孩子,不愿意跟我俩计较,要不然对咱们俩
不客气……这啥地方啊,秋岩哥?」看来这孩子,是完全没听说过这个地方;不
过也对,要不是以前我认识过卢二公子那样的狐朋狗友,我也够呛能知道在咱们
F市还有这样的场所。

  我抬手挠了挠后脑勺,自顾自地、也同时对傅穹羽叨咕着发问道:「……你
是说,王楚惠有门路能进『知鱼乐』里面?」

  「对,我俩是看着她跟那个三个男的手挽手进去的。而且里面确实挺牛逼,
王楚惠勾搭上的那几个男的,清一色开的都是法拉利或者帕萨特,但是到地方了,
也得提前在附近找山庄外面的停车位,不敢开进去。」

  我点了点头,想了想,赶紧对傅穹羽说道:「小傅,你可不能再跟踪王楚惠
了,而且这个温泉山庄,你也不能再去了。听我一句劝准没错!别的事儿你也别
多问了,问了我也不能告诉你,但我这话真是为你好!还是刚才那句话:咱们已
经失去一个陆思恒了,你们这帮小孩不能再有一个出事儿的了!」

  「秋岩哥,」傅穹羽眯着眼睛低下了头,对我更小声地问道,「是不是你现
在所在的这个『专案组』也在盯着这个温泉山庄么?」

  「这个你就别多问了,有些事情我能跟你说,有些事情,多说一句确实犯纪
律。」我说完这句话,我才觉得这句话似乎有点耳熟。

  「哦,我倒不是想打听机密,我就是也有点担心您——那个,是这么回事……
我这不是跟我那个哥们儿去跟踪王楚惠,想进这个什么『知鱼乐』没进去么,但
之后我俩也没走远;完后我就看见……有专门的垃圾车停到山庄附近。我俩也是
好奇心起来了,偷摸跟了一下那个垃圾车,然后……然后我俩就发现……」

  「然后你俩就发现了,他们运的东西根本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垃圾』,而是
尸体?」

  「嗯。」傅穹羽忍着反胃的感觉,对我点了点头。

  实际上用不着傅穹羽多此一举,前几天周荻开会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了:
他撒出去那么多情报局行动课的「钩子」进去,到最后却居然一个人都没出来,
那么这些情报局的探员干部们又能怎样、又能去哪?一个人是不会平白无故地从
这世界上小时的。但就这么一会儿,我又突然想到一点:为什么周荻每次派进去
卧底,每次卧底就会突然断了联系?「知鱼乐」有问题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
无可厚非,但他们的判断怎么就那么精准?

  ——再往下想,周荻拿到的那个笔记本上记录的货车往返运货记录,跟这个
「知鱼乐」有关的话,那么,早上廖韬跟我所说的蒋帆的海鲜水产公司、以及他
的幕后大股东,跟在情报局轿车里安置炸弹炸死邵剑英的人、接收李孟强盗取的
资料然后将之灭口的那个摩托车手,与这个「知鱼乐」,还有一直在销售甚至生
产那个神秘的「生死果」的势力,外加那天晚上血洗了「香青苑」的那伙人,就
很有可能是一条线上的。只是现在还缺少很多的条件,以便我把所有事情连起来
讲成一个故事。

  不过也不是没什么收获,至少我现在知道了王楚惠这淫荡女人居然可以进出
「知鱼乐」,那看来要么是她,要么是她在外面勾搭的那些阔少小凯们可以拿到
那里的邀请函。只不过我想现在暂时还不是能够跟她摊牌的时候,不能打草惊蛇,
但是说不定这女人以后,无论是对专案组还是对我自己,可能都会有一定用处。

  我拍了拍傅穹羽的肩膀,扬了扬下巴对他小声说道:「行了,小傅,为了你
的个人安全,千万别再干这么虎的事情了,这不是玩笑,这帮人也不是你能对付
得了的。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不要跟别人说,你让你的那个当保镖的朋友也别去
跟别人乱说——不仅是要保密,更是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这件事你交给我吧,
辛苦了!」

  「好的,我知道了!」傅穹羽对我诚挚地点了点头。

  话说完,小傅便随我走到了我和蔡梦君的餐桌旁,这么一会儿,杨沅沅这个
「人来疯」就已经跟蔡梦君处得像之前早就认识了好长时间似的,还帮着给蔡梦
君介绍傅穹羽。我在一旁也跟着闲聊了几句,他们一帮人连起哄带开我和蔡梦君
的玩笑,也总算是在前天陆思恒殉职之后一起露出了些许笑脸。聊了没一会儿,
秦耀抬手抱拳,很江湖架势地对蔡梦君打拱道:「啊呀!对啦,嫂子!光聊您和
咱们秋岩哥的事情来着,对于您父亲、咱们伟大的蔡副省长的事情,我们几个小
辈儿,得提前向您道喜了啊!」

  秦耀一句话说完,其他五个也一并连点头带鞠躬的对蔡梦君说着「提前恭喜」
之类的话,杨沅沅还用胳膊肘撞了秦耀肚子一下:「还叫蔡副省长呢?把『副』
字去掉会不会?」

  「这不还不是去掉的时候么……」秦耀龇着牙,捂着肚子委屈道,我站在一
旁,听得是一头雾水。蔡梦君先是一愣,随即又恍然大悟,对秦耀略带尴尬地客
气着笑了笑:「哦?啊!呵呵,谢谢啊!没想到你们小小孩的,还都关心这个?」

  「道喜?道什么喜啊?」

  我这边刚问出这句话,章渤在几乎同时,礼貌中带着些许得色道:「嗨!风
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嘛!更何况您跟秋岩哥还
有这层关系,咱们关心您跟秋岩哥的事情,捎带着也就关心了一下政坛的事情呗!」

  我对章渤撇撇嘴,对他一扬手:「去你的!你们几个小玩意儿把你们自己活
明白就够了,还关心起我的事儿来了!问你们几个话呢,蔡先生有啥喜事儿啊?」

  蔡梦君无奈地摇了摇头,又看了看我的眼睛:「哦对……你这几天应该没时
间看新闻,还不知道呢吧?」

  ——我这一问,我才想起来,实际上今早就是全国地方大选选票开票仓的日
子。

  目前的全国局势是这样的:首先对于三个曾经的特别地区就不用多合计了,
澳角这地方从来都是红党的基本盘,而对于南岛,快一百年了,那里一直是蓝党
和南岛的地方党团争斗的竞技场,红党基本上没办法渗透其中,这次地方性选举
之前,蓝党的南岛派系闹出来过几个爆炸性的派系内部斗争的新闻,使得地方党
团在选举中获胜;但是蓝党虽然失去了南岛,但自打两党和解以后他们就深耕于
南港——而且本来二十几年前南港的几次社会事件就有蓝党在幕后策划的身影,
所以这次他们在南港连任也无可厚非,在这个三个地方,红蓝橙三方打了个平手;

  其次在往北一点,受到南港的影响,粤东、桂西、沪港、越江、闽海、沪港、
山城和南方S市所在的吴苏归了蓝党,而一直被预测为「蓝党第二个后院」的琼崖
倒是让红党反超,除此之外,滇南、黔夜、汉川、荆湘、荆楚、赣陵、皖徽,都
是红党的地盘;

  再往上,西海、陇雍和杨君实的老家齐鲁,当然还有首都,全是红党胜出;
但在秦川、晋唐、蒙西、中州和冀燕这些原本大家都以为也会归为红党囊中之物
的地方,却居然让人大跌眼镜地出现了蓝党压倒性大胜的情况;

  那么,这样算下来,蓝党目前拿下了全国14个省,红党拿下了13个省,就目
前为止,即便两边只有一个省的差距,但是这样的局势,依旧会对来年到来的全
国元首大选产生巨大的影响;除此之外,在回疆和吐藏两地,尽管地方党团确实
票数最高,但是他们也还是一如既往地小胜而已,两地的地方党团联盟首脑在公
布票数后当即表示,将继续与红党组成地方联合政府——只不过,虽说四舍五入,
这俩地方也可以算得上是红党的地界,但是这两个地方受到人口的限制,能够对
来年的元首大选产生的影响微乎其微。更别提这俩地方,还是全国最懒得投票的
两个地方。

  而在剩下的地方,也就是我们这边的Y省、M省和Q省,外加周围的蒙东和R省,
目前还没有公布票数:其中在我们Y省,因为先前发生了蔡励晟被刺杀的事件,首
都国家议会已经同意了投票日延期;而为了不让Y省的选情受到过多的影响,在Y
省周围的这些地方,即使他们已经结束了投票,但是国家议会还是决定将这几个
地方的选票进行临时「锁仓」,等到月底Y省的选举结束之后,再跟Y省一并公布
结果。按照现在的局势看,目前蓝党在全国的优势,已然是不同往常的一片大好,
于是,便有来自各个方面的舆论对东北跟蒙东和R省的选情进行了各种推演预测,
但不管怎么预测,他们都认为蓝党肯定会获胜:保守一点的统计学家、政治教授
跟媒体记者们对于这边的选情推测,是「蓝3红2」,激进一点的,正如骊陌那个
女人所营销炒作出来的论调,是认定「五省皆蓝」。

  ——反正不管别的地方怎么着,至少目前在Y省,好多人认为,蔡励晟赢定了,
尤其是先前他差点遭到刺杀,好多阴谋论者认定了杀手一定是红党找来的,而他
们对于蔡励晟,都抱有很大的同情。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怪不得这几个小屁孩要跟你说『提前道喜』呢!」
我把秦耀这六个打发回去吃饭之后,也总算是可以松口气,自己提起筷子来。

  「唉……这事儿……我总感觉还没那么顺利呢。」蔡梦君对我叹了口气,
「毕竟咱们省还没开始选呢;而且我刚才找你之前在手机上看的新闻:南方那边
其实已经有不少人开始闹着给全国选举委员会写信、提交不信任案,要求对于咱
们蓝党胜出的地区的选票进行验票呢。不到最后一刻,其实什么情况都能发生——
不说咱们国家,就说在国外,其实真就有验票之后情势大反转的……」说着说着,
蔡梦君一扭头,突然对我问道:「秋岩,你怎么看呢?」

  「我怎么看?看什么?」

  「怎么看我父亲应不应该在这次省长选举中获胜嘛?」

  蔡梦君这姐姐对我其实还不是很了解,她如果真的了解我,他就应该知道我
是一个对政治多么不敏感的人。我对于地方党团根本无感,笑话一样的环保党就
更别说了;而对于红蓝两方,我都抱有一种极其复杂而难以取舍的态度——从小
到大,我感动于红党的精神内核和近代历史积淀,但是又同时被蓝党所宣传的跟
古时士大夫一样文化传统与风骨所感染;对于他们各自的目标,我根本说不清孰
优孰劣,我觉得他们各有各的好;而对于红党里面的那些贪官污吏,就比如上官
立雄,我是相当深恶痛绝了,但与此同时,我也认为,蓝党里面那些成天只会追
着人在电视跟网络上骂来骂去的家伙,根本就只会夸夸其谈罢了:到现在在红党
内部还有个规矩,即想要选举高阶位的领导,起码要拥有三五年基层官员的经验,
杨君实在当选生长之前是一路摸爬滚打,还在当选省长当过八年正式两年代理的
F市市长,易瑞明当选国家元首以前,也是一路从乡干部到县干部、一点点才到了
今天,而蓝党那帮人,不说别人就说他们的党魁汪启程,这家伙在蓝党党外担任
过的最大职位,也不过南岛一地的议员而已,连个里长、村长都没做过的人,却
成天叫嚣着红党不公平、应该给他一个国家副总统的职位当当……所以说如果让
我在这两者之间选一方进行投票,我可能真的会陷入选择恐惧症。

  而现在,蔡梦君却这么问我——唉,我也只好用普遍的哄拢女孩子的方式,
顺着毛把话往下说:「要问我的话,我当然是希望蔡先生当选省长的啊,毕竟我
的态度当然是绝对无条件向着你呗。你是蔡先生的女儿,世界上我想肯定没有哪
个政治家的儿女是不希望自己在政坛中拼搏的父母是不当选的吧?这就是政治家
的宿命,不是么?」

  蔡梦君却转头无奈地笑了笑:「秋岩啊,咱们俩也算认识挺久的了,但是看
样子你还真是不了解我。」

  「怎么呢?」

  「你真以为我想让我爸爸在这次地方大选中胜过杨伯伯?我从来都不是一个
大家印象里典型的官家子女,你不觉得吗?」

  「这我倒是同意,但我没觉得蔡叔叔当省长有什么不好……」

  蔡梦君用一声轻叹打断了我的话,她抽了抽鼻子,对我说道:「自打我小时
候有记忆开始,『爸爸』这个词对我的定义,至少一个出现在报纸和电视荧幕上
意气风发、光鲜潇洒的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男人而已,而且,他在电视的节目Vc
r与报纸、网站上的照片里,要远比他回家之后热情得多。我姐姐是个什么样,你
也不是没见过,我曾经很天真地以为,父亲对家里的冷漠是因为姐姐让他生气,
而如果我这个当小女儿的,什么事情都做得好一点儿,父亲就会对我和妈妈多一
点笑脸——于是,姐姐学习不好,我拼命学习,即便我知道自己并不喜欢学习、
很多学科的内容我也搞不懂;姐姐抽烟喝酒,我烟酒不沾;姐姐讲脏话、行为粗
俗,我就早早地让妈妈给我报了个礼仪培训班;姐姐长得胖,我就拼命减肥,我
每天都吃得极少,我小学的时候,曾经一度差点得上厌食症。而且妈妈对我怎么
苛求,我就怎么顺从:街舞、芭蕾舞、钢琴、小提琴、水墨画、油画、英语、西
班牙语、法语、日语,我都很努力地在学,而且我还都拿过名次,我只希望在我
上台领奖的时候,父亲能来看我,哪怕他因为各种社会活动和政治会议没时间来
看我,但是在我拿那些奖状回家的时候能够对我多笑笑也行……呵呵,除了某一
次亲蓝的电视台给他拍我们家的专题片的时候,她抱着我对镜头很自豪地笑出来
过以外……秋岩,我知道我不应该跟你说这些,但是,我其实真的并没有其他的
人的想法那样的势利——你知道么?甚至有的时候,我其实都羡慕你。」

  「羡慕我?哈哈,我有啥好羡慕的……我爸妈离婚,我家『何老太爷』也成
天不着家;夏雪平更不用说了,你不信就在这食堂里随便抓来一个问问,他们有
一个算一个,都知道我从上警校到刚来市局的时候,我都一直跟夏雪平不对付来
着……我这也是……我和她一起经历过几次生死之后,关系才有缓儿。」

  「不是这样的,秋岩,」蔡梦君很真切地对我摇了摇头:「我从我父亲那里
听说过你爸爸的事情,我其实也早在认识你之前就见过你爸爸了,虽然当时我不
知道,哈哈,我会认识他的儿子、你这个『小骗子』,但是我看得出来,叔叔是
一个很老实很憨厚的人,而他对你也好、对你妹妹也好,他从来都是很尽心的,
只是他不会表达而已;至于夏阿姨,虽然我跟她的接触真的不多,但是我也看得
出来她其实也是真心爱你的,她看你时候的眼神,永远都是一种夹杂着担心与信
任的期盼,而且,你相信我,你之前在蓝山文化会馆门口被人用枪挟持的时候,
我就在楼上看着的,我能感受到夏阿姨对你的那种关心与呵护——她虽然看起来
并不慌张,但是我看得出来,在她全身上下散发出的那种视死如归,她当时绝对
应该是在想着:如果你何秋岩当时出什么事,她也必然不会活下去,她想的应该
是要跟那个挟持你的枪手同归于尽,这些我是能看得出来的……甚至你还有个虽
然表面上跟你喊打喊闹、但其实还很担心你的妹妹——这是你父亲曾经在餐桌上
跟我父亲闲聊的时候提到的,尽管他当时说的那些都是杂事、小事,但我分明记
得、也听得出来,你妹妹对你也很好……」

  这些都是事实,但是现在,或被我无意,或被我故意地无视了。对夏雪平如
此,对于父亲亦如此。实际上,自打父亲把美茵给睡走后,我一直在心底都对父
亲藏有一股难以名状的怨恨。

  但就像梦君所说的那样,他们都是我的父母,对我也确实都很好。千言万语,
我错就错在不应该曾经对自己的妹妹下手勾引,不应该对自己的妈妈动心用情。
我要是能多克制一下自己,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是非。

  在我思考的时候,蔡梦君还在一边自怨自艾地诉说着:「不像我,我摊上了
那么样的一个姐姐,确实对我好,但也只是希望能从我这捞点儿家里的钱花;我
爸对我那么冷,我妈除了会把我要求长成一个标准的『名媛』、『贵族大小姐』,
在其他方面其实也并不愿意多管我一些……父母虽然没离婚,呵呵,但却不如离
了婚的呢!」

  我一听到这最后一句话,我也来不及自己想自己的事儿了——就市局这么个
地方,有多少听墙根、嚼老婆子舌的,这位多少还是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姐姐也
是真看不出来:「我说我的蔡大小姐呀!这话在外面你可别乱说了!咱们留点神!
尤其是在食堂里这里这么多人,人多眼杂耳朵多……你要是心里苦的话,咱俩自
己的时候,咱俩自个慢慢说呗?」

  蔡梦君看着我,拉住了我的手笑了笑:「秋岩,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

  「该不会是我这个人比较容易对你花言巧语吧?」

  「才不是呢!对我花言巧语的人多着去呢!而且我也不是那么就容易被花言
巧语攻陷的人。」

  「那是什么呢?」我故意凑到她耳边,对她呵了一口热气,并轻声问道:
「该不会,是你在我怀里的时候,我可以让你特别舒服吧?嘻嘻!」

  我真不知道,蔡梦君被我这么一挑逗,反应竟然特别夸张,肩膀瞬间耸了起
来,很突然且大声地发出了「嗯啊」的一声娇吟后,脸上瞬间变得红扑扑的。等
这股酥痒劲儿过去之后,蔡梦君红着脸颊,小心翼翼又十分羞涩地前后左右观望
了一圈,随后猛推了我的肩膀以下,小粉拳又在我的胸口一通乱捶,边捶边嘟着
樱花似的嫩唇小声嗔道:「坏蛋!谁说那个了呀?你一天天总琢磨的都是些什么
污七八糟的东西呀……哼,流氓!」

  「嘿嘿嘿!」

  「你嘿嘿啥呀!你这坏蛋……我又突然想起来亦菲之前跟我说的,你最后一
次跟她见面的时候对她做的『坏事情』了!哼!」

  「哈哈!那你说你喜欢我什么啊?」

  蔡梦君红着脸,正经地说道:「我喜欢你对我的在乎。」说着,她紧紧地攥
住了我的手,「秋岩,你是这世界上最在乎我的人,无论是你以前骗我跟我套近
乎的时候,还是现在我俩这样在一起的时候。会在意别人的男生,对我而言最有
魅力,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你最在乎我了。」说完,她还把头依靠在了我的肩
上,此刻的她也根本不在乎周围的人是否在围观、在指点,只是在我的肩头轻轻
地吸了两下我身上的味道,然后对我轻声呢喃道:「秋岩啊,我知道或许誓言很
虚妄,但是,请你一直都像现在这样在乎我,请你一直这样下去,可以么?」

  「嗯。」我点了点头。我不想说些什么其他多余的话,来破坏现在这样浪漫
的气氛,同时我也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对应她突如其来的感伤……分明刚
才还在跟我嬉皮笑脸,现在却似乎越说越要到掉眼泪的境况,我真的难以想象,
在她的心里,是何等的孤寂。

  蔡梦君在我的肩膀上躺了一会儿,又忽然对我问道:「秋岩,你明天晚上有
时间么?」

  「没有特别急的事情的话,我应该有时间的。毕竟昨天晚上我刚经历过一场
枪战,就算是情报局他们的人,也不能不人道、让我连轴转。怎么了?」

  「我想让你见见我的朋友们。明天晚上在『佐野公馆』有一个生日宴会,我
也确实不想一个人去了。我也想让他们见见我的男朋友。」

  「欸?我不是之前在那个KTV见过你的那帮朋友么?怎么又……」

  蔡梦君坐直了身子,对我笑了笑:「哈哈,她们是我的『同学』,我其实还
有一帮从小到大总在一起玩的『朋友』呢!当然,说是从小到大,其实也并不完
全是形影不离吧,以前小时候总在一起玩,自从上了高中之后,就聚少离多了,
有不少人国中没念完呢,就已经出国去了,有的去了外地;这次总算是人七七八
八地聚齐了,他们又非要我去。所以我就想着带你见见我的这帮『异父异母的亲
兄弟姐妹』,让你在他们面前『过过眼』——怎么样,我的何大警官?你怕不怕
呀?」

  「这有啥好怕的?行,明天晚上你来找我,咱俩一起去。」

  我这边话还没说完,蔡梦君那边还没搭上下茬儿,我便看见徐远和沈量才一
前一后,分别带了三五个人先后走进了食堂里。

  实话实说,徐远在食堂吃饭我是总能遇见,但是平常的时候,他都是不声不
响地自己一个人走进来,悄无声息找个人少的地方吃饭,哪怕以前苏媚珍在的时
候他也如此——要不是这样,到处都有人八卦的局里,也不至于真就没几个人知
道他和苏媚珍的事情;沈量才这家伙能来食堂吃饭倒也真是奇了,从我去年九月
份来市局到现在,至少在我印象里,除了遇上案子之外,他几乎每一个中午都有
饭局,当然,大部分情况下都是他请别人。今天在局里其实都在做一些邵剑英带
着大半个总务处闹「天网」结果被团灭后的善后工作之外,也并没有什么大事儿,
而这俩「天字一号」和「地字一号」一起这样煞有介事地出现在食堂里,倒也真
是稀奇。

  而我一转头再看看刚刚在我肩膀上矫情一会儿之后,低头吃着冬阴功汤粉的
蔡梦君,我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了。果然,徐远不含糊,带着一帮人
主动走到了我的餐桌旁边,见我放下筷子、立即对他立正站好,徐远直接伸手对
我往下摆了摆手示意我坐下,把自己那副蛤蟆墨镜一摘,自己也坐到了我和蔡梦
君的对面:「行了行了,别整那虚头巴脑的了!我就过来打个招呼!」

  而沈量才这家伙,一个劲儿地冲着我和蔡梦君这边看,一边盯着一边用整个
食堂都能听见的动静干咳着清嗓子,但他找了个大老远靠着大门的位置,又吩咐
跟在自己身边的保卫处便衣买了一杯热豆浆,一份槽子糕,便坐下东瞅瞅西望望,
又试探着朝着我这边看了过来,继续用着整个食堂能听见的声音朗声咳嗽着。

  「哎呀!您是……徐叔叔?我之前见过您的,但我忘了,不好意思……」蔡
梦君一见徐远坐下,连忙放下筷子擦了擦嘴。

  「嗯,对,这是我们局长徐远。」我对蔡梦君介绍道。

  「别急别急!吃着,吃着……」徐远双手插进了大衣袋里,笑着看向蔡梦君,
「怎么样?蔡小姐莅临咱们市局,你说说,你俩但凡有一个跟我打一声招呼的,
我也不至于让你俩就在食堂把午饭对付了!食堂的口味还好吧?」

  我挠着头,苦笑了两声后说道:「呵呵,我也没合计惊动你来……」其实最
主要的是,我刚才一通忙活,差点都快忘了蔡梦君还在我寝室。

  「味道不错、不错!秋岩跟我说的,说咱们市局的汤粉拉面什么的都挺好吃,
我也想看看他平时上班的地方都吃啥,我就跟着过来了。果然,不比外面高档餐
厅里的口味差!看他平时上班能吃这么好,我也就放心了!」

  「哎哟,这话说的,真的是贴心又有姿态啊!」徐远对蔡梦君点了点头,
「我这刚刚听说你在这,结果我还寻思着,你来了,你也不跟我说、你爸爸也不
跟我说、省厅的你聂伯伯也不跟我说,我一看,这肯定是蔡副省长派自己闺女上
我这来微服私访、视察工作了呀!但是你不说话,我不能当作不知道呀!我就过
来看看!」徐远说着,又对蔡梦君指了指我,「怎么样,这小子没欺负你吧?」

  蔡梦君抿嘴一笑,看了看我,眼睛一眯:「还没呢!不过呀,呵呵,他也不
是什么老实人!徐局长,等以后你们局这位何大组长要是欺负我的时候,您可得
帮我做主啊!」

  听到这,我也是秉着开玩笑的心思,故意无奈道:「哎呀,那完了,这样下
去以后万一有点啥事惹你生气了,我不得被贬警衔呀?」

  「贬你警衔那都是轻的!急眼了我直接给你关进羁押室!」徐远也没个正型
地说道,接着又对蔡梦君打着包票:「你放心好了,秋岩这小子,也算是我看着
长大的了。这小子有时候容易急脾气,脑子容易一根筋,犟起来比驴都倔!但他
对人对事儿都挺用心,就这一点,少说也比现在社会上百分之七十的男生都强!
你俩这坐在一起,郎才女貌的,看着就般配!蔡小姐,你比他虚长几岁,有些事
情你稍稍担待那么一点儿。」随即,徐远又对我说道,「何秋岩,但你也别仗着
你岁数小就为非作歹!人家毕竟是女孩,你得对人家好,知道么?」

  「我说老狐狸,你过几年不当局长的话,我看你转业去民政局挺好的。刚才
上午听你开小会,你说了那么一大堆话还不嫌累,跑我这来婆婆妈妈的,还让不
让人吃饭了啊?」

  「不是,怎么着?我一局长说说你,你还不服呗?不高兴呗?」

  「不好意思,午休时间,你就是一老狐狸,我就是一饿汉子。啥局长不局长,
厅长、部长来了都没用!」

  「那你是嫌我烦是呗?是这意思不?我不是也把你一直当成外甥看、我一直
告诉你咱们市局就是你的半个娘家,我不是寻思你小子有女朋友了,我这才来礼
贤下士、来操点儿心的么?娘亲舅大你懂不懂?我这又当舅舅、又当局长的,我
跑来跟你婆婆妈妈几句,你不服气呗?」

  「你可拉倒吧!你啥身高、我啥身高?我就坐这儿,你现在站起来,咱俩估
计也就一边高!你这张脸多长、我这脸才多长?我说老狐狸,你的身高个头是不
是都长你下巴上了?就咱俩现在跑大街上,你逮一个老头老太太问问,你问问人
家你说你是我舅,你看看人家能信不……」

  就我和徐远这么一会儿这段相声,周围前后的两三桌听了一起跟着喷饭,站
在徐远身边的那几个制服大队选上来的护卫警员也早就忍俊不禁,更别提蔡梦君,
此刻已经笑得流出了眼泪。

  徐远又气又笑,指了指我的鼻子:「臭小子!没大没小的!这今天组里面没
啥事儿了吧?」

  「没啥事儿了,那个,刚才你让我安排的暂调到总务处的人选我已经选好了,
人选名单我已经给你和量才副局发过去、并且抄送给人事处了。」

  「嗯,我已经收到了,我看了。行的。你们专案组没找你吧?你这昨晚刚接
个『大活儿』,他们不该再找你干啥了吧?」在警察系统里,至少在东北的警察
系统里,一般管警员遇到的开枪的或者见血死人的事件和案件,都俗称叫「大活
儿」。

  「确实没找我。我这边的任务实际上都跟格格办完了,我帮他们炸出了邵剑
英,也算是超额完成任务了。」

  「哦,」徐远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蔡梦君,「那你俩有啥安排么?」

  「我俩能有啥安排?今天周天儿,她没啥事儿,昨晚听说我这边开枪了,就
过来看看我,今天这中午吃点饭。明天她学校还有课呢……啊对!明天晚上她的
朋友有个生日宴么……什么公馆?」

  「『佐野公馆』。」蔡梦君补充道。

  「哦,对,『佐野公馆』。明晚我跟她一起去。老狐狸,你要是没啥事儿,
可别给我安排加班啊!」

  没想到,徐远一听到「佐野公馆」,整个人眼睛都亮了:「哎哟!在『佐野
公馆』的生日宴。秋岩!这可马虎不得啊!」

  「哦,那肯定的啊。」我有些木然地点了点头,来回看着徐远和蔡梦君。

  徐远见我懵懂的模样,在我眼前打了个响指:「我说你小子,你是不是不知
道『佐野公馆』是啥地方啊?」

  「听着……是个日料餐厅?」

  我这话一说完,徐远和蔡梦君都笑了。

  「你小子真想的出来!还日料餐厅……行啦!这么着,你下午带着人家姑娘
出去逛街约会吧!」

  蔡梦君听了,瞬间喜出望外:「真的么!那我就谢谢徐叔叔了!」她扭头又
冲我灿烂地笑道:「正好,我带你买点衣服吧!明天晚上正好能穿着去!」

  「不是……那我这也不能随便走啊?案子好像没多少,但是组里正常办公需
要的杂活也不少呢……」

  徐远冲我连连摆手道:「行了吧!我亲自给你开绿灯,你还不偷着乐?那些
个文书签字什么的,你把公章给白浩远和胡佳期他俩不就行了?前几次你不在局
里的时候,我看你们重案一组就是这么办的,不也没出什么事情么?局里和专案
组也没啥大事儿,这吃完饭,你俩就放心大胆去吧,我给你放假,没有你在天塌
不下来!」

  「行吧……」我转过头看了看蔡梦君,笑了笑,「呵呵,有假谁不乐意呢?
正好我还想出去逛街买衣服呢!」

  随后,徐远又跟蔡梦君寒暄了几句,又接了个电话之后,就离开了。

  我之后拿着手机一查,这才知道「佐野公馆」是什么地方:伪政权之前,那
里原本是一个英国富商贝利赫尔在城南贝勒河北岸盖的花园洋房,准备拿来开发
成提供给当时在F市本地英美法银行家玩乐的高尔夫球场;而在当年「东北事变」
前后,一个名叫佐野洋一的日本前外交官,把整套花园从英国富商的手中低价买
下后,充当了自己的私人宅邸;而一直到二战之后,日本人也没想到,佐野洋一
这位明治、大正两朝的外交界「长州派」元老,竟然会在晚年,由中西功介绍,
加入了佐尔格与尾崎秀实的地下情报组织,并在去世之前留下了一个秘密遗嘱,
把自己这套豪宅和里面的所有家当,全部无条件交给了当年的抗日联军——于是,
「佐野公馆」所在的花园的现在用途,实际上是七十三军军部的驻地,而里面那
套豪宅的主人,自然是不言而喻。只不过,蔡梦君这位Y省蓝党党魁的女儿,要参
加一个在这样的地方办的生日宴,想必背后又是一个十分复杂的故事。

  出发之前,我还特意带着蔡梦君去跟沈量才打了个招呼,借用徐远的句式说,
那就是他假装没看见我俩,我俩也不能装作不知道。果不其然,沈量才在见到蔡
梦君之后,拿的格调相当的高,跟蔡梦君说的话前前后后不超过六个字:「哦,
你好」和「嗯,再见」,他倒是当着蔡梦君的面,说了一大堆对我这半年来工作
的批判性总结,最后还特意加了一句:「当警察,尤其是做刑警,就应该本本分
分的,其他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尤其是政治方面的活动,能不参加就尽量不要去
参加,上蹿下跳的没意思,不要给自己添麻烦!」反正对于沈量才这种向来批判
别人、打脸他自己的话,我真是觉得无趣又无意义,而梦君也听不懂也不喜欢听
这些官面儿上的话,我俩索性都左耳进、右耳出,听完十分钟的沈氏长篇大论之
后,便手牵手走出了食堂上了车。

  「你们副局长倒是真有意思,什么事儿都能跟政治联系上……比我爸周围那
帮人还无聊!」车子发动之前,蔡梦君又回头看了一眼食堂门口。

  「他就这样一个人,没办法。我其实没那个头脑,不懂政治、不懂选票,我
也不怕你知道,我到现在其实都没去投票呢;但是局里其他人可不一样,他们跟
着这次大选一起打鸡血的真是不老少。圣诞节前后不是在四昌街有因为这个械斗
的么,所以自打那之后,局里出了一个新规:在警局所属办公生活区域内,不得
谈论除与案件相关外的政治议题,违者罚款,举报者有奖。所以说,姑娘啊,你
是身在此山中,不知山外风起云涌。我其实也是。但我觉得我们这位沈副局有句
话说得还是挺有道理的。」

  「啥话呢?」

  「他说过,在这世界上,没有一件事情不是跟政治有关的,无论是衣食住行,
还是吃喝拉撒。」

  「哈!那你我在一起吃饭、一起手牵手,这也算政治行为啊?」

  「咱俩肯定不觉得是啊。但是在他们看来,我这就是站到你父亲那边去了;
而在此之前,他们仅凭我跟张霁隆的关系,『群体性一厢情愿』地认为,我一直
都是个『红色主义者』,现在我跟你在一起,算是一种『叛变』。」

  蔡梦君撇了撇嘴,摇头道:「成天满脑子思潮的人可真可怕。这就是我为什
么不愿意听从我父亲的命令,去学法律和政治的原因——我之前好像没跟你说过,
我高中的时候,爸爸一直要求我学法律,其实我最想学的是绘画或者古典音乐。
现在我学了商科,也就是妥协之后的结果。」

  「这不是巧了么?我现在当警察,一开始也不完全是出于我自己喜欢。所以,
我俩都是经历过妥协,才变成现在的样子。不过,你看看,这妥协之后,也有美
丽的风景不是么?」我看了看蔡梦君,牵起了她的手。

  「哼,油嘴滑舌!那你当初妥协,是为了跟夏阿姨证明你自己?」

  「对。」

  「你再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何秋岩。嘿嘿,我想听关于你的真实的故事,
你这次可不许骗我。」

  「哈哈,好。」

  于是,我给她讲了很多我小时候的故事:小时候我和父亲在Y大校园里跑步、
踩雪,小时候我经常被夏雪平在不留神的时候欺负哭后、她又用着满溢的母爱抚
慰我,小时候美茵一边在后面挑衅我跟她吵架、在泥泞里摔跤推搡、谁也不服谁、
谁也不想先掉眼泪、回了家又怕被何老太爷跟夏雪平数落、俩人一起偷偷溜到卫
生间里、偷偷帮着彼此洗澡、帮着彼此洗衣服;再之后,突然在某个春节后的那
天,舅舅家血流成河、焦糊味四溢,再之后,夏雪平因为几次执行任务时应激开
枪却成了全民公敌、我们全家被人人肉搜索、我跟美茵上学时被同学孤立欺负,
再之后,家里烧起一场大火、我跟美茵差点双双殒命,再之后,何老太爷跟夏雪
平离婚,我跟美茵被父亲带着,绕着Y省上了一圈学,最后又回到了F市等等诸如
此类讲给她听应该绝对安全的往事。

  ——但实际上,我还是跟蔡梦君撒了个谎:我说我想出来逛街,其实并不是
因为我想给自己买衣服。于是,在我被蔡大小姐拉着,在各个男士正装专区试衣
服的时候,其实我都在心不在焉地看着商场里的其他的地方。

  「……我之前总看你穿皮夹克……我今早起来,看了眼你的衣橱,感觉你的
西装除了今天穿的,和昨天弄脏的那套去我家吃饭时候的深蓝色毛料之外,好像
也就一件了吧?你说你长得高,也不胖,身形这么好,干嘛不多弄两套西装穿呢?
平时你上班能用得上,陪我约个会啦、咱们俩一起到外面参加个活动啦什么的,
也都能用得上……」

  「嗯,那你帮我挑吧……」

  「这两套就挺好的……但是……哎哟,你穿黑色的也好看!穿紫色的也好看!
其实我觉着你来我家呀,也用不着非得迎合我爸的口味、非得穿一套湖蓝色西装,
虽然你确实是个衣架子,但是我不太喜欢那个颜色——你看,黑色和紫色多好……
紫色里面配一个酒红色的衬衫……黑色……呐,里面配一个银灰色的衬衫就挺好。
但是买哪套给明天穿呢……黑色显着深沉,紫色看着贵气,这也不好选啊……嗳,
秋岩,黑色和紫色你喜欢哪个颜色啊?」

  「嗯……那个……你看着选呗。我也不太会选。」

  「唔……那好吧……要不我就两套都给你买了吧,明天你就穿紫色这一套,
黑色这套也挺好,咱俩走哪去哪你也都能穿,看着特别打眼儿呢!行不?」

  「嗯,行。」

  「对了,我问你一件事啊?」

  「嗯,你问吧。」

  「一加一在是不是等于三啊?」

  「嗯,一加一……」我这才醒过攥来,转过头来一看,蔡梦君正表情复杂地
睁着那对儿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我想了想,只能厚着脸皮若无其事地对
她尴尬地笑道:「呵呵,一加一在算错的时候等于三呗!逗我玩呢,你个小坏梦
梦?」

  蔡梦君的那双如星辰般的硕大明眸里一时间写满了不解,但她却并不生气,
只是疑惑地看着我,对我问道:「秋岩啊,你的心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呀?能
告诉我么?」

  「我……呵呵,我没啥事儿。我就是……这两天累的。」

  一听我这么说,蔡梦君这时候便徒然沮丧了起来:「嗯,那好吧……你要是
累的话,咱俩回去吧。」

  「啊?我……我没有说要回去的意思……我还寻思着,咱俩找个地方再吃个
饭。」

  「但是你都累了……对不起,我没为你着想。」

  「哎哟,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是我跟你说话的时候,你都心不在焉的!哪怕是你先前为了调查亦菲她
爸而骗我的时候,你对我都不是这样的……」蔡梦君低着头,嘟着嘴,显然是我
刚才的分神让她受了极大的委屈。

  于是,我见状连忙安慰她了一番,然后半如实地对她说道:「我不是……我
没别的意思……好吧,我实话跟你说吧:我看你都帮我挑完衣服了,我就寻思,
我再去买点别的东西——那谁,夏雪平,明天就过生日了,我想给她买一件礼物。」

  蔡梦君听了立刻睁大了眼,恍然大悟后又对我有些埋怨:「啊?原来是夏阿
姨过生日啊!那你怎么不跟我说呢?我这要是没跟夏阿姨见过面也就算了,我俩
都在你办公室见到了、认识了,阿姨过生日,我也得表示一下的呀!你这事情藏
着掖着不告诉我干啥呀?还自己一个人在那合计!真是的!」

  「不是,主要我是不知道咋跟你说么……是,我俩之前实在一起工作,我是
她的下属;现在我在咱们这个专案组里,我也算是直接接受她领导。但实际上前
一阵子吧,我和她又闹了点儿别扭,我跟她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刚才把我和她之
间的这些芥蒂梁子啥的都跟你讲了;问题是,之前我和她和好的时候,我还说过
我要给她过一个生日。现在情况就是,我给她过生日是肯定不可能了,你看你朋
友明天过生日,我得陪你去;而且就算我不陪你去,夏雪平也是个脾气特别大的
人,就算我去找她,她都不见得会应承。所以,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刚才就
有点合计,待会儿咱俩的去看看,生日我是没办法给她过了,但是我想我也应该
给她准备个礼物。」

  「那是当然的啦!妈妈过生日,儿子当然应该送礼物了呀!而且你这么一说,
我更觉得我该送阿姨一点儿东西了。」蔡梦君有些羞怯又惭愧地说道,「我这是
相当于把你从夏雪平身边抢走的呢……」

  说者或许无意,听者万般有心。

  「你这叫什么话,呵呵……」我分明感觉到一股凉意从我的后背先窜到了脚
底,顺着双腿反上两颗肾脏,然后直冲头顶,化成两泓冷汗,从额头处冒了出来。

  蔡梦君抿着嘴巴,用舌头在自己的口腔里转了一圈,然后咂咂嘴巴:「啧,
事实就是这样。人家都说,爸爸跟女儿的男友天生就是哥们儿,但是妈妈跟儿子
的女友注定就是敌人。并且,夏阿姨可不是一般人,她可是咱们F市黑白两道、政
商各界提起名字来,要么竖大拇指、要么提心吊胆的第一女刑警,我这要是现在
不赶紧跟夏阿姨搞好关系,那以后的话,你说说……我俩要是在未来继续发展下
去,万一夏阿姨不喜欢我,那我以后可怎么跟你在一起呀……」

  「这你可想多了,你忘了夏雪平外号还叫『冷血孤狼』了?要说好,她对谁
也都不冷不热的,要说不好,她其实对谁也都爱答不理,我也不例外。以后我俩
在一起,我估计她理都不会理一下的。再说了,她早跟我爸离婚了——『蚂蚁竞
走十年了』——我跟她,虽说有血缘关系,但实质上也就是抬头不见低头见、遇
上了却谁也不愿意多跟谁说半个字的上峰与部下的关系。所以,你跟她之间也不
存在什么把我抢走不抢走的问题。你就安心吧,梦君。」

  「那不行的,出于礼貌我也得送东西。」蔡梦君想了想,对我问道:「阿姨
平时用什么化妆品啊?」

  「这……她平时根本不化妆。」

  「啊?阿姨不化妆的呀!那她看起来皮肤还那么好?真的,我第一次看见她
的时候,说实话,我觉得她顶大天也就三十二、三岁的样子。后来我知道她是你
妈妈之后,虽说这样讲稍微有点不太好听吧,但我一直还都以为她很会化妆呢……
那她皮肤和整个人的气质也太好了吧!」说完这些,蔡梦君又斜着抬起眼睛,迅
速瞥了我一眼,稍有些悻悻然低下了头。

  「哎哟我天!可算了吧!她私底下有多糙,你是真没见过……而且女警里面,
除了文职警官之外,一般的女警,尤其是像她这种刑警,基本上是没有化妆的;
并且我猜,你可能也见她的次数不多,再加上她本身稍微有点偏油性肌肤,就会
给你一种她皮肤很好的错觉……她气质这方面确实没得说,用做直播那帮土味网
红的话说:气质这一块,她的确卡得死死的。」

  「哈哈哈……那,阿姨平时也不用什么保养品或者什么营养品?」

  「这……」我搔了搔头,「她平时爱喝酒,甚至又有点酗酒了,这算么?再
就是从她当刑警到现在,身上留下过不少老伤,而且从左边肩膀到小半儿后背,
留下了中度烧伤的瘢痕,不仅去不掉,还确实伤到了肌肉跟神经;外加经年累月
的刀伤、枪眼,所以她经常得吃点止痛片。」

  「那我也不能给她送酒或者戒酒药、止痛片啥的吧?」蔡梦君说完叹了口气,
微微眯着眼睛看着我轻声苦笑着,「那我还能送阿姨点啥呢……她平时爱穿什么
风格的衣服?还有她的尺码……算了,这个太麻烦了……」

  「她平时爱穿大衣、风衣,但是她除了这个基本上不穿别的。她的衣柜里都
是大衣,少说三十多件吧。你再送她一件大衣或者风衣,你说她穿得过来么?」

  「这倒无所谓,对于女生来说,衣服再多都是少。但我就害怕,如果我去挑
大衣的话,我一般都喜欢买『学院风』或者『少淑可爱风』的,万一我再送给阿
姨一件马克华菲或者Only,该让阿姨怎么穿啊?她总不能执行任务、开枪抓人的
时候穿一件那样的吧?」

  「哈哈,我还真想象不出来。」

  可是实际上,我不止一次地想象过,在夏雪平当初十几岁上学的时候会是什
么样子,因为我在很小的时候我就看到过夏雪平小时候的衣服,那时候的她的穿
衣风格,其实要比之前的美茵和现在的蔡梦君的风格更加可爱,虽然也都是西装
跟大衣,但全都是清一色学院风格的Eland跟Teenieweenie的香风小西装,甚至有
几件还配了紫色或者黑色连衣裙,这跟她在自从我出生之后的穿衣风格比起来简
直大相径庭。而我即便是在跟她关系最差的那段日子里,有时候在我陪着女孩子
在警校校园里散步,或者周末一起出去玩的时候,我其实都会忍不住幻想着,在
我的身边要是当年十六七岁时候的夏雪平的话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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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还能送啥了呀……阿姨她不化妆,那就也不喷香水喽?」

  「呵呵,我还真送过她一瓶香水……但是她也没咋喷过。」

  「哎哟……那……那你准备送阿姨什么东西呢?」蔡梦君皱着眉头看着我。

  我跟着蔡梦君顺完这一堆清单,想来想去,似乎真就没什么东西可以送夏雪
平的。蔡梦君的清丽眉眼间流露着万般沮丧,而我在心里又何尝不是一样。

  聊这些事情的时候,店员已然包好了蔡梦君为我选的那两套西装。我俩离开
了男装专区楼层,在商厦的其他四层里到处逛了一圈,一边逛着,我一边给蔡梦
君讲述着关于夏雪平她自己的故事,故事讲完,我俩都累得满脑门是汗,却根本
没发现整个商场里有任何一件适合送给夏雪平的东西。我俩只好找地方买了两杯
奶茶,然后休息了片刻。

  等喝光了奶茶之后,蔡梦君理了理头发,吸了吸鼻子,对我说道:「这样吧,
秋岩,你在这坐一会儿,我上楼再看一圈——刚才咱俩逛的时候,我找到了一样
东西,当然,也就是送给谁都可以的比较安全一点儿的礼物了。我算听出来了,
阿姨性格确实有点怪,而且为人也无欲无求的,如果非要按照她喜欢东西,咱俩
真的是什么都选不出来。但是其实你送给她啥,我都觉得无所谓,你送给她什么
她都能高兴,毕竟这都过了差不多十多年了,你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给她送礼
物;但我就不行了,我只能选送礼的安全选项了。行吧,你先坐在这儿吧,乖,
『小岩岩』,等我一会儿。」

  「哈哈,怎么还叫上『小岩岩』了,听着跟只小狗似的……」

  蔡梦君听罢一笑,还故意揉了揉我的脸颊:「嘿嘿!你就是我的『小奶狗』
呀!好啦,你就在这等我会儿吧。」

  我笑着看着蔡梦君上了电梯,随后却像做贼后并没被人发现一样侥幸又疲惫
地松了一口气。正在我无力地耷拉着脑袋的时候,我一回头,竟看到了就在我身
后的那家珠宝店的橱窗上,正摆着两排盛放着珠花胸针的展示盒。我抬头望了望
蔡梦君刚登上过的电梯,默默地从自己的衬衫左胸袋中,小心翼翼地捻着「把手」,
取出了那枚夏雪平送给我的「阿芙洛狄忒之剑」。我想了想,站起身,拿着自己
的那枚胸针跟橱窗里的一一对比,我想找一枚跟这柄爱神之剑风格相得益彰的女
式胸针,但是找来找去,却发现橱窗里的那些只是乍一看珠光宝气、秀美华丽,
但是细细观察单独的每一枚,却都经不起端详,不符合我的审美不说,跟我手里
的这一枚也根本匹配不上。

  「没想到先生的眼光真的很严格……那我可不可以请问一下,您想买收拾的
话是送给谁呢?送给女朋友么?送妈妈?还是送给师长呢?」导购员对我问道。
只是她这句急于完成一笔销售的问话,在我耳朵里听起来,却像是一种灵魂拷问。

  「那个……就,有没有都适合送的呢?」

  「都适合……哈哈,先生,所以您要送的是一位成熟年上的心上人,对么?」

  我点了点头。

  「那么这位女士的性格是偏向温柔开朗、文静平和一点的呢,还是比较雷厉
风行、坚毅干练一点的?」

  「后者。她平时其实不怎么戴首饰,但是我还是想送给她一个,让她放在家
里随手能看见能摸到的位置,当个摆件也好的那种。」

  「那您不妨看看这些——我们家品牌今年新年出的限定款,卡梅奥吊坠。这
不是正好赶上今年是法国巴黎刚刚完成对凯旋门的修建么,我们家你也应该知道,
是法国的品牌,为了纪念法国皇帝拿破仑,因此,我家也在今年新年的时候推出
这个卡梅奥吊坠作为限定商品。您看,这里有这么多种呢,有些用玛瑙的,还有
这些是用贝壳做的,当然,您如果送的恋人是您的老师或者上司的话,我其实不
建议您购买贝壳这种,这种虽然也很精美,但是……其实是适合学生党之间互送
的,可能不太适合有一定审美的、比较成熟的女性。您要是不知道买什么,您真
的可以考虑考虑这些。」

  我转过头看向那一柜台的卡梅奥吊坠——从小到大,我还这是第一次听说这
东西——只见那一只只,全都是用各种材质打磨成合适的圆形、椭圆形或者橄榄
核形状,经过抛光之后,在上面用各种人物或者动植物的形象雕刻而成的浮雕,
然后再镶嵌在金银或者铂金上面。尽管剔透不及钻石与水晶、贵气不如珍珠翡翠,
但看起来却有一种温润的静雅。

  「嗯,看起来都挺好的。您刚才说什么……这些东西是为了纪念拿破仑?这
些东西跟拿破仑有什么关系呢?」

  「您知道拿破仑的皇后约瑟芬么?」

  「嗯,我知道。一个很漂亮的女人,是拿破仑的一生挚爱。虽然俩人总在一
起拌嘴吵架,矛盾激化的时候能捅上天,但是和好的时候还是令整个欧洲艳羡。
彼此都是一辈子的真爱。」

  「对的,先生。而拿破仑在刚刚结识约瑟芬的时候,送给她的就是一枚卡梅
奥吊坠;再后来两个人第一次吵架吵到在报纸上互放狠话,但在拿破仑送给约瑟
芬一顶上面镶嵌了七枚卡梅奥玛瑙浮雕的黄金后冠,外加一对儿耳环、胸针、项
链和手链,约瑟芬立刻被拿破仑打动,两个人就此结为夫妇。后来在拿破仑远征
埃及之后,回到法国时候,也是让人用玛瑙浮雕镶嵌在喷泉座上,送给了约瑟芬
作为两个人之间的纪念礼物。所以这个东西,您无论是想用来赠送以定情为目的,
还是为了纪念你们之间的感情,亦或者您是想送个和好的礼物,我不敢说它一定
是首选,但它一定是最合适的。」

  这个导购员说的每一个故事我都听说过,但是她所说的关于这个卡梅奥吊坠
的事情,我的确第一次听到,而短时间内我也不知道该从何去查证这些,我不知
道那是事实,还是只是为了达成一笔销售的话术伎俩,只是她所说的这些话,字
字都敲在我的心坎里。

  而且说来又真是机缘巧合,我听着她所诉说的这些故事后,故意送上了一个
不以为然的表情以便让自己有时间的思考我到底该不该买这东西送给夏雪平,辅
一转头,仔细一看,我竟然看见了一个再也无法让我的目光挪走的卡梅奥浮雕:
等我凑近一看,那是一个少女奔跑在一片鸢尾花丛上,高举着旗帜自由奔跑的形
象,而那少女的身形和身材比例,看着着实像极了每次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总是
自己第一个冲在前面夏雪平。

  「这是圣女贞德,先生。」

  「嗯,看出来了。」

  「那您肯定也知道,贞德被教会污蔑过是『异端、荡妇、女巫』,年仅19岁
就被判了火刑;而且,说来也巧,其实今年是圣女贞德被平反600周年纪念……」

  「……嗯嗯,好了好了,我了解了。咱们这款就这一枚是吧?您帮我拿出来,
让我再好好看看,看看有没有什么瑕疵。」

  看着那枚贞德的吊坠,我想我再也不用多加思考,而且我也有点受不了眼前
这导购员的卖弄,我便拿出了信用卡递给了她,并让她帮忙配了一条铂金项链和
一个礼品盒,找了一张卡片和一支笔。纵然心头万绪,提笔的时候,却也不知道
应该在这小小的卡片上到底写些什么,思来想去,千头万绪最后却也只得化作一
句简单俗套的:「Happybirthdaytoxueping,fromqiuyan」。

  等我拿好了首饰包裹,从这家珠宝店里走了出来后又在奶茶档旁边坐着等了
好一会儿,蔡梦君才从楼上下来。看着她手里拎着的东西,我眼睛都情不自禁地
瞪大了:她买了一套内含八只小迷你罐的蜂蜜炖燕窝,还有一套里面放了四小碗
的木瓜炖雪蛤。

  「我的天……你这是……这么贵重,这得多少钱?」

  「贵重什么呀?我平时在家都拿这个当零食吃的,我还害怕别说过不了夏阿
姨那一关、你看我拎着这两样东西都会嫌弃呢。」蔡梦君的确很烦恼又忐忑地看
着我,上楼下来折腾这么一圈,她脑门上都冒出了豆大的汗珠:「怎么样,这两
样东西给你妈妈当作礼物没问题的吧?」

  「哎呀……当然没问题啊!就是……太贵重了。」

  「嗨,你就别寻思贵重不贵重的事情了,能在夏阿姨面前拿得出手就行……
嘿嘿,让我看看你给夏阿姨挑了个什么呗?嘻嘻……哇!好漂亮的卡梅欧吊坠呀!
你还真挺会挑的,秋岩,卡梅欧吊坠这东西好是好,但是挑不好的话还真容易显
着老气,你挑的这个真挺好看,配的铂金链子也好看!我看着都喜欢……」

  「那就择日不如撞日,咱俩趁现在进去,我再给你挑一个?」

  「哈哈,我也就是说说,我喜欢小项链,不太喜欢这种大吊坠。以后再说吧,
以后看见有好看的小项链的话,你再给我买一条吧!」

  「好……」

  我突然有些心疼地看着蔡梦君,一股亏欠之意也在心中油然而生。看看我手
里的这两套西装套装,再看看她手里的这两只礼盒,就今天这一下午时间,她在
我身上差不多就花了小一万块钱。

  而我站在她的身边,心里满满的却全都是另一个女人。

  于是我决定,至少用这个下午剩下的时间,全心全意地陪着她、了解她。

  她其实胆子有点小,不单单在我跟她讲述夏雪平和我冲锋陷阵的时候遇到的
那些危险时候会花容失色,在逛商场乘电梯的时候,她也不敢站在朝外一侧的地
方、不敢看向扶手外侧商厦天井的下面,所以我只好让她跟我时时刻刻对调位置,
让她远离天井把手,尽管其实我也有点恐高;她很喜欢看电影,但是最近靠近贺
岁档,元旦之后到春节之前的排片,无论国内还是海外的,全都是无脑的喜剧闹
剧片,她并是不很喜欢那种看完之后毫无意义的东西,所以我们俩把东西放到车
上之后,也并没有奔着电影院去;她很喜欢买文具,尤其是一些书写起来特别顺
畅的水性笔,和看起来或典雅或可爱的手账本,她告诉我在她的房间里,起码收
藏了得有四个纸壳箱的手账本——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有恋物癖,看见那些做工
特别好的牛皮羊皮手账,她就忍不住想买,买完之后却又不舍得用。她很喜欢看
书,于是在这个下午的剩下的时光,我和她都在这个商场的书吧里,一人抱着一
本书,点了一壶茉莉花茶,相互依偎着度过。对于历史政治之类的书记她并不喜
欢,自然科学方面的科普书刊她也并不感冒,但是对于诗词歌赋、文化艺术、哲
学思想方面的东西她特别的喜欢,当然,她也十分地喜欢看小说,无论是古代经
典名著还是现代的网络言情小说——若不是这样,她也不会和段亦菲做朋友;而
除了段亦菲写的东西,她最喜欢的还有匪我思存和桐华的作品。

  当然,还有一类书,到现在在书店里,尤其是在这样商厦的书店里最不可能
买到的书,她也很喜欢看:「嘿嘿……我给你看看,这是我从上高中之后,到现
在,一只存在手机里的小说——我都是晚上在自己被窝里面偷偷看的。」

  我一看她手机屏幕里储存的这些文件名称,我顿时忍不住乐了:「《少年阿
宾》《少女的心》……《妖刀记》《江山如此多娇》《六朝云龙吟》《沧澜曲》……
《媚者无疆》《平凡女人的春天》……我的天啊,小梦梦同学!看不出来,你还
喜欢看这种东西呢!」我是真的有些惊讶且觉得有趣,因为我分明记得,在我刚
刚见到她的那天,我跟段亦菲聊过些许关于《金瓶梅》的东西,尽管我俩聊的都
是里面的人物性格、衣着、饮食之类的内容,但是在一旁恬静的蔡梦君却听了个
大红脸,羞臊得不行;那时的我,怎么着也不会想到,在今天,在这样的她的手
机里,发现四十多本H文Txt文件。除了这些十分经典的、在色情小说界也算是巨
著的作品之外,还有一大堆我之前根本没听过书名的小说——后来我一搜索,才
知道那些小说好像还都是以描写男同和女女百合情节的小说。

  随着我一点点小声念出这些书名,蔡梦君的脸颊也越来越红,我的肩膀虽然
还隔着毛绒衫和保暖内衣,但也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她贴在我箭头的脸颊越来越
烫。等我念完了这些书名,说出了刚才那句感叹,她连头也不好意思抬起来,十
分忸怩地说道:「哼!怎么,我不能看这种东西呀……」

  「没说不能……但就是没想到,你堂堂的蔡家大小姐,居然是个小色女!」

  「瞎说!我才不色呢……」蔡梦君说着,把我的胳膊搂得更紧了。

  「还说自己不色?」我故意压低了声音,并且用着审讯的口气对她问道:
「那又是谁,在自己生日那天,趁着自己酒精上头,把我裤子就给扒了,我那边
还开着车呢,下面就被一对儿柔软温润的小香唇跟一条看着老实可爱、实则特别
顽皮淘气的舌头给拿捏了?嗯?」

  「哼……不知道……反正不是我……嘻嘻!」

  蔡梦君调皮又憨涩地笑着,同时把我的肩膀搂得更紧,与此同时,她上半身
右侧那只微微的隆起,正好触碰到的了我的肘关节,尤其是被她这样紧紧搂着,
我俩之间的衣物布料被压的紧了,那只不算巨大但却非常饱满的隆起上面的尖嫩
肉珠,在我臂肘关节上头的肌肤与肱三头肌上的皮下神经留下的触感,竟是格外
的明晰,而这种明晰的触感急行军似的沿着我的腋下,瞬间窜进了我的心房,化
成万般令人受用的酥痒。

  「不承认是吧?还真是个闷骚的小姐姐,分明就是你干的还不承认!」我故
意在她耳边说道,「你说说,你此时此刻根本就是没穿胸罩对不对?」

  「你个坏蛋!你……你都知道了,干嘛要说出来呀?真是的!冬天的时候……
女孩子都不太喜欢……在里面穿的……」蔡梦君娇羞地把我的胳膊抱得更紧了,
尤其是在安静异常的书店里,纵然其他人都在专心致志地看着手中的书本也并没
人注意我俩,但她的脸颊还是一下子变得像春节时的灯笼一样,并且,听着我的
言语挑逗,感受着我胳膊肘在她丰润酥乳的乳尖上的挤压,她的双腿也不由自主
地夹紧了。

  我一见她这身体反应,不用摸的光用猜的,就能知道此时在她双腿之间是一
种什么样的状况,我心中暗喜,嘴上就更不能饶了她了:「你说说你哈,里面也
不穿内衣,别的女孩子怎么样我是不知道的,但是你这手机里这么多黄色小说是
怎么回事呀?你是不是会趁着别人不注意,比如说,在商场里逛累了,就会去洗
手间里一边看这些乱七八糟的小说,一边摸自己;再比如说,上上课分心了,就
会跑到没人发现的地方一边看小说一边摸自己吧?」

  「我……嗯……你真坏!被你猜到啦……」

  「是不是还会自己揉奶?我分明记得,上次咱们俩在车子里亲密的时候,你
的上围还没这么圆润丰满呢。」

  「那是……那是因为我以为……你嫌我胸小……我其实……有偷偷跟小红书
上学丰胸按摩……」

  「哈哈!到底是『小红书』啊,还是『小黄书』呢?」

  「是小红书……坏人……我就觉得,我俩早晚有天会再见面……当时没想过
你会是跟我相亲的……我还觉得到时候能多让你看我两眼也好……我还吃了不少
木瓜……还偷偷买了不少丰胸膏……」

  「哈哈!你还用丰胸膏呢?告诉我,你其实是更享受抹丰胸膏时候的舒服,
才抹的吧?」

  「讨厌!我……我确实是想让你再见我的时候……多看我两眼的……但……
就像你说的……抹的时候,确实很……很舒服……」

  「会不会一边看H小说一边抹丰胸膏?」

  「嗯……」

  「蔡梦君同学,你可真是个坏孩子!」

  「嗯……」

  「甚至还会揉捏自己的小乳头吧?前两天那个晚上,我可发现我一捏你这两
只也不算怎么大的乳房上的小奶头,身体的反应就可大了!下面小洞洞里,不仅
会变得更湿滑,还会把我的鸡巴抓得更紧呢!」

  「坏人!坏死了……说那么难听!我……我才不是这样的呢……」

  「那你敢说你没有趁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一边看这种色情小说一边自慰过?」

  蔡梦君微微抬起醺红的脸庞,怒也不是、乐也不是地看着我:「我……我其
实也就是平时晚上……在寝室的时候……趁大家都睡着了……我才会这样……再
就是,有的时候,趁着寝室里没人了……我会偷偷的……」

  「偷偷地干啥呀?」我看着她的眼睛,明知故问道。

  「你……哎呀!你坏死了!就是……就是偷偷地……那个嘛!」蔡梦君又不
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那个是哪个呀?」我轻轻地捏着她的下巴,故意把嘴唇贴近了她的朱唇,
眼睛注视着她水汪汪的双眸,「说出来。我想知道。

  蔡梦君的眼睛躲闪不了,嘴巴又被我若即若离地勾引着,而我口中的热气也
不断地喷洒在她的脸上,于是她的脸颊不但变得更红,而且整个身体也突然酥软
了下来,眼神开始变得迷离呆滞,嘴上似呢喃一样,对我轻声自白道:「那个……
就是……就是用手指……揉下面洞洞上的那颗软粒粒……

  「揉自己的阴蒂豆豆,对吧?」

  「嗯……还有……就是……我会用手指……插进里面……我们俩在一起的那
天晚上……之后的第二天晚上……我也这样做了……」

  「看来你很喜欢做爱呢,我的小梦梦!」我轻声对她说道,一时间心血来潮,
在给了她一个吻之后,继续对她问道,「喜欢下面淫穴被插入的感觉么?」

  蔡梦君的眼神涣散,尤其才被我亲吻了一下之后,她似乎短暂地迷失了自己,
也不顾周围会不会有人看向我俩,瘫软在我的身上之后,却同时张开了双臂,把
我紧紧搂入自己的怀里:「喜欢……坏蛋……非要我说出来……我……好喜欢你
插在我体内的感觉……」

  「很喜欢做爱的小梦梦……」

  「当然喜欢……我很喜欢跟你做爱……秋岩……回去学校之后的那天晚上……
用手指插自己的时候……我都是在幻想被你……被你插入的……」

  我心中简直大喜过望,以至于稍稍有点得意忘形:「梦梦,我真没看出来呢——
平时这么文静的你,私底下这么骚呢!」

  「讨厌……说我骚……你……我骚的话,你喜欢么?」

  「当然喜欢啊!」

  「那我只对你一个人……只对你一个人骚……好不好?」

  「好啊,我的小骚宝贝!那你看小说的时候,会不会幻想被人肏呢……」

  「你……你说这个字……好难听啊……」

  「会不会啊,梦君?」

  「会……当然会……尤其是在我认识你以后……在那天晚上以后……我都会
幻想你是小说里的男主角……而我是女主角……你用书里的情节和身份和我相遇……
和我上床……」

  「那你遇到我之前呢?会不会幻想自己和跟小说里那些男主角一样的人做爱、
被他们肏你的小嫩穴呀?」我虽然是用着哄女生的语气跟她说这些话,但是事后
我反省自己的时候,发现我的这句话说的确是是太出格了——但是当时我并没有
意识到这一点,而我一时玩心大起,本以为这么用言语刺激她,反而会唤醒她身
体里被压抑很久的色情细胞。

  ——以至于我都忽略了,在蔡梦君听到我这么发问的时候,她已经清醒了许
多:「我……我只是会想象有那么一个男生的存在……他……在遇到你之前,这
个形象不是我生活中的谁……在遇到你之后,他是你,秋岩……」

  「哼哼,少来!实话实说,是不是有想过小说里的那些情节呀?没事的,有
也没事,就是自己想想玩而已嘛!快告诉我,跟我坦白从宽!」

  没等我说完话,蔡梦君已经轻轻松开了自己的怀抱,略微认真地看着我:
「我不是的,秋岩……我是会幻想……但我幻想的是我和自己的心上人……」

  「那你还看这些小说……」

  「我会看这些小说,不代表我是个随便的女生!」

  她说完这句话,我见她撇嘴,我这才知道,我可能挑逗得有点过火了:「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梦君……」

  依然是不等我把话说完,且依然脸色通红,但是这一次,她的语气却十分地
清醒并且郑重,还带着些许冤枉与委屈:「秋岩,那天晚上我在你怀里的表现、
我今天在这里告诉你的这些,还有很早以前咱们俩刚认识不久的时候,我在车里
和那个酒店里我对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喜欢你、钟情于你;但如果因为这
些,再加上……再加上我认识你的时候就已经为人所骗过而不是处女,你就认为
我是一个随便的女生,你就错了!」

  她说完,拎着自己的外套和给夏雪平买的那两只礼盒,便气冲冲地走出了书
店。

  我见状,也立即拎着自己的羽绒外衣和那两套西装、以及买个夏雪平的首饰
迅速地追了上去。

  一出店门,却看见蔡梦君彷徨地左顾右盼了一番,又憋着委屈回过头看了看
我,随后又低下了头。

  「我不是那个意思,梦君……」

  蔡梦君依旧撇着嘴,低着头,对我生气地说道:「哼,反正东西也买完了,
也没什么要逛的了……真没劲!不想逛了,走吧!」

  「不是,那咱俩还吃不吃东西啊?该吃晚饭了呀!」

  「不吃了……我不饿!」

  「晚饭多少吃点呗,要不吃的话会伤胃的。」

  「伤着呗,反正心都伤了……」她说完,低着头,气呼呼地把那两只礼盒递
到了我的面前,等我接过礼盒之后,迅速地披上衣服,自己一个人低头走在前面,
愤怒地走到了升降直梯间的门口。

  我只好默默地跟在她的而身后,一时间看她如此地生气,也不敢靠近前去搂
着她或者牵手,但又生怕她随时会把我推到一旁不让我跟着,抑或趁我不备,找
个人多的地方、或者在进入电梯之后趁着电梯里人多,而跟在人丛之后把我甩掉;
但我也注意到,她在前面走着,走三步还要微微侧过脸,用余光看着跟在她身后
的我,仿佛生怕我跟不上、或者反而我会没良心地故意趁机溜走甩掉她似的。一
直到电梯来到了地下二层的停车场里,还径直走到了我的车子旁边等着我开车门,
我这才总算松了口气放下了心。

  等我车锁打开,她又怒又怨地拉开了车门,坐在了车子里低头不说话。我则
先把东西在后座上放好,然后才上了车,看她生了会儿闷气,才试探着先拉了拉
她的手,然后才试着摸了摸她的后背,顺着后背摩挲,抚摸着她慢慢留长的及肩
长发。

  「别生气了,梦君,我刚才错了!我就是逗你玩而已,我不是你想的那个意
思……」

  「秋岩……」蔡梦君依然失落地低着头,半晌后才挤出一句话对我质问道:
「你告诉我,这次你接近我,你让张霁隆把你介绍给我爸,然后再跟我来相亲、
再来接近我,真的不是为了什么其他的原因吧?比如你想通过我爸飞黄腾达?比
如你不想当警察了想从政、想加入蓝党?」

  「不是……梦君,我哪里让你觉得我要这样了?」我一听就知道这姑娘还在
气头上,并且对我已经产生了深深的误解,「你真的想多了,梦梦,我刚才真的
是为了逗你才那么说的,我没别的意思……你看,我跟你爸爸认识,也不都是因
为张霁隆,我之前救过你爸爸一命你也知道的啊?当然,我没有跟你炫耀或者什
么其他认识,说实在的,当时我都不知道你就是蔡励晟的女儿;再者,我同意去
相亲,也不是为了接近你或者靠上你爸爸——我当时是因为,我爸去外地做专题
采访、而我这边……我这边我又跟夏雪平闹掰了,我今年元旦两天的时候,就一
个人自己过,咱们局那个赵嘉霖,你素未谋面的好姐妹儿,她看我可怜让我去她
家吃饭来着,结果饭桌上没想到就遇到蔡叔叔了,当时赵嘉霖她阿玛和他那四个
叔叔,外加张霁隆他们几个一起乱点鸳鸯谱,就让我去跟你相亲了……实话跟你
说了吧,我其实当时还不知道我要见到的人是你,还有点不情愿;但真没想到居
然是你,见了你之后,我这么跟你说吧,我心都化了——这也是实话。如果我要
见到的不是你,而是其他的女生,别说你爸爸是蔡副省长,就算是易瑞明和汪启
程,而且就算是长得再漂亮、再貌若天仙,我肯定也不会答应的。正因为蔡家的
这个小公主是你,我才会在吃完饭之后马上就跟你出来的。而且你看,就我这样
子,当警察还有些力不从心呢,让我从政、加入蓝党?我也得有那个金刚钻啊!
梦梦,我跟你在一起,真的不是为了什么飞黄腾达,我也是因为喜欢你我才愿意
跟你在一起,我觉得你我这次重逢,完全就是命运的安排。」

  蔡梦君听了我的话,却并没有因此脸上有些许的欣慰,继续闷着头问道:
「那你……有没有因为……我早就不是处女……早就不纯洁了,而看不起我,而
不喜欢我?哪怕有过那么一刻也算数!」

  「你想哪去了,梦君……我从来都没有因为这个不喜欢你,我更没有因为那
一层软组织而觉得你不纯洁了——我对所有女生,都不会因为她是不是处女而去
肆意品头论足,更别说是你了。我虽然知道自己心智确实还不成熟,但是我早就
过了十几岁时候那种把物化女生当成骄傲的二逼年纪了!而且,我向天发誓,从
我之前认识你一直到现在,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我所见过的最纯洁的女孩!」

  「那为什么你一直不愿意跟我谈恋爱呢?我觉得哪怕是你当初为了接近亦菲
而哄骗我,你如果真的是喜欢我的话,我们两个在一起应该没有问题的吧?为什
么你一直都拿你要跟你的上司在一起谈恋爱搪塞我?我后来才知道,你的那个所
谓『心上人上司』夏雪平其实是你的妈妈!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说呢?你知不知
道,这个问题一直困扰了我很久?我思来想去我也想不明白!而刚才你跟我说的
那些话,才让我觉得,其实你是看不上我,你觉得我是被人开过苞的、已经不是
原封的了,你才会那那样拙劣的谎言来糊弄我!秋岩,你告诉我,我求求你跟我
实话实说:你是不是其实就是向我猜测的这样想的啊?」

  被她这么一问,我不单单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拷问住,同时我整颗心都凉透了,
并化成一股冷汗直接把后背浸透——我在这一秒之之前真的完全没记住,我的的
确确曾经跟她说过我要跟「我的上司」谈恋爱的事情;而那天下午,我还亲自跟
她介绍了夏雪平是我的亲妈……

  冷静……冷静……沉住气……

  「那个……梦君,我实话告诉你吧,我那么说确实有糊弄你的成分在……我
确实觉得,你不认识夏雪平,当时夏雪平跟我闹别扭,看到你在市局门口吻了我
之后又是那样的反应,所以我觉得我对你说,我其实早就『看上我的上司』,你
会对我死心……反正你并不是真正知道夏雪平是谁……而我糊弄你,并不是在我
心里我轻贱你、我觉得你不纯洁、我觉得不是处女是一种原罪;我糊弄你是在于,
我最后一天去见段亦菲的时候,我看到你对我的反应那么激烈,我就觉得你一定
对我为了查案子而接近你最好的朋友、而欺骗你、利用你的这件事特别特别的愤
怒和伤心……而且,我也没想到后来段亦菲会自杀……说实话,我和你在一起,
我现在一想起之前,一想起段亦菲的时候,我的良心还会觉得过不去……我当时
是觉得,你不应该跟一个骗子在一块儿,尤其还是利用过你、间接毁了你最好朋
友一生的一个骗子,虽然这个骗子对他的所作所为并不觉得亏心……」

  ——我现在都知道为啥当初在警院最后一年的时候,我同时报名安保局和国
情部,这俩地方都会愿意要我了:何秋岩啊何秋岩,你这小子撒起谎来是真他娘
的不需要打草稿啊!

  但有一句话真是我此刻的实话:我本来一想起段亦菲的时候,良心就会觉得
过不去;而现在,这种亏心感正在更加拼命地加倍中。

  但我更不可能把我和夏雪平的真实关系如实告诉她,那样的话她肯定是更加
接受不了……

  「你还知道你自己是个骗子!大骗子!你就是个大骗子!」蔡梦君看着我,
恶狠狠地说出了这些话,但她也总算是抬起头了,而随后,她抬起身子,往我身
上一扑,紧紧地把我的脖子搂住,眼含水光地凝视着我:「你骗人感情、骗人的
心,你就是个大骗子!」

  「对不起,梦梦,我真的错了!」承认错误这句话,也是真话,而且我也感
受得到,此刻她的气已经消了,而且这次生气过后,我有预感,我和她的关系,
其实会更加地亲近。

  只是似乎,我距离另外的那个人,就更加地远了。

  而在我还没来得及去想其他的事情的时候,蔡梦君突然支起身子,然后转过
身、一条腿半跪在副驾驶椅子上,双手扶准了我的头颅,那软嫩的香唇对准了我
假话频出的罪恶之口,并用那最美好最清澈的舌头,探入了我这充满了虚言的口
中。我犹豫了片刻,也舒展开自己那邪恶的舌头,蛊惑着她的念头,在我的口中
来回翻搅,并且逐渐逐渐地吸吮着她的舌头;但对于自己其实正在用黑暗的心思
染指她的灵魂,并把她的纯净灵魂一口一口抽离到我的体内时,我的心里,其实
感觉到的竟然是一种快慰——正如刚才在书店里,我一点点用语言鞭笞刺激着她
的心灵一样,我确实真心觉得,她早已落红并不算是一种失贞,那对我来说只是
洁白玉璧上一个可以忽略的瑕疵,我反倒是觉得,我自己是一个满身污墨的怪物,
而我正用着自己沾满漆黑的双手,来把她也逐渐染黑,对我来说似乎是一种自己
存在的证明,对我来说似乎是一种成就,对我来说似乎是一种有人还能爱着我、
惯着我的安稳。

  吻了一会儿,蔡梦君便停下了,她目光迷离地看着我,对我轻声说道:「秋
岩,你知道么?你自己从中午吃饭,到刚刚在车上送我过来,身上一直有一种闷
闷不乐的情绪……我还以为……」

  「啊?我闷闷不乐?我有吗?」

  「你有!但……可能……或许你自己感觉不到吧。但是你确实有一种苦闷的
感觉。我有想过,你的苦闷可能是你的工作和这两天的经历给你带来的,但是更
多的,我会觉得,你并不是真心喜欢我,甚至你可能并不喜欢我,你会讨厌我……」

  「哪能啊,梦君,我并没有不喜欢你——我很喜欢你,我真的觉得我俩现在
在一起,是命运使然,是天作之合。」

  「你如果真的这样觉得,我就安心了。我又何尝不是呢,秋岩?我从第一次
见到你,我就爱上你了,你知道么?我觉得我命中注定的那个心上人,那个可以
见到各种不同面的,无论是文静的、是乖巧的、开朗的、单纯的、被人欺负讽刺
了或者坑了钱占了便宜还要装作大方的,还是心底苦闷的、孤独的、不乖的、顽
皮的、痴傻的、好色的、羞耻的、甚至有些淫荡的我的那个人,就是你了。」蔡
梦君对我说道,说出这些时候,她还忍不住流出了两行热泪,「但是啊,秋岩,
你要知道,我的这些淘气也好、好色也好、欲望也好、淫荡也好,除了我自己以
外,除了你以外,我从没给别人流露出半点儿,哪怕那一次被人蒙骗了、灌醉了,
也是如此!我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女生!我还是那句话,我要你记住:我是你何
秋岩的女朋友,我以后还要做你何秋岩的妻子,我这辈子,都只有你何秋岩一个
人!从今往后,我的这些淘气、好色、欲望和淫荡,都只是属于你何秋岩一个人
的!」

  蔡梦君的这番话说得我十分动容,让我忍不住把她直接拉到我的怀里——但
是我也不过是因为被她说得心软至极,想把她抱在我的怀里紧紧搂一会儿而已,
而她实际上却似乎很想跌在我的身上一样,等我将她拉住之后,她却先跨坐在了
我的大腿上,双手扶着我的颧骨,把自己刚刚那委屈入含过黄莲一样的嘴巴,示
威一样地亲吻在了我的嘴唇上面,她的长发和躯干,毫无道理地瞬间糊到了我的
脸上,让我在被她那用含蓄压抑了二十多年的热烈侵袭过后,不免有些喘不过气
来;我一着急,也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手挪到了座椅高度调节闸的那里,但既然
碰到了,我便索性把座椅放倒,让自己平躺下来,这样的话在她那愤怒而不饶人
的嘴唇妄图紧跟住我的卑劣的口腔的同时,能够让我有机会调节一下自己的呼吸。
而她见我放倒座椅躺下,果然把自己的嘴唇跟了上来,并且用着自己那对看似娇
小柔软的香唇,猛吸出我这心术不正的舌头,并在自己的唇齿之间牢牢衔着,我
只要挣扎一点儿,我就会被自己的动作弄疼,而她却正是想要用这招数来惩罚我
刚才言语里的猥琐冒犯;但同时,她却继续保持着跨坐的姿势,并在突然霸道地
吸吻之中,扭动着胯骨和下肢,胸口一挺、双臂一抻,脱掉了刚才被她置气时甩
着胳膊穿上的桃花粉色短羽绒外套,而长款包臀高领毛衫里蔡梦君苗条的身躯,
在灰暗的停车场里、在这冷得只能靠着彼此身上温度取暖的车子里,这吸吻我、
压倒我、还脱下外套的动作,竟然显得分外妖娆妩媚。

  但她的动作也就仅限于此了,傻姑娘问得自己的下颌与我的脸上满是我俩融
合在一起的口水,而且她吸吮我的舌头,吸了一会儿,自己咬肌似乎先酸了;因
而,没过多久,明明是被我冒犯了的她,却悻悻地睁开了眼睛,并且在松开双唇,
把舌头还给我的那一瞬间,一条透明且闪着亮光的唾丝,从我的舌尖一直拉长到
她的樱口中,并在我的左胸口处断掉,留下香润咸湿的印记。而她看到这出糗的
一幕,眼神虽没有闪躲,自己却先不好意思地笑了。

  「还笑,小笨蛋……」我见状,直接用左臂一把反手将她搂在自己怀里,把
她微微撑起的身体继续压在我的身上,同时右手毫不客气地隔着她的内绒贴身裤
袜,狠狠握在她小巧高翘的屁股上,并猛抓了一把。

  她的脸色再次变得红润起来,嘴巴却绷着,眉毛皱着,握起小拳头来对着我
的胸膛轻轻砸了一下:「大坏人……放开我……」

  「我才不放开!你刚刚不是还说你是我的么?而且姑娘,就你刚才这套连招
下来,外加你看看你现在骑着的位置,你说说我俩要是现在在这车子里不做点什
么的话,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呀?」我憋着坏笑,边轻轻抚摸着她弹软的翘臀,
边对她继续挑逗道。

  蔡梦君半怒半笑半懵懂地低头看了看自己下体,只见那条内绒防冻裤袜,已
经被她刚才这么一跨坐、外加我趁她愤怒看着我的时候偷偷拎着后腰上提,而在
阴阜那里勒出一幅清晰诱惑、如同迷你的成熟芒果一样的轮廓,而中间那看着就
让我觉得剥开外皮里面汁水必然十足的缝隙,正亲密地贴合在我下半身已然完全
撑起的小帐篷处。

  我看得出来,其实她的身体早被我的紧绷的龟头,即便隔着厚实的布料也顶
的酥软,她想用双臂撑着椅背来保持自己姿态的强硬,并以此来挣脱我的怀抱,
可是她的整个身体却都在有规律地发抖着,呼吸的节奏也开始变得急促起来,而
她的嘴上却仍在辩驳:「我……我那是……我根本没注意……你让我起来,何秋
岩,我起来我这里就不骑着你那里了……」

  「我不!我就让你这么骑着我——我要是没说错,你分明就是想,但是既是
不好意思,又是被我刚才说得生气了,所以就故意跟我俩矜持呢?是不是?傻姑
娘,我那是逗你玩呢,你还当真……」

  很明显,蔡梦君是被我说中了心事,她不仅羞臊地低下了头,还紧紧闭上了
眼睛,嘴上说着:「坏蛋!何秋岩你个大流氓……我才没有呢……」但她这次却
并没有推开我,反而把她的嘴巴再次靠近我的眼前,脸颊发烫、目光迷离地看着
我,并且重新搂紧了我的肩颈。

  刚才我对她口出污言秽语那算是我不懂分寸,但是此刻我要是突然坐怀不乱,
那才是真的分不清时晌,我便把两只手都摸向了她的屁股,「还说没有是吧?我
的小梦梦,你可真是嘴硬呢!你说你看那些色情小说的时候,会把我幻想成你的
男主角,我倒是很好奇,那些小说里,有没有类似于现在咱俩这样的场景呢?」
我把她的身子扶起,让她坐直,然后我也挺起了身子,把脸埋在她的胸谷间,抬
眼看着她已然七荤八素的双眸;而这样的姿势,让我的胯下的帐篷撑得更加高耸
的同时,也在她的双腿间顶得更紧更结实。

  「你坏死了!哼……」她依然控诉着,但是此刻,就连抱着我的姿势都变得
软绵绵的,嘴角上情难自已的笑容,也出卖了她很期待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还嘴硬……你自己说的,你的这些淘气、好色、欲望和淫荡,都只是属于
我一个人的,那现在这里就我俩,你不好好给我表现表现你的这些特质,还准备
啥时候给我表现呀?」

  「不要啊……这里……万一有人怎么……唔……唔……」

  我不容她再继续辩解,也不再理会我俩这辆车子分明停在了最边角的地方、
她却依然因为自己的习惯性的矜持与传统严格的教养而徒生出来的胆怯忧虑,这
次换我来伸出舌头,侵袭着她保守的香唇甜舌,同时我先表率着,挺着自己的腰
身,把她整个人都抬起来后,挺着屁股解开腰带,并迅速连同里面的毛绒裤、棉
线衬裤和内裤,一并跟外面的西装裤子褪下,裸露着我自信结实有力的屁股坐回
到了座椅上,并挪动了她缠绕在我颈部的一只娇嫩素手,引导着她抓握住我的臀
肌;紧接着,我单手揽着她的后腰,微微抬起她的身体,随后我右手与双腿双脚
并用,将我的裤子彻底连推带踩地脱下,那根早就不安分的似火阴茎,早已耐不
住性子,从我的平角内裤中跳脱而出,抬着挺拔坚硬的柱体,撞击在蔡梦君绒裤
中间的骆驼趾上。

  蔡梦君的双手,正毫不客气地在我的屁股上抓揉着,见到了我的阳具被解放
出来之后,面色通红的她也根本不再掩饰,轻咬着下嘴唇,抬起自己的右手来,
抓在了我的肉筋。我特别喜欢她帮我撸动肉棒的感觉,尤其是她的手指纤细会显
得我的肉棒格外粗大的同时,她的手指套弄的速度生涩而缓慢,反而能在活动当
中刺激到龟头上面和冠状沟下的每一寸肌肤以及遍布那里的末梢神经,而且她一
直用着自己的指尖沿着我凸起的血管进行按摩,在刺激我的快感的同时,还变相
地帮着我对海绵体进行着不断地充血。

  而趁着已经被我的肉体挑逗得再次脑子发空的痴傻的她,微张着嘴巴、含着
口水,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我的下半身的时候,我便顺势抓着她的腰肢,微微坐起
身后,连着里面的桃粉色的内裤边沿、拽住她的裤袜,两相用力,便将她的下半
身剥了个精光。我捧住她的屁股,用手掌盖着她的臀肉且轻轻往两边拉扯,又转
着圈地往中间挤压,三五下后,我的双手便顺着她纤嫩大腿的轮廓来到她的双腿
之间,用手背贴着她的大腿内侧,两只手的食指和拇指,便能同时一边拨弄并按
住她那被两边肉贝夹紧的薄软阴唇,一边沿着阴唇原本紧紧合上又被我粗暴地剥
开的那一面,打着圈儿蘸着香滑的女生汁蜜,向上揉按到她依然凸起且变得跟我
的龟头一样、又跟她脸颊一样通红得阴蒂。

  我故意微微把身体向前窜了一些,仰视着她并用手指给她带来这世上最快慰
愉悦按摩的同时,鼻子也凑近了她那青葱茂密的那一小丛阴毛,嗅了嗅她身体内
清鲜带着热络的甜丝丝的味道后,故意伸出舌头在距离她阴蒂上端的毛茸茸处舔
了一口。她立刻被吓得全身一震,轻拍了一下我的额头:「讨厌!我刚刚上过厕
所的、还有汗,脏的……真馋!你……等我晚上洗过澡……哎哟!啊——啊嗯!」

  她正说着,一分神,我便重新把身子往回一探,朝上一窜后,用我这条火热
的铁茎正对准了她蜜穴的大概位置,随后就势把正在她阴蒂上轻触着的手有力地
托向她的鼠蹊部位,并且用双掌连托带推,直接把她的双腿分开的同时也让她失
去了重心;而她如此向后一坐,正巧就把屁股坐到了我的大腿上,而在我的挪动
之下,在她再向前找平衡而将身体前倾的时候,她的桃源蜜穴便正巧把我的整颗
龟头全部含入那贝蛤之中。

  「啊……嗯嗯……」

  她只大声地娇嗔了一声,还是十分紧张地松开我的肉棒,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尽管周围连一只蜜蜂都没有飞过去的影子;而她把手一松开,我正好方便向上一
用力,哪怕她有些惶恐地试着站起身子,我的大半根阴茎,也已经把她的下场膣
道塞了个充实,尤其是就在这车里,以她虽然还不到一米七五的身高,并不能完
全站直,而当我挪动身体,而让自己的阴茎往下一退,短瞬的抽插让她全身都像
过电一般的受到了刺激,最后她只能再次坐下,并同时忍着突然被入侵的疼痛,
和随后排山倒海而来并瞬间占据整个身体的颤痒,缓慢地把我的阴茎齐根插入,
触碰着花蕊深处。

  她完全没有回过神,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于是我便发挥作为一个尤其
在身体素质上见长的优秀警校生的优势,以标准的臀桥运动的动作,把力道放在
了自己后腰、屁股、大腿和腹肌上,向上一挺向下一坐,专心地往复刺激着不断
涌出蜜液的柔软花芯。虽说她正跨坐在我的髋部,但是在可能会被人窥视到的恐
惧与密闭空间内被心爱之人不讲道理的侵犯的刺激中,与其说她是在骑着我,更
像是难以驾驭的我正给她一种云霄飞车般的刺激,让她的阴道被动地对我的粗壮
鸡巴吞吐之时,整个人也感受到了双脚离地的晕眩。她即便用手捂着自己的嘴巴,
但是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扭动、饱满的胸脯不受控制地向前挺着,我见势便直接把
她的双手拉在自己手里,并与她十指紧扣,让她根本挣扎不能,并观赏者她的酥
胸在她的毛衫里肆意乱飞的模样;而她越是挣扎,自己最先扭开的反倒不是被我
控制住的双手,而是她自己的屁股和腰腹,因此她便越发地着急,一着急,狭长
的丹穴便把我的阴茎抓握得更加紧凑,我的雄性器官便会在她的体内胀得更大,
在那穹隆里肉褶皱上剐蹭、以及顶到海绵体软肉和撞击子宫颈口的感受,便会让
我和她彼此都更加地强烈。

  越是这样,她就越想要畅快地叫出声音,可她的自尊心与文静内敛的保守性
子,却更加地要求她压抑自己的淫叫,于是她即便已经用嘴巴发出了如同蚊子一
样的轻哼,但却依旧紧咬着牙关不肯爽畅地哼咛出声。而我见她越是如此,我便
越想把她从这种禁锢中解放出来,我想让她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是自由自在的、
无拘无束的、随心所欲的,我便越是想对她进行挑诱,甚至是调教。

  于是,在我的枪炮朝着上方的神秘少女堡垒高速进攻的同时,我瞅准了机会,
松开了她的双手后,又飞快地抓住她的长毛衫下摆,并朝着她的胸口之上一抓一
推,抓到了里面的保暖内衬之后再一掀开,那对正跳着顽皮舞蹈的小可爱们,俨
然暴露在了我的眼前,而我并不准备就此罢手,我拉着她的衣服向后掀开;但此
时快感中的蔡梦君多多少少换过了些许神志,她也对自己的下体感觉有所感受,
因此,她一边用力夹紧双腿并做着提肛动作,让盆底肌带动自己的膣内的穹隆紧
握的程度,一边忍受着酥痒带来阴道内部潮水缓缓涌出的快感,震颤着身体压住
我的手:「嗯……嗯……啊!秋岩……衣服不脱……不要脱……万一被人看到的
话……不要脱……」

  「我的公主……呼……你总算是出声了哈!」

  「啊……唔……嗯……坏蛋!会被人……嗯……嗯嗯……听到的……」

  「哪有人?就有我这么个坏蛋大流氓!」

  我见她确实不想脱掉自己的上半身衣服,我便放过了她的衣服,但是却不能
放过那舞蹈中正耸立着嫩嘟嘟、红彤彤乳头的奶白玉兔们,我便搂住她柔软的娇
躯,把脸贴到了她的乳沟之中,来回迅速换着左右,啃舐着那两颗硬挺的肉珠。

  「啊!坏蛋……痒啊……好痒……」

  「亲爱的!你叫出来的声音真好听……」我故意挑衅似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后,
再次用双唇包裹着自己的牙齿,并就和着刚才在她乳头跟乳晕圆片上的唾水,来
回地嗫咬着她香润的乳尖;并且这还不够,因为我稍支起身体后,腰腹的上下摆
动幅度明显小了很多,也没有支点能让我用上力气,我便一边吻食着她的酥胸,
一边捧着她的屁股和腋下肋骨部位,托着她引导她自己在我的身体上加速驰骋。

  因此,这样下来,她的牙关再也难以咬合,欢快悦耳的魅惑吟唱,响满了整
个车舱。

  「唔……嗯……嗯——嗯嗯嗯啊啊啊!坏蛋!欺负我……真讨厌……啊啊啊……
被人听到了怎么办?」

  「我不怕……呼……啧……反正我很享受你的声音……比刚才故意忍着享受
多了……梦君,我喜欢这样的你……」

  「可我不啊……啊……你轻一点啊……插得好深……坏蛋……你故意欺负我……
我自己骑着的话……才不会这么深……」

  「那你得进步呀!呼……哈……你还说你要给我展示你的淫荡和欲望……你
就这种程度的呀?」

  「坏家伙……大坏蛋!这事儿……啊啊……还能笑我……我……啊啊啊……
我知道了啊……你射出来……你快射出来啊啊啊……」

  被我如此地上下刺激着、淫水还不停地从体内涌出的蔡梦君,已然说不出一
句完整的话来,但是我分明能感受到她的狭道两边正在紧绷,对我抓握得幅度也
变得大了起来,于我而言,几乎没怎么经过人事的她的身体构造,还真有些让我
吃不消,但好在我早就会通过呼吸和挪动自己阴茎插入的角度来平缓下来在这样
紧窄湿滑的抽插中带来的刺激,而这姑娘却傻乎乎地以为她一味地夹腿提肛就能
让我迅速射出来,而她似乎被我托着而用着下面的嘴巴加速吸吐我滚热阳具带来
快慰愉悦的同时,完全忘了自己控制一下自己的扭动腰肢和上坐下蹲的速度,并
且,似乎这样的快感跟她紧绷着的括约肌,反而在心理上鼓励着她套弄的速度越
来越快,以至于,她根本没能想到,这样做的后果,是还没给我的龟头带来酥麻
感的时候,一阵接着一阵的热流便从她的体内浇灌进入我的马眼里面,而她自己
也根本都没反应过来,目光变得呆滞的一刹那,胸脯和蜂腰嫩腹齐齐往前一挺,
大腿刚开始忍不住上下颤抖的一刹那,美穴的上端突然传出一阵悉琐的「滋滋」
声音,我便分明感觉到一个热流喷洒在了我的小腹部,带着些许咸骚味道的温热
液体浸湿了我阴茎上方的虬毛。

  配合着淫水激浪后的尿液喷涌结束之后,蔡梦君整个人都瘫软在了我的身上,
她呆呆而幸福地看着我,舒展着眉毛、上扬着嘴角,但还在语气轻柔地对我控诉
着:「大坏蛋……哼嗯……怎么还不射……给你弄射了你就不欺负我了……」

  「就想这么让我射,你还差得远呢……」

  「坏蛋……」

  「还把自己弄潮吹了,小笨蛋!哪有你这样笨的……」

  「哼……坏蛋……」

  谁知道,我刚说完这句话,正对着车头的地方,突然传来了一声稚嫩的怪啸:
「哈!」

  我俩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紧张便各自把对方都报得更加紧了,而没
想到就在这顿时的紧张,让她全身肌肉保持着抽搐前直挺挺的紧绷,而我的阴茎
因为充血变得更加紧胀,但我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而是赶忙扯过来自己的那件
羽绒外套,连忙给蔡梦君披在身上;但没想到,我就这样屁股一扭动,阴茎在她
的身体里小幅度地扭了一个弧角,外加我的心理应激,让我一个不留神,在她的
蜜穴深处精关大开。而她也根本没有准备,紧张之中明显感觉到我的龟头在她的
子宫前面炸开,用她后来的话说,她分明感觉到有一种带着滚烫感觉的电流从我
的「坏东西」里一股又一股地顺着下面射进了她的心里,于是她也忍不住,畅快
地淫叹了两声:「啊哼……啊——」

  「嘿嘿!叔叔阿姨,你们俩在干嘛呀!」没想到外面那声音又响了起来,我
敢忙把披在蔡梦君身上的羽绒大衣的帽子提起,把她的身体完全盖住;回过头仔
细一看,一个差不多也就是五六岁大的顽劣男童,正一面蹦蹦跶跶地跳着往我们
俩的车子里面望着,一面大声叫唤着:「叔叔阿姨在干嘛呀!还躲着不出来!妹
妹快看!这辆车子里面有个叔叔和阿姨在里面躲着,不知道干啥呢!」

  ——不用说,在这个小男孩旁边可能还得有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女孩,只不过
这个女孩也在围观我俩,那女孩倒是比那男孩安静多了,至少没有吵嚷也没有说
三道四,但是我俩就现在赤裸着下体,在车里刚刚进行过一番车震,却被两个孩
童围观,还是有点让人尴尬……

  而蔡梦君,一边猫在我的衣服里不敢露头,另一边却斜着眼睛看着我,偷偷
地压着声音窃笑着。

  「哎哎哎!你俩干嘛呢,赫赫、茜茜,找你俩半天了!回家吃饭了知道吗?
这么大个停车场,乱跑什么?」正在这时候,一个听起来差不多三十几岁的女人
的声音也在我的车前响起,我听到了以后,忙把自己的座椅放得更平了下来。

  「捡皮球呢。」一个单纯天真的小女孩声音回答道。

  而那个小男孩仿佛根本不想放过我和蔡梦君,对着女人用着特别大的声音说
道:「妈妈!妈妈!刚才我看见就这个车里!大吉普里!有个叔叔和一个阿姨在
里面躲着!不知道在干嘛!那个阿姨好像还一直叫唤来着——听着好像很难受很
痛苦的!妈妈你说,那个叔叔是不是也在打那个阿姨啊?是不是那个叔叔在欺负
阿姨?我们是不是要救救这个阿姨?」

  「车里?哪个车里?哪有什么动静啊?」——我的天,小孩不明白事儿也就
算了,一个大人也不明白事情么?

  「就这个车里,妈妈!那个阿姨好像在忍着的感觉,但是声音听起来可疼了!
就好像之前有一天晚上,我睡觉上厕所后,回来听到你和爸爸的房间里,爸爸光
着身子『打你』时候的声音一样!妈妈,你说这个叔叔是不是也在打这个阿姨啊!
我是不是也应该把那个坏叔叔像那天晚上我把爸爸揪着头发拽出房间一样,把他
也拽着头发从车里拽出来啊?」

  我和蔡梦君看了对方一眼,虽然嘴里都「噗嗤」一声,但还是都掐着各自的
大腿忍着没笑出来。

  「瞎说什么!你看错了!赶紧的!别玩了,快点上车,姥姥还等着回家做饭
呢……以后别瞎乱跑知道吗?不该看不该听的,以后别瞎往上凑热闹……看我回
家不收拾你们俩……」

  等着这两小孩一大人走了,满额头是汗珠的蔡梦君才顽皮而甜蜜地笑着,从
我的衣服里探出头来:「嘿嘿,你不是说你不会被我弄射出来么?刚才这是怎么
回事呀?」说完,她还故意地摸摸我仍然未完全软缩下来、还插在她身体内的阴
茎并摆弄了一会儿,还伸手从自己的蜜洞里抠出一小捏她的淫水和我精液的混合
物,故意在我眼前晃了晃沾满白浊汁液的手指。

  「哼,这会儿完事了,你倒是又得以了呀,小梦梦同学?你说你这么淘气又
可爱,都成『阿姨』了都!」说实话,刚才被那孩子吓得射了精液,也真是我自
打懂得做爱之后最出糗的一次经历,我心里还是觉得憋屈气恼的,但我也没办法
表现得太过,只能故意岔着话题逗着蔡梦君。

  「那怎么了?我都二十三四岁的人了,跟那么大的孩子比起来,我肯定是阿
姨呀!倒是你,嘿嘿,『欺负阿姨』的『打人』的『坏叔叔』!嘻嘻……」蔡梦
君笑着,攥起一撮发梢,在我的脖子根上来回扫着划转着。

  「唉……死熊孩子!」我在这样叱了一句之后,也只好无奈地搂着蔡梦君笑
了笑。

  再之后,我俩开车驶离了商厦。

  再之后,我俩开车回到了市局附近,找了个小馆子吃了顿晚饭。

  再之后,我俩一起洗了澡,一起「开」了一整夜的「车」……

  而在最后我俩都已经筋疲力尽,相拥着都准备合眼的时候,蔡梦君却忽然对
我说道:「对了,秋岩……咱们俩给夏阿姨买的礼物还没送过去呢……明天你还
要陪我去给我的朋友过生日,怎么办……」

  「明天再说吧……

  等我再醒过来,就是被廖韬的电话吵醒。

  实际上这一晚上,我睡得都是朦朦胧胧的,哪怕是做梦,我都在想着怎么把
我和蔡梦君买给夏雪平的东西送过去。但是送过去的方法是其次,最主要的,是
我根本到现在都不知道夏雪平暂住在哪。

  于是在蔡梦君醒来,我俩各自分别洗漱之后,我带着她去食堂,一起吃了两
份南洋肉骨茶,并送她去上学之后,我只好带着那两个礼盒跟那个卡梅奥吊坠先
去了一趟情报局——被情报局保卫们样的三条黑背大狼狗轮流嗅了一圈之后,我
才成功地拎着礼盒上了楼。

  但是今天,夏雪平还是没来。八点钟没来,八点半没来,九点钟没来,九点
半也没来。

  而情报二处其他人似乎也都没了踪影,很奇怪,情报二处的办公室今天收拾
得都特别的干净,每个人的办公桌上全都是片纸不留的状态。

  终于在快到十点的时候,周荻带着两三个探员出现在了情报二处的办公室里。
而与此同时,重案一组那边却给我连着打了三个电话要我回去。在我昨晚朦朦胧
胧的计划里,这个计划是最差劲也是最次的选项,但是没办法,局里似乎有点什
么事情着急呼我回去,我也实在是没时间再等下去了。

  「你们看看……这张桌子,还有这张桌子,当然还有我跟岳处长的办公桌里
面,还有没有什么要收拾起来的东西……把能先放起来的先放起来,实在不行的
话,我已经联系好了一辆垃圾车……赶紧着吧!」等我凑到周荻身边的时候,这
家伙正在吩咐着调查课的手下似乎在做着什么奇怪的工作。等他们开始忙活了,
周荻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手里的东西,对我问道:「今天没让你过来,专案组
也没别的事情,昨天告诉过你能在电话里和网上解决的事情,你就不用过来了,
路达飞难道没告诉你吗?你怎么还是来了?」

  我拎起来手中的两个礼盒在周荻眼前晃了晃,然后对他说道:「夏雪平今天
生日,我想送点东西给她。她今天到底来么?」

  「应该是不来吧。」周荻看了眼礼盒又看了看我,「你对雪平真是够用心的,
秋岩,两盒燕窝呢,这么贵重的生日礼物?」

  我没搭他的茬儿,而是继续问道:「哼,应该不来……那她现在住哪?你告
诉我,我给她送过去就走。」

  周荻想了想,抽了抽鼻子,这家伙好像今早受了风寒似的:「嘶……我记得
雪平跟我也说过,她不想让你知道她现在的地址。秋岩,今天咱们这没有需要你
的地方,你回警察局休息吧……」

  「那行吧,我知道了……」我想了想,咬着牙把手中的东西递给了周荻,
「这些东西你帮我送给夏雪平吧。」

  「等会儿?你让我送?」周荻虽然看着我的态度似乎很不爽,但不知为何,
当我说出这个要求的时候,他的脸上竟然表现得很诧异。

  「对啊!你说说你又不告诉我夏雪平现在住哪,她今天又不来,那这些东西
你不送谁送啊?你给我拿着!里面是玻璃的,还有个吊坠,玛瑙的也挺脆呢!别
给我打碎了啊!」

  没想到周荻表现得竟然有点不耐烦,他看着我,思考了半晌,最终对我无可
奈何地说道:「你真是……你知不知道昨天我为什么特意让路达飞给你发信息,
告诉你没什么要紧事今天别来?你……唉!你也真是添乱!行吧,再说吧……你
先把东西放我这里。」说着,他拽着我来到了他的储物柜前,给我打来了柜门后,
让我先把东西都放了进去。

  放进去那一刻,我还特意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当着夏雪平的面儿给她发了
微信,并留言道:「提前祝你生日快乐。礼物放在办公室周的柜里,他说给你送
去。」并当着周荻的面儿按下了发送键。

  周荻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对我说道:「行了,赶紧走吧,趁着人没来……」

  话音还没落,一个调查课的探员便带着一身寒气,顶着满脑门的汗珠风风火
火地跑了过来:「课长……人已经来了!」

  「谁来了?」

  我刚开口,但见门口一大帮人呼呼啦啦地就涌到了情报二处办公室的门口,
但听为首那家伙用着趾高气昂的态度,朗声问道:「我听说怎么的,那个岳凌音
的办公室就在这是吧?嗯……行,这娘们儿当警察、在警察厅的时候就没给我过
好脸色,都给我听着,别的屋咱先不看,咱就来先看看这屋!」

  周荻低着头,听见来人的说话声,又扭头看看我,脸上像是吃了苍蝇之后的
灰如水泥,但也躲不开了,只好打了个响指让所有人停下手中的活,关好了抽屉
柜门后,带着人站在办公室门口一字排开,并对着来人立正敬礼。

  「您来莅临视察我们欢迎,」周荻对着来人面无表情地说道,「但是这里不
是咱们专案组,是我们情报二处的办公室,据我所知,您无权限过来视察的吧?」

  我定睛一看,眼前这个穿着灰色厚羊驼呢子大衣、脖子上还裹了一圈貂绒领、
戴着金边墨镜的中年男人,不是胡敬鲂还能是谁?我真的万万没想到,胡敬鲂这
老家伙,居然能来情报局的地盘进行视察。

  「情报二处怎么了?」但见胡敬鲂仰着头,边用戴着鳄鱼皮手套的手点着周
荻的胸口边说着话,而且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这老家伙说话的时候,有几
滴口水还喷到了周荻的鼻子上,「司法调查局的初主任我都打好招呼了,他电话
里跟我说了,我今天来乐意视察什么地方,就视察什么地方。你要是有意见,你
可以去电话给司法调查局!哼,首都那帮人把你们当成香饽饽,在Y省你们可没有
特权!」

  「那您也不能瞎遛弯不是?您想去哪看就去哪看,当情报局是劳动公园呢?」
没等周荻回话,我在一旁抢先说道——胡敬鲂这家伙,我是见一次便更憎他一次。

  「哟……」胡敬鲂一转头,正好跟我的视线对上,「呵呵,这不是何组长么?」

  我抬起手,意思意思跟他敬了个礼:「呵呵,您早啊,胡副厅座。」

  「呵呵,你也早。我听说你小子挺行的,把你自己亲妈给踩掉了,自己上位
当组长了?夏家人都这么有才呢,没看出来?怎么,你也在这个破专案组呢?」

  「您说对了。」

  「嗯,那看来老聂也不行啊——我最近就说怎么老聂愣是在省里预算最紧的
时候,还要报一批专款上来呢;他把你选上来我算是看明白了,弄这么个什么狗
屁专案组,他是想干嘛?想要洗钱吧?」胡敬鲂大喇喇且毫无遮拦地说道,然后
指了指我,「你倒是说说哈,何组长,你来了这个专案组,破了啥案子过么?」

  我眼珠一转,对他说道:「破了啊。」

  「——何秋岩!」还不知道我要说什么的周荻,站在门口立刻喊了一声我的
名字,即便他跟我距离差不多十米远,但我还是清晰地看到,周荻脑门上的青筋
一瞬间都崩起了。

  「是吗?啥案子,我听听你们这个什么专案组,有没有这个办案权限?」胡
敬鲂咧嘴一笑,对我接着问道。

  「上官果果杀人案啊。要不是情报局各位帮我参谋,那个案子我也破不了这
么快。」我淡定地看着胡敬鲂,「而且当初胡副厅座要不是跟咱们局领导特意下
达命里,让我多关照上官衙内,我那个案子,也不至于破得这么费事。」

  胡敬鲂一听,脸色立刻就变了:「你什么意思?我就问问你们最近做了什么
有用的事情而已,你敢污蔑我?」

  因为当初我在机场揍上官果果的时候,好些知道这些事情的老百姓还不知道
具体情况,只把这件事当成一个奇闻来谈论;而到如今,上官果果杀人的事情已
经被爆料了,曾经的相爷上官立雄也已经自行辞职蛰居在家,当初上官果果胡作
非为的那些事情,也都被媒体翻了出来,甚至不少亲红当的媒体爆料批判得,比
拥有其他政治倾向的其他媒体爆料批判得更加厉害。总而言之,整件事情在全国
上下各行各业都已经发酵,上官家族也基本成为了全民公敌。而这个时候,我当
着众人面提起胡敬鲂确实让沈量才好生照顾上官果果的事情,他怎么能够不慌。

  「胡副厅长,」周荻再次开了口,「您既然有司法调查局那边的口信,你想
干什么,我当然不拦着,只是我们这边也是受到了国家情报部的授权的,有很多
东西涉密,我不能跟你透露。您如果有兴趣,你可以去电问问我们国情部首都总
部的人。」

  「我倒是想问问您,胡副厅座,」我却根本不愿意给胡敬鲂一点面子,也并
没有立正,而是直接挪过了夏雪平的椅子坐了下来,对胡敬鲂问道,「您非要来
情报局专案组干什么啊?」

  「怎么了?咱们这个专案组,不也是我Y省省厅跟F市情报局联合设立的么?
我放眼望去,在这专案组里,少说得有百分之七十五,都是咱们省厅从全省搜罗
来的人才吧?怎么着,国情部的人吃咱们的、用咱们的,我没权利过来视察一下
的吗?我还是Y省警察厅的副厅长吧?咱们这里难道只能老聂一个人过来,哦,我
胡某人不能来?而且说起来,何秋岩,我作为Y省警察厅副厅长、你在地方上面的
顶头上峰,我记得你的编制是在咱们Y省警察厅下面吧?」胡敬鲂说到这,思忖片
刻,又看了一眼周荻,然后对我说道:「是,夏雪平现在是借调情报局来了,而
且我听说这位岳凌音岳处长跟你那个妈还是故交,完后,呵呵,你们专案组现在
这位二号人物周荻周课长还是夏雪平的『老情人儿』,但他们毕竟是咱们警察系
统之外的单位,算得上是外人!你在外人面前,你这么埋汰自己的顶头上峰,你
小子啥意思?」

  「哈哈,我没啥意思,我就是好奇呗。」我故意撇嘴憨笑道,「年轻人不都
好奇么?您说您这么大的官儿,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好不容易得见您的『天颜』,
关心关心您不行吗?」

  「呵呵,行,当然行……可真行啊,哈?在咱们Y省,一个二十一岁的小羔子,
也能在我面前摆谱了——看来在情报局这段时间,他们没少教你啊!」胡敬鲂瞪
了我一眼,一回头,对身后人拍了拍手,「来吧,我听说先前咱们省厅的哥儿几
个,在这帮蓝皮子面前也都抬不起头来,今天咱们也让他们见识见识咱们省厅的
本事——把这里面有锁的,都给我打开!」

  说完,前前后后进来十几个,全都是省厅稽查处的便衣,人手一把万能开锁
器,不由分说,真就是看着哪个抽屉有锁,没锁的拉开直接翻,有锁的看见锁也
先打开,开了之后也是一通乱翻。

  「都给我把眼睛放清爽了啊!但凡发现有嫌疑物品,或者疑似跟聂仕明厅长
有关的物件、文件、磁盘、光盘、优盘,通通给我拿走!」

  「是!」

  我早看出来这老家伙来情报局是成心找茬,但我是真没想到这老家伙敢玩得
这么大。而我也没想到,司法调查局的力度居然能这么大,一个口头承诺,就能
让周荻对于这帮人的胡作非为无动于衷。

  ——坏了!我的那些东西该不会……

  「钧座,您看这个!」

  我正想着,我带来的那两个礼盒,就被胡敬鲂的人拎了出来。

  「哟,这是谁的啊?这是谁的柜子?」胡敬鲂看着柜门上已经写了「周荻」
两字的名签,却依旧明知故问。

  「我的,您有什么问题么?」

  「嗯……燕窝,还两盒呢……这是要送谁的?」

  「那是我要送给夏雪平的,胡副厅座,请您放下可以么?」我见状,立刻站
起身来。

  「呵呵,你说是你的,你送给夏雪平的?」胡敬鲂戏谑地看着我,「两千块
钱的一个礼盒,你送得起么?依我看,这是周荻要送给聂仕明聂厅长的吧?」

  周荻这家伙好歹也当了十几二十年的情报干部,一听到胡敬鲂这么胡说乱诌,
一时间也懵了:「您什么意思?明人不说暗话,胡敬鲂副厅长,我昨天就接到消
息说,您要来咱们情报局,搜集对聂仕明厅长不利的证据;我以为您会走正常的
司法程序?」

  「哼,司法程序?哈哈!聂仕明跟你们局长、还有你们的岳处长穿的都是一
条裤子,我要来查跟他相关的事情,你们不可能不提前知道,所以跟他有关的一
切东西,想必都被你们藏起来了吧?那我要是再按正常的程序走,我还能查出来
东西么?」胡敬鲂说完,拎着我那两只礼盒,就交给了身边的省厅稽查处喽啰:
「拿着,查封了——这就是周荻要贿赂给聂仕明的证据!」

  「你给我放下,姓胡的!」我一拍桌子站了起身,「您今天可真让我刮目相
看啊!黑的能说成白的,白的能说成黑的!那里边还有给夏雪平的生日卡,你就
能愣说成是贿赂给聂厅长的?」

  「哦,是吗?谢谢提醒啊!」胡敬鲂一听,更加无耻地乐了,并从里面摸出
了那两张生日卡,还有那枚吊坠的包裹,「哟,还有个首饰——还是卡地亚的。
这罪加一等啊!」说着,就把那两张贺卡递给了身边的手下,「来,撕了。」

  「你住手!」我指着那个喽啰叫道,「你他妈的敢?你知不知道这些东西谁
买的?这是昨天蔡励晟蔡副省长的女儿带着我去买的,这生日卡也是她写的。你
们胆子真的就这么大?」

  周荻看了看我,暗忖片刻,并没有拦我的意思。

  「呵呵,谁写的,撕了不就没有了么?撕掉了,就算是送夏雪平的又怎么样?
回去我还能写:有证据表明市局原重案一组组长夏雪平和聂仕明厅长,疑似拥有
不正当男女关系,并为其牟利受贿……」胡敬鲂边说,便从身边那人手里接过那
两张贺卡,并且马上就要做出一个撕开的动作。

  我完全忍无可忍,拿起手机就拨了个电话,直接开的免提:「喂,蓝党党部
特勤处么?我是何秋岩,你们如果但凡有脑子、有耳朵、有心脏的,应该都知道
我现在的身份吧……是这样的,我不知道梦君现在是不是在上课,但我知道你们
的人应该有接到蔡先生的委派,去Y省大学校园里穿便衣保护梦君的,如果方便的
话,请你们现在立刻就帮我通知一下她:我们省警察厅的副厅长胡敬鲂,现在正
在要砸了她昨天给我买的东西!……对,就是胡敬鲂副厅长,他说他要亲自咋了
蔡梦君小姐给我买的东西……也请您务必立即帮忙转告一下蔡副省长。」

  我打着电话的时候,开启了整个闹剧的胡敬鲂立刻大惊失色,我猜他应该没
想到也想不通,之前一直不太愿意生事的我,为什么今天敢对他这么硬气,而且
他也应该没猜到,我其实就想把事情闹大进而没判断好我居然真的敢这么打电话
给蓝党党部。

  而蓝党特勤处的那帮人倒是更加给力,听到我这边是胡敬鲂在生事,在这个
Y省还没开始投票选举的档口,铁定跟从红党的胡敬鲂如果出了舆论方面的问题,
那对于蓝党而言,简直是想吃海鲜、天上下了虾米雨:「好的,好的!何警官,
我们的弟兄现在已经在联系Y大校园那边了!你现在在哪?需要的话,我们这边也
可以马上联系党部宣传处,并联系几家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赶过去……」

  「别别别!误会、误会!」胡敬鲂这笑面虎,果然有两下子,变脸变得比用
手机翻网页还快,立刻满脸堆笑凑到我身前,亲手把那两张生日卡和礼盒递还给
我——但他嘴上笑归笑,眼睛里的恨是怎么隐藏都隐藏不了的:「哈哈哈,何老
弟啊!你说我这当上司的,开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哈!咱们Y省基层的年轻警察干
部也是真太认真了!我就是开了一个省厅式的玩笑,哈哈哈哈……何老弟还是年
轻,不识逗……哈哈哈!」

  「行了,谢谢您了,这位特勤处的弟兄,咱们这边胡副厅座已经认错了,不
需要了。谢谢……」我挂了电话,接过了了礼盒跟生日卡,把生日卡放进礼盒纸
袋里之后,又重新放回了周荻的储物柜中,这才转头对胡敬鲂说道:「对,您说
的太对了,我确实不识逗。要么怎么是您当副厅长呢,您水平高啊!不过,钧座,
我还得告诉您一句话:我比夏雪平还不识逗呢,您可别再想着用你曾经的那些
『小玩笑』再来逗我和夏雪平!」

  「哈哈,是嘛!还真是后生可畏……哼,不懂幽默就算了!」胡敬鲂鼻子都
气大了两圈,随后龇着牙对周围的那帮喽啰说道,「还愣着干嘛?去下一个地方!」

  三下五除二,人全走光了。

  办公室就留下我和周荻。而周荻也赶紧把自己的柜门锁上之后,出了办公室。
出办公室之前,他压低了声音对我说道:「你赶紧走吧,今天在这多逗留一秒,
就多一层是非。今天你折了他的面子,以后他饶不了你。」

  「用不着你管。把东西给我带到了就行。」

  说完,我也直接下楼上了车。

  上车后,我拿起手机,望向楼上,突然想起了今早时候廖韬在电话里告诉我
的那些事情:「……这个股东是谁啊?」

  「九曲十八弯,这里面的股份其实名义上也被过了好几手、由好几个人代理
负责,藏得很深,但是最后还是被我查到了——这个股东,正是咱们Y省警察厅副
厅长,胡敬鲂。」

  「是他……有点意思!」

  「的确有意思……」

  PS:旧推特被狗逼举报了,新推特没有手机号绑定看不了。

  反正以后这个论坛除了不定期更文以外我也不会怎么上了。

  贴吧我也不会看的,什么书友QQ群我也根本不在里面。

  以后你们有啥意见啊、理解啊之类的言论,想交流的,直接烧纸。

  万方有罪,罪在朕躬。反正是我最开始太理想化,太高看色情小说这个群体
了。

  估计在我有生之年我也看不到艺术作品分级制度和色情小说合法化,更别提
简体字现代色情文学的发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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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9.02)

  野心家们的心底,其实充满了孩童般的天真。——司马辽太郎若需行恶,也
无需犹豫。若需行善,多多推行则可。——司马辽太郎还没等我下楼,赵嘉霖就
把电话打了过来。

  「喂,格格。啥事啊?」

  「你等我一会儿……」电话刚通,没想到这大姐倒是来了这么一句。

  相处久了,我是真发现F市众人传说中的「冰格格」,实际上有时候特别的直
率,当然,说她「直率」是一种很中性的说法,好听一点叫「雷厉风行」,难听
一点的话,在东北土话里有个说法叫做「虎得着的」——这个词汇的意思属于
「莽撞」的比较级。很显然,有时候这个被人称作「冰山美人」「冰格格」的姑
娘是真有为人不知的「虎得着的」一面儿。

  这么说来,其实她这一点跟我多少有点像。

  但是她其实很少说一些比较脱线的槑头槑脑的话,干一些槑头槑脑的事情,
也不知道今天这一大早这是怎么……

  「嘿!」突然有一只嫩藕似的胳膊,一下子搭到了我的脖子上——虽说这只
嫩藕的外头还裹着厚厚的白色「北面」羽绒外套;并且在她胳膊搭在我后脖颈上
的那一刻,她还用自己的上半身撞了一下我。

  我「啊呀」叫了一声,然后怔怔地回过头看着她。

  「哈哈,没想到吧?」赵嘉霖睁着她的那双大眼睛笑着看着我,收回了胳膊、
低头挂了电话之后,又侧着脸抬起头看着我:「哈!枪林弹雨你都不怕,我这么
一下,你就被我吓着了啊?就你这样的小胆儿,咋当重案一组的组长啊!哈哈!」

  「哦……」

  我确实是被她吓着了,但还真不是被她拍我的这一下给吓着了,确切地说,
我是被她对我做出这个行为本身给吓着了。

  尤其是她用自己胸口撞我的那一下……

  尽管隔着衣服,可我在她撞到我右侧后肋骨的那一瞬间,分明感觉到了她身
体左边那只小巧却浑圆挺拔的乳肉,还有那喂喂翘起的乳头……

  「哈哈!咋还懵了呢?这小胆儿!」赵嘉霖拿着手里的档案袋,故意在我脑
门上轻轻拍了一下,然后绕过我的车头,窜上车里一屁股坐到了副驾驶位置上,
爽朗地看着我,高傲地笑道,「我早上出来太早,怕自己犯困打的士过来的。你
也回局里的吧?正好,也捎上我吧!」

  看着眼前一反往常的如此开朗的赵嘉霖,跟我胆子一样突突的,还有我的心
脏,也在跟着直突突。

  「好的……」

  我上了车,点了火,轻踩油门下去,左右回头看了看三百六十度的盲点,也
趁着这工夫看了看满脸高兴的赵嘉霖。此时此刻,真是自打我去年9月份第一次见
她一直到现在,我头一次见她这么开心。

  「今早来干啥的啊,三格格?」

  赵嘉霖笑着看了看我,反过来对我问了一句:「你呢,你又是来干啥的?我
记着昨天早上,那个Y西过来那家伙不是告诉过咱俩,没啥大事儿别过来的吗?你
来干啥的?」

  「你先告诉我,你是来做什么的。」

  「你先告诉我呗,你来干啥的?」赵嘉霖学完舌,嬉皮笑脸地看着我。

  「是我先问的你啊。」

  「不管,你必须先告诉我你来干啥的,然后我再告诉你!」

  ——这姑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皮了?

  「行吧,那我告诉你,我其实是……我给人送东西……」

  我还是先妥协了,要不然就这么跟她磨叽下去,我俩就算到寿终正寝也没办
法把话说明白;但是我一开口,反而更不知道怎么把话跟她说明白了。尤其是她
对我的事儿还都知根知底,而且她也算是当事人。

  「呵呵——你是想给夏雪平送生日礼物,然后今天她没来,你又找不到合适
的人帮你搭个桥:岳凌音不知道为啥没在,你那漂亮的欧阳混血阿姨临时去首都
处理乐羽然的死于非命,好好先生叔叔邱康健又一直被省里把着不放,所以你就
只能来找周荻,对吧?」

  「……嗯,看来你都猜到了。」赵嘉霖这番精准的话语狙击,听得我抓耳挠
腮。

  「我猜到个屁,我在门口看见的。」赵嘉霖嘴角含笑、眼睛却用这一种让人
不舒服的眼神看着我。

  「哦……」我挠了挠鬓角,「那个……咳……听说乐羽然死得挺惨,从挺高
的楼顶摔下去,估计全身上下都得碎成肉泥了……我还听说她死的时候,她那个
女儿正被人护着去买零食,眼看着自己妈妈那样……真是惨……」

  赵嘉霖听了这话,眼神突然一黯,还把脸侧了过去,小声念叨着:「可不是
么,世界上没有比这更惨的事儿了……」而在车里保持了差不多两分钟不到的沉
默之后,赵嘉霖却又转过头来,半揶揄地说道:「不过你可是真行,何秋岩。比
起你敢直接正面硬钢胡敬鲂,更有『勇气』的是,你居然去让你的情敌去帮你给
你的心上人去送礼!我得给你竖个大拇指!」

  我抿了抿嘴没说话。

  赵嘉霖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直看着我,等遇到了第一个红灯后,我才总算忍
不住,转头看着她:「这么看着我是怎么了?你想笑话我没心眼儿就尽管笑话,
但别这么一直盯着我好不好?有点儿渗人!」

  赵嘉霖的表情,却跟一只小猫发现了香喷喷的煎鱼一样,凑到我的面前,对
带着窥破一切的狡黠对我说道:「不对,我觉着不对!何秋岩,你这么做,其实
是有点不相信周荻和夏雪平有一腿,是不是?」

  这话又把我问懵了。

  「我咋不信?我看到过他俩背着我成双入对,你还给我偷过你周荻的日记、
记录他俩脱光衣服温存的细节……你还给我录过跟踪他俩的视频,还有他俩进了
房间后叫床的动静,我还能咋不信?」

  ——实际上,我心里确实有点开始不信这件事了。

  一开始我觉得,我眼前看到的、听到的,再加上读到的,三位一体,真得不
能再真了,而夏雪平的无效解释,即她没办法证明自己跟周荻没事的无力辩驳,
也让我觉得她其实是有鬼的;

  但真正让我怀疑我是不是真的错怪了夏雪平的,是每次我故意在周荻面前,
无论明里还是暗里提到他和夏雪平有事儿的时候,周荻的下意识反应都是困惑不
解,而不是再往前我和夏雪平在R省见到他时、那天晚上夏雪平被他送回来时、还
有我跟赵嘉霖跟他俩一起吃饭那次的或暗地里较劲、或带着痴迷的自豪、或多多
少少有些愧疚的眼神举止——就算他是国情部里有名有号的人物、Y省著名的大特
务,他毕竟也是个人,一个人的下意识表现是骗不了人的,更骗不了自己。就在
十几分钟前,在我提出让他给夏雪平送东西的时候,他也是这样。

  其次,最让我感觉不对劲的一瞬间,是在前天晚上,我和夏雪平被摁住跟邵
剑英吃饭的时候,当时我故意跟夏雪平吵起来、跟她唱正反调以骗取我俩其中一
个可以脱身的机会的时候,我故意提到了她和周荻的事情,当时我一边故意骂着
夏雪平的时候,也一边在观察着邵剑英、柴晋宁这帮老家伙,还有卢彦、傅伊玫
这帮在其一党里年轻的喽啰们的反应:这帮人在注意到我和夏雪平各自也好、我
俩之间的事也好,他们都是不屑一顾或者看笑话、或者批判的态度,而且他们居
然对我俩的事情查了底儿掉;但就在我拿夏雪平和周荻的事情故意攻击她的时候,
整个天网班底,无一人对这件事说起什么,并且,他们的反应要么是懵的,要么
就是低着头、动着喉咙,明显肚子里憋着什么事。就连我到现在也搞不懂为什么
对我和夏雪平意见那么大的秦苒,她骂夏雪平是「反差婊」、「荡妇」的时候,
也不过在拿我和夏雪平的乱伦恋情说事儿,对夏雪平跟周荻的事情也根本提都没
提——若是夏雪平和周荻的事情真给这样的人查到了,她怎么会不拿出来揪住喷
个不停?

  ——再加上,虽然我和夏雪平算是提出了分手,她也确实冷漠地离开了家,
但是我分明感觉她并没离开我。我被万美杉色诱的时候,她出现后没让我犯原则
错误;我被组里的事务以及突如其来的破格提拔搞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她出现给
我指了路;我被邵剑英他们高得挠头不已的时候,又是她,之前一直孤零零一个
人查案子,而在有了结果之后,第一反应不是去找周荻,也没去找岳凌音,而是
直接来找我……

  或许真的是我错了。

  但这就是个问题了:倘若一件事情在这世上并不存在,但是眼前却能看到、
耳边却能听到它的发生,那这件事,到底是个什么状态?

  难道是一个真实的、被误导后出现的噩梦?那我可不是唯一经历这场噩梦的
人,我身旁副驾驶上的这位冰格格,她也正经历着这场噩梦……

  抑或是……这是一个圈套?

  是有人故意要我和夏雪平分开,然后又想着让赵嘉霖和周荻分开?

  那这个人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呢?我和夏雪平分开了,能给这个人带来什么呢?

  ……那这个人又是谁呢?

  会是周荻他自己么?

  我就是带着这些问题,才决定今早去找周荻的。尽管带着夏雪平今天自己能
来专案组的侥幸。

  在日本的小说里,普遍写过这样一则故事:太阁丰臣秀吉病死之后,武藏大
纳言——内大臣——德川家康想要一步一步蚕食桃山丰臣天下,而在其准备剪除
自己道路上最大的刺头,丰臣家的御年寄之首——治部少辅——石田三成的时候,
他撺掇了七个因为在朝鲜战场被明朝正规军痛击而吃了败仗、回国后自认没有得
到合理嘉奖与慰问的武将,前往三成在大阪的府邸进行袭击;而石田三成却吃准,
如果自己把事情闹大,那么全日本下到平头百姓,上到天皇公卿、丰臣家两位女
性大家长和当世的其他四位强力大名,都会用舆论压制德川,于是石田三成使了
一招阳谋,独自跑到伏见城家康宅邸,向这个意图谋害自己的主谋请求避难。就
此,即便家康再怎么想杀三成,都暂时无法动手。

  ——这是我在昨晚搂着蔡梦君却睡不着觉时,考虑到那些问题之后,随后在
脑海中出现的故事。

  反正我现在也不知道夏雪平的住处在哪,自从邵剑英被炸死之后,我再给她
发任何的信息她也几乎没有回复,她周围的那些人又都在忙,唯一能帮我给她带
东西的就只剩下周荻那家伙一个人了,除了找他让他给夏雪平把生日礼物带过去
之外,似乎也再无他法了。而且这样也算是我最后确认一次周荻和夏雪平之间的
关系,倘若他俩真的有什么事情,礼物肯定是能给带到的,但我也就不用再去幻
想抑或纠结;倘若他俩没事,一直以来都是我弄错了,我托周荻给夏雪平送的礼
物,周荻必然是送不过去的——在夏雪平那头她肯定也会认为,是周荻这家伙让
她和我彼此之间心中有了疙瘩,而在周荻这边,他必然应该知道我和夏雪平现在
肯定是因为某些事情一直存在裂痕,但是裂痕既然都到了这么深,我还能愿意给
她送生日礼物,那么周荻这家伙无论以前对夏雪平是什么心思,他都应该死心了。

  而正在我默默复盘我自己的这一昏招的时候,赵嘉霖却突然这样说了一句:
「不对,我觉得你应该不是不信他俩之间是有一腿的;你应该是觉得,『他俩之
间,最好真的有一腿』才对吧?」

  「哈?」

  「你这两天把蔡家大小姐带到局里来,当着大家面前那么腻乎甜蜜,你以为
我没听说也没看见?」赵嘉霖依旧用着半揶揄的口吻说着,还多了几分戏谑的意
味,「我猜你是想着,假设说周荻和夏雪平之间若是一点儿事儿都没有的话,你
和你的蔡梦君,是不是就得说拜拜了,于是你舍不得……」

  「不是,你哪来的这个想法?」

  「欸,我说错了么?那假如说周荻跟夏雪平真是一点儿事儿都没有——就像
先前咱们四个吃饭的时候,你那么信誓旦旦地跟我说的那样——你跟你们家蔡梦
君又该怎么样呢?据我所知,她爹可是想让你入赘他们蔡家的呢!」

  「我……我没想好……」我支吾地说道。

  我不是没想好,其实更确切地说,我是根本没想过。

  不过赵嘉霖说的倒也是啊,万一夏雪平跟周荻真的没什么事情,蔡梦君这边
我该怎么处理?分手吗?

  那样的话,对她的伤害岂不是很大?而且分手的理由我该怎么说呢?我明确
地去跟她讲,我确实跟我妈有「不正常的关系」,而且现在旧情复燃了,你走吧?

  但是万一,有「不正常关系」的,确实是周荻和夏雪平呢……

  「呵呵,其实我觉得,你就是嫌弃夏雪平了。说起来也是,人家梦君长得多
白净,你看看夏雪平长得,哼,不说黑不溜秋的,皮肤那色也是跟块儿破铜似的;
人家梦君年轻貌美,虽说比你大了不几岁,而夏雪平呢,再好看又怎么样,那不
也上了四十岁的人了;人家梦君温柔文静,你再看看夏雪平,哼,跟谁都像是全
国人民欠了她十几亿新政府币似的,跟你更不用说了吧?当着徐远沈量才面儿就
给过你大耳刮子。何秋岩,移情别恋倒也是男人的本性,只不过你倒是瞄准别人、
找一个你恨的女生祸害啊,人家蔡梦君那么好一姑娘,你也忍心……」

  我听得实在有点不耐烦,找了个小路把车子靠边听了下来,并猛踩了一下刹
车。

  「不是我说,赵嘉霖,你今天吃错什么药了?你有劲没劲?」

  没想到赵嘉霖这家伙却美美地笑了起来:「哎哟,怎么了呀?生气啦?」

  「我们一组王楚惠的魂儿,是撞客了、完后又附体在你身上了是怎么着了?
一大早的本来就心烦……你下车吧!」

  「我……我跟你闹着玩呢,你还当真了?」

  「下车!自己走吧!烦死了……」

  「不是,我……」赵嘉霖一见我真生气急眼,又有点尴尬加悔悟,「我真是
逗你玩呢!我寻思你不得像以往似的,跟我回两句嘴、吵两句架?」

  「你有毛病吗赵嘉霖!好好的非要跟我吵架?还净往我身上的痛处戳?」有
时候话赶话,人和人之间出现矛盾的时候,一方顺着另一方说话,另一方反而更
容易发火。此时此刻,我对赵嘉霖就是这么一种态度,看她的表情我是觉得她就
是那我找乐,虽说这个行为确实让人生气,而我在这一刻见她示弱了,反而有点
歇斯底里。

  ——或许我更生气的是我自己,真的解决不了她点破的那些我见不断理还乱
的羁绊。

  「我没合计真气你……我……我错了还不行么?」

  我想了想,挠了挠头,愤怒地看了看一脸委屈和悔悟的她,顺便瞥了一眼车
窗外的咖啡屋,找补似的对她说道:「那啥……你吃早饭了么?」

  「唔……我吃过了。」

  「那行。」说着我看了看左后盲点,又把车子开会了路上。

  「哼……不识逗的家伙!」赵嘉霖自己挑事儿,被我吼了这么一通,却委屈
地抬手,扯下了两根食指上的倒戗刺,有抬起头来斜眼看着我。一和我往右后视
镜瞥过去的目光对上,她又立刻住了口。

  ——第一次见她如此这般,像个顽皮捣蛋,却在被喝止之后独自暗戳戳碎碎
念的小媳妇一样。

  「那你呢?你今早来干嘛的。」我想了想,补了一句。

  一听我这么问,赵嘉霖又重新轻松了起来:「呵呵,我啊?我是专门闯祸来
的。」

  「闯祸?」

  「嗯。我闯了一个如果我全家知道了之后,可能会炸锅的祸。也是以前的我,
可能做都不会做的一个祸事。」

  「我说三格格,咱说点地球上碳基生物能听懂的语言可以么?」

  一听我问到这个事儿上,赵嘉霖的状态又突然变得轻松起来,但是她确实说
了一件让我觉得有点复杂的事情——我也评价不好,这件事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我跟周荻牵离婚协议了。」

  「呃……离婚了啊。」

  「嗯。哦,确切地说,现在还没:协议是我签完了,他还没签呢。我这一大
早上去趟情报局,纯粹是为了把协议给他送过去,等他签完,我俩就去找人做个
公证,然后再去民政局把离婚证领了。」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她手中的档案袋。

  「别看这个,里面是空的。」赵嘉霖说完,乐呵呵地笑着,「我怎么瞅你对
我这事儿一点儿都不奇怪啊?该不会是盼着我离婚呢吧?」

  「我盼着你离婚干嘛?」我看了一眼她,嘴里却像含着一口被人突然喂进嘴
里的毒药似的,「怪不得刚才你跟我嘚吧的这些话,就像跟你没有一点事似的呢。
我早就心说,既然你都确定他和夏雪平有事儿,你比我还抓心挠肝的痛苦,结果
我都跟夏雪平闹掰了,你跟周荻却还腻歪着,是有点说不过去。」

  「你瞧瞧,你这话听着还是像你盼着我离婚似的。」

  「……」我对此无话可说。我看明白了,这姐姐今天真是成心拿我寻开心。

  赵嘉霖却伸了个懒腰,很轻松地说道:「其实我没告诉过你,他除了夏雪平,
在外头的女人也不少。有不少我都找她们闹过,但是这么大个F市,我挨个去找她
们,我也找不过来……反正我是累了,我也想通了。我是再也受不了明明是名花
有主,却还要独守空房的日子。我还得一次次去医院,做什么试管婴儿,让大夫
拿着器材把我身体里的小东西取出来,加点儿料后再重新塞回去。昨天晚上之前
的赵嘉霖可能还会那样忍着、承受着,唉,现在的赵嘉霖可不会啦!我自从被那
个家伙在枪林弹雨之下救下来之后,实际上我就没有一天是为自己活着过的。哎
呀,不知道为啥,此时此刻我真有种自由自在的感觉!就像是被自己从笼子里放
出来一样!何秋岩,你让我开会儿窗户行吗?让我呼吸一下自由新鲜空气!」

  「哼,看得出来,你是真开心呢!」

  其实也根本没等我回应她,赵嘉霖便毫不犹豫地按下了车窗。而我倒是不在
乎突然吹进车里的冷风,并且我更是怕她被吹着,所以还把她那边的暖风空调的
风速稍稍调得更大了一些。

  她把车窗按到了可以露出上半张脸的位置,轻轻呼吸着窗外吹进来的寒风。
今天的气温稍稍有点回升,再加上道路上满地都是被融雪剂化开的湿泞,于是空
气里也稍稍带着些许甜丝丝的湿润,以至于不会让寒风像刀子一样锥人的呼吸系
统。

  她趴在车窗上,我以为她应该是闭着眼睛、脸上挂着微笑,享受着空气里的
湿冷,而当我朝着她那边一看,见她肩头一耸一耸的,又听见她鼻子一抽一抽的,
我其实立刻就明白她心里到底是怎么一种境况了。更甭提从她那一侧经过了一辆
公交车,车上玻璃的反光,正好映照出她看着冷风中的一切时流下眼泪的模样。

  于是,我便趁着等红灯的功夫,从我俩中间的杯槽里取出了两张纸巾递给了
她。世上最难的事情,莫过于「割舍」二字,我能理解她。周荻这个人对我来讲
就像个想踩都踩不死又赶不走的蟑螂一样,但对于她来说,或许是她捧在手心里
永远愿意去珍惜着宝贝着的麒麟崽,正如夏雪平对她来说,或许是一只有毒又讨
厌的癞蛤蟆,但是对我来讲,夏雪平是我心头相望又触不可及的凤凰。而且在这
一刻,我也算是原谅了她早上故意跟我找茬、还拿我逗闷子的事情了。

  她接过了纸巾,转过头看看眼前的暖风口,又看看身边被她开了一半的车窗,
于是她立刻把车窗重新关上,眼泪啪嗒嗒地毫不掩饰地往下掉着的同时,她却很
开怀地笑了出来,嘴上却怨了一句:「何秋岩,你可真讨厌!」

  「我又招你讨厌啥了?」

  她接过了纸巾擦着眼泪,却指着面前的暖风口笑道:「怎么?你是个『中央
空调』啊?你这人,真是的……你知不知道你都有女朋友了,就不应该对别的女
生这么温柔了啊?」

  「不……你这话怎么说的这是?我总不能干看着你在这哭、再把自己冻感冒
吧?递个纸巾,再顺手开个空调,我觉着但凡是个有基本做人的良心的,应该都
会干的吧?什么中央空调不空调的……」

  赵嘉霖擦着眼泪,抿着嘴侧过脸来故意对我一挑眉毛:「我劝你可得小心着
我点儿!我这已经是个准离婚状态的女生了,心里寂寞空虚冷,可是最容易被趁
虚而入、又容易对各种示好都疯狂误会的时候——你可给我小心着点儿,可别让
我在这个时候爱上你!在这个时候你要是对我好一点儿,然后你让我做什么我可
都会心甘情愿的呢!」

  我捏着方向盘的双手,手心登时冒出了一层汗。这道理她以为我真不懂吗?
我实在是觉得,本来就表面上看起来冰冷、实则内心荒芜孤僻的赵嘉霖,在这样
的状态下着实有点儿可怜,所以我才愿意让上我的车;但其实就我跟她的人际关
系状态,不能不让我心慌。她现在却把这句话给挑明了,更弄得我手足无措了。

  但我总不能把她赶下车去吧?

  没想到这姐妹突然又是「噗嗤」一笑:「哈哈,又当真了不是?你这人怎么
这么不识逗?」

  我无奈地看了看她。念在她实则伤心悲痛的份儿上,我这次也就不多说什么
了。

  她也跟着沉默了片刻,接着又突然苦笑了一阵,继续说着:「哈哈,我阿玛
他们还不知道这事儿呢!而且,我都想好了,就算是到最后领了离婚证,我也暂
时不打算把这件事儿告诉他们。」

  「为啥呢?」我困惑道,「我记着,你不是说过你家里人多多少少有点看不
上周荻么?」

  「那是在他跟我结婚之后这段时间里。之前他跟我谈恋爱的时候,我们家里
人对他印象还都不错。看不上归看不上,要说离婚的话,还挺麻烦的——我阿玛
那人思想古板、脸皮还薄,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了;但是要是听说自己的闺女离婚
了,再被人传出去,他的面子可挂不住。更别说,我和周荻这才结婚还不到半年。」

  「呵呵,你阿玛那么大一人物,黑道白道都得给面子的,他还脸皮薄呢?」

  「你可别把他这样的人太当回事儿了。越是他这样的人,脸皮越薄。」接着
赵嘉霖又心有戚戚的把脸侧到了车窗那边,「都说脸皮厚的人什么事儿都干得出
来,其实脸皮薄到了一定程度的人,也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并且干出来的事情,
可能更可怕。」

  「呵呵,那你爸可别去找人把周荻给剁了!」

  我开了一句很不好笑的玩笑。赵嘉霖转过头看了看我,并没说一个字。

  不过话赶话,她这么一说,到让我脑子里一亮。

  「我说嘉霖姐,你刚才说我要是在这个时候对你好一点的话,搞不好你就会
为我做什么都心甘情愿的,对吧?我现在突然觉得我应该多对你好点儿。」

  「啊?」赵嘉霖怔怔地看着我,脸上立刻泛红了起来,「秋岩,你……你想……


  「我还真想有点儿事儿,让你帮我……」

  眼看着车子已经开到了可以见到市局大楼的街口,但我心里也是忐忑不安的,
于是我很刻意地把车找了个距离市局最近的那个十字路口旁边的办公楼前的车位,
停下来后,注视着前方深呼吸着。

  「你,在这儿要……你要干……嘛呀?这里……这么多人呢……」赵嘉霖的
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但心里紧张的我,其实有点没意识到她的生理反应。

  我想了想,侧过头看着她,咬着后槽牙说道:「嘉霖姐,你说咱俩误会也闹
过了、平时吵架也没少吵,而且你我在一起也算是搭档、还算一起经历过生死的,
对吧?我可以信任你么?」

  赵嘉霖听我这么说,脸色渐渐恢复正常,但是呼吸的频率并没放下来:「那……
那是当然啊。咱俩也算同病相怜,而且说实在的,我朋友不多,我现在也确实把
你何秋岩当朋友了。你当然可以相信我。只是……你到底要说什么啊?」

  「你说你今天闯了一个祸,我今天也想闯一个祸——而且,我觉得我实际上
这个祸已经闯了,还其实一直在闯着,而且我觉得这个祸,我不得不闯。」

  「啥意思?没听懂……轮到你给我翻译翻译,啥叫『闯祸』了。」

  我果断地开口道:「我想扳倒胡敬鲂。」

  赵嘉霖听后,却松了口气,接着又提起一口气:「你……你就想说这个啊?
我是说,你为啥要这么做?」

  我却长吁一口气,坐直了身子,无力地看着车子前面静谧的街道:「你的准
前夫要是排除跟夏雪平的关系,其实他说的很多东西我都是能听得进去耳朵的。
刚才胡敬鲂带人来了,你要是在门口的话,你也应该都看见了。我是不知道这胡
敬鲂哪来的勇气,敢明目张胆地来专案组就敢硬把白的说成黑的,并且直给地跟
众人明说,自己要摆聂仕明厅长一道儿;但是我刚才来的那么一手,虽说为的是
那东西留下,能送去给夏雪平,但是我在胡敬鲂那儿算是彻底撕破脸了。你准前
夫说的对,我今天折了他的面子,他必然轻饶不了我。胡敬鲂这个人,打从我上
学的时候我就看他有点不顺眼,一看就是挂了相的色厉内荏、阿谀奉承之人。我
九月份来了咱们市局之后,随着我对夏雪平这几年遭遇的了解,越了解我就越恨
这个人。」

  赵嘉霖听着我的诉说,也点了点头:「嗯,我也听说过那些传闻。先不管我
和夏雪平的梁子,我就觉得一个省厅的上司,因为那么一些小事儿,居然去找人
准备奸杀自己的女下属,同为女人,同为女警,我也觉得胡敬鲂这事儿做得实在
是太恶心了!」

  「我先前为了夏雪平也好,为了我自己也罢,也没少跟胡敬鲂对着干过——
咱说我何秋岩才多大的角色,我自己知道,我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也就是挠
痒痒,但毕竟都是面子上的事儿,挠也给他胡敬鲂的面子挠出血凛子了,我在他
眼里怕早就成了个刺头。而再之后,也就是前一段时间,胡敬鲂明着给沈量才下
令,让沈量才责成我好生照顾上官果果,可人家上官衙内最后,是被我给带人摁
住的,我还当着那么多老多双眼睛、那么老多部手机的摄像头,在机场揍了上官
果果;更别提现在我跟蔡梦君的关系,至少半个F城的警察应该都知道了,而他胡
敬鲂是一直都跟红党亲密的,这本就是天然的对立。刚才我在情报二处的办公室
里,又对他来了这么一手,我觉得他何止轻饶不了我,搞不好,按照他对付夏雪
平的套路,他也早晚会在有一天找人黑了我、弄死我。」

  「所以你想怎么办啊?」

  「我现在就在想,我还莫不如在他弄死我之前,我先下手为强,我先弄死他。」

  纵使赵嘉霖出身显赫,家世富贵,听了我这话,也不免倒吸一口气。

  「何秋岩,你喝了早酒吧?酒驾咱可不行!还是说……你失心疯了你?那我
就知道你为啥会让你情敌去帮你给夏雪平送生日礼物了,你啊……」

  「我没醉,我清醒着呢!我也没疯!格格!赵师姐!我这说的全都是剖心剜
腹的话!」我侧过头,睁大了眼睛看着赵嘉霖。

  赵嘉霖见我如此认真的状态,便也不免抿了抿嘴,而在这车子里,即便只有
我们俩,她还是压低了声音对我说着:「可胡敬鲂是什么人呢,你想没想过?人
家是省警察厅的副厅长!他肯定算不上是一方封疆大吏,起码也算得上一地头蛇
了!Y省的黑白两道都对他有所敬畏,就连我阿玛和我那几个叔叔见到他,也得笑
脸相迎,拱手弯腰的!可你呢?秋岩,你真觉得你身上流着夏家人的血,就能当
护身符?你是觉得你扇了上官果果的耳光,你就能捅破天……」

  原来她也有怕的时候。

  如果换成是夏雪平,肯定不会害怕。虽然夏雪平肯定会觉得这种事没意义也
没意思,但只要我想做,她应该会无论如何都支持我。

  可就算是有了夏雪平支持,我俩也不过两个人、两把枪,总不能开着车闯进
省厅大楼去开枪杀了胡敬鲂。就算真能杀成,我俩也得一起被人打死。

  「这些我都知道!」我大声说了一句,接着长吁一气,放平了语气道,「我
知道,在这个家伙面前,我可能就是一直蚂蚁……嘉霖姐,你捏死过蚂蚁么?」
没等赵嘉霖回答,我继续说道,「我小时候跟一帮小男孩在公园里扬沙子、和稀
泥的时候,我捏死过蚂蚁。你知道么,每一次我把蚂蚁捏死之前,手指头都会被
蚂蚁咬一口,而被咬过的地方,还会起一个充满酸水的包,又热又痛又刺挠,没
个十天半拉月的,那包是下不去的——真蚂蚁被人捏死之前尚且如此,何况我何
秋岩还是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我不能就这么等着被人弄死!」

  赵嘉霖看着我,皱着眉一个劲儿地眨眼睛,她用一种很惊讶又很抗拒的目光
看着我,似乎今天是她第一次认识我。

  「那你想怎么办呢?」她又重复地问了一句。

  「我……」我用鼻子呼出了一股气,接着对她回答,「我想找你爸和你那个
几个叔叔帮忙……」

  「你找他们?」赵嘉霖的脸色赫然变得白了些许,又惧又急滴看着我,「你
是想通过他们找人暗杀胡敬鲂么?这可不行!这种事情可不是一般的事儿……而
且我阿玛早就答应我,不去干违法的事了……」

  「你想哪去了?你觉得我会坑你、坑赵伯伯他们吗?就算我真动了这个心思,
我干嘛不直接去找张霁隆?」张霁隆没跟我提起过,我也没问过张霁隆,但我估
计,他肯定是有门路能找到几个赏金杀手,甚至他在哪养着几个专属于自己的杀
手死士什么的,这也都是有可能的。但找杀手这件事实在是下下策,除非我已经
做好了跑路的准备。

  赵嘉霖也说道:「你找他也没有用啊。胡敬鲂身边的安保级别是什么样的,
你不是没见过。杀了他哪那么容易?」

  可能每天跟在他周围的那些人都是草包,但就算那里面没几个能打的,他们
站在胡敬鲂身边、走在胡敬鲂身边的时候他们的位置都是有讲究的,无论是近距
离射击还是远距离狙击,只要他想,他就随时能薅过去一个人当成自己的活肉盾;
他住的地方就更别说了,虽然跟徐远住的地方都属于同一片公务员干部住宅区,
但是他住的那片住宅区可是24小时都有卫戍军区派过去的卫兵执勤站岗的,周围
的围墙两米高,上面有铁丝电网,还有安全监控,先前徐远的司机被杀的事情,
绝对不会发生在他的身上;至于下毒之类的就更别想了,我在去年一月份还在参
加情报局的甄选的时候,就听说在那阵子安保局抓了曾经受雇于境外某组织的退
休间谍想要杀胡敬鲂,原因就是那个老间谍的女儿加入在很久很久以前加入了某
个小规模黑道组织,而据传说,当年的胡敬鲂还在省厅刑事侦查处,因为一个案
子找上了那个组织进行调查,那个组织其实跟案子无关,但是在胡敬鲂在逼问信
息的时候,拿着枪在那帮人面前乱晃,一不小心手枪走了火,直接一枪就把那个
女孩的脑子打穿了,胡敬鲂这家伙也一不做二不休,当即让手下直接开枪灭了那
个小团伙,于是女孩的父亲从情报组织退役之后,就来寻仇;而他为了杀胡敬鲂,
足足策划了十五年,具体怎么接近的,到现在安保局和省厅也没把档案解密,但
是只知道,那个老间谍刚准备出手,就被直接按到了安保局的审讯室。这个人后
来大抵是被迅速判处死刑了的。

  「这我当然也知道,所以直接出手杀人肯定是不行。」我张着嘴发了会儿呆
后,继续说道,「但是如果我要是能拿别的事情做做文章,把他自己在以前踩过
的脚印多往深挖一挖、给它挖得大一点,给它挖成一个坑,并且,我要是能在他
一不留神的时候推他一把,那是不是就能把他直接推到这个坑里去?」

  「你是说,你想查他的事情,借此扳倒他?」赵嘉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我的天……秋岩,你知道我之前为啥会烦你么?你这人就是太喜欢自以为是了!
是,你是咱们市局有史以来升职升得最快的、最年轻的小干部,但是就凭你现在
的权力,即使在加上我,多说再加上我们家,查到了他的事情又能怎么样?你能
扳倒谁啊?」

  「我自己肯定不行,」我边思考着,边眨了眨眼,「但是咱们还有专案组。
而且查到他的东西肯定没有用——省政府明明都出现了那么多的财政赤字,全省
警察系统处处吃紧,他居然还有那么多的钱,能拿来当成奖金搞篮球比赛,三四
岁小孩都应该能看明白怎么回事的事情,他居然没人来查,说明肯定有人保他。」

  「是杨省长和红党吧。」赵嘉霖轻叹着,「红党的人,很多时候说一套做一
套,这作风由来已久了。」

  「我不知道。我也不愿意去揣测为啥这样的人居然能跟红党走得那么近,政
治的事情我说不好。但是,如果能把他跟『天网』的关系连接在一起,那就不一
样了——假设胡敬鲂是『天网』份子,就算是易瑞明恐怕也不会再保他了。毕竟
『天网』的人给元首官邸寄过子弹。」

  「你觉得胡敬鲂是『天网』的人?」

  我看了看赵嘉霖,心虚着却冷笑出来:「他是不是『天网』的人,也根本不
好说,我不知道,而且其实我也没什么证据。但,我有灵感。」

  「灵感?」

  「嗯。假设说,我要是能把他胡敬鲂,给变成『天网』的人呢?」我看着赵
嘉霖,屏息咬牙道。

  「你?秋岩!你该不会是想……」

  我咬着牙道:「对!我想!我何秋岩虽然现在已经是重案一组组长了,但是
在这帮大人物面前,我也就是个小虾米,我想对付哪怕是省厅的一个普通官僚我
都没办法;但是,我这个小虾米还是个对付『天网』的专案组的成员!他如果是
『天网』的人,那这个性质就不一样了!『天网』是什么?它是两党尚未正式和
解的时候,就已经被定性成非法的组织,他们敢给国家元首寄去恐吓子弹,他们
是破坏政体份子、他们是反贼!对付反贼,人人皆可,就更别说我何秋岩只是个
小警察!刚才从情报局楼上坐电梯下来的时候,我就在想一件事:为什么这么巧,
市局总务处派系的『天网』份子刚被破获、邵剑英刚被炸死,没两天呢,胡敬鲂
一个省警察厅的人,就敢带着人跑到国家情报部下属的情治单位颐指气使,其行
状有如土匪一般,矛头指向的却是自己的正职搭档加领导?可能是聂仕明要失势、
根本没人能够保住他了,也可能是胡敬鲂受人指使、给了他莫大的权力——此时
此刻再看,是为了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能够把他的行为,解释成『阻止和妨碍
针对天网组织调查工作』……不,还得加上一条:「意图破坏和盗取天网方面所
得情报『——只要我能够讲好一个故事,让岳凌音、明子超、叶茗初他们相信胡
敬鲂就是想干这个,相信胡敬鲂就是』天网『的人,甚至如果有可能,让胡敬鲂
自己都相信自己就是』天网『的人,我还愁弄不死他胡敬鲂吗!「也不知道赵嘉
霖是被我吓着了,还是被我说服了,怔怔地看了我足足五秒钟之后转过身去,低
着头发了半天呆。缓了好一会儿,赵嘉霖才又开口说道:「秋岩啊秋岩,你胆儿
真大!可是这件事儿,你光是胆子大是没有用的,只是敢想也不行。你想好怎么
做了么?」

  「没。路上就这么一会儿……又是这么大个事,我怎么可能想好怎么办?但
是,只要胡敬鲂一天不倒下,那么接下来在我生命中的每一天,我都会为了让胡
敬鲂倒下而活着。」

  赵嘉霖转过头看了看我,抿了抿嘴:「秋岩,你要真下定决心了,那么这件
事,至少的有三方面你得会弄,或者你得找到能帮你弄的——单凭你我肯定是不
行的。」

  「哪三方面?」

  「第一,你不是觉得胡敬鲂的钱来路不正么?你得能查出来到底怎么来路不
正。」

  「这个好办,昨天早上廖韬跟我打过电话,他们经侦处在查的一个案子里头,
就涉及到了胡敬鲂的事情;况且咱们还有专案组,专案组还不能查么?」

  「我说『能查出来』的意思可不是普通的刺探情报、调查案件。你想想,胡
敬鲂当了多少年副厅长?朝前面数的话,他在省厅当官又当了多少年了?这么些
年,你想过没有,从省厅往下,难道在你之前真的就没有人想查他么?依我看,
这样的人肯定不少,但绝对是要么查不到,要么查到了,就出了什么别的事情——
他敢买凶去黑夏雪平,他难道就不会买凶黑别人么?光靠情报局专案组这边肯定
不包准,你得想想别的办法。至于经侦处,呵呵,你忘了经侦处也姓胡了么?」

  「嘿哟,这茬我倒是忘了……」

  我想来想去,只能试试找一下张霁隆了。但这是有风险的,毕竟张霁隆的情
人,是杨省长的女儿,而杨省长到底跟胡敬鲂是个啥样的关系,我不好说;不过
张霁隆也不见得不会帮我,毕竟胡敬鲂是条子、他绿林黑道,而且,至少从张霁
隆愿意跟蔡励晟周围的人做生意这一点来看,张霁隆也不见得什么事都会服从红
党。

  「我知道了,那第二个方面呢?」

  赵嘉霖略显无力地叹了口气:「查到了胡敬鲂的底,你得想办法把他的那些
底跟天网的东西能拧在一起——换句话说,你得找个懂会计金融的人,是做假账
也好还是怎么样也好,把胡敬鲂的钱和邵剑英这帮人的钱能联系在一起。这个我
觉得目前为止,你我也好、专案组的大部分人也好,都做不到,反正我是不懂账
目的事情。」

  「你不懂,但是你身边的有人懂。」

  「我身边的有人懂?我身边的谁啊?」

  「你二叔。」

  「我二叔?」

  「对。我觉着没有人比你二叔更合适了。胡敬鲂如果知道你和我在想办法对
付他,他很有可能也会对付你,但是他真不见得敢直接对付你二叔。『赵家五虎』
也好,『明昌五骏』也罢,这个名号对于黑白两道都是有很大震慑力的,硬碰硬
的话,我赌胡敬鲂肯定不敢,而且你二叔又是你们家父辈五兄弟里的智囊,玩脑
子的话,他姓胡的必然也得掂量掂量。更何况,他是美资投行的高管,胡敬鲂敢
冲情报局,是司法调查局有人给他背书,但是,他要是敢冲高旗银行的办公室,
除非他是不怕事情闹大到商务部、外交部跟国家议会去。」

  「好吧……只是……」赵嘉霖看着我,支支吾吾念叨了两声。

  「只是什么?」

  赵嘉霖想了想,对我摇了摇头:「没事儿。你放心吧,我二叔那儿,我帮你
说说。」

  「嗯,那就太谢谢了。」我继续问道,「那最后一个方面是啥呢?」

  「有了以上两件事,最后就差一个能把这件事捅出去的人了。但是,我这两
天跟着咱们专案组一起审讯,我可听说,天网的人可能会在检察院和法院那儿也
有关系?」

  「对。」我点了点头,「邵剑英那天晚上跟我和夏雪平是这么说的。说的信
誓旦旦的。我知道你的意思。别说咱们这是要利用天网坑胡敬鲂一把,倘若胡敬
鲂真的跟天网有关系,咱们也不可能直接从正常的检举渠道来揭发胡敬鲂,更别
说司法调查局见官大一级。」

  「是这样。所以我在想,你得找一个能把这件事通过别的方式捅出去的人。」
说完,赵嘉霖又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还不知道为什么多少有点酸溜溜地说道,
「你要是仔细想想,你其实应该能知道,这个目前对你而言是最简单的,不是么?」

  我看着赵嘉霖闪着水光的眼睛,想了一会儿,便迅速地领会了她的意思:
「你是说,把胡敬鲂跟天网的事情拿到省行政议会去,然后直接开个弹劾案,弹
劾警察厅副厅长,对吧?」

  「就是如此。」

  「嗯,你说的对。我今晚要去参加梦君的一个朋友的生日宴,同去其他人,
家里好像也都是蓝党在Y省的高层。更别说素来支持他们蓝党的聂厅长的地位已经
岌岌可危了。有他们在,在省行政议会上,搞个弹劾案应该不成问题。」

  「嗯。但……那个……嗯,行吧。」赵嘉霖点点头,却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怎么了?嘉霖,你要是有啥话你就说。我现在正是没主意的时候。」话脱
口而出,我这才发现我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对她把「赵师姐」这个尊称,改
成了「嘉霖」这个昵称,甚至原先跟在她名字后面的那个「姐」字头衔,都已经
被我给去了。

  赵嘉霖想了想,咬了咬嘴唇上的死皮,一直到啃下那一小块死皮后,才对我
说道:「是这样的,秋岩,我劝你今晚去吃饭的时候,还是先别把你的心思表露
得太明白。」

  「那是当然。我也不可能说我一上来就问人家,『谁家能帮我收拾胡敬鲂』
的吧。」

  「这我知道。我还想说另外一个事情:首先你可能是不知道这帮政客二代普
遍的脾气和性子,我从小到大实在这个群体里面混大的,我知道他们。咱们俩现
在商量的这种事,对他们来说,可能不太会上心——而且有些人不仅不太会去上
心,反而会把这样的事情到处乱说。就我听说的,那些商人和公务员找一些政客
家公子小姐们求门路、到最后事儿没办成却被他们把自己心思传得满城风雨的事
情,至少不下一百个。所以你今晚只能试探,看看能跟谁搞好关系,再走下一步。
其次,你可能也看得出来,蓝党里面说的算的,不止蔡副省长,甚至可以说蔡副
省长的话,在蓝党内部也就能顶三成到五成的作用,而另外的五成到七成……」

  「另外的五成到七成,在李灿烈秘书长那儿。」我以前对于李灿烈这个人没
啥了解,但自从见过车大帅之后,我愈发觉得,说得夸张点儿的话,这家伙才是
蓝党在Y省的幕后大Boss。如若不然,太极会的人也不敢当着张霁隆的面儿直接砍
了他得力手下小梅姐的手,而张霁隆却对此并没说什么、做什么——听说这两天
那个被整容成翻版宋智孝的小梅姐刚出院,手是被接上了,而且是张霁隆特意从
新加坡找来的专家帮着小梅把手接上的,听说手接上之后竟然还能活动,但是想
跟正常人一样干活拿东西,哪怕是提笔写字、拿手机打电话翻页应该是都做不到
了。

  「对,就是他。」赵嘉霖顿了顿,对我说道,「咱们虽然说包括念警专的学
警都知道,『胡敬鲂向着红党、聂仕明跟从蓝党』,但咱们并不知道聂厅长跟从
的这个『蓝党』,究竟是『谁』的『蓝党』。而且,我也跟你直言不讳,秋岩,
我们家红蓝两党都有关系、黑白两道都有合作,『胡敬鲂亲红、聂仕明亲蓝』这
种话也就是人云亦云,红党不见得真的讨厌聂仕明,胡敬鲂也不见得没跟蓝党的
人有联系。政治的事情本身就是很复杂的,至于政治主张和信仰,这东西在你我
出生之前,他们早就都丢掉了。对于这个,这你可得掂量好了。」

  「嗯,你说的有道理。谢谢你的提醒,嘉霖,不过我自有分寸,我知道该怎
么办了。」

  ——要是我在此刻能够预见到几个小时之后,那顿生日宴吃成了那个德性,
我是绝对不敢把话在这个时候说得如此信誓旦旦。

  我沉吟片刻后,又不经意回过头看了一眼赵嘉霖。这姑娘此时也正睁着那对
儿大眼睛看着我,嘴唇努着紧贴着,唇珠下面又留了个小孔,不断从里面吐出如
兰热气,她看着我眼神里似乎有那么一点期待,有那么一点迷茫,也有那么一点
不知所措。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被我这么个捅马蜂窝的想法给吓着了,踌躇片刻,我又对
她问道:「嘉霖,不好意思啊。这个事儿,我是不是不该把你拉进来?」

  赵嘉霖听了,先是一愣,接着又撇嘴笑了笑:「瞧你那样!刚才没觉得怎么
回事,现在怎么突然这么见外?」

  「这事儿毕竟不是小事儿。你其实跟我没多大的关系,我还把你拉进来……
何况你又是个女生……」

  「我是个女生怎么了?我阿玛曾经一度都管我叫『三小子』,他说我比男生
都淘!而且我其实也看不惯胡敬鲂那家伙!他能怎的?夏雪平都敢当面怼的人,
我赵嘉霖差啥呀?再说了,啥叫你跟我没多大的关系?你我也算是一起经历过枪
林弹雨了,外加还睡过一个被窝的交情呢……」

  赵嘉霖说话的时候,一边开朗地笑着,一边就把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当
然,动作是很男人婆、很爷们儿的那种猛力而迅速的一搭;但搭下来之后,她的
手背跟手腕正巧蹭在我的脸颊上,本来车里此刻就有点冷,她手上的温热在我脸
上格外地明显,外加她说的那么一句「睡过一个被窝」,我不由自主地能感觉到
自己脸上立刻烫了起来。

  这满洲娘们儿还真是大大咧咧、不拘小节——我心里只能这么劝慰自己。

  而她自己似乎也想到了那天早上的事情,甚至还情不自禁的舔了一下嘴唇——
也就是她刚刚啃过嘴唇死皮的地方,而随着我的脸上变得滚烫,她的脸色也愈发
红润了起来。

  随即,赵嘉霖眉毛一挑,把手又收了回去,在副驾驶位置上端坐了起来,还
清了清嗓子。

  「……反正你能拿我当哥们儿就成。」清清嗓子后,赵嘉霖说道。

  「那当然。咱俩这关系得叫『战友』。」我对她说道。这么说完,我自己的
心里面也舒坦了一些。

  但紧接着,我又找补了几句——后来想想,我找补的这几句似乎又有点多余:
「咱俩从一开始相互误会,到后来一起执行任务,一起救了蔡励晟,这可是比哥
们儿还铁的友谊。你不嫌弃我何秋岩是个没啥心眼、嘴又臭的憨憨就好。在胡敬
鲂这件事儿上,我还真就想不到能这么听我说心里话,还能帮我的人了。而且咱
就是说,在……在某些事情上边吧,你我也算同病相怜。」

  赵嘉霖听着我的话,脸上红扑扑地渐渐低下了头,等我把话说完,她又开了
口:「秋岩,我一直想跟你说一句话。」

  「什么啊?」

  赵嘉霖迟疑着,缓缓道:「其实我觉得,我俩在这件『同病相怜』的事儿上,
有一个办法,能既让咱俩把心病给除了,又能把这病反弹回给『那谁他们俩』……」

  我当然知道她说的「那谁他们俩」,指的是夏雪平和周荻。

  「什……」

  我的话还没问出来,电话就响了。

  「秋岩哥,您回来了么?」电话是秦耀打来的,「小陆的追悼会快开始了。」

  「嗯……我,我知道了。我这边稍微有点堵,但已经快到咱市局旁边那个十
字路口了。」

  「哦,那您别急。我先带其他人去礼堂了。」

  「好。」放下电话后,我连忙给车重新打火,然后对赵嘉霖说道,「我这边
有点事儿,局里还着急让我回去不知道咋了。谢谢你啊,嘉霖。」

  「哈哈,谢我啥?」赵嘉霖来回地看着我,又低下头,嘴里似乎衔着话,却
没说出口。

  「跟你聊了这么多之后,心里舒服不少呗。不多说了,赶紧回局里吧。陆思
恒的追悼会马上开始了,他们几个偏要让我发言……唉,其实我打小就不喜欢这
种场面……」

  「哈哈,没想到你看着没心没肺,心里面这么柔软……嗯……」赵嘉霖又望
向车窗外,自顾自地说道。

  我再没搭茬。

  其实,我也知道她所说的那个「能既让咱俩把心病给除了,又能把这病反弹
回给『那谁他们俩』的办法」是什么。这种办法外国电影里其实可没少演,无论
是能上院线给大众观看的那种、还是限制级得让人自己在家偷摸看的那种。

  我其实想把陆思恒的追悼会,弄得稍微感人一些。除了我对这个小兄弟的死
多少有些愧疚跟触动,最主要的是我觉得,他的死应该可以唤起重案一组一直以
来的消极怠工的风气。然而,在追悼会上,除了秦耀杨沅沅他们这几个陆思恒的
老兄弟姐妹们哭得一塌糊涂、再加上胡佳期和白浩远这两个经历了诸事后躯壳里
的良心被唤醒了而跟着被感动之外——当然,事后他俩表示他俩更多的是在回忆
起聂心驰,其他人在听着我讲话追忆陆思恒的时候,都是摆着一副扑克脸,其中
以王楚惠为最甚,她甚至在大家集体起立,对着陆思恒的遗体三鞠躬的时候还慢
了半拍不说,鞠躬的时候都在玩手机;而姚国雄和郑睿安这俩,虽然满脸的悲怆,
但显然,别人在说什么做什么,他俩根本无心理睬,追悼会还没结束,安保局又
来人,来的还是欧阳雅霓在这边新选来的手下,把他俩叫走谈话去了。

  实际上,还有人在找我:徐远的新司机和保卫处的财哥,这俩人仿佛没眼力
见似的,一直在礼堂后台催我。但我还是坚持着把陆思恒的追悼会主持完。

  「送火化我就不去了。你们是小陆的铁磁,你们去送他最后一程吧。我这边
不知道怎么回事,局长和副局长一起找我,我实在是走不开了。」我对「菜鸟七
人组」……不对,应该是「六人组」说道。我到现在,还是对于他们这七个里突
然少了一个人很不习惯。

  「放心吧,秋岩哥。」申雨萌对我微笑道,「你为小陆已经做了这么多,他
在天之灵会知道的。他会感谢你的。」

  「老太太那边我们这两天也没少去。唉……人糊涂了,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向来莽撞的秦耀,今天确柔情得像个小姑娘,他感慨道,「以前我没觉得怎么回
事儿,恒儿这一走,我再去见他家老太太那样子……妈的,这辈子头一次感觉人
咋这么脆弱……」

  我没说话。

  因为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残酷的事实。一如日本歌谣《敦盛》中
唱的那样:人生五十年,去事如梦幻;下天之内者,岂有常不灭。

  「你们说,小陆会被人记住么?」栾雪莹发了半天呆后,突然问道。

  「呵呵,可能不会吧……」杨沅沅冷冰冰又苦涩地说道,「你看他们刚才那
一个个的那样儿?思恒儿的死,好像就跟他们无关似的……就跟思恒不是在这市
局里的人似的……他们都那样,思恒儿的死能被人记住多久?要是再往后,来市
局的都是他们这种没有血肉的人,恐怕咱们像思恒儿这样死了,也不会有人关心!」

  「真他妈乌鸦嘴!」秦耀还在惆怅,一听杨沅沅把事实揭露得如此绝情,忍
不住骂了一句。

  「咋啦?我说错了吗?」

  「不会的。」我也听不下去了,不是听不下去杨沅沅本身的冷静,而是我觉
得该为了事实做些什么,「只要你们活着,我活着,陆思恒就没白死,他的牺牲
就永远有人记着。黄毛儿,既然这话是你说出来的,我给你派个活行吧?」

  「啥活呢,秋岩哥?」

  「你去找个能做牌匾的地方,让他们做块不锈钢的牌子,上面就写上『怀念
那些离去的重案一组袍泽』,后面再写上小陆的名字,把你们还没见过的师兄
『聂心驰』的名字也给加上……这样,也别急着去弄,你去档案室查一下,自重
案一组成立那天开始到现在,所有曾经属于重案一组的成员,包括离退休的老警
察,那些无论是牺牲还是病逝的人名,只要没触犯过法律跟重大纪律的,你都把
名字记下来,然后一并镌刻到牌子上去。弄多大的都行。弄完之后,挂到夏雪平
办公桌后面的墙上。弄完之后,回来找我报账就行,这个钱我出。」

  六个人听完这番话,眼睛都湿润了。

  而我听着灵堂里那首被我提议替换掉哀乐的歌曲,也在想着,或许早晚有一
天,我和夏雪平的名字,也会被镌刻在那块牌子上面的吧。

  ——那首歌这样唱道:「寻一处小桥流水宁静故乡/让那些疲惫的梦可以安放
/不去想那些世俗人来人往/就这样数着落叶来日方长/寻一件平淡无奇舒适衣裳/
来换下越积越厚沉重的妆/看得到走街过巷他人眼光/看不到自己背上多少的伤/……

  寻一碗欣喜往事熬成的汤/来温暖空空荡荡满腹愁肠/撞过了年轻气盛无数南
墙/才发觉勇敢不敌时间一晃/寻一扇有人等候敞开的窗/结束那无休止的独自流浪
/曾向往天涯海角看看远方/到最后心比世界更加空旷/世上的路被诗人写作山高水
深/世上的人被追问想要怎样一生/未免过分要每人都能拥有慧根/要么愚笨/要么
转身/黑色的夜在区分谁比谁更认真/黑色的眼太单纯霓虹灯中围困/只是停顿了一
瞬很多便不可能/一点悔恨/一点深沉/寻一把未历沧桑的土壤/让爱能够继续生长……


  脑海中凄凉的旋律还没消散,在我刚上楼到二楼的时候,我就听到了三楼走
廊里两个人的低声细语。其中一个声音,粗重当中带着听起来胆固醇含量就极高
的浑浊喘气,而另一个声音,是那个久违的令人讨厌的、满满都是阴阳怪气的柔
媚的女人声音。

  「……哼,啥叫『劝我趁早收手』?这么些年了,你还是这么自以为是呢?
我的事情什么时候用你管了?」——听起来,今天桂霜晴好像是自己来的。

  「嗯,对对对!你啥时候都用不着我管!我是自以为是!」沈量才愤怒地说
道,「我当年要是能有现在一半的『自以为是』就好了!要不然我也不会像当年
那么丢人!」

  「哈哈,我说量才啊,多少年了都?还斤斤计较?你都离婚又结婚了,我当
年送你的那顶绿帽子,还这么介怀?不过话说回来,你脑袋顶上的绿帽子还少啊?
你那前妻家,每天上演着多么不要脸又香艳的场面,跟我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而且你现在的女朋友,又是怎么的说法呢?地下人体器官工厂的性奴、某个县县
官的小蜜,是,你现在这个女朋友长得是比我漂亮,性格比我温柔,但她早都不
知道泡过多少男人的精液了,之前还天天被大狼狗肏过,你现在不也跟人家谈恋
爱了?」

  「……瑜婕身子可能脏了,但是她心里可是干净的。至少比你干净多了!」
沈量才压低了声音,愤怒的情绪却似乎更上一层楼。并且,他似乎还拽住了桂霜
晴的领子。

  「你放开我!呃……不然我可对你不客气!」

  「哼!」

  「呼……既然我在你心里这么不堪,我说沈副局长,你就别管我了好吧?」

  「无所谓。我不过是念在旧情,好心好意劝你,但也是最后一次了。我对你
仁至义尽了,你自己不惜命,那随你便!」

  「你等会儿——你到底是知道些什么?」

  我分明听见桂霜晴靴子靠近的声音,于是我也连忙朝着楼下退下去了几个台
阶,但随后,我却又听见桂霜晴回了楼上,于是我也轻声慢步地悄悄上了几凳。

  「柳毅添他们前一段时间破获了一个走私军火贩子。从他那儿,重案二组缴
获了一本交易名单,柳毅添看完之后,直接交给我了。」沈量才再次压低声音说
道,「徐远我都没让他看到——你猜猜,在他的顾客名单里,我看到了谁的名字?」

  「哼!我还以为是啥呢!我们安保局,还有情报局,甚至可能就你们警察局
里,从走私犯那儿买几把手枪、几盒子弹的事儿少么?首都批的那些东西哪够塞
牙缝的?幼稚啊,沈量才!你幼稚啊!你放心大胆地让别人看呗!最好拿给你们
的胡副厅座看看。你看看,就你们警察系统的人,有哪个敢管我的事情的?」

  「你还真别托大,霜晴,我可早听说,首都元首府和国家议会已经对你们安
保局产生不信任了。你在这个节骨眼上想要挑事儿,我告诉你,你可真是神仙难
救!——告诉我,你是不是要对刚从G市来你们这儿的那个欧阳雅霓做什么?」

  「哈哈!」桂霜晴朗声笑了下,随即又小声娇媚地、似乎凑近到沈量才的耳
边,对他挑衅地说道,「我跟你说,我啊,我跟欧阳的关系好着呢!跟你他妈的
屁关系没有!少他妈管老娘闲事儿!」

  「不听劝拉倒!你以为我愿意多管你的事情?就算是跟你处对象的那几年,
老子受过的的委屈少了?」

  「你等会儿……嘘!」桂霜晴突然示意沈量才噤声,「楼下有人来了!」

  很明显,是我被听出来了。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尴尬和怀疑,我先顺势直接回去了一趟办公室,走到办公
桌前拿了充电宝,把接口插在手机上之后,我才又上了三楼。

  「沈副局……哟,这不是桂处长么?」我假装才知道桂霜晴在局里,冲着沈
量才没好气地指着桂霜晴——当然,我这没好气是真心的,「您这么着急忙慌的
和徐局长把我叫回来,该不会是因为她要找我吧?」

  桂霜晴一看见我,前一秒还满脸愠怒,后一秒就眉目间尽是风情:「嗨哟,
小何呀,你这话说的,像我成天惦记你似的!我也就是把『沪港来人』给引路带
到你们市局而已。不过我听你这意思,秋岩呀,我觉着好像更像是你在惦记我呢!」
说着说着,桂霜晴还瞥了一眼沈量才,扭着腰身凑到了我身边,一把挽上我的胳
膊,「话说回来,你这个小家伙要是不嫌弃我这么个跟你妈妈同辈的老阿姨、馋
我的身子的话,咱俩哪天有时间,倒是可以『深入交流』一番呀!也算是为了
『安保——治安一家亲』做点微不足道的贡献了。」

  我瞬间感觉到胃酸沿着食道往上反的同时,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我连忙
扒拉开桂霜晴那满是胡椒香水味道的胳膊,朝着沈量才身边一躲:「算了吧,桂
阿姨,我可还不想死呢。」这女的或许在别的雄性动物眼里容貌尚可,但她给我
的感觉向来都是跟恶心二字沾边的,更别提,早听说这娘们儿最喜欢跟濒死之人
上床的传言,即便她现在当着沈量才这个前男友的面儿故意勾搭我,也是在为了
给沈量才的心里添堵,但我还是觉得这玩意不能多想,越想越容易心理性阳痿。

  沈量才一旁的纠结跟憎恶表情,也仿佛是刚吃进嘴里一只沾了屎的苍蝇。他
皱着眉看着桂霜晴、咬着后槽牙,那张脸像极了抽巴了的冬瓜:「桂处长,你要
是没啥事儿就撤吧,我和何警官这边还有正经事呢。」

  桂霜晴讨了个没趣,便又打了两个哈哈就走了。

  等桂霜晴下了楼,沈量才翻着白眼咬着牙关,嘴唇紧闭了几秒之后才顺过气
来,他有气无力地对我摆了摆手:「你先进去到远哥办公室吧,沪港来了一个安
保局特务和四个沪港市警察局的同仁,点名道姓要见你……刚才我和远哥问了半
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我上趟卫生间。」

  沪港来人?点名道姓要见我?我从小活到现在,可能跟沪港的关系,也就是
曾经贪嘴吃过不少的奶糖。

  但是这个事情,在我进到徐远办公室之前,我并没有理会,当下我立即给欧
阳雅霓发了个信息:「欧阳阿姨,您在哪呢?F市还是首都?」

  「我在首都。怎么啦?」

  「您小心点儿,我这边有消息说,桂霜晴可能要对您不利。」

  「阿姨知道了,好宝宝。谢谢你哟。」欧阳雅霓风轻云淡又可爱地回复道,
还在末尾加了个抛媚眼笑的标点表情:「0_-」。

  她回复的风轻云淡,但是事情却并没那么简单。就在这天深夜,在首都到F市
高速公路靠近Y省E县这边的路段上,发生了一起激烈枪战。当时的路过货车寥寥
无几,高速路上的监控录像,也被桂霜晴以安保局办案为由全部提前关闭,因此,
方便了Y省警察厅后来封锁消息。具体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我只是在后来专案
组开会时发现欧阳雅霓肩膀上缠了绷带,她手下的「安保局八仙」也只是或多或
少脸上都挂了轻伤。

  而从那以后,桂霜晴暂时没了消息。再过几天,欧阳雅霓抵不过我的再三追
问,最后只能「违反纪律」地告诉我,桂霜晴的名字在安保局系统这边的名单上
被「抹了」——被「抹了」的意思,除了死了的,就是叛逃的。

  且不管桂霜晴这边的事情。我一进到徐远的办公室,一股压抑感在我心里油
然而生,因为办公室里这几个陌生面孔,看着我的时候,脸上全然是一副审讯犯
人时候的凌厉;我早听说过,职业表情这玩意是南方警察院校在训练警校生和准
特工时候刻意要求他们练的,我们北方的警察教育跟他们不是一个体系的,所以
我当初上学时候没进行过相应的训练,今天算是见识到了,果然在我跟他们对上
眼之后,即便我自己没干过什么违法乱纪的、或是亏心的事情,我都觉得心里有
点慌。

  「局座,」我又瞅了瞅这几个陌生人,其中一个穿着安保局的土黄色风衣制
服,但很明显这家伙里面的冬衣穿得太少,即便是在徐远的办公室里,暖气烧得
透透的、空调暖风给得足足的,这家伙还在打着寒颤;另外四个人也是一样,身
上穿着一身黑色警察制服,但倒是披上了我们F市这边统一发放的冬季警服棉衣,
有一个身材短小、容貌秀气的小女警还在不停地抽着鼻子,我便先对徐远问道,
「这几位就是沪港来的同仁?」

  「嗯?你听说了啊?」坐在办公椅上的徐远,也多少有点紧张,佝偻着身子,
近乎狂躁而频率快速地摆弄着手中的打火机,把打火机的保险盖子摆弄得铛铛作
响,实在让人心烦。

  「啊,这不刚在走廊上遇到量才副局长和桂处长了么。他俩跟我提了一嘴。」
我想了想,还是先大方地跟这五个人轮流握了遍手,「您各位好。辛苦辛苦。」

  「侬好。」还得是南方人,就连那位安保局的特务,看起来都比咱F市这边的
「黄皮子」彬彬有礼。

  另一个稍年长些的男警官放下手里的大檐帽,跟我握了握手后,对我问道:
「侬就是何秋岩伐?」

  「是我。您怎么称呼?」

  「吾是沪港市局的李处长。侬叫我老李就好啦。早从Y省这边的故交听说F市
有一位后起新秀何秋岩,今天这么一看,确实挺有腔调的。」男人说道,「阿拉
从沪港大老远来东北,就是特意来找侬的。」说完,还特意给我出示了警官证和
沪港市局的介绍信,介绍信上特地要求F市方面配合他们的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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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意来……」我搔了搔头,看了看徐远,徐远却对我摇了摇头,看样子这
几个人在我来之前,基本上也真是没跟徐远和沈量才说什么,于是我只好自己扯
了把椅子坐在他们面前,稳了稳心神后问道,「请问您几位这么风尘仆仆,找我
有何贵干?」

  几个人相互交换了个眼神,安保局那位特务对着李警官点了点头后,李警官
才捏了捏手里的皮包,对我说道:「那阿拉就不绕弯弯啦,何秋岩警官,吾想问
侬一下……咳咳……你最近这段时间里面,有没有去过沪港?」

  「没有啊。」我看了看李警官,又看看徐远,「您所说的『最近这段时间』……
是指什么时候?我……我一直都在F市这边啊。而且说实话,我从小到大就没怎么
出过远门儿,沪港我更是从来都没去过。」

  徐远也点点头,握住手里的打火机道:「这个我可以证明,秋岩警官一直在
Y省这边办案,没有时间去外地。您各位想问啥,还请您把话说得更明白点。」

  「嗯,伐要急、伐要急……吾在贵省省厅也有朋友,早就打听过何警官是年
轻有为,深受贵市局徐远局长和沈量才副局长的信任和重用。」李警官客套了一
番,旋即又问道:「那么何警官,侬父母有没有去过沪港的——尤其是侬父亲何
劲峰先生,他有没有去过沪港呐?」

  我心里顿时产生了一种很不安的预感。尤其是想到,老爸刚从沪港回到F市时
候那狼狈不堪的样子。

  但在警服警徽面前、在徐远的办公室里,我还是点了点头说了实话:「有去
过。他跟我说他去沪港……是为了采风跟采访。您各位沪港的同仁如果有过调查,
应该清楚,他曾经是我们这边《时事晚报》的副主编,现在自己做自媒体,带给
其他网站跟报纸撰稿。他怎么了?」

  「……您看看这些个吧。」李警官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字正腔圆又郑重地说
着,并且,从自己手中的皮包里,拿出了一份牛皮纸档案袋。

  这个时候,沈量才也从外面回到了办公室里,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后,也挪了
一把椅子凑了过来。在我身边的徐远也探着脑袋朝着我刚接到手里的档案袋盯着。

  一打开档案袋,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之后,我整个脑袋里都响起来「轰隆」
的一声巨响:首先是分别贴在「沪港市警察局案件档案卷」活页上的三张照片,
还用了黑色细尖马克笔在照片下写了批注——「仙霞路人民招待所命案」,第一
张是一具尸体的现场照片,死者看起来差不多得有七十岁,是个白发苍苍的男人,
尸体的脑袋旁边还有一只深灰色格子贝雷帽,穿着白色衬衫和一件打着黑色背带
的浅棕色休闲西裤,身上有三处致命伤:一处在死者靠近发旋的后脑位置,一处
在死者颈椎处,一处在左边肩胛位置上;第二张照片,则是凶器照片,那是一把
射钉枪,虽然主体是一把普通的电动射钉枪,但是上头经过了改造:连接了小型
高电量电池,后部在原先射钉器的基础上安装了加压气泵,而原先的点动安全扳
机处按上了一般都是放在轻型冲锋枪上头的快速轻型扳机,还用钢管和弹簧把射
钉枪的枪口加长、威力加大,最前端还有用钻了四排通气孔的稍粗一点的短钢管
焊接上去的简易消音器,经过这么一改装,无论从精度上还是威力上,这把改造
组装过的射钉枪,都差不多趋近于一把手枪,甚至还要更高,死者也正是死于从
这把射钉枪中打出来的消防钉,通过沪港方面的鉴定,死者被击伤后,被击中部
位的骨头瞬间粉碎。

  而第三张照片,让我彻底破了防:那是打开一只深褐色鳄鱼皮钱夹,钱夹上
的外皮已经严重破损,而打开着的钱夹的两个证件袋里放着的两张照片,也被沪
港警方取出,放在钱包旁边,一起照了张照片——物证相片上的那两张照片虽然
很小,但我却清楚地看出来,其中一张是陈月芳在我家干活时、穿着那件粉色围
裙、头戴深蓝色碎花头巾、手戴樱粉色胶皮手套的照片,而另一张,是我与美茵
大概也就三五岁时候,一起在游乐园里坐着转椅时候的合照……

  这钱包不是何老太爷的还能是谁的?

  「……那您去的时候不是坐飞机吗?回来时候怎么没坐飞机?」

  「啊……没订着机票……唉,呵呵,你看你这个傻爸爸!拎回来之前,钱包
也被人偷了!身上最后总共就三百块,买了一张四十多块钱的『快列票』回来的。」

  ……

  「……唉,秋岩,你得先帮我再弄张手机卡,并且你再找一个以前你替换下
来旧手机,借老爸用用。我现在没手机,联系不上雪平。」

  「用我的旧手机干啥……我直接给您再买一个新的不就得了?正好,弄个签
约机,有最新机型的那种,话费我也就帮您交了得了。」

  「别别别!别用签约机,千万别弄签约机!」

  「怎……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你就随便给我弄一个手机就行,用不着多贵的。」

  「那好吧。那您原来自己的手机呢?」

  「我……嗨,还能哪去,丢了呗。」

  ……

  我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觉得,老爸是从沪港或者南粤逃回来的。

  现在这么多东西摆在这,很难不让我去想着,老爸是不是在沪港杀了人,然
后从沪港一路逃回来的……

  但我在头昏脑涨、天旋地转一阵之后定了定心神,毕竟老爸告诉我,他自己
的东西被偷了——万一是有人算计他呢?万一这些现场照片,是有人故意想要嫁
祸于他而故意制造的呢?或者,死去的这个老大爷,是为了救老爸,才被人害了
的,而何老太爷自己成功逃脱了呢?

  「那个……咳咳,」我强打着精神,手抖着放下档案,抬头紧盯着面前的李
警官,「请问这个死者是谁啊?」

  「您先回答我,何警官,这个钱包是你父亲何劲峰先生的么?」

  陈月芳和我跟美茵的合照在这,我根本无法否认:「对,是我父亲的。」

  「他现在在哪?」

  「去L省了,具体在哪我也不知道。有段时间我没跟他联系过了。」我再次不
安地问道,「您能给我说一下,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么?这个死了的人到底是谁?」

  这时候,李警官才说道:「在我们沪港有个印象派画家,叫汤裘榕,前年还
在法国巴黎办过画展的,何警官听说过么?」

  我明白这个李警官话里话外的意思,便回答道:「我听说过,我在报纸杂志
上看过他的专访和画作,但是我没见过他。」

  李警官点了点头:「嗯,他其实是你们F市人,但是大概在四五十岁左右就来
了阿拉沪港定居,然后就应该再没回到过东北。阿拉和安保局的宁调查过全国的
档案,其实这位汤老先生,之前年轻的时候在你们F市,也是一位警察。」

  我对此没什么感觉,我身边的徐远和沈量才都傻了。徐远马上对沈量才命令
地说道:「去查查。」

  「知道了!」沈量才马上掏出手机,把电话打给了网监处:「铁心你这边现
在有空吗?帮我查个人……」

  「F市的各位,是信不过我们沪港的同僚么?需要的话我们这里有这个人的资
料……」

  沈量才放下手机,对李警官摆了摆手:「李兄,您别误会。往上倒三辈,我
家也是沪港的。可我不知道在沪港那边现在是怎定的,我们F市这边就是这规矩。
您这边说的东西我们都信,但是信归信,我们也得查。」

  李警官听沈量才这么一说,这下才稍稍宽了心。

  旁边的那个安保局特务略带轻蔑地一笑,冷冷道:「真不愧是『大八股党』
老头子的后人,做事精益求精……」

  沈量才听罢,立刻瞪了那人一眼,那安保局特务马上识趣地住了嘴。徐远掩
饰地咳嗽了一声,给了沈量才一个眼神,沈量才倒也没发作,挪了椅子安静地坐
了下来。

  可我是没工夫听沈量才在那跟人攀亲戚:「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李警官——
你们觉着,是我父亲杀害了这个汤老先生,对吧?」我嘴上口气冷峻,心里却在
发抖。

  李警官沉吟半晌,才点了点头:「我们只能说,何警官,您父亲在我们沪港
市局这边,只是有嫌疑。原本你父亲从12月1号到了沪港,在仙霞路68号的『人民
招待所』订了个长期房间订到了一月三号,可是招待所的服务员在一月二号下午
本来想跟他确认房间的时候,按了半天门铃却发现没人应答,等用备用房卡打开
房门,才发现里面死了人。我们查过监控录像:汤老先生是12月26号那天,前往
招待所拜访你父亲的,还带了茶叶和茶具去的何劲峰先生的房间,从那以后,就
没见你父亲和汤老先生从出来过,此后一直到12月28号,除了服务员送餐之外,
没人见到过你父亲的房间里面。等我们查了一下街道上的监控才发现,原来在28
号那天夜里十一点十八分,你父亲是从招待所的窗户,通过后面的防火梯逃走的。」
说着,李警官又用着很令人讨厌的怀疑目光看着我:「何警官,你父亲是不是从
沪港回来之后见到过你呢?」

  我愣了两秒,因为我以为我听错了,等我稳了稳心神才重新确认了一遍:
「你说什么?抱歉,请你再说一遍:你刚才说了,说我父亲是『逃走』的?」

  李警官却对这个用词不置可否,眼神中毫不掩盖地充满了自信与对我的怀疑:
「实话实说,何警官,在阿拉能够找到你父亲之前,他在我们这,已经是嫌疑目
标了。所以,我想问你,何秋岩警官,你父亲有没有把他在沪港的所作所为告诉
过你?请你回答之前,注意一下我们国家对于警务人员的纪律。」

  对于李警官的表面彬彬有礼实则傲慢无比的态度,还有他话里话外的预先条
件认定与遣词造句里的坑,我一下就火了,碍于我自己还在警局的局长办公室、
以及面前几个沪港蛮子还穿着警服,我不能表现得像对待艾立威那样歇斯底里:
「行,用不着你提醒我这个,我在警校时候对于『警员操行品德』这门课是满分!
我完全可以实话告诉你:我父亲从沪港回到F市以后见过我,但是第一,他确实没
说过他在沪港干了什么,也没告诉我他去见了谁,我们爷俩只是一起在家喝了点
酒,聊了聊家事——我想对于我自己家的私事,我没有必要跟你们详细说明吧;
第二,别说他没跟我说他有没有杀过人,我作为他的儿子和一名刑警,我不相信
他会杀人,我也敢担保他不会杀人。他连一只鸡都不敢杀,他平时就是拿笔杆子、
敲键盘的,怎可能回去杀人?更别提,用的还是一把改造过的射钉枪!天方夜谭!」

  安保局那位讨厌的家伙,听着我的话,突然在旁边嗤笑了起来:「册那……
看来何警官,你是实在不了解你的父亲的哟!他可不是一般『拿笔杆子、敲键盘
的』吧!据我们的调查,先前他可有过前科:就在去年下半年,你们F市市局闹出
来过枪击案,这里面,也有他的份儿吧——根据你们Y省安全保卫局的上报,你那
个死去的、勾结在逃警员苏媚珍的继母陈月芳,不正是闹得全国沸沸扬扬的『桴
鼓鸣』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之一么?而且,何劲峰早先去中东当过战地记者的吧?
当时那个局势,伊拉克、叙利亚等地的『黑月帝国』恐怖政权还在的,所以当年
派往那里的战地记者们,都在我们安保局和部队里接受过至少三个月的集中训练,
其中改造工具为准防卫武器,也是训练当中的一个重要科目。据资料上记录,你
父亲曾经五次跟着我们的外派部队和联合国维和部队,与极端恐怖分子的部队遭
遇过,但这五次他都很毫发未损地随着部队撤离,如果没有三两下,他哪能安全
回国?哼,更别说你的父亲,应该从小就接受过你祖父的训练的吧——没错,你
的祖父我们也查过了,他正是当年蓝党政权下调查局的大特务何天宝!何劲峰有
这样的父亲,他不说得到真传,也得是耳濡目染吧?不过,你父亲可真是忘了,
你们家本来就是蓝党的出身……」

  李警官听到这,不由自主地身子后仰轻咳了一声,开口迅速说了一句沪港话,
那个安保局特务瞥了一眼李警官,也立刻噤了声。我听不懂沪港话,但我能猜到,
这个李警官说的应该是「你话多了」。

  而经过李警官这么一提醒,我反而更注意了那个安保局特务话里话外的意思,
尤其是最后一句「你父亲可真是忘了,你们家本来就是蓝党的出身」,我估计他
言下之意,就是在点之前蔡励晟刺杀事件发生之后,何老太爷在自己的主页拿当
年「南岛陈木宽弹道事件」指桑骂槐的事情。

  ——你家都是蓝党培养出来的,你何劲峰居然数典忘祖、忘恩负义,写文章
黑蓝党?现在你杀人的嫌疑被曝露出来,你这不是活该吗!

  领会了这层意思之后,我心中倒是有了一丝坦然:父亲虽然有杀人的嫌疑,
而且留下的钱包和其他包括指纹、监控录像等乱七八糟的物证让他的嫌疑目前最
大,但他还真就不一定是真凶;反倒是沪港那头,自打两党和解之后,一直就是
蓝党的在进行着地方执政,甚至好多安保局、情报局和警察局的高层干部都是从
南岛和海外来的,更别说,在我们F市的沈量才和徐远都是有政治倾向的,眼前的
李警官和这位黄皮子都是蓝心脏蓝脑瓜,也是能够说得通的,而就是这样的蓝心
脏蓝脑瓜,让他们对父亲产生强烈的有罪推定,也是自然而然的常情。

  那么既然是有罪推定,我就有办法对付。

  「嗯,这位安保局的先生可能说的是。那我也不好说什么了。我能说的,而
且我能对警徽和国徽发誓的是,我真的不知道在沪港还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而
且我父亲确实去了北边,至于他在哪,我也是真的不知道。按照你们的意思,你
们现在已经认定我父亲何劲峰是犯罪嫌疑人了,那好吧,您各位如果要是有沪港
市局给你们授权的公函和沪港市检察院的批捕文件,请你们自己去逮捕他吧!在
你们行动期间,如果对我本人不放心,大可以找地方把我看起来!请吧!」

  徐远也在旁边不耐烦地玩着打火机,看着眼前的李警官:「沪港的公函上只
是说让我们配合调查,仅此而已。刚才你们死活都不让我了解你们到底是来干什
么的,我说句不好听的话:沪港的同仁这种办事方式很让我不舒服,你们只是沪
港当地的警察,不是中央警察部的外派。刚才李警官你所说的话,外加这位安保
局的先生所说的话,已经很冒犯了。怎么,现在你们还要得寸进尺吗?」

  沈量才在一旁倒是捡着乐呵,瞪着眼睛看着沪港来人,满脸一副「在我的主
场我们还能被你们给欺负了」的挑衅加轻蔑意味。

  李警官低着头微笑片刻,抬起头看了看徐远,又看看沈量才,然后再看看我
说道:「早听说东北人性格直爽、快人快语,今天见识到了,有腔调。我想您三
位也是误会了,刚才我们所说的字字句句,都只是为了帮助调查、并对何劲峰其
人和我们手上的这个案子进行了解而已。这样吧,等阿拉回去之后,马上联系阿
拉沪港那边,让他们把咱们这边拥有的调查资料和证据,也共享给Y省和F市这边
各一份,好不啦?」

  「最好不过。」徐远点点头。

  「那,就这样。该说的说了、该问的问了,阿拉也算是和F市各位交了个朋友。
还希望F市这边能够秉公执法、多多配合。」这个李警官也显然是一副多一事不如
少一事的态度,架势和姿态都拿得颇高,站起身来,主动跟我和徐沈两位握了握
手,又让其余人跟我们仨都打了招呼后,就带人离开了市局。

  ——人是走了,题留下了。

  「唉……」徐远收起了打火机,叹了口气后看了看我,「现在该怎么办,有
主意么?」

  我的心里像是压了块石头,一时之间有点六神无主,我咬着嘴唇上的死皮都
要出血了,也是实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呼……首先我得把我爸叫回F市来,得跟他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你叫他回来?」沈量才在一旁出了声:「你能把他叫回来么?你这个月有
联系过你爸么?」

  「这倒是没有……」话说完了我才琢磨过味来:「等会儿——沈副局,您什
么意思?你监听我?」

  沈量才却是一副高高在上且无所谓的样子,他翘着二郎腿,搂着穿上锃亮皮
鞋的脚,低头看着茶几上茶杯里的茶叶:「这是抽查——司法调查局新安排的任
务,你别见怪小何,就连远哥都得被监听!对吧,局长?」

  徐远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用着有些冰冷的麻木眼神看看沈量才,又不痛不
痒地点了点头:「是有这么回事,秋岩。」

  我有些慌张而又愤怒,对沈量才有些心虚地质问道——我是实在不知道这个
监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没办法猜到他和司法调查局的人能监听到些什么:
「我现在可是在联合专案组里,如果我的电话里涉及机密、而倘若机密泄露怎么
办?」

  「嘿!你小子今天挺狂啊?你知不知道,司法调查局对情报局和安保局也有
监察和调查权?涉及机密的事情就不用你提醒了,你还是想想怎么对付你爹吧!
本来现在就是多事之秋,咱们Y省F市又成了全国的焦点了;就因为夏雪平有这么
个不正经的前夫,咱们市局也不至于在刚才那帮沪港人面前抬不起来!」

  「我没记错的话,沈副局,您祖籍也是沪港的吧……」

  「你能不能就事儿论事?你小子怎么了你?今天吃错药了?」

  「好了好了,」徐远无奈地当着和事佬,然后又对沈量才问道,「那你觉得
这事儿应该怎么弄呢,量才副局长?」

  「还怎么弄?通缉呗!联合M省跟L省一起通缉,先把人带回来再说!」

  「通缉?」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听到这俩字,心里就冒火,「我说倭瓜,
你是已经把我父亲给定罪了吗?现在沪港那边都不敢说死这个人就是我爸杀掉的!
他们都还没下通缉令呢,你搁这下了?你要是一直以来对夏雪平有成见,你去找
她跟她决斗去!大不了咱俩找个地方茬一架!你把我爸带上干嘛?」

  沈量才一听我这话,再也压不住火了,站起身来右手晃悠一下又收回去,貌
似就差扇我一个耳光:「混账!你小子有没有规矩?一直以来给你太惯着了,是
吧!这事儿是私事儿嘛?你现在翅膀硬了,有靠山了是吧!你他妈别忘了我还是
你的上峰!有这么跟上峰说话的?再者,有嫌疑就不能通缉了?你他妈警校是在
哪念的!考试是他妈怎么考的,啊?」

  沈量才这番话在我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我实在是说不出来话了,因为确实
是我气燥加理亏,对父亲下通缉令,也确实不代表就给他定罪说是他杀了人。

  「我……那你让我先给他打个电话成么?」我低着头对沈量才问道。

  「行了行了,你俩都少说点儿没用的吧,量才!秋岩!哼……这会儿才想起
来打电话,赶紧打吧!」徐远在一旁听着我和沈量才吵架,也是皱着眉头脑仁疼。

  沈量才白了我一眼,掏出手机,摁了一通屏幕。过后按照大白鹤一顿找我打
听信、问我到底是在给谁打电话的状态来砍,沈量才当时应该是在给他发信息,
让他通过他设计的「大千之眼2.0」的卫星追踪程序来追踪从我手机里的去电方的
信号。

  ——但是一连三通电话打过去都是忙音,那边的信号自然也是追踪不到。

  「打不通?」徐远看着我,又跟我确认了一遍。

  我只好无能为力地摇了摇头。

  徐远摸了摸鼻子,深吸一口气,然后想了想,对我和沈量才都摆了摆手:
「你俩也别相互飙垃圾话了,没有用。量才我知道你是想解决问题,秋岩你得理
解,而且量才毕竟是你的长辈和上司,你刚才态度确实不对!但是量才你也别着
急,这毕竟不是别人,这是秋岩他亲爹的事儿!」说到「亲爹」二字的时候,徐
远说完还咽了咽口水,表情稍微有点怪;而在一旁的沈量才听了,立马猛眨了眨
眼睛,然后双眼睁大,明显一脸疑惑地求证状,然后又转头看了我一眼,重新坐
回沙发上长吁一气,这俩人都弄得我满身不自在,但是我心里越想着这个跟何老
太爷相关联的命案,心里越着急,且听徐远顿了顿后继续说道:「事儿都已经发
生了,急也没用不是?要我说啊,这个通缉你先别下,毕竟何劲峰是个全国知名
的媒体人,高低也是咱们Y省社会名流,这个通缉令如果就这么下了,咱们警方倒
是没给他定罪,但是传到社会上去,那也相当于给他定性了,影响不好。这事儿
目前最大的问题是,事儿是发生在沪港的,但是利益相关人员是我们F市的,我们
缺乏办案主动权。这样吧,量才副局长,你去跟胡副厅座打个报告,联系一下沪
港方面,最好能把案子移交到咱们这边,最不济弄个联合办案也行。咱们目前的
主要目的是找人,先把人找来再说别的。」

  沈量才想了想,点了点头:「也是……我知道了!我顺便再联系一下L省和M
省的人,让他们也一起找。」

  「嗯。至于你,秋岩,你的心情我理解——你这么着吧,反正你不是在专案
组么?专案组也好,情报局也好,权限比咱们警察系统高,能人也肯定多。你从
专案组那边也想想办法,找你爸爸肯定没咱们费事,好吧?顺便你把这件事也跟
雪平说一声,她应该知道,她也肯定会更能想出点办法……」

  「那个……」我尴尬地看了一眼徐远,「局长,其实我有日子没跟夏雪平联
系了……」

  「还别扭着呢?那我知道了,雪平这边我打电话通知她——我这一时半会儿
因为别的事情也走不开,要是我有功夫能去找雪平聊聊就好了。」徐远说着,还
下意识看了看沈量才,而沈量才也用着十分寻衅的目光看着徐远——卧室没想到
这俩人加起来也差不多九十多岁了,教好一辈子,到现在能闹成这样也真够没劲
的。徐远看了看沈量才,低下头后,看了一眼手里的纯蓝自来水笔,然后又看向
我:「你呀,也别有什么心理负担,还是以专案组的工作为主,有别的事情,就
去专心干别的事情,知道吗?局里的事情你别太操心,你父亲的事儿,还有我可
以帮你看看呢。」

  「是,我知道了,局长。」

  徐远又看看坐在我身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沈量才,然后又对我
说道:「哦,对了……这一天天的,我才想起来:我和量才这边还得有件事需要
让你去办一下,秋岩。」

  「您说。」

  「隆达集团在整个东北的老大们,今天全都来到F市了。这件事你听说了么?」

  我一脸茫然地看着徐远,摇了摇头。这件事我是真不知道。「您之前有收到
什么风声么?」

  「没有。」徐远也摇了摇头。

  一旁的沈量才明显还在生着我的气,却依然抢过话茬斜着眼睛看着我对我科
普了一波:「哼,鬼才知道他们这时候来干啥!这帮老大们名义上都是属于隆达
集团的人,实际上不老少都是当年穆森宏的结拜兄弟,甚至还有叔伯辈的长辈。
这帮人里头有当初就跟张霁隆交好的,也有是因为穆森宏是被熊氏兄弟害死、又
被熊氏兄弟欺负、或者本身就愿意洗白才转投张霁隆的,还有些是被张霁隆出狱
之后打服了归拢的,都在自己的团伙或者公司上顶着『隆达』的商号招牌,但是
实际上他们都有自己的人手、有自己的资金来源,除了他们隆达大方略上的问题,
或者说是谁家婚丧嫁娶之外的事情,张霁隆很少跟他们有交集。一般情况下,张
霁隆三五年才跟他们见一次面,还都是去他们的地盘。这次他们一帮人呜呜泱泱
全来了F市,怕不是他们要一起搞事,就是要逼张霁隆干点啥。」

  「逼张霁隆干点啥?能干啥?给他从总裁位置上逼下来?那不是更好了么?
对咱们警方来说不就省事儿了?」我故意看着沈量才说道。

  其实我这也是故意恶心沈量才,我之所以对他是这么造次无礼,除了他刚才
的颐指气使跟蛮横不讲理之外,最主要的就是他一直以来对胡敬鲂那种巴结态度。
沈量才跟张霁隆也不对付,可张霁隆究竟是杨君实女儿的男朋友,但实际上,听
到这个消息后我心里是有些虚的,因为思来想去,无论是我要对付胡敬鲂也好、
想要尽快赶在警方找到我父亲之前找到这家伙也罢,我可能都摆脱不了去找张霁
隆这个选项。他现在什么情况,隆达集团现在什么情况我是真不好说,听沈量才
刚刚说这些话的意思,此刻我很难免地就把事情往坏了猜——这帮隆达集团的长
老爷叔们,可别是来想着找张霁隆逼宫搞内讧的。

  「那我能干点啥呢,局长?」

  「倒也没啥,你就去探探这帮人到底来F市是想做什么的就行。他们那帮人会
盟,看看他们是不是要在本地社会层面、商业层面或者其他层面搞事情,如果是
他们那帮人自己闹,那就让他们自己随便闹去好了。」徐远靠在椅背上,转过椅
子看向窗外,又扭头看了看办公室里新换的挂钟,脸上挂着窥破一切的表情:
「秋岩,你也别等了,都这个时间了,我估计着,这个时候他们那帮老大应该在
霁虹大厦里跟张霁隆在开会。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去探探风声。晚上你不是还有
别的活动呢么?别耽误了。」

  「嗯,我知道了。」

  接着我就披上衣服,出了楼上了车。车都开出警局大院了,我从后视镜才看
到赵嘉霖这姐姐也不知咋了,疯了似的从楼里跑了出来像是要追我。我一打电话
过去,她又说没事,只是问我去哪,还非要跟我中午吃顿饭,然后支支吾吾地跟
我说什么她替我联系了两个地方党团联盟的青年盟员——那俩人的名字我是听过
的,无论是媒体上还是老百姓之间的舆论上讲,那俩人确实都是敢想敢干、年轻
有为的家伙,地方党团内部无论什么党派、什么出身,这帮年轻盟员、议员们跟
那帮成天花天酒地、没什么建树却还洋洋自得的老屁股们完全不一样,完全就不
是一个群体,将来我要是能抓住胡敬鲂的尾巴辫子什么的,送到他们拿去,我有
信心他们肯定会拼死也要在议会上吧胡敬鲂给搞掉。可此时此刻,我却只能对赵
嘉霖表示口头感谢。

  「抱歉了,格格……这么着,等我有时间了,我请你吃饭。具体的细节方面
的事儿,你先别在电话里跟我聊了。我这边有要紧事,先这样。」

  「那你这是要去哪啊?我在你屁股后面紧着赶着找你、喊你老大声了,你都
不带回头的!喂?喂……」

  我这会儿是真没时间跟她详聊,挂了电话之后,我先跑到了CBD那里,找了个
靠霁虹大厦比较近的一个杂货铺,那里面有个五十多岁的绰号叫「鱼叔」的老头,
他那有不少免注册的Sim卡可以卖,他那儿就是专门给隆达集团以及其他帮派提供
业务的。我进门后也没多少浪费什么话,直接那蔡励晟赔给我的卡刷了一千块钱,
买了两张能打电话能上网的卡:一张是我自己用的,另一张是我准备送给赵嘉霖
的,她以后少不了得跟我一起做各种事情,她可别再被沈量才他们的人给监听了,
其中还有八百多块钱,被我拿来分别给两张卡都存了电话费。之后正好在对面,
就有一家商场,我立刻进到商场去,随便买了两部华为手机,借用商场的Wifi赶
紧激活了防窃听程序后,把该安装的程序都给安装好,然后又把电话卡插、将我
原先这部iPhone里面所有的资料,除了大白鹤那家伙给我安装的「大千之眼2.0」
端口之外的所有资料全都转到了新手机里。做完这些,我才重新上车,转了个弯
再把车开到了霁虹大厦楼下,现在大厦前台的人已经都认识了我是谁、也知道了
我和张霁隆的关系,这次便没拦我,让我稍等了一会儿,并直接打电话给宋金金
让她迎我上楼。但是今天金那边,似乎也有点忙碌得焦头烂额,她在给我端了一
壶茶水、还配了各种零食之后,只能满脸堆笑地让我一个人在张霁隆办公室外的
会客厅等着,自己则又迅速进了电梯下了楼。

  「不好意思了啊,秋岩警官。今天你来的真有点不巧……隆哥他们正开会呢,
我也得过去在一边候着。」把茶水放下、进电梯前,宋金金还皱着眉头苦笑着对
我赔礼。

  「您忙!等一下……金金姐,那个,我能问一句怎么回事么?」

  「我也听不太明白啊!只是说那些来开会的,都是咱们隆达在东北各地的老
大们,但是他们唠的那些玩意,我听着也不是社会上、江湖上的事儿啊!」

  「不是太极会的事儿吧?话说您就这么从太极会投到隆达来,最近车大帅没
找过你麻烦吧?」

  「那倒没有……哼,车炫重身边女人那么多,他最爱的还是他干妈,也根本
不差我一个。我在这边过的也挺好,隆哥除了我刚来那天那一次以外,实际上也
没把我当成情人,而是当成下属员工看待的。我乐意在这干,车炫重也说不出来
啥……」

  「哦……」

  「不多说了,我真得下去了啊!你自己喝会儿茶先。」

  「啊,行,您忙。」

  令我没想到的是,我足足等到下午两点钟,这个会才开完,以至于午饭的时
候蔡梦君给我打电话来,要约我一起去逛街,我都只能推掉,只能跟她约到晚上
等我回去寝室之后,她再派她家的司机来接我。而到了午饭时间,楼下还专门有
个给陆冬青他们做码农的Y大的学生,给我送来了一瓶果味苏打水和一份小炒肉盖
饭便当。听这个哥们儿说陆冬青都把手下的活放了下来,跑到那帮老大开会的会
议室不知道忙什么去了——我这下也总算参透了徐远非要让我现在就来打探消息
的用意:他担心的可能并非张霁隆的安危或者隆达集团内部会发生什么事变,他
其实应该是更担心张霁隆也利用自己隆达集团的势力和人脉,学着他串联各地的
招数,为红党宣传造势。来的时候我在路上把收音机也打开了,听到了防暴队闫
队长接受电台记者的采访,我这才知道,自打首都宣布东北和其他部分地区的选
票延迟投票之后,F市就没消停过,红蓝两党各自的极端支持者从昨晚到早上发生
了好几次小规模的斗殴,而且这种事情不止发生在Y省F市一个地方,如果这个时
候,黑社会再参与到其中,事态会朝着什么方向发展,徐远通过我和夏雪平的布
局能不能成功,就真不好说。然而,顺着落地窗朝楼下望去,开完会的时候楼下
足足停了十四辆各个品牌的黑色轿车跟各种商务车,那帮老大一个个虽然穿着风
光潇洒,但是举手投足间的动作则多少显得有点精神不振,看样子他们似乎到不
像是为了选举的事情来的。

  「等急了吧,秋岩!」

  张霁隆出电梯的时候,手里也拿着一份已经凉掉的盖饭和一瓶气泡水,此时
的他也已经忙活得满头大汗,走起路的状态多少有些着急慌张,看起来根本不像
一个身价千万的企业家、也不像一个黑道大哥,更像一个西装革履的包工头。还
没等我说话,他先打开饭盒的塑料盖子,舀了一大勺连肉带青椒白菜带米饭,囫
囵塞进嘴里,又指了指门口的宋金金道:「对了,你帮我给小云打个电话,叫几
个有眼力见的模特姑娘,去陪陪那帮今天晚上不准备回去的叔父大哥们……都弄
利索之后你也去吃饭吧,好好歇一会儿。」

  「是!」宋金金鞠了一躬,便离开了。

  等我一转头,眼见张霁隆噎住了。我便立刻帮他拧开了气泡水。

  「您这慢点吃啊!喝点水!」

  张霁隆无奈地冲我笑了笑,喝了点水打了个嗝后,喘气终于顺了:「见笑了
秋岩。你怕是不知道,我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能有三百六十天实际上就是现在
这状态的。外头的人光看见我风光嚣张的模样了,我狼狈的模样,哼,他们肯定
不知道!」

  「您先吃东西吧,吃完饭咱俩再聊。」

  张霁隆立刻摆摆手:「没那个……吃口饭的事儿,不耽误说话。」

  接着他举起瓶子,「咕嘟咕嘟」地直接泫了一整瓶饮料,然后自己又端着杯
子,去外面宋金金办公桌旁边的饮水机那里接了一大杯温水后,又重新坐下,然
后才开始细嚼慢咽。

  重新坐下后,他对我的第一句话则是:「怎么着,你今天过来,是徐远让你
来的吧?」

  「啊?哦,没有,我自己要过来找你的……」

  「你可拉倒吧!秋岩,你跟我说话还藏着掖着?我是不了解你啊,还是不了
解他?他那个狐狸鼻子长着呢!我听D港的长海大哥跟北宁县的天九老叔、赫塔县
的高林老叔都说了,他们仨的车队一进F市地界,后面就有警车跟着呢。你最近在
情报局专案组上班,你应该不知道,最近你们局二组的人,没少往我这边忙活。」

  我也只能对着张霁隆苦笑:「那你知道了你还问我?你是故意那我开涮呐?」

  张霁隆吃着饭,看着我大笑起来,并用筷子指着我:「哈哈哈!正好我中午
少包榨菜,你来了,给我下饭!哈哈哈!」

  「嗐,那你说我能咋整?我当你是朋友,但我毕竟又是警察,你有黑道背景,
我来看看这也是我的公务……」

  没等我把话说完,张霁隆端着饭盒、往嘴里送了一片炒肉,又打断了我的话:
「我明白,我都理解!你也不用跟徐远那儿藏着掖着,我也把实话都告诉你、跟
你好好说说,他们这帮人是因为啥来的——我现在真巴不得,有当官差的来打听
打听我的事儿呢,省得我都费心了!」

  「到底怎么了?」

  张霁隆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脸上的笑容似乎也跟着嘴角的菜汤被擦掉了。

  「你知道狄昊苍这个人吧?」

  「我当然知道啊。您忘了上次琦琦跟美茵……」

  「对,我当然知道。但我今天跟你说的不是他的事情,也不是他的那个小王
八羔子的事情。我想问你的是,你有没有从某种渠道,比如从你父亲那儿、或者
美茵她那个姑妈那儿听说过,这个人到底是干啥的?」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没从老何那儿或者隋琼岚那儿听说,这个狄昊
苍到底是干啥的:「这个……我只知道他好像有个什么跨国集团……对,好像是
叫什么『苍源』集团,英文叫『Landingresource』,我让我们组的新人上网上查
过:这个公司在美国是专门生产那种高尔夫球场和公园用的电动观光车,还有老
年人或者残疾人使用的电动轮椅的,生意做得挺大在西雅图和波士顿都有研发中
心;这个人也有硅谷背景,之前应该是在国内上的大学,后来移民美国,因为什
么移民、怎么移民的是没有查到,但是移民之后他就去了Ucla念工业设计的研究
生,后来在IBM的数据软件研发部门,也就是你们隆达集团统计分析部总用的那个
Spss软件的研发部门,好像工作过三五年,之后就去创业了。特斯拉跟福特的不
少技术部门高层,跟这家伙还都是研究生同学。」

  张霁隆却在喝了口水后,不以为然地看着我:「呵呵,你的那些新人手下,
估计是只查了他的领英主页,以及他们公司的主页吧?要不然你去我领英主页看
看去,我那上面也没写过我曾经在街边砍过人、开过枪的事儿。」

  「……啥意思?你是说,这个人有别的事儿?」

  「嗯,这个人就在前几天找过我。」张霁隆挠了挠头,「就在我跟蔡副省长、
赵家大爷还有你在你们冰格格他们家吃完饭之后的下午。」说到这,张霁隆又注
视着我,打了个岔:「诶对了,你跟蔡梦君相处得咋样了啊?你小子可真行啊,
第一次到人家吃饭之后,当天晚上就把人家闺女给拐跑了。这两天蔡先生可跟我
告状了,人家姑娘可没事儿就去找你,家都不回!」

  「我……」我悻悻地笑了笑,「我俩确实挺好的……人姑娘也挺漂亮,性格
也不错。跟我聊天说话啥的,还挺有共同语言。而且之前我就认识她……」

  「嗯。那这就挺好。嘿嘿!瞧你小子这德性!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人家姑娘
不错,是个文静的姑娘,言谈举止什么的都是上品!长相没得说吧?人家什么家
庭,你也见识过了!被你小子给勾走了魂儿,是你这辈子偏得!你得好好珍惜人
家,知道吗?」张霁隆笑着对我说道,然后又很刻意地补充了几句,「至于你跟
你妈妈夏雪平的事儿,就此打住吧!我说的这是好话,秋岩,从我认识你开始,
我就发现你这小子平时还都挺好的,判断力、逻辑思维啥的其实比同龄人强不少,
就是一遇到夏雪平这事儿,你就会失控!你们俩这关系,可不是一般的那种母子
间为了欲望而难以把持的禁忌关系,你是容易受到你妈妈的拖累的!男子汉大丈
夫,有些事情当断则断,以后就别合计了。好好跟人家蔡梦君谈恋爱,以后踏踏
实实结婚不好吗?老祖宗也是从母系社会过来的,但为啥非要分君臣父子,母子
之间不能发生感情?因为说不准会怎样!这都是有道理的!你要是再把持不住你
跟夏雪平的关系,你看看人家蔡梦君会不会伤心?」

  张霁隆这话说得看似轻描淡写,实则语重心长,给我说得也是句句扎心,不
过我也知道他说得有道理,所以也只能点点头。

  接着我也没好意思往这个话题上聊,转过头来继续问他狄昊苍那家伙的事儿:
「那个……我知道了,但是咱先不聊这些了。那个狄昊苍找您,要干啥啊?要谈
生意。」

  张霁隆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铁青:「谈生意呗。」

  「啥生意啊?」我也感觉到好像有点不对劲起来。

  「啥生意,到现在他也没说,但这个生意,我是根本不可能跟他做得了的。
那天在赵家吃饭,我去跟着赵家五兄弟一起敬酒的时候,他就跟我打了招呼。实
际上我俩在这之前其实也在一个酒会上见过面,但是也就是点个头、打个招呼而
已,外加相互递了名片,话都没说一句,那家伙面相看着就不好,背景又神秘,
对于这种人我向来是不愿意来往的。没想到在赵家吃饭那次又碰上了,赵景义请
他来的,但是我后来问过赵二爷,赵二爷说他跟狄昊苍在一起也就是老早些年以
前在生意上有交集而已,这回在国内碰到了,狄昊苍非要在元旦的时候去他们家
拜年,赵景义便也没拦着。狄昊苍这个人很懂厚黑,见我跟他又是打了个招呼就
走,于是在宴会厅里,一把扣住我手腕,非要跟我又互留电话——哼,我也是碍
于那么多政商人士和江湖朋友的面儿不愿意使脸子,那天又是人家赵家请客,在
人家赵家家里,我也没好发作,只能跟他留了联系方式。结果白天留电话,晚上
他就把我约出去了,那天他妈的还是快要睡觉休息的时间,他却非要约我喝咖啡。
操!这他妈要换成个女的,你橙姐和杨昭兰非得轮番把我审问一通不可。」

  「那他跟你都说什么了?是急事儿么?」

  「没有!磨磨唧唧的!美剧你看吧?老美那种让人心烦的磨叽外加显摆劲儿,
在这个屄东西身上体现得他妈的真叫一淋漓尽致!不过该说不说,这家伙口才倒
是真挺不错的,跟我从房地产唠到金融,从金融聊到大学教育,然后聊到我个人,
然后就是咱们国内时政和国际局势。我是属于说,他聊什么我就跟他聊什么,对
于这种说话不直接、九曲回肠的人,我是不会主动问他的目的的,但让我猜,我
使大劲也就猜到一个这家伙可能看上了铁南新区那块不远规划那个重建竞马场的
项目——那块儿你知道吧,原来伪政权的时候,日本人为了增加军费,在那边盖
了个跑马场,新政府建立之后就把那里给封了;最近省行政议会传来风声,为了
增加政府收入,城建局决定把那里重建,然后按照表演比赛和体育彩票的形式,
把这个竞马场重新开起来,虽说有政府背景的彩票不如在南港赌博那么刺激,但
是对于各方面而言,这也是肥肉一块。没想到到最后,他自己绷不住了……呵呵,
人家看上的油水,比竞马场这块肥肉还肥!」

  「他要干嘛啊?」

  「他跟我说,他想要入股我们隆达集团。」

  我分明感觉到狄昊苍这人应该是在暗地打着什么算盘,但我还是对张霁隆这
样问道:「入股是好事儿啊?您没同意?」

  「呵呵,你把生意上的事情想简单了,秋岩。入股可不是众筹、不是捐款,
不是你在马路上站着,然后突然跑过来一个疯子,愣给你手里塞了几万块钱。股
份这东西,代表着一个人在一个企业里,甚至是一个地区、一个行业的话语权。
况且,这家伙也不单单只是要入股,他还打着,要把我们隆达集团打造成一个国
际企业为名,想自己担任我们隆达集团的高级副总裁,并且,他还要从他美国的
公司带来五个人,塞进我们这来当副总监和顾问。」

  「那他这是要干啥?就为了卖他的高尔夫汽车和电动轮椅?」

  「我当时也是这么问他的:隆达集团项目多、业务杂,成立一个子公司给他
代理他们的电动车业务我是绰绰有余的。但他的目的,似乎不止于此,可他却说,
如果想要我知道他的目的,必须要我先同意他的要求才行。哼,同样是海外华人,
他的行事作风可跟陆教授比差远了,他真是学了一身昂撒人的傲慢和霸道,没有
半点欧美绅士的儒雅。」

  「那您,是没同意吧。」

  「那我怎么可能同意?我帮派堂口的事情,我都得跟兄弟们商量着来,公司
的事情也不是我一个独断的;就算是,他这种行为忒像诈骗了,我敢轻易答应吗?
然后前两天,这家伙又找上我了,就在这间办公室里——甚至还在未事先通知我
的情况下,安排了一场跟他的公司高层的全程英语的视频会议,事后又从他的公
文包里,直接拿出了入股同意书跟合同,有点逼着我签字的意思。可我到最后也
不知道他要干啥,最后直接派人给他请了出去。但他离开之前,告诉了『豹子』
替他带句话,他说我这样无礼的行为,会给我和集团带来代价的。」

  「我操!就他这么做,霸王硬上弓,您和他到底谁没有礼貌啊?」

  「但他确实没开玩笑……就在昨天晚上都快九点钟的时候,我这边突然收到
了银行的通知:我的账户被冻结了。」

  「啊?」

  我着实被惊住了。

  张霁隆马上又说道:「当然,只是部分账户。因为是这样的,当初穆老大死
了之后,熊氏哥俩就通过当年的陆副委员长的手段,先冻结了老宏光公司的所有
资金,然后又把这些资金直接全部转移到熊氏的名下;尔后,政变失败,熊氏兄
弟身死,这笔资产连带着熊氏的钱,也都被冻结然后彻底没收。在我进监狱的那
段时期里,老宏光的其他叔叔大爷们,也都没饭吃了,不少人直接破产。等我再
出来以后,慢慢赚了钱,我就跟这帮叔叔大爷们决定,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
里,所以除了我们在国有银行融资之外,在不少海外的银行里也有公司的存款,
我是按照三七分成,把百分之三十的钱,分别存到了新加坡淡马锡信托银行、日
本东京中央银行和美国花旗银行,有些大爷们怕自己那天出事儿,就直接把钱都
投进了海外的银行里。结果昨晚,这三家银行突然发来电子邮件,通知冻结令,
操,我都坐不住了,更别提其他人了。但我好就好在,我还有百分之七十的资金
在咱们自己国家的银行手里,而且我多多多少少上过大学,背后还有南方的江山
资本稳着,我还能喘气;那些叔叔大爷们,有些人小学都没毕业,突然来了这么
一遭,自杀的心都有了。他们没办法,才风风火火地从各地赶来,跑我这来问问
情况、商量商量对策。刚才我还把陆教授直接叫过去了,毕竟陆教授之前做过加
拿大投行的工作,英文也比我好不少,直接让他帮着打听打听、联系联系,看看
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张霁隆苦笑着看向我,反过来对我问道:「你猜猜,银行为啥给我们的钱冻
结了?」

  「是……他们要对我们国家进行什么金融攻击么?」

  「呵呵,没那么大发。他们是在对我张霁隆进行金融攻击,」张霁隆顿了顿,
对我说道,「陆冬青打完电话告诉我说,单就我隆达集团总部而言,是有人,告
知淡马锡信托、东京中央和花旗,我们的账户是为了黑社会洗钱进行的,并且没
走反洗钱调查,而直接下令要求对我们进行的紧急冻结。」

  「那这个人……是……狄昊苍?」

  张霁隆眨了眨眼,轻叹一口气:「是美国政府。」

  「啥?」

  「确切地说,是美国国税局,还有联邦调查局,当然还有东京地方检察厅特
别勤务署,联合给这几家银行下了命令。」张霁隆又苦笑了几声,紧接着,他的
眼神里突然慢慢地积累起了阴狠,「呵呵,我张霁隆真是何德何能,能让美国政
府这么对付我啊!我这辈子别说没去过美国呢,就连他们在咱们F市的签证处我都
没去过……」

  说完,张霁隆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我。

  「您的意思是……这个狄昊苍……」

  「嗯。秋岩,你确定你之前跟他和美茵的那个姨妈接触的时候,你没察觉到
这家伙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么?」

  「您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突然不由得打了个激灵,「隋琼岚那次非要
找我跟我吃饭的时候,带我去的吃饭的地方,就在美国领事馆附近。」

  「领事馆附近?友谊路51号?那个『鸢尾花』餐厅?the'I.R.I.S.Restaura
nt&pub'?」

  「对。」

  「那你在里面见过什么奇怪的人没有?有没有谁,看起来跟隋琼岚或者狄昊
苍是认识的,或者是有没有跟狄昊苍打过招呼、说过话的?」

  「一帮趾高气昂的扬基佬,好像是跟那个狄昊苍认识;但是他们之间没说话,
倒是其中一个胖子以为我不会英文,说了半天带有种族歧视的恶心话……等会儿,
我记着其中一个好像说,他们都是从弗吉尼亚州来的。」

  「弗吉尼亚……弗吉尼亚……」张霁隆念叨了半天这个地名,但最后,在他
的嘴里又冒出了一个词:「兰利……」

  「兰利?这是个地方,还是个人?」

  当时这会儿,我还没反应过来这个词背后所代表的那个,说它是举世闻名也
好、臭名昭著也贴切的组织。

  张霁隆没接我的话,而是自顾自地挠了挠后脑勺,然后满脸释然地看着桌面
想着事儿:「那我就知道这个狄昊苍他是要干啥了……嗯,呵呵,绝对是这样,
八九不离十!操!狄总啊狄总,你个『伪色唐郎』,他妈的琢磨挂关系琢磨到老
子头上了!老子是软柿子,让你们美国佬这么捏?」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
「伪色唐郎」是一句唇典黑话,意思是「假洋鬼子」。接着,他马上手一拍桌子,
像头马上要下山的老虎似的双手拄着桌子,身子半起不坐地对我说道:「秋岩,
你听着,刚才我说的这些话,你可要一五一十地都告诉徐远,最好能让狄昊苍引
起徐远的注意……」

  「呵呵,我要是想让老狐狸局长对这个狄总产生注意,我还莫不如说他已经
入伙你们隆达集团了呢!」

  我就这么随口一说,张霁隆却眼前一亮:「哎!你要是能这么说最好了!秋
岩,你可行了啊!我发现你小子有长进了!」

  「你可拉倒吧,别拿我开涮了好吧?我就随口一说而已,真要是这么说,被
徐远发现了我骗他,他不得给我撕了?」转头我又对张霁隆问道:「那要是这家
伙这么危险,美茵那儿怎么办?傻子都看得出来美茵那个亲姨隋琼岚跟这个狄昊
苍关系不一般,我觉着美茵要是天天跟这样的人身边生活,恐怕……」

  张霁隆拿起了自己的手机,在我面前晃了晃:「这个你就别担心了,我正给
韩琦琦发信息呢,让美茵这段时间直接住到我们家里。待会儿我再跟杨儿说一声,
晚上接琦琦的时候顺便也把美茵接上,再让橙子多准备一副碗筷……何主编临走
之前,给我打过电话让我多照顾一下美茵。这个你放心。」

  听到我父亲这么一会儿,我都感觉自己心脏骤停了一下,但我还是先问了一
句:「那,霁隆哥,你公司账务的事儿,还有这个狄昊苍的事情,用不用我跟情
报局岳处长、还有安保局新调来的欧阳雅霓处长那儿打个招呼?」

  「嗯,你有心了,不过那倒不用。我得直接找情报局局长和安保局站长聊。
呵呵,而且人家是美国政府直接下的冻结令,你这边能找到谁啊?哈哈!」至于
他要怎么做,倒是没跟我细说。我只知道的是,等跟我结束这次谈话之后,张霁
隆马上带着陈绮罗连夜去了一趟首都,随即一个星期以后他们隆达集团的一切海
外账户竟然全都顺利解冻。等我再稍微成长了一点,我才知道其实对付这种事情
的手段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其实只需要专门去一趟华盛顿特区,拿着足够
的钱多光顾几家参众两院议员们开的咨询公司就行,反正对于隆达集团这么个海
外地方企业,账户解冻其实对那帮美国佬而言也掉不了一块儿肉,只不过对于一
般人而言,第一不知道该去哪家咨询公司,第二不知道该找谁一起去,第三没有
足够的钱。

  「说到我老爸,霁隆哥,」等张霁隆说完了话,我便立刻焦虑地对他开了口,
「我真的得有一件事拜托你——这也是今天我自己想来这儿找你的原因。」

  「我正好得求你帮忙,看看您在Q市、乃至整个L省有没有门路,能帮忙找一
下我老爸?」这话一出口,我真心有点想哭。

  「啥?你爸爸不是去了沪港么?怎么在Q市?」张霁隆却是一脸茫然。

  「他在沪港应该是摊上了个命案,逃回来过,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元旦
之前他会来的,身上的东西都没拿,好多东西看起来不是在菜市场和火车站前买
的便宜货,就是从旧物摊或者垃圾堆里捡的……他会来的时候也没跟我明说怎么
回事,在家收拾收拾之后,特意换了个手机卡,然后就去了Q市,说是要去采风……
就在上午的时候,市局这边来了一个沪港的调查小组外加一个安保局特务,他们
现在觉得我老爸的嫌疑最大……但我现在根本联系不上他。我现在怀疑是有人故
意栽赃陷害他,但是当务之急,是得把他找回来。」

  张霁隆一时半会儿也有点懵:「你爸那么老实的人,他能杀人?」随即又拿
着电话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算是安慰我之后,挡着我的面儿打了一通电话:
「喂,九哥!哎……上高速了吗?哎,你放心吧,有我在,你放心,你那笔钱实
在不行我拿自己钱贴给你!美国人怎么了?美国人他们也得讲道理吧?哎呀,没
事儿!弟弟我这差事儿么?哈哈,行……九哥啊,现在我这边有这么个事情啊,
我有个要好的朋友,是我们本地一个大记者,叫何劲峰,他现在应该去你们那儿
了……对,你帮我盯着点,待会儿我把他照片找到给你发过去……」

  「哎,明珍叔,是这样,你在金阿林那边呢么?是这样,我有个朋友去你们
那里了,最近有日子没联系上了,我想让你帮我找找……啧,没欠我钱,这是我
一个要好的朋友,叫何劲峰……对对对,就是前一段时间自己写博客挺出名的那
个……你帮我找找,找到了一定帮我保护好了!有消息我派人去接……」

  「喂,赵三姐么?我是霁隆,我这有个事啊,想让你帮帮我……」

  「喂,老刀么?我,张霁隆……是这么着,你帮我找个人……」

  一通电话打完之后,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办公桌上,看了看我,还拿手在我眼
前摆了摆,此刻的我确实有点慌神,缓过神来之后我又看了看他。

  「行了,别担心了,我能打的电话我都打了,这些都是我认识的江湖上最好
的交情。别说L省的人,M省和蒙东那边我也都找了人了,他们在各自地头上就没
有找不着的人。你放心吧,你爸肯定没事儿。」

  但此时的我可能真是魔怔了,刚才在张霁隆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发了半天呆,
等到现在,我实在憋不住,又对张霁隆问了一句:「霁隆哥,你说,是不是有人
要故意害我爸?」

  「关键你爸得罪谁了啊?」

  「很简单,蓝党那帮人现在都把我爸那篇文章当成毒草。沪港现在是蓝党的
大本营……」

  「这你可别瞎想了。我问你,你是不是以为蔡励晟不知道,之前写那篇文章
内涵他的何劲峰,就是你爸爸啊?他其实一直都知道,但他也没在意。蓝党要是
想报复,为什么不找你下手啊?你可别这么合计,当政客的,虽然立场有所不同,
但是也不至于因为一个文章就陷你爸爸于杀人犯,这点心胸要是都没有还竞选什
么省长啊?」

  「那就可能是另外一个人,这个人我刚才想了半天,也有可能是他——我一
直就没跟他对付过,今天早上更是直接折了他的面子;而且他之前,也一直找机
会害夏雪平来着……更主要的是,今天沪港来人说,这个人跟他们沪港的人也都
有认识的。您刚才打电话的时候,我就一直在心里琢磨这件事,琢磨来琢磨去,
我就觉着,如果这个人要是想做一件既能收拾我、又能害了夏雪平或者借由这件
事去干别的事情害夏雪平的话,那就只能通过坑我老爸来下手了,而且如果他要
是跟沪港那边是穿一条裤子的,他完全可以安排沪港的警方直接作假证据来诬陷
我爸!」

  「你说这人,是谁啊?」这次换成张霁隆问我了。

  我抬起头,稍微带着一点埋怨的目光瞪了一眼张霁隆:「我们省厅副厅长,
胡敬鲂。」

  张霁隆看着我,皱起眉头陷入了思考,思考了一会儿又看向我:「他,能这
么干?」

  我没回答。但我考虑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把我心里那个想要扳倒胡敬鲂的计
划,跟张霁隆说一个字。

  「可能确实是我胡思乱想而已吧……等您的信儿了,霁隆哥。」说完了,我
便站起身来,「晚上我还要跟梦君一起出去吃饭,我就不在您这人多叨扰了。」

  「你放心,你爸爸要是有消息了,我一定立刻通知你。那你去吧,我这手头
上还有点事儿得处理,我就不送你了。」张霁隆对我点点头,最后又补充了一句:
「跟人家蔡梦君好好相处,昂。男人花花肠子一点儿、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着
都无所谓,但你可千万别伤了人家姑娘的心,那些没用的事儿也好、感情也好,
该断就断了、该收敛就收敛了吧!」

  「我知道了。等您的电话。」

  道别之后我便立刻起身,然后转身进了电梯。

  一进电梯我便开始疯狂地又给何美茵那小坏丫头打了一大堆电话:「……叮
咚!有人在按门铃!是谁在外面?把恶作剧当一种游戏……听啊!谁在哭泣?看
啊谁在窃窃私语?窗外有双眼睛……」

  「……」

  ——当然用的是我新办的电话卡和新买的手机,我打了差不多五六个电话,
我才反应过来她根本不认识这个号,我也没把新手机和旧手机之间设置好号码呼
叫转接,并且我看了一眼时间,此刻下午2:48,按说这个时候她应该还在上课。
我一拍脑门,只能感叹自己真笨,连着听了美茵在自己手机通话等待音所设置的
那个恐怖小歌曲,听了五六遍,也是自己活该。

  我只能改成给她发信息,并且用新号码注册的微信加了她的微信,她这才反
应过来。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谁呢……一直都不联系我,你咋还换手机了,臭何
秋岩?」

  「这个你就别管了。上课呢吧?」

  「废话,那我还能去干嘛?难不成被狄瑞珅拽去KTV里跟他一起嗨粉、然后再
被他拽进保间厕所去?」

  我一看到小坏丫头发来的这行字,心头顿时火起:「你没被他这么欺负吧?」

  「哈哈,咋啦?你担心我啦?」

  「有没有?」

  「当然没有啊!他想得美!哼,那家伙讨厌得很,身边的小姑娘不少,还有
国中生,但还贪得无厌地想打我的主意!不过我是那么容易能让他的欺负的?」

  「那就好。今晚放学以后,你跟隋琼岚说一声,你去琦琦家住吧。我已经跟
张总裁说好了。」

  「哦,我知道了。其实我不用说也行,这几天我其实都跟琦琦在外面来着。
隋琼岚也不敢管我,她跟我现在的状态是,只要我愿意跟她说句话,我就怎么都
行。而且你也别管我了,今晚我跟琦琦出去,我俩要一起去一个秘密的地方、见
一个秘密的人,去做点秘密的事儿。」

  「你俩要去干嘛啊?老实儿跟你昭兰阿姨回家去,知道吗?」

  「隋琼岚管不着我,你管我?而且我可告诉你,昭兰阿姨和橙子阿姨也都跟
着去!你管不着我!」接着,何美茵又在这条信息的后面,跟上了一个吐舌头的
卡通表情包。此刻我也根本想不着太多,只是觉得她去哪的话,起码有杨昭兰这
个省长女儿和韩橙这个黑道大嫂跟着,那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人身意外,所以我就
暂时放心了下来。

  没等我把刚、输入好的信息发出去,美茵紧跟着这条又发来了一句:「我说
臭哥哥,你啥时候把准嫂子领我这来,让我见见啊?」

  「你咋知道的?」

  「废话!你这个副省长家的千金闺女『女盆友』,不还是你的『霁隆大哥』
介绍的么?他是琦琦的爹,虽说是个后的,但是也啥事回家都可能跟琦琦说啊!
琦琦跟我关系这么好,她也肯定啥事都会跟我说啊!而且我问你,你跟妈妈之间
的关系,真的回不去了呀?」

  「……这事儿以后再说吧。我还有个事儿要问你:老爸有联系过你么?」

  「最近么?他就前几天,差不多得是新年之前了吧,给我打过一个电话,就
说他从沪港回来了,还得去趟Q市,等他去Q市回来之后,他回来找我和隋琼岚。」
说完,美茵还把她跟老爸之间的聊天记录截图发给了我。

  截图里,一度曾经发展成让我嫉恨得牙根痒痒的秘密情人的继父女,聊起天
来的态度实在是尴尬无比,很明显,美茵是很愤怒为什么老爸就这么把自己送人
了——哪怕是老爸实际上跟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而她回归到隋家去才是真正的
认祖归宗,而老爸的话语尽管简短无比,而老爸的话语尽管简短无比,但我看到
一页页一条条的信息里却透着满满的卑微。若发到网上去、把头像和备注都打上
马赛克,说这是一个男舔狗在给高冷女神发的信息恐怕都有人信。

  「行,我知道了。以后打电话的话,你就往我这个号码里打就好。」

  「咋啦?发生啥事了?」

  「这你就别管了,没发生啥事。好好上你的课。」

  「嘁!略略略~」说完,美茵又发了一个「我超凶」的表情,之后她那边也
终于安静了。

  我赶忙设置好了呼叫转接,一出大厦我本来准备再去一趟情报局,蔡梦君那
边却有点等不及似的给我打来了电话,一听说我没什么事情,便要我直接开车去
Y大校园找她。我只好无可奈何地转身回去了大厦里面,找洗手间洗了一把脸,收
拾了一下心情和表情之后,只好一路直奔Y省大学。我以为我要负责接上蔡梦君送
她去佐野公馆,没想到等我把车子开进Y大校园停车场之后,正看见一辆宝石蓝劳
次莱斯在那里等着,见我到了之后,后车门一开,只见脸上略施粉黛因而将她精
致面孔显得更加白皙立体、把短发用卷发棒拉成小波浪,披了一件黑色貂绒披肩、
穿着纯白长礼裙和黑色鳄鱼皮长筒手套的蔡梦君正坐在车子里对我摆着手。

  「我的天呢,你怎么这么正式?」从车子里走下来之后,我惊讶地欣赏着蔡
梦君这一身装扮,「像个好莱坞级别的国际影星,又像个从童话里走出来的公主。」

  「嘻嘻!我本来就是公主呀!你敢说我不是你的公主殿下?」蔡梦君嘴上怡
然自得,脸上却带着羞涩的晕红冲我笑着。

  「那怎么着,我是给公主殿下您在这跪一个还是磕一个呀?」

  「哈哈哈!行啦,别贫嘴了!快点,小岩岩,快上车!外面多冷啊!开着车
门我都冷死了!」

  「好好好!马上!哎哟,我还成了『小岩岩』了……你这是给我取了个啥昵
称呀!像个小奶狗似的……」

  「嘿嘿!你不就是我的小奶狗么——快到姐姐这儿来!姐姐给你喂肉干儿!」

  「汪——呜呜!」

  我只好赶紧把车锁了,然后一溜烟钻进了车子里,故意逗着蔡梦君。一进车
里,我才总算意识到车里还有司机呢,而且那家伙也正回头看着我和蔡梦君笑着。
我看了一眼司机,这是个看起来有些瘦弱的男人,身高应该比我和蔡梦君都矮,
而且看起来消瘦无比,但是双眼中透着一股锐利的光,人看着特别的精神,微笑
着的模样也十分的阳光。

  「您好,辛苦您了。」人家看着我笑着,我也不能置之不理,于是我便礼貌
地打了个招呼,「怎么称呼?」

  「哦,这是我们家专职司机,也是我爸爸他们特勤处的『宇叔』。」

  「呵呵,不敢不敢。我姓宋,宋默宇,你就叫我『老宋』就行。」

  听着这名字我有点晃神,因为我觉着我应该是听过或者见过「宋默宇」这个
名字,但我又实在记不住我是在哪看到或者听到的。反正眼前的这个人,跟我见
到的蓝党特勤处的其他特勤完全不一样,他应该是当过警察或者当过兵的,身上
有一股子带着亲和力的傲气,而其他特勤们看起来更像是社会流氓,甚至但从气
质来讲都比不上张霁隆身边的那些喽啰小弟;并且,或许是因为他长得瘦小的原
因,看起来感觉貌似比我大不了几岁一样。

  「老宋……算了,我还是随着梦君管您叫『宇叔』了。辛苦您了啊,我从来
都是给别人开车,今天头一次让人给我开车,实在是受之不起!」

  「没事。咱就是干这个的!」宋默宇笑了笑,又对蔡梦君说道,「那么二姑
娘,咱就出发了啊?」

  「嗯呐。出发。」

  宋默宇点了点头,然后摁了下方向盘旁边操作台上的一个按钮,把自己跟我
和蔡梦君之间的前后车舱隔板拉了上去。

  我又从头到脚打量了蔡梦君一番,随后却有点别扭地瞧了瞧自己,我今天倒
是穿了一身洗过熨过的西装跟衬衫,但也并不是为了出席多正式的场合而这么穿
的,而且为了来回跑,衬衫里面穿了一件太空棉保暖内衣,外面套了个羊绒针织
西装背心,下面还穿了双添柏岚的大黄棉靴,虽然挺干净的,但是也是已经被我
穿了好几年的,我这一身行头即便算得上干净整洁,跟蔡梦君这一身相比,实在
是相形见绌;倒不是我不想打扮,比如头发我是刚才在霁虹大厦里又用发蜡抓了
一遍的,胡子鼻毛我也都修了,但是对于这种极其正式的宴会,我实在是没有任
何关于该怎么去准备的概念——我的礼服实际上就之前去蔡梦君她家吃饭那次,
张霁隆给我准备的那一套而已,并且为了工作,我也不可能穿一套特别庄重的燕
尾服到处跑:「我说,公主殿下呀……跟你这么一比,我这一身还能看么?我要
不也回去或者找地方拾掇拾掇?你昨晚说就是参加朋友的生日会,我寻思也就自
然点、随意点……哪成想你这也太正式了……」

  蔡梦君对我倒是并不嫌弃,她也从头到脚地打量我一遍,然后对我笑笑:
「我看就这样挺好的呀!小傻样!你是不怕给我丢脸呀?」

  「你说呢!」

  「哈哈!你别太紧张啦!你这样真就是挺好的!还想咋打扮啊?用不着!我
告诉你,今天我要带你去,是因为我想让我那帮朋友知道知道我有男朋友了,而
且我跟我男朋友关系特别好,尤其是我那帮女的朋友们看看,她们有不少因为家
里头不同意她们自己找,到现在还都单着呢!所以我想带你去馋馋她们!哈哈!
你对我来说,我的小岩岩啥样都是最帅的!」说着,蔡梦君还伸出手,一把将我
抱在怀里,用着十足宠溺的目光看着我。

  「你还馋她们呢?呵呵!你不怕我被她们抢跑了呀?」

  「你敢!」蔡梦君听了,立刻松开了我坐直了身子,双手贴在我的双肋处,
一通连掐带戳。

  我连忙笑着求饶:「诶诶诶!我当然不敢呀!饶了我、饶了我!哈哈哈……
但万一……哈哈……人家想要把我抢跑了,就像你对我现在这样,我根本招架不
住,那我也没办法咋整呀?人家要是真想抢我,我也不一定说了算呢!」

  「那也是你的事儿!反正谁敢跟我抢你,我肯定饶不了她!而且,你也要玩
完!」蔡梦君笑着看着我,说着说着,还在我胸口用力地掐了一把。

  这一掐当真让我有些吃痛,我没想到她跟我闹着玩居然还会这么用力,我这
也真是受了一天的气和急,于是我多多少少带着些许火气地把她的双手手腕扣住——
就她这苗条干瘦的模样,加上那点小力气,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明明被我扣住手
腕,却还想着挣扎,没想到被我用力一拉,却直接拽到了怀里。我直接扯掉了她
的披肩,并且从她身后摸到了礼裙的拉链,迅速拉开到她的后腰处之后,我又直
接从前面拽掉了她身前的遮体布料,那两只宝塔似的小胸部便展露在了她的身前,
只是上面还各贴着一张巴掌大的硅胶乳贴,乳贴的中间又有一只塑料蝴蝶结搭扣,
将两个微胸紧紧扯在一起,看起来着实更有立体感。

  本来她被我这个动作搞得又惊又吓又羞,带着笑容的脸上瞬间变得刷白,紧
接着等我把手一抓到她其中的一只乳房上之后,白皙的脸上便立刻像是被施了魔
法一样,绽放出无比的绯红:「啊呀!你别……」她惊惶地看了看面前的隔板,
然后双手奋力地按着我的右手,直接把头靠近了我的耳朵,压低了声音并带着急
促的呼吸小声说道:「你别拆我的乳贴……拆掉了,等下贴不上,那我不是要凸
点或者走光呀?」

  「嘿嘿,谁让你刚才那么狠的!嗯?」我放松掉了去抠她乳贴边沿的手指,
但随后就将右手拃开,一把将她的左边酥胸握在自己的右手里,狠狠捏了一把,
轻声挑逗着她:「而且你凸点了,怨得着谁呢?是怨我会把你的乳贴拆了,还是
怨你自己的乳头容易硬呀?」

  「你讨厌啦!我……我哪有那么容易硬……」蔡梦君把眼睛睁得溜圆,随即
嘴角泛起顽皮的笑意来,同时还把自己的左手压在了自己的胯下,摸向了她正骑
着我的双腿的中间:「倒是你呀……你说说咱们俩,谁更容易硬?」

  「你说呢?反正不是我……我可是个君子,坐怀不乱呢。就凭你小梦梦的身
体,就想这么勾引我啊?」同时,我又故意把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右乳,隔着软
饺胶垫,摸着她的乳房中心,并且我瞄准着她的耳朵,摩挲着她乳头的位置:
「呐,小乳头在乳贴下面被压得难受不啊?」

  这一招果然奏效,在她的手还没找准我阴茎的位置的时候,她便已经开始咬
起了下嘴唇来,但嘴上却仍旧不服软,对我轻声细语地挑衅道:「……哼嗯……
你不容易硬,那你这不是废了吧?嘻嘻……而且你就这样,能找到我的小乳头的
位置么?我才没有呢……」

  「一点反应都没有?而且你也知道小呀!」

  「去你的……啊……嗯……」

  此刻尽管隔着硅胶乳贴,但是我的大拇指也都很明显地找到了胶垫下面的那
微微的凸起,尤其是因为她把硅胶贴粘得极其牢固,此刻很想要挺立起来的乳头
却被压着,但在我如此的画着圈地在上面摩挲的时候,她身上刺痒的感觉,已经
会加倍放大。而且我突然发现,在这姑娘的柔弱身子上面,竟然对轻微的疼痛承
受起来的时候,会产生一定的刺激,随之在对感受到疼痛的地方轻轻抚慰或者进
行呵痒之后,她的身体便会产生无法抑制的欢快回应,于是我便在她的乳房中心
打着两三下圈之后,又想攥干海绵清洁布一样紧攥她的酥胸一把,之后又放开,
沿着她的小乳球边缘轻抚着,同时再次来回隔着她的胸贴搓弄着乳头的大概位置。

  「嗯哼……坏人!你怎么找到的!」不一会儿,梦君便忍受不了我的挑逗,
红着脸别过头去,却又微微斜着双瞳眯着眼睛看着我,一手勾着我的脖子,一手
依旧摸向我的裤裆,并且在我的阴茎处隔着裤子紧紧握着,并且很急切地用自己
的纤纤玉指上下拨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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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怕是不知道呢吧——无论乳房的大小,无论男女,人的乳头位置一定长
在对着耳垂的地方。」

  「嗯哟……真的假的?」

  「真的假的,你现在自己体会不出来的么?」

  「坏蛋!你告诉我,你摸过多少女人的呀?」

  「哼哼,数不清呢!」

  「讨厌!不理你了……」说着,她便轻轻地推着我的身体,准备朝着自己原
先的座位上挪着身子。但此刻,可由不得她。

  「你想不理我就不理我呀!嗯?无论我摸过多少女人的乳头,反正今后,我
就摸你的了!想逃没门!」

  说完,我还故意用手指勾住她乳贴中间的那个塑料钩扣,用着既保证乳贴不
会被扯掉、又能保证乳贴下胀挺得如蚌肉中蕴藏的珍珠一般坚硬的乳头可以被硅
胶垫跟着拉扯的恰当力道,拉拽着这双黏在她胸前的乳贴,而摸着我的阴茎的蔡
梦君感受着自己胸前末梢神经的牵引,已然开始大口呼吸着并且随着脸颊更加的
醺红而翻起白眼来。此时,正好车子突然一个急转弯,把瞬间有些失神的蔡梦君
的身躯甩得差点朝着车门处撞去,我只好连忙停下右手的动作,而左手一把将她
搂在怀里,她也就势紧抱住我的身体,把自己的双乳贴在了我的面前,身体微微
前倾,在我的怀中紧贴了一会儿。我俩都微微听到司机老宋骂了一句娘,刚刚应
该是为了躲避一个突然冲出来横穿马路的行人,随后车子正常匀速行驶在之路上
后,蔡梦君便顺势搂住我的头,然后微微抬起自己的屁股,用着自己最下面平坦
却充满柔软的肉低,隔着她的绸质打底三角裤和我的西裤以及里面的两层,研磨
着我的阴茎上段。

  「坏蛋!你就会这一招……欺负人!」

  「就这一招又怎么了?好用就行呀——对你这么个大家都以为是乖乖女、身
体却这么敏感的闷骚小色女而言,尤其好用!」

  「哪有这么说自己女朋友的……坏人!」一听我叫她「小色女」,蔡梦君整
个人都似融化一般瘫软了起来,只有跨坐在我下体上的双腿跟隔着裤子握着我阴
茎的手还在撑着,并且她在羞涩了片刻之后,水润的双眸盯紧了我的眼睛,咬了
咬下唇的樱口中又传来了一句柔媚的质问:「你这还叫没有反应?你这反应不也
挺大的……那我是『小色女』,你又是什么呢?『大淫虫』嘛?」

  「对啊!我就是『大淫虫』!你才知道?要不要把大淫虫的『大反应』拿出
来?」

  其实我早就饥渴得不行,这一天苦闷委屈的遭遇,让我极其想得到一次温柔
的精神慰藉。所以不等她回答,我便驮着她的娇躯抬起屁股,迅速揭开皮带后,
直接把裤子里三层外三层的脱到了膝盖处,露出了早就充血膨胀的火红阴茎,贴
在了她的丝绸内裤上。

  「嗯……坏蛋!」

  嘴上叫着坏蛋,蔡梦君却毫不犹豫地握住了我那刚刚在内裤里就已经浸满了
我自己前列腺液的滑腻阴茎,再次撩开自己的裙摆,将我的阴茎牢牢抓在手中放
在自己的双股前三角裤的布料上轻轻戳蹭着,但一戳到那最柔软的凹陷部位处、
要到动真格的时候,她却只是眯着眼睛张着嘴巴,吐着如兰芬芳的热气,让我的
龟头在那里犹豫徘徊。眼见前戏都做到此,不进入正题实在是说不过去,于是我
便将搂住她的双手向下移动,顺着她的身躯摸到她的髋骨上,然后将双手伸进裙
子里面,一手扶住了她的屁股,另一只手翻开她的内裤、朝着一边一扯,她一不
留神,将我的阴茎朝着她的美穴一戳,半个龟头便戳了进去,而与此同时我再向
上将身体一挺,前端肉棒便享受到了她的膣穴中的无比湿热;她似乎同时也感受
到了我的入侵,身子一软,又被我按着后腰向下一压,她顺其自然地朝下一坐,
我的阴茎便插入了她的体内一插到底,随即阴道条件反射似的紧抓,让我的心跳
都跟着蜜穴收缩的力度而加快了频率。

  「我是有反应啊!但是你看看咱们俩的反应谁更大……你下面都湿成这样了,
还不是小色女么?」

  「坏蛋!」自被我深深入侵其中,蔡梦君便不在掩饰,带着一脸的滚烫羞红,
骑在我的下半身上,一点一点地扭动着腰肢又抬着屁股,轻轻闭起眼睛想要享受
我的肉棒给她带来的充实,但是在自己彻底沉浸到淫靡的美妙之前,却还带着挑
逗意味地故意紧张地看着我,「讨厌……你在这……嗯……就不怕被宇叔听见啊?
多难为情……」

  「你也挺坏的呀!你这家这车后面的隔离室跟前面是可以隔音的,你以为我
不懂车么?再说了,路上闲着也是闲着,也没啥事,而且反正都这样了……」我
一边说着一边扶稳了她的娇躯,随即双腿用力,用膝盖顶着漆皮隔离壁,抬起屁
股之后托着她的身子,加快了速度,感受着她的柔软泥泞的阴道内壁,朝着她的
子宫颈口疯狂地顶撞了三五下,便胡乱撞击一通边对她笑道,「反正都这样了,
你就再叫得大声点又怎了?」

  「啊呀——你别——痛啊——轻点!」被我一通乱插的蔡梦君的身体就像是
要飞了起来,但随即她又睁大了眼睛、皱着眉头痛苦地看着我,等我停下了动作,
又忍不住对着我的胳膊和胸膛一通乱掐,嘟着嘴埋怨道:「轻一点么……你一下
子这么激烈真的会很痛!你个大坏蛋……不懂得怜香惜玉……还偏偏什么都懂!」

  「我错了,哈哈!别掐我了!我错了……」随后我不再折磨她,重新端坐好
后,调整了自己的位置,半跪在车里后让屁股和腰部能够有一定的活动空间,然
后另一边已然托着她的屁股引导着她大腿上下活动的节奏,随后将她顺着力气向
上托起、我的屁股再向后撤一点,把阴茎慢慢退出到仅留下龟头被她的阴唇含在
肉穴里面,然后再轻轻地朝前挪动身体,又将她朝着自己抱紧,让她再坐回到我
的身体上,让彼此的阴阜和阴毛贴在一起:「那这样呢……」

  「嗯……」蔡梦君温柔地看向我,又红着脸对我说道,「你等下……你这样
姿势肯定不舒服……」

  说着,她又按动了我俩座椅之间的扶手上的一个按钮,把我的靠背放下了一
些,让我能够半躺着,而她也正好能骑在我的身上,我俩这才调整着自己并不断
加速,并且嘴巴湿吻在一起后,舌头的相互搅拌,配合着身体的剧烈碰撞,也让
彼此更加的放开。

  但是在车子里,尤其是形式当中的车子里做爱,虽然说起来似乎很刺激,真
正做起来的时候多少还是感觉有些单调,真的不如在卧室里或者其他更大一点的
空间进行性爱更加的舒服。她纯粹是因为觉得被人开车载着的时候,旁边还有司
机在,在这样的情况下进行一番堪比那些色情小说里的情节更加刺激的云雨实在
是特别好玩,而我则多多少少有一种急于发泄的欲望,以至于忽视了很多细节,
比如应该多换几个姿势、多调节一下不同的抽插方式和活塞频率,最开始我还在
配合她的姿势和动作,缓慢地将自己的阴茎拔出一大半,然后又实打实地一挺入
底,但是等到随着我阴茎上末梢神经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心底有一个声音一直在
命令我,必须射、而且要赶紧射、一滴不留全都射进她的体内,我便再次恢复了
刚才故意调戏折磨她时候的胡乱快速的野蛮肏弄,甚至不带一点爱意。一直到我
肏弄得实在是太过于忘乎所以,而蘸着从她牝穴中流出来的汁水,将她的娇嫩屁
股左右掰开后把左手食指直接捅入了她的菊门,她突然疼痛得流出泪水,吃痛地
苦叫了一声后,紧箍着的菊穴不由得缓缓扩张开了一些,随着我的手指肚戳在她
直肠壁末端的动作,她的叫苦又变成了爽畅的呻吟,甚至在呼吸变得急促之后,
又忍不住翻起白眼、嘴巴上在娇嗔的同时也流露出痴痴的笑容,我才猛然惊醒:
原来,我此刻怀中佳人,其实从未经历过早就习以为常的欢愉淫乐伎俩。

  「你……大坏蛋……怎么能碰那里呀!不讲卫生……」

  「对不起……嗯……」

  我嘴上这么说着,插进去的手指却朝里面戳得更深了,好在她的肠道里面此
时是十分干净的,而并没有触碰到任何的既会破坏漫刺激的行为的气氛、又会毁
了她尊雅高洁身份与性格的那种东西;但是越肮脏的感受,反而会给我此时带来
越野蛮的发泄,我用手指甲那里反向朝着她的阴道的位置按压着她的直肠末端,
再次来回箍紧又放松的菊洞跟已然失去了控制收缩紧抓节奏而开始逐渐痉挛的阴
道,都告诉我她的身体其实很吃这一套的,但毕竟不怎么经历人事欢好的蔡梦君
心里还是对这种疯狂而毫无下限的做爱方式,所以她还是在情不自禁于我耳边呻
吟的时候,双手攥着我腰眼下面屁股上的肌肉,用依旧戴着鳄鱼皮手套的手指拧
着肉掐了好几下。我在屁股皮肤上的疼痛中,狠狠地对着蔡梦君的软嫩蜜穴猛插
了差不多七八下,在她彻底往我的身体痉挛当中,我总算痛快地在六次马眼的震
颤中将精液送入了她的身体里,之后她也忍不住把四肢紧紧缠绕在我的身躯上,
手肘与双膝也在她的身前紧紧相抵着,从阴道深处反溢出一股温热的阴精与精液
交融在一起后,也达到了高潮。

  除此之外,这次交合也实在是没什么可回味的。看来心情实在是差到一定程
度的时候,是没办法用性爱来缓解的,即便是发泄的时候比较爽畅,在交媾结束
的那一刻开始的贤者时刻,则会把心底的不悦放大几百倍。

  「你今天怎么了呀,秋岩?你好像有点不开心的样子。」趴在我身上缓了差
不多八分多钟、脸上却还带着潮红,身体还套裹着我的阴茎的蔡梦君,似乎也察
觉到了我今天的低落情绪。

  「嗯?哦,没有……都是工作上的破事儿闹腾的……」我看着怀里的蔡梦君,
又深吻了她一下,然后上下同时拍拍她的肩膀和屁股,让她从我身上抬起来后,
我从我的羽绒大衣口袋里拿出了纸巾和湿巾,帮着她情理了一下被我射得满溢的
阴道之后又清理了自己的阴茎,随后又帮她穿好了三角裤和其实刚才早就被她踢
掉的高跟鞋,帮她穿好了白色礼裙、拉上了后背的拉链。做完这些我又捧着她的
脸颊对她笑道,「但是就算我心情就算再糟糕,见着你了之后,我都会好起来的
呀!」

  「那最好,看来我还是你的开心果呢!嘻嘻!」

  「那可不,从身体到心灵,你都是我的开心果。」

  「嘻嘻嘻,那不是必须的么!」她得意而开心地笑着,然后又攥住了我的手,
爱意满满地看着我,对我问道:「那你的那些烦心事,能跟我说说么?」

  「唔……还是等咱们俩参加完你朋友的生日宴吧。这个时候讲起来的话,我
怕我的情绪会影响你的心情,而且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我可不想做一个大煞风
景的钢铁直男男朋友。」

  「没事的,等下你跟我那帮朋友在一起多聊聊天就好了,虽然我平时也不总
是跟他们混在一起,但是他们的人都挺好的,而且总是特别爱开玩笑,我心情不
好的时候,跟他们在一起说说话、吃吃饭,心情就会好起来。我相信你跟他们肯
定能出得来。」

  我点了点头,但其实我对此并不抱多大的期望,我只是把这顿生日宴当成是
一种应酬,我只希望今天蔡梦君能尽兴就行,对于应酬我反正是从来都不做任何
的预设:「但愿吧。」

  蔡梦君靠着我的手臂,朝着车外看去,看了看眼前路旁的白桦林,才若梦初
醒:「欸?咱们快到了。」

  实际上就算是再隔音的挡板,人的耳朵也是多多少少隐约听到另一边的空间
里的声音的。宋默宇其实察觉到了我和蔡梦君在偷偷进行的欢爱事体,于是就在
快行驶到佐野公馆的时候,我和蔡梦君在后车座上疯狂「开着车」,他却特意把
车速降了下来。

  我后来查过资料才知道,这片道旁的白桦林是新政府成立之后F市第一届新政
府和部队领导们为了纪念佐野洋一特意栽种的,而当年佐野洋一年轻的时候,留
学英国之前曾经在沪港的英租界待过一段时间,在那里英国教授开的公立学校里,
当时还是一介浪人的他遇到过一个在那里上学的东北姑娘,他爱上了那个姑娘,
但是碍于语言和文化、以及国恨家仇的原因,他始终不敢跟那个姑娘表白,等他
再来到这片土地上已然时过境迁,且又是战火纷飞的年代,一直到他去世却也没
能再次寻到关于那个姑娘的一丁点消息。据说白桦树,是那个姑娘最喜欢的树木,
而在公馆附近,佐野洋一也自己栽种过不少的白桦树。沿着公路一直开进军管区
的大门里面,我才明白为什么佐野洋一要留给当时的抗日联军这么一个洋楼,说
是一个公馆,其实更像是一个随时可以充当军事堡垒的建筑:整个公馆庭院都是
建筑在一个半山坡上,在天然的阶梯地势上,最高的顶端盖着一栋很有年代感的
尖顶巴洛克式天文望远楼,除了观赏天象,这座望远楼也完全可以当做瞭望塔来
俯瞰小半个F城的动向,楼下的一圈反而是一个凹入山顶的碗状陡洼,从洼地中的
一个小门处,可以直通山腰上的那栋八角形的洋楼里,洋楼是用大理石砌成的,
最开始只有这么一栋,后来佐野洋一从英国商人那里买来之后,在旁边又改了两
座两层十六室的副楼,充作仓库和仆人们的住所,现在那里这是七十三军军部下
层机关干部的宿舍,而主楼便是七十三军的姜云山姜军长的官邸;在下面的山脚,
则是平时用来活动的地方,有一个用灌木跟玫瑰花组成的迷宫花园、一座放置了
雕塑着雅典娜以及模仿卢浮宫中维纳斯的喷泉广场,还有一个网球场和篮球场,
以前的时候周围空空荡荡,现在那里则直接设置了士官宿舍以及训练场。公馆原
先的设置看起来气派豪华,而新添的军训设施则让院子里平添几分威严。

  为了避开士官宿舍和部队办公区域,宋默宇把我和蔡梦君送到了望远楼的附
近后,自己开车回去了军管区大门附近,那里有专门给来客驾车与司机安排休息
的招待处,蔡梦君则跟我一起相互搀扶着,一路走到望远楼旁边那个避弹防空通
道的门口,到了门口后,她便按了电铃。

  「谁来了呀?」对讲设备接通后,那边是一个声音清脆的女孩子的爽朗问话
声。

  「娜娜么?我呀!你还听不出来我是谁么?」

  「哼!这是哪国派来的小女特务呀?我得赶紧跟我爸说一声,让卫兵给你抓
起来!」

  「去你的!赶紧放我俩进来!这么冷冻死我了都!」蔡梦君笑着对那个女孩
说道,「我先祝你生日快乐了啊!待会再祝你哥去!按照规矩,你俩的礼物,我
都已经让司机交给你们这的卫兵检查了,送你一套宝格丽的香水,给你哥弄了两
瓶澳洲的红酒。」

  「哈哈!你说你这么客气干啥?我们家不兴送东西,你还不知道!快进来吧,
说到红酒,我这正好下楼帮我哥拿两瓶我们家老爷子的红酒。我哥他们已经在楼
上了,你赶紧上去吧。」

  「得嘞,我的女将军!」

  紧接着门开了。但是我分明在刚进门的时候,听到了外面的对讲设备里传来
了一声「欸,梦君你等下」,但是蔡梦君这姑娘就是这样,先前我刚认识她的时
候也是这样,遇到了熟人有热闹了,她便多多少少有点不管不顾,再加上一阵北
风把她的裙子和披肩都吹了起来,吹得此刻脸上还带着潮红的她一阵发抖,她便
直接拉着我进了门。

  「那个,梦梦啊,刚才我听你这朋友好像还有些什么话想跟你说呢,你要不……


  「哎呀,没事儿!还能有什么话,进去再说呗!外头多冷……」

  我只好和她相互掺着走进了里面。通过长廊之后,我俩来到了大概是主楼的
地下室里,随后顺着地下室的比省厅大楼里看起来还气派的大理石楼梯一路往上
走,走到了楼上的一个两米多高的大门出,蔡梦君跟我一起推门后,她先笑着打
了一声招呼:「哈哈,热烈庆祝姜少帅生日快乐呗!大家……」

  紧接着,她朝着里面一看,尤其把目光放在了里面大长桌上主位旁左手边第
一个位置处后,她的脸色就变了,眼神呆滞而又有些愤怒,脸颊上刚刚的潮红一
瞬间褪去,而似乎右边的苍白起来。

  而宴席厅里的穿着各种名牌西装礼服的男男女女的目光也都惊呆了,特别是
当他们的目光全都聚集在我身上的时候,仿佛我是一头冒冒失失的闯进屋子里的
猛犸象。

  而我也顺着蔡梦君的目光,看向了那个坐在两个主位左手旁的那个男人,那
男人看起来一脸憨厚的模样,脸型圆乎乎的,理着寸头,戴着一副无边框眼镜,
个子要比我矮一头,大概有一米七的身高;穿着倒是十分的浮夸,一身条纹黑色
西装,而条纹的缝隙处还竟然镶着钻石,整个人一动弹,浑身就闪烁着刺眼的铜
臭味十足的光辉。而且这人我看起来,似乎有那么一点眼熟,但我也确定我之前
没见过这个人,或者与其这么说,更不如说他长得好像跟我见过的某个人有点相
像。

  而蔡梦君多看了那人几眼之后,便一直黑着脸低着头,也不再跟他们继续搭
话,她还紧紧地攥住了正挽着的我的右臂,我有点怀疑这一刻她似乎是想要离开。

  我刚想要开口问,坐在主位上的穿着军绿色西装、留着稍显浮夸的飞机头、
相貌却十分俊朗有白皙的男生便站了起来,笑吟吟地走到了蔡梦君和我的面前,
中气十足且大方地说道:「啊哈哈!梦君和她男朋友来了哈!快请坐吧!」男生
还主动对我伸出了手来:「认识一下,我叫姜国梁,咱们在座的诸位,也都是从
小一起长大的,都算发小。您怎么称呼?」

  此人的儒雅打破了宴席厅里足足半分钟的尴尬,而从他的自我介绍,我便一
下子就知道此人正是姜军长的儿子。我便也伸手过去跟他握了握:「您好,我叫
何秋岩。」

  「秋岩兄!哈哈哈,一表人才!咱们这帮人,从小一起长大,那可真称得上
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姐妹』了,梦君比我和我妹妹小一岁,我从小也把梦君当
妹妹看!你能打动咱们梦君的心,那你可真是好福气!」

  「哟,您比梦梦年长?那我应该管您叫哥才对!」

  「是吗?」姜国梁一见蔡梦君半天不说话,赶紧找了个下台阶,对蔡梦君问
道,「你们俩这是姐弟恋啊?」

  「嗯……」蔡梦君这才重新开了口,「秋岩比我小三岁。」

  「哟,哈哈哈!原来是这么回事!」姜国梁又爽朗地大笑着看向我,「但是
秋岩老弟看着,可是很成熟稳重的嘛!」

  「呵呵,不敢当。」

  姜国梁正说着,门外走进来一个跟姜国梁身高差不多的高挑女生,眉眼口鼻
跟姜国梁完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女孩一见蔡梦君和我正站在门口,又看了
看里面那一个个都绷着脸撇着嘴、眉毛全都皱着的面孔,只好端着两瓶拉菲叹了
口气。

  姜国梁倒是不动声色,抬手冲着那个女孩,对我介绍道:「哦,这是我的妹
妹,姜援娜。」随后又向自己妹妹介绍了我。而姜援娜对我笑了笑以后,又使着
相、对着自己的哥哥一顿挤眉弄眼,示意房间里的气氛不大对劲。姜国梁这个时
候才收起了笑容,叹了口气后又对姜援娜扬了扬下巴,然后拉着我,又让姜援娜
推着#蔡梦君,把我俩一起请到了两个主位的右手边的位置,蔡梦君自是挨着姜援
娜坐下,而我则挨着蔡梦君。

  我的旁边还坐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孩,这个女孩其实长相还凑合,瓜子
脸、含月唇、八头身的身材,甚至胸前的那对看起来至少有F杯肉球,几乎要从她
的黑色低胸礼裙的领口中蹦出来,下面的裙摆还开着叉,直接开到了快到她对着
鼠蹊部位的丰腴大腿处,在往上去的话,我都快能看到她小半个肉肉的屁股,但
是如此暴露的着装、抹的厚重的粉底和夸张的紫粉色唇彩,还有那橙皮跟胡椒味
道十足的香水,让我觉得这个女人俗不可耐得还不如前些日子我刚去过的砂舞厅
里的舞女,因此,既是非礼勿视、出于避嫌,也是生理不适、心里抗拒,我真的
不敢多看她一眼——尤其是坐下没一会儿后,通过桌上人的互动的观察,我便发
现与她对坐着的那个男的,还应该是她的男朋友后,我更不敢多看这女人一眼;
但有些女人就是这样,男人越不看她,她反而越被吸引注意力,趁着身后的侍应
士官帮着我倒水的时候,女人还故意把自己的刀叉跟手包碰掉了,我下意识地转
头弯腰下去帮她拾,没想到这女人也同时弯下腰来,深邃的乳沟和马上要脱离礼
裙软垫的胸尖立刻在我眼前晃悠了起来,而这女人也根本没有一点遮挡,一看我
的不经意在自己的关键部位驻留,她竟然还在桌子下面冲我笑了起来。我只好把
手包迅速放在她旁边,将刀叉递给了侍应兵后,立刻转过头去。

  我再看向蔡梦君,此时此刻她仍旧表情复杂地低着头,虽然低着头,但他的
鼻尖冲向的位置,却仍然对着那个脸型圆圆的男人,而那个男人也在不停地注视
着蔡梦君,但他很快也发现了我在观察他,于是他便不自在地抿抿嘴、叹了口气,
看了看我。我则礼貌地对他点了点头,而男人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也只好
对我点头示意。而我再看向我正对着的这张脸,我面前的这个人也是个白净公子
哥,偏偏长了张特别长的马脸,而且此人鹰眉狐狸眼,从我进屋开始到刚才坐下
再到现在,一直用着那双狐狸眼棱着眼睛看着我,半天也不对我说一句话,我也
冲了冲那人点头,没想到他对我的表现完全无动于衷。

  「喂,倒点水吧。」

  坐在我对面的长马脸看了我半天,突然对我冒出来这么一句。

  我还以为他是在请我喝水,于是我「哦」地答应一声,端起面前的长颈瓶,
先把蔡梦君面前的玻璃杯端了起来,倒满了温柠檬水,然后我又给自己倒上。可
就在我刚把水倒到一半的时候,那个长马脸居然拿着筷子敲着盘子大声道:「谁
让你给你自己倒水了?给我倒水!」

  我看了看一桌人,又转头瞥了一眼还沉浸在痛苦中的蔡梦君,只好微笑了几
下,端着手中的长颈瓶站起身,给对面的杯子里倒满。而等我一站起身,我分明
用余光感受到,坐在我右手边的那位豪乳肉弹女,正不停地打量着我的裤裆和屁
股。我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在给长脸倒满清水之后端正坐下,自己也举起杯子一
小口一小口地喝着水。

  姜国梁眼见着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只好招呼这旁边的侍应兵从他身后的红枣
木储物架上拿来了一只铁皮盒子,打开之后里面尽是满满黑雪茄,侍应生把雪茄
给在座的男士们发了一圈,然后又给拿着防风打火机帮着点上,而在座有不少女
的也抽烟,便也同样帮着她们点上烟。

  「我来根这个。」我旁边那个豪乳肉弹女,则在摆弄了半天手里的铂金烟盒
之后,也从盒里挑了一根雪茄,自己切开了一端之后,想了想,又把雪茄切刀递
给了我:「呐,你也来一个?」

  「不了,谢谢。」

  「来一个吧!怎么,秋岩平时不抽烟啊?」一旁的姜援娜对我问道。

  「哦,还行。以前抽。现在不咋抽了。」说着,我还故意握住了蔡梦君的手,
并十指相扣放在了桌上,「梦梦不喜欢我抽烟。」

  屋子里的诡异气氛、对面两个男人的冒犯目光让我还怀疑,我这一个举动会
不会让蔡梦君有些不自在,没想到正是我这一个动作,总算让她的脸色缓和了一
些,并且她也总算抬起头来,回应给我一个温柔又依赖的目光,而她也鼓足了勇
气转过头,抗拒又胆怯看了一眼对面那个一直盯着她的圆脸男人,紧接着却又低
下了头。

  姜援娜无奈地叹了口气,从自己的那边伸出手去,放在了蔡梦君膝盖上拍了
拍,然后一直把手捂在她的腿上。姜国梁看看我,抽着雪茄笑着:「呵呵,秋岩
老弟也真是对咱们梦君体贴和听话呢!你是梦君的男朋友,也算是咱们自己人了!
今天到我们家来给我和娜娜庆生,那就要放开了尽兴对不对?梦君啊,今天你就
纵容秋岩老弟一次呗!这可是刚从古巴运来的上等尖货!不抽一口可是要后悔的!」

  「怎么样都行,」蔡梦君低着头,头抬起头瞪了面前那个圆脸男人一眼,随
后看了看姜国梁姜援娜兄妹一眼,冰冷地说道,「反正我是客人,你们是主人。
很多事情,姜少帅和娜娜不都已经做主了么?」

  「不是的,梦君,你听……」

  「哈哈哈!」姜国梁明显抬起腿,应该是在桌子下面踢了下自己妹妹的脚,
然后豪爽地笑着说道,「那就是了!今天我做主对吧?秋岩老弟今天第一次光临
寒舍,那自然也应该尽兴才对!这雪茄就来一根吧!」

  「不了不了!谢谢姜大哥,但我还是少抽点为好。」说到这,我又拍了拍蔡
梦君的手背,然后松开了她的手,站起了身,向姜国梁问道:「不好意思啊,姜
兄,贵府上洗手间怎么走?我想去方便一下。」此时其一我确实有点想要放水,
交合做爱之后过十几分钟我就是愿意去厕所,这可能是我生理上的一个反应,其
二我也是真感觉到这个宴席实在是让我有些不舒服,我得找个地方再拾掇一下本
来就不太痛快的心情。

  「哦,除了门,走廊那头的对着的门就是了。用不用找人陪你去?」

  「不用不用,等我迷了路了再说。」

  我按照姜国梁的指路出了门,走到了对面一推门,才发现人家家里的洗手间
就是不一样,一个洗手间的面积,都快赶上我重案一组一间办公室大,马桶旁边
是个传统仿古屏风,屏风后面是个足以躺得下两个人的大按摩浴缸,浴缸的对面
还放着一台液晶电视,电视的旁边,还有一个透明玻璃隔开的桑拿浴房。

  我放完了水、洗了洗手,正抽出纸抹布擦着手打开洗手间门,却一下子被一
只手重重地推了回去。眼见着四五个人直接给我重新堵到了洗手间里面,外面还
有两个把守在门口。为首那个,正是刚才正对着我坐着的长脸狐狸眼男人;旁边
还有一位身材健壮的,正是那个豪乳肉弹女的男朋友;但是这帮人里,却并不见
刚才对坐在蔡梦君对面的圆脸。

  「您几位怎么着,也来方便啊?我完事了,你们自便。」

  我擦干净了手,把纸抹布丢进一旁的废纸篓里,继续低着头准备朝着门外走
去,没想到却又一把被那个长脸挡了回去。

  「你是谁啊?」长脸男人杀气腾腾地看着我,态度阴森地对我问道。

  「呵呵,我刚才已经自我介绍过了。我叫何秋岩。」我笑着看向这帮人,
「怎么,几位兄弟刚才没记住么?」

  「谁他妈跟你是兄弟啊?操!」那个肉弹女的男朋友不忿地骂了一句。

  长脸男人却摆了摆手,转而又对我问道:「我没问你你叫什么狗屁名字!我
问你是谁,意思是你是梦君的什么人?」

  「还是啊,刚才我也不是说过么,那位姜国梁大哥也说了,我是蔡梦君的男
朋友。怎么了?这个事,您几位也没记住?」

  「哼!真他妈有脸说呢!你这一脸穷酸样、一身的破衣烂衫,就你也配当梦
君的男朋友?」说着,那个长脸又把马桶盖一翻,还对着马桶吐了口痰,指着马
桶里面对我说道,「来,你上这来照照自己,你看看你身上有哪点配得上梦君的?」

  我扣了扣耳朵,对他们笑了笑,指着洗手池说道:「哎哟,我还真没想到梦
梦的朋友们的趣味这么怪,咱们那儿不是有镜子么?您平常不用镜子用这个?再
说了,我配不配得上梦梦,也不是您说了算的吧?」

  「少他妈的废话!你要是识相的,现在立刻就从这滚出去,我们几个还能留
你一条狗命!要不然,别怪我们没告诉过你,再腆着脸继续在这待着,我们哥几
个让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哎哟,巧了!您几位怕是不知道,小弟我的工作就是去弄明白这人是怎么
死的。而且我也不明白哈,虽然我还不认识您几位,但我猜您几位也都家世显赫
吧?咱们这当公子哥的,怎么也跟小混混流氓学生似的,乐意在洗手间门口堵人
打架?」我嘲讽地看着这几个人,顺便已经想好了等下靠着墙壁,怎么能够最快
把距离我最近的人撂倒、怎么利用马桶、浴缸和洗手间的玻璃让他们倒下。

  「呀哈,听你这意思,你还想还手呗?还手一下你试试,我们几个保证你今
后在Y省活不下去!」

  眼看着那个马脸已经捏起了拳头,这个时候洗手间门又开了。这次走进来的
则是姜国梁。

  而门口先前把门的那两个,此时正捂着自己的胯下靠着墙,表情痛苦地等缓
儿。

  「干嘛呢,哥几个?雪茄没抽完呢就跑我厕所里了?我生日宴在那屋呢?要
不我让人把桌椅都搬来,咱哥几个就在这吃?」

  「国梁哥,我就是看不过去!人家允汉大老远刚从La回来,我们还合计着……」

  「你们合计?你们跟我合计过么?趁着我过生日,你们搞事儿呗?」姜国梁
一听,一下子就怒了,声音不大,但是吼起来的态度十分地严厉,「我告诉你,
今天是我和娜娜的生日,我不想生气。人家秋岩是梦君要带来的,这事儿梦君早
就跟我说过,你们最好也别折我的面子!菜都上了,就差娜娜切蛋糕了,赶紧给
我回去吃饭去!」

  那个长脸等人一见姜国梁动怒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再做什么,只好低着头
悻悻地出了洗手间。

  我看了看这帮人,又看看姜国梁,站在原地咬着牙,也只好狠狠地把这口恶
气吞进肚子里。

  姜国梁深吸了一口气,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没事吧,兄弟?」

  「没事……我今天也没喝多,最近这种场面也没少经历,我能有啥事……」

  「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他们从小就这样,都是被他们父母娇生惯养长大的,
就乐意欺负人。」姜国梁拍着我的肩膀,想了想,又对我说道,「我和娜娜其实
听岳阿姨跟我俩提起过你的名字。」

  「岳阿姨?你说的该不是国情部F市情报局的岳凌音吧?」

  姜国梁点了点头:「正是她。她跟我说过,她跟你妈妈夏雪平是挺要好的朋
友。」

  「呵呵,这漂亮大婶还真谁都认识……哦,您别见怪啊,姜少帅,我平常都
管岳处长叫『漂亮大婶』。」

  姜国梁笑了笑,又说道:「在我小时候的时候,外国间谍曾经想要利用我和
娜娜要挟我爸给他们透露军事机密而把我们俩都绑架了,最后我们兄妹俩都是岳
阿姨带人救出来的,后来她还保护过我爸,躲过了两次暗杀,从那以后岳阿姨就
跟我们家也成了朋友,七十三军上上下下都很尊敬她。你妈妈是岳阿姨的朋友,
自然也是我们家的朋友,你也是就是我姜国梁的朋友。我其实一直都挺想认识认
识你,但我之前也没想到今天你会跟着我的发小蔡梦君一起来,她打电话通知我
们家娜娜之前,我也是真没想到你就是梦君的男朋友。照拂不周的地方,秋岩你
多多包涵。」

  「呵呵,谢谢,谢谢姜少帅看得起我,这是我的荣幸才是。」

  姜国梁又伸出手跟我握了一下,并且还把另一只手盖在我的手背上,随后又
扬手朝向门外:「走吧,咱俩也出去吧,你头一次来我们家,让你在洗手间待着
这么半天算怎么回事?」

  我也只好笑笑,跟着姜国梁回到了宴席厅。

  等我回去的时候,宴席厅里一直用着芒刺一样目光看着我的人——差不多约
等于餐桌周围的所有人——他们的目光也多少黯然了下来,尤其是他们看到姜国
梁是勾肩搭背跟我再次一起走进宴席厅里之后,就连刚才颇为嚣张跋扈的那个长
马脸也气馁了下来。而对坐在蔡梦君对面的那个圆脸男人则抬头看了我一眼之后,
就再也没抬过头,也没敢在多瞧蔡梦君一眼。

  「哎哟,上个洗手间这么长时间呀?」姜援娜故意打趣地笑着,看了看我又
调笑着把一只手放在蔡梦君的后背上,身子前倾着开了个打擦边球的玩笑:「这
小鲜肉的肾就是可以呀!梦君你是捡到宝了呢!」

  「大大咧咧,成天啥玩笑都敢开!我这是刚才拉着秋岩到处转了一圈,呼吸
呼吸咱们郊区的新鲜空气!」姜国梁又冲我笑笑,「我这妹妹你别看外表是一副
大家闺秀的样子,实际上从小就是个假小子,秋岩老弟你可别介意!」

  「没事没事,将门虎女,就应该这样。」

  我也只能客气地陪笑着点点头,然后又坐回了自己的原位上。而我一坐下,
身边那位豪乳姐姐就止不住地侧目看着我偷笑着,笑得我浑身不自在。我扭头看
向蔡梦君,蔡梦君则是从我进门到坐下,一直愣愣地盯着我,满眼满脸都是担忧,
我为了不让她过多担心,硬摆也摆出了一张笑脸。

  「没事吧?」她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并用手指在我的手掌上捏了捏,又怨恨
地看着长马脸和其他的所有男生。

  我笑着对她摇了摇头,也用手指在她的素手上轻轻攥了一下。

  「你们家这位还挺会说话呢!哈哈!」姜援娜又对着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
的蔡梦君笑笑,然后却抬头看向自己的龙凤胎哥哥,随即又眼神藏针一样地望向
这一桌除了我之外刚才出去的所有人,「我还合计着,别是人家秋岩弟弟被某些
人威胁了,堵在咱们家厕所了呢。刚才那一秒可别提我们梦君对秋岩有多担心了」

  「那倒是没有……刚才他们也等着去方便呢。不过也真有意思,酒还没开喝
呢,这帮人就站着排的非要去洗手间。」姜国梁挪了椅子,解开自己身上军绿色
西装的扣子,翘着二郎腿坐了下来,然后又拿起刚才还没抽完的雪茄,用手指间
夹着的雪茄指着刚才参与围堵我的那几个人,谈笑间眉宇中也流露出来了一股怒
意:「咱也不知道下次该不该让你们来了!」

  长马脸一听这话,立刻抬起头,瞪了我一眼后又连忙对姜国梁说道:「国梁,
我们……」

  「行啦!废话少说,头道盘都上了,还在这白话!」随后,姜国梁又拍了拍
自己妹妹的手臂,柔声说道:「喏,你来吹蜡烛切蛋糕吧!」

  随后蜡烛点上,头顶的两盏水晶吊灯关上,烛光中映衬的寿星姜氏兄妹跟一
旁同样被映照到的蔡梦君的脸上自然是镀上了一层暖意融融的金色光辉;对角那
里那个圆脸男人,则竟然将椅子向后撤了一步,在黑暗中,我也似乎看到他颓然
地站起身,随后那个长马脸也急忙起身去追赶那人,俩人似乎在走廊里小声觑咕
了一通,才又迅速地赶在姜援娜吹蜡烛之前返了回来。而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的其
他的人,则全部藏在冷峻的黑暗中看不清身影,当蜡烛熄灭,雕梁画栋的宽广宴
会间再次点起光亮晃眼的水晶吊灯,角落处的黑暗,却又永远被留在了那里,散
发着一股莫名的寒凉,透打在我的后背上。

  于是我便吃到了这个月的第二顿,也是我从小到大第二顿明明吃得极其丰盛、
却根本食之无味的一顿饭。眼前鲍鱼北极贝捞拌里面的鲍鱼与贝肉,还不如一块
嚼过了十几遍的口香糖更有味道。

  但是为了不给蔡梦君丢面子,戏还是要做足的,尽管我十分地不理解拌黄瓜
丝和鹿肉丝炒金针菇为什么这一桌子人都只用叉子吃、而餐盘旁边分明还有一副
筷子,我亦不理解为什么中道餐前放在高脚杯里的甜点百香果西柚汁浸冻顶乌龙
茶冻,明明可以举杯一饮而尽——其实不就是街头巷尾700CC或者茶百道中卖的最
普通的饮料么——而在座包括蔡梦君和姜氏兄妹却依旧要用餐盘旁边的小勺一点
一年着品。等到菜上到了白葡萄酒罗勒烩蜗牛,看着一帮人双手分明控制不住
用餐刀按着蜗牛贝壳,却还要奋力地用叉子挑着蜗牛软肉而半天也没办法将蜗牛
肉挑出来的时候,我则直接取了桌上的牙签,直接上手拿起蜗牛来,吃完肉后还
吸吮了一下里面的汤汁,引得桌上大部分的人或用着嘲讽戏谑、或用着厌恶愤懑
的眼光,再次瞄准了我的脸。

  「哈哈,秋岩弟弟吃得真香!怎么样,我家的这些菜口味都还可以吧?」姜
援娜看着我吃蜗牛的样子,又笑了起来。随即她也索性放下刀叉,学着我的样子
直接手捏着蜗牛壳,问我帮她取了一根牙签,挑出了里面的蜗牛肉。

  「嗯,味道不错。多谢娜娜姐跟国梁兄款待了。」我知道自己跟着一桌子人
都格格不入,我便也不再掩饰,但跟他们说话的时候,该矜持还是必须矜持一些。

  「客气啥,粗茶淡饭而已。」姜国梁也放下手里的刀叉,端起面前那杯拉菲,
站起身来对着我,我一见也连忙举杯起身,但听姜国梁又看向周围众人,此时就
连一直没说话的那个圆脸男人也立刻站起身来,恭敬地在姜国梁身边等着号令,
只听姜国梁继续说道:「咱这一桌老爷们儿都起立吧——姑娘们就算了,尤其你
们还有不喝酒的——一个是我今天过生日,感谢各位前来,尤其是咱们还有在国
外上学的,明明还没放假,却为了我的生日不远万里回国来专门陪我,我姜国梁
这辈子何德何能,有你们这帮从小到大的兄弟一起,也算我的荣幸,我早就说了,
我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也好、从小就被无论老少都叫『少帅』、被当做另一个张汉
卿将军宠着也罢,现在又在国防大学念着研究生,这些对我都不算什么,我最大
的财富、最宝贵的东西,除了我这个跟我一天出生的妹妹,就是你们这群兄弟了;
二一个,今天梦君也领着秋岩一起来了,今天是秋岩第一次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以后秋岩也得多来咱们家,多跟咱们一起聚,你们对待秋岩,也得像对待梦君、
对待我和娜娜、对待咱们自家众兄弟一样好!这杯酒算是我对各位的感谢,祝我
和娜娜咱俩自己生日快乐,也是为秋岩表示欢迎!这杯酒,大家随意,喝了就都
是一家人了!」

  「谢谢国梁兄!」

  姜国梁一番话说得确实有些暖心,但是他说完了话之后,却只有我一个人搭
话。而我也举起杯子来,将里面的红酒一饮而尽,等我喝光了酒后,我才发现姜
国梁只是微微喝了一口含在嘴里,而其他人,有些举杯子意思意思抿了抿,另外
一些譬如长马脸和那位圆脸眼睛男,只是把酒杯边沿在唇间贴了一下,酒液都没
沾到嘴上。

  ——怪不得我喝到一半的时候,蔡梦君突然在旁边拽了拽我的衣袖。

  「哎哟……你咋给干了?」蔡梦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红酒不能这么喝的。」

  我其实当然知道红酒不能这么喝,但是一直以来在外面看我父亲去应酬也好、
我自己参加应酬也好,敬酒的时候,尤其主人提杯,杯子里无论是什么颜色的、
什么品牌、价钱多少的酒,普遍都是一饮而尽,这可能算是东北这边的一个陋习,
但是时间长了我也跟着耳濡目染。哪知道今天在这张桌子上,他们居然又回归正
统规矩了。

  姜国梁含着酒看着我,又笑了起来,咽下了嘴里的酒后,爽朗地说道:「秋
岩老弟看样子也是个直性子,我欣赏!」说着又对我举了一下杯子,我还以为他
要也跟着我把自己杯子里的红酒喝干,但没想到他就仅仅是举了一下杯子而已。
想来也是,我何秋岩有什么值得人家一个军长家的公子陪着我干杯的,这么一想
我倒也释然了。

  随即,姜国梁便开始对我介绍着这一桌上的人,我其实早知道这一桌男男女
女全都家世不凡,蔡梦君实现给我打过预防针,但我没想到的是这一桌人还全都
大有来头,蓝党在Y省各个大人物家的「蓝二代」,全都聚集于此了。比如我身边
的这位豪乳姐姐,便是我之前见过的一直在蔡励晟身边忙前忙后的Y省蓝党宣传部
潘部长的女儿潘琳琳,坐在她对面的她的男友,叫祝康,他妈妈则是我早就从邱
康健那里听说的、却还一直没见到的蔡励晟的幕僚长,这个月月中就要当选蓝党
组织执行委员会的主任的祝唯华;我对面这个长马脸,姜国梁一说起他的姓名和
身份背景,立刻让我听得压根痒痒,他名叫刘显扬,他父亲现在在蓝党内部没有
什么职位,但确实F市企业科技协会的名誉主席,而这个「F市企业科技协会」的
创立人,正是先前那个差点跟艾立威、苏媚珍一起合谋在仙乐大酒店包房里妄图
用生死果暗算夏雪平的刘公子的父亲,换而言之,这个刘显扬的父亲应该就是那
位刘公子的哥哥或者堂哥——据说刘公子现在是已经被人在机场给害死了,但我
对刘家人的恨意一直没消解,所以我也真恨自己刚才没出手揍这家伙一拳。

  而一直坐在姜国梁左手边的那个圆脸眼镜男李允汉,他可能是这一屋子里身
价最高的,或许跟姜氏兄妹持平,蔡梦君实际上也可能都有些不及于他——他正
是蓝党Y省党部的秘书长李灿烈的三公子。我就说我看着这家伙眼熟得很,深陷的
眼窝、圆圆的鼻头、宽大的脸盘和看起来有些猥琐的上下具厚的方阔嘴唇,都被
他从他的「阿布吉」身上完美继承。

  「哎哟,敢情是『西北玄天一朵云』,我何秋岩真是『乌鸦落在凤凰群』。
失敬,失敬啊,各位。」等姜国梁把他们一一介绍完毕,我便又微笑着对所有人
点了点头。

  「哼哼,没想到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听了我的话,刘显扬却率先发话了。

  我深吸了一鼻子气,用空气愣压着心中的怒火。在我身旁的蔡梦君却哀怨地
开了口,可她的态度却在一如既往的柔弱之上又徒增了几许小心翼翼:「刘显扬,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什么话,我说错了么?这一桌子人,包括你,梦君,都是咱们Y省贵胄世家
出身,正所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咱们现在在座的,要么就是常青藤
大学的学生,要么自己已经开了资产百万千万的公司了,要么已经在为我们蓝党、
为我们的父辈、长辈们做贡献了。你这个所谓的『男朋友』呢?他是谁啊?他有
什么配得上你的?」

  「不才,我何秋岩只是一个F市市局的普通刑警而已。」不等蔡梦君开口,我
先主动回了话。

  一听到我的职业,全桌的人都哗然大笑了起来。

  「哟,就是个小警察啊!呵呵!」祝康也在一旁嘲笑道,「就一个小警察,
你有什么可牛逼的?梦君,你找这么个男人搞对象,你不觉得寒碜么?」

  「呵呵,是没什么可牛逼的。无非就是破过几个案子而已,再就是我前些日
子救过梦梦的父亲、贵党的蔡副省长,仅此而已。」

  「我操,只因为救过韬勤先生,你就是有资格成为梦君的男朋友了吗?就能
倒插门然后飞黄腾达呗?」长马脸又看向蔡梦君问道,「梦君,你没被人下蛊吧?
你爸啥时候挑女婿的标准变得这么低了?照这么说,咱们蓝党的特勤处那帮五大
三粗、农村出身的禽兽泥腿犊子们,不也都有资格跟你谈恋爱了?这家伙一没名、
二没身份、三没钱,跟咱们坐一桌吃饭他都不够格,咋就成了你男朋友了?对了,
你家哪的?周围哪个村的啊?」

  姜援娜有点听不下去了,一边轻抚着蔡梦君的后背,一边瞪了一眼刘显扬:
「差不多行了啊?你知道这个何秋岩是谁么?他妈妈正是咱们F市大名鼎鼎的夏雪
平,人家……」

  没等姜援娜说完话,祝康却在一旁「噗嗤」一声大笑了起来:「操,我他妈
还以为谁呢?不就是『冷血孤狼』么?『冷血孤狼』多个鸡巴啊?」

  「这话咋说呢,老祝!」桌角的另一个我根本没记住名字的家伙接了一句,
「冷血孤狼本来就是头母狼,根本没有鸡巴!」

  一桌人又是哄堂大笑。

  我强咬着牙没说话,同时我的左手再次被蔡梦君握住。我转头看了看她,此
时蔡梦君用着些许请求的目光看了看我,随即又低下头。我会意地在她的手掌上
轻轻捏捏,然后便极力让自己不去理会这帮人的恶俗笑话。

  笑够了之后,祝康接着说道:「母狼?呵呵,我看就是头『母狗』还差不多!
警察系统给这娘们儿吹得跟个女神似的,我他妈咋早就从社会的朋友们那儿听说,
那娘们为了查案子,经常得先让犯罪分子搞搞暧昧、亲个嘴上个床呢?据说这娘
们先前还被某个黑帮玩了一个月,然后市局徐山途的人才会去把那个帮派打掉——
这都是你妈干出来的事儿,对吧何秋岩?」

  「呦我去!这不是妥妥的『麻药搜查官』么?」

  「真他妈刺激!我说这位何警官,你既然跟咱们一桌吃饭、也算是朋友了,
你妈玩得又那么开,啥时候也带来给咱们几个玩玩?」

  ——我是真没想到,开设几百万、几千万资产企业的,还有在美国常青藤大
学上学的家伙,说起话来也跟街头流氓一样脏。

  「你们几个说得也太恶心了吧!」在一旁的姜援娜又听不下去了,「这桌上
还有女生呢!能不能放尊重点?」

  「呃……呵呵,开开玩笑而已么!逗逗他……」

  「错了,不说了,娜姐,不说了……」

  而这中间,姜国梁却只是举着酒杯喝着酒,没说一句话。想想倒也是,无论
好歹,毕竟人家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也不可能向着我一个刚来的说话。

  ——那蔡梦君呢?她对这帮人到底怎么想?

  结果按下葫芦浮起瓢,祝康和那两个混蛋安静了,刘显扬却又开了口:「你
妈妈是『冷血孤狼』夏雪平,那照这么说,你外公应该就是夏涛吧?」

  「对。刘公子,您还知道呢。几个月前,刘家还有另一位刘公子,刚刚跟家
母吃过饭,后来他就消失了。这另一位刘公子,应该是您的叔叔吧?」

  没想到这个长马脸却根本不接茬,点点头笑了笑:「我们家之前跟你外公确
实有来往,但也都是老黄历了。但我也是没想到啊,咱们蓝党一桌亲人吃饭的饭
桌上,居然还坐上了夏涛的外孙子!」接着他放下刀叉,把身子往背后一靠,也
拾起桌上刚才没抽完的雪茄抽了起来,然后他又对姜国梁说道:「国梁,不好意
思,不是我想杀你今天的雅兴,但是这顿饭,我是吃不下去了,你们各位吃得下
去的请继续吃吧!」

  他说完这一番话,包括我和蔡梦君在内,全都傻眼了。我根本听不懂他在说
什么。

  「这话怎么讲呢,显扬?你跟秋岩老弟之前,是不是有啥误会?」

  「这倒不是我跟他的误会,而应该是咱们蓝党跟他们夏家的过节!」刘显扬
恶狠狠地看着我,又对众人说道:「各位,让我给你们讲一个咱们在座的大部分
人还没出生、有些人刚两三岁时候的故事吧!二十几年前,首都发生和平抗议活
动,当时的有识之士和善良民众万众一心,自发组成抗议队伍,要求国家进行政
体变革、督促当时的红党政府跟咱们蓝党和解,碍于更早些时候在首都发生的事
情,再加上当年万国体育运动会要召开,当时红党政府的一把手廖京民根本不敢
直接派出镇压力量;但是最后这次被咱们现在教科书里都成为『辉煌运动』,你
们知道是差点被谁完全镇压的么?就是这位何秋岩警官的外公,当初被评为『全
国优秀干部』、民间素有『捕王』之称的夏涛!」

  「还有这事儿?」

  「……我是头一次听说。」

  「那这个人可是破坏两党和解、现在当今体制的罪人的余孽!他怎么还好意
思跟咱们坐在一起吃饭?」

  ……

  就在这帮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的时候,刘显扬又继续说道:「这还没完呢!
你们知道吗?二十一年前大概二三月份的时候,北朝鲜的领导人两党和解前夕前
往咱们F市做了最后一次国事访问,结果就在两个人刚刚会面的同时,廖京民和那
位金将军就遭到了暗杀,但那位金将军只是被子弹打中了腿部受了伤而已,而廖
京民则被正中心脏,当场身亡。事后根据调查,杀手正是夏涛曾经的高徒,原Y省
安全保卫局行动处处长于锋,这个于锋到现在仍然在逃——但是,根据调查,他
们却发现这个于锋,居然在私下里跟当初我们蓝党在F市的联络官有交往……」

  「要我说啊,那个廖京民也该杀。」祝康在一旁说道,「红党那帮人有好东
西么?」

  「小康,你要是这么想,你就真顺着这个思路走了。实际上当时并没有人知
道,那个于锋其实跟咱们蓝党在F市本地的联络官并没有任何的关系,至于被媒体
公布出来的很多所谓的证据,其实全都是被人伪造的。而就在廖京民被杀之前,
内地这边也好,南岛那边也罢,做过三次全国范围内的民意调查,当时有将近78
%的全国民众都支持在过渡政府结束之后,给我们蓝党投票成为国家元首,换句话
说,如果没有于锋刺杀廖京民这件事,我们蓝党才应该是执政党,而他们红党是
在野党。结果呢?廖京民倒是死了,那个小角色于锋倒是跑了,我蓝党倒成了众
矢之的、一时间人人喊打。而这背后,我想一定是那个夏涛在搞鬼算计,愚弄了
大众,栽赃了我们蓝党!况且,诸位还不知道吧,这个何秋岩警官他说,自己前
些日子救过韬勤叔叔,但是你们知道吗,有个叫何劲峰的自媒体人在自己的博客
上写了一篇文章,用当初陈木宽自导自演的刺杀事件,来讽刺韬勤先生,可是咱
们都知道,韬勤先生还有琳琳的爸爸,先前在红山文化广场遭遇的是生死危机——
而那位何劲峰先生,正是这位何秋岩警官的父亲!」紧接着,刘显扬又转过头来
死盯着我:「何警官,你们父子俩真够可以的,你从咱们蓝党这赚到了姑娘以及
蔡叔叔对你的信任,你爸又从咱们蓝党这儿赚到了诤名。怎么,我们蓝党是欠你
家的啊!」

  此言一出,餐桌上众人瞬间哗然一片。

  「那照这么说,这小子还真是咱们蓝党的仇人啊!」

  「梦君,你跟这种人谈恋爱,你自己良心过得去么?」

  「国梁、娜娜,这饭我也不吃了!咱们怎么能跟这样家庭出来的人一起吃饭?」

  ……

  听着他们的七嘴八舌,蔡梦君总算有了些许反应:她难过地目含眼泪站起身
来,先对姜氏兄妹鞠了一躬:「抱歉了,国梁哥,娜娜,你们俩的生日,我也就
能跟秋岩一起给你们过到这了。本来咱们平时都有各种各样的自己的事情,我还
寻思着跟你们叙叙旧,但从进门开始……」蔡梦君又抬眼看向了李允汉,又收回
目光看着姜氏兄妹,「我就觉得我今天根本都不应该来!」随后她又看向其他人,
冷冷地说道,「既然是我和秋岩扫了你们的性质,我俩也不耽误你们吃饭了,你
们放心,以后我都不会耽误的……」

  说着,蔡梦君挡着自己的胸前弯下腰,另一只手拉住了我的手:「走吧,秋
岩,我们回去了……」

  可她应该没想到,自己生生硬被我拽回了椅子上坐下:「你等会儿!梦梦,
你再陪我坐会儿!这么好的菲力牛排刚端上来,不吃可惜了!他们各位吃不下去,
我还没吃饱呢!」

  蔡梦君见我没有起身,又接着拉着我的手想要带着我走,三分五次之下,正
在气头上的我直接甩开了蔡梦君的手,她见状也有些愣住了,只能侧坐在椅子上
面对着我不说话。

  而我一边拿起刀叉,仔细地切着面前的黑椒牛排,一边在肚子里打着腹稿。
对于刘显扬说辞中的猜想,我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会把二十几年前的事情如此串
联起来,但是这些事情都发生在我出生之前,有些事情就算是我查档案也根本查
不到,有些事情我也只能从别人那里听说,因此我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他的说辞。然而,就这么一会儿,眼前这个家伙不仅单单奚落我、挤兑我,把我
们家从夏雪平到我外公,再到我父亲都数落了个遍,我不还口,也真枉生而为人。

  切完了牛排,我便先往嘴里塞了一块肉,然后也抬起头死盯着面前的刘显扬:
「刘公子,好口才啊。我们家现在,就差祖宗八辈被你刨坟了。但是你说,先前
那个叫于锋的叛国贼的罪行,是我外公对蓝党的栽赃嫁祸,你有什么证据啊?」

  「那你知道,这些事儿我是怎么知道的吗?」

  「怎么知道的?」我又往嘴里送了一勺子土豆泥。

  「在座的很多人其实都应该不知道——因为当年,蓝党在F市的那个联络官,
正是我爷爷!事后我爷爷就被你外公带人秘密逮捕了,在监狱里以『密谋罪』跟
『叛国罪』关了十几年,前几年才释放,释放之后没多久又生了一场大病,出狱
以后一年多就去世了!这都是被你外公还得!」

  怪不得……怪不得他叔叔,那另一位刘公子要跟艾立威和苏媚珍合起伙来坑
害夏雪平。

  「原来如此……呵呵,那你爷爷,他有被我外公坑害的证据么?」我嚼着口
中的肉,看着眼前的刘显扬。

  「我爷爷做了十多年牢,这难道还不算吗?」刘显扬见我油盐不进,便更加
愤怒起来。

  「哦,他坐牢,就能当作自己被人陷害的证据?那照你的逻辑,全天下在监
狱里服刑的,就都是被冤枉的呗?何况你自己都说,你爷爷被判的除了『密谋罪』
还有『叛国罪』,你知道『叛国罪』如果是在监狱服刑,多少年起步么?两项罪
名加一起,才判了十几年,朋友,您爷爷肯定已经是赶上两党以后的大赦了;但
是两党和解了,一个在野党的联络官居然还没被释放,说明咱爷爷这犯罪行为,
肯定不止帮着于锋密谋刺杀廖京民这么简单。您叔叔前一段时间,据说是因为暗
通外国间谍准备出逃,结果就在安保局的追捕过程中在机场被人杀了。刘公子,
您爷爷可别也是被人查到了暗通境外势力才被关了这么长时间。」

  「我操你妈的……你胡说八道!」

  刘显扬听完我的话,当下就快气炸了,他端起手边的杯子就要朝着我身上把
杯中酒泼过来,我其实也没想到,坐在他身旁的李允汉竟然会抬手拦住他,于是
已经泼出来一些的红酒反而浇在了李允汉和刘显扬自己的手上。

  「是我胡说八道,还是《新刑法》胡说八道?当年法律重新修订的时候,成
立了一个五十人专家团,其中只有五个具有红党背景的法学专家,剩下的里面有
27个人都是蓝党在过渡政府议会上推荐的。那上面关于相关量刑方式写得清清楚
楚,刘公子您要是不知道,谷歌百度随便去查。对于当年的事情我不知道,那毕
竟是我出生之前发生的旧事,但是这么些年过去,为什么蓝党没有一个人想着去
跟省行政议会或者是跟司法部去帮着您爷爷上诉、去保释您爷爷呢?我想这很能
说明问题吧!」

  刘显扬放下在手里捏着的快碎了的杯子,左右看看后「哼」了一声,便也低
着头不说话了。

  蔡梦君转头瞪了刘显扬一眼,随后又拍拍我的肩膀:「我们走吧,秋岩……」

  「干啥呀,我还没吃完呢!不能浪费粮食么不是?」我转头看了看蔡梦君,
又低下头接着先用叉子叉了一根玉米笋、接着把那块烤青椒也叉住,跟着叉起一
块牛肉放在嘴里一起嚼着,嚼了一会儿后,我又继续说道:「今天这一顿饭,真
叫我开了眼,前些日子韬勤先生带着蓝党的不少高层去看望我们市警察局的退休
老警察和伤残离职警员,说实话让我很感动,但没想到今天我就成了个不值一提
的小警察了;夏雪平为这个城市流血流汗,在你们眼里就成了可以随便开玩笑、
随便过嘴瘾的荡妇了!就这样,您各位还口口声声说,红党那帮人该死?我先不
说别的,我且问您各位——您各位家里有谁,是当年真正跟着蓝党从南岛返回来
的、或者家里是当年一直为了反对红党专政、尔后整体改革才从海外回来的?据
我所知,咱们Y省没几个这样的吧?请问你们各位的父母,又有几个不是当年见风
使舵,从红党中退党然后迅速转投到蓝党这边的?我这个不懂事、没规矩、没资
格的家伙,今天还就要问一问了!」

  「操,你还挺大义凛然?我妈就不是当年从红党里出来转投蓝党的,怎么的
吧?要不是看在姜大哥和娜姐今天过生日的份儿上,姓何的,咱们哥几个今天真
他妈想就在这动手你信不信?」

  「信,我当然信,有其母必有其子么。」

  「你啥意思?」

  「令堂曾经有个名字,叫祝思琪,这件事是不是祝公子您自己都不知道?」

  人类的本质就是吃瓜不嫌事儿大,这一桌人,包括刚才被我气得浑身发抖的
刘显扬,也包括祝康的女朋友潘琳琳,一听到我这么说,全都把目光转向了祝康。

  「我……你别是又在那儿瞎掰!我妈一直就叫祝唯华……」

  「有些事,别尘封了、被人遗忘了,不代表它没发生过,不代表她没做过。
我斗胆请祝公子今晚回家之后,找时间跟祝女士问问,问问她认不认识一个叫水
芷茹的女人?祝康……祝公子……您这名字也真讲究,您还可以顺便问问,她当
年教她开车的那个驾校教练姓什么。」

  「我操你妈的的……尽说这些槑头槑脑的事情……这都是什么?」祝康嘴上
表达着不忿,但我看得出来他此刻心里应该相当的困惑费解,关于他妈妈的话,
我点到为止,毕竟我不是他们,我不会拿他妈妈的事儿来口嗨过嘴瘾。

  「那咱们,就说点有头有脑的……」

  蔡梦君又用力拽了拽我的衣袖,完全是带着哭腔地对我乞求道:「别说了,
秋岩!咱们走吧!」

  「你让我把话说完!」这次我是彻底甩开了蔡梦君的手,随后再次端起酒杯,
将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后,我一边往嘴里塞着牛排,一边咬牙切齿
地说道:「我这个人,就是个小破刑警,没什么能耐,也不像各位还没比我大几
岁,要么在美国藤校上学、要么已经身价百万千万,我对政治自然也是一窍不通,
所以我也想不明白一件事:为啥从清末以来,红党和蓝党之间无论何种形式的斗
争,总是红党胜多,蓝党胜少?今天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们对我外公什么感觉、
是否觉得我外公跟红党之间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你们随便怎么想,但是
我从小就总听长辈们说,红党专政就算是在他们最腐败的时候,定期还会把各界
的工人农民请到一起去开个会,他们至少当着人面儿,不会说出什么『你有什么
资格跟我坐在一起』这种话,哪怕是对于捡垃圾、扫厕所的清洁工,更别说对于
当警察的了,而你们各位呢?红党在最威权的时候,对于网上不少玩梗来讽刺他
们制度和一些问题的时候,也不会一棍子打死,就此记仇,而你们刚才对我父亲
的态度又是什么?什么叫『我赚了姑娘』,我父亲『赚了诤名』?我他妈的那天
拼死拼活,跟两个狙击手在广场上,我拿着一把手枪、顶着大风去救蔡副省长,
敢情我是为了自己的私心?你们各位有时间可以去问问贵党特勤处那帮保镖当时
都在干嘛?还信誓旦旦、一口一个为了梦君,质问梦君是不是被我下蛊了,那你
们有没有问过我跟梦梦之间发生过什么?我跟她决定在一起,是因为她父亲的身
份是么?哼……还有,红党在最昏聩的时候,还知道定期组织组织老百姓、组织
组织党员和党员亲属,来到烈士陵园和纪念馆走走、学习学习,纪念一下为了红
党而牺牲的先烈,你们蓝党呢?」接着我又转头看向刘显扬,同时心里想起还了
无音讯的、可能又在经历着衣不保暖、食不果腹的父亲,咬着牙对他说道,「刘
公子,刚才您有一句话倒是说对了:你们蓝党,就是欠我们家的——至少从我父
亲这边来讲,你们蓝党就是他妈的欠我们家的!我父亲借着当年陈木宽的事情,
骂骂你们蓝党怎么了?还说我何秋岩没有资格跟你们这帮人坐在一起吃饭?时至
今日,你们蓝党衮衮诸君,还有几个能记着何天宝是谁的啊!」

  果不其然,当听到「何天宝」这个名字的时候,一桌人都表现得就差把问号
写在脸上的茫然。

  唯独就一个人有反应:「你……何天宝,是你祖父?」

  这是李允汉从我进屋到现在,跟我说过的唯一一句话。

  「你说呢?」我低头,恨恨地吃完最后一块牛排,随后举起杯擦了擦嘴,牵
起了蔡梦君的手,随后我又转头看了一眼姜氏兄妹,对他们恭敬地鞠了一躬:
「生日快乐,国梁兄,娜姐。」

  此刻的蔡梦君,脸色通红,脸上还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阴霾,嘴上再也说不
出来什么。

  姜国梁也没说什么,只是端着红酒杯一口一口地抽着雪茄,姜援娜倒是跟着
我和蔡梦君一起下了楼,帮着我俩把宋默宇和车子叫到了洋楼附近,等车的时候,
姜援娜还一个劲儿地跟我道歉:「不好意思啊,秋岩,我们这帮人吧,平时都扬
了二正、大大咧咧惯了,说话的时候就容易口无遮拦,嘴上也没个把门儿的……
这么着吧,我哥应该也告诉过你,我们跟岳凌音阿姨认识,听她说你跟她关系也
不错,等哪天我们叫上岳阿姨,然后请你和梦君一起,再找个地方好好吃顿饭。」

  「我哪敢呢?娜姐和国梁兄多尊贵的身份,我一小小何秋岩,岂敢惊动二位
大驾!」

  「嘿!你看!还真生气了!那我就再多给你赔礼道歉一次,好吧?下次我俩
去找你,绝对不带上里面任何一人!行不行?我俩也是真希望你和梦梦好,也是
真想要认识你这么个朋友!」

  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么软、这么低的份儿上,我也不能不懂事儿:「改天再说
吧,主要最近我事情实在是太忙了。今天也真是搅扰了,你们兄妹的生日,我也
是过意不去了,你们二位能多担待一下就好。」

  「那就行,咱们改天再约吧。」

  回到车里的我和蔡梦君,好半天没说话。司机宋默宇起初还想调节一下气氛,
问了一通「吃得怎么样啊」「都吃了啥呀」「都谁去了啊」,见我和蔡梦君的回
应都很冷漠简单,他想了想,又打开了收音机开始播放流行歌曲。

  「宇叔,你把电台节目关了吧。让我安静安静。」蔡梦君少有地冰冷地说道。

  「安静?哼,刚才在餐桌上你可真够安静的!」

  我脑子和心脏根本没来得及拦住,这句话就从我的嘴里溜了出来。但此刻还
在怒火中烧的我,对这句伤人的话,根本没有一点悔意。

  宋默宇一见情况不对,连忙把隔音板又抬了起来。

  蔡梦君听了,立刻难以置信又满眼辛酸地看着我。

  「那你想让我说什么呢?秋岩,我几次拉着你都想走,可你却偏不走……我
能怎么办?」

  「我为什么要走?我被你的那些所谓的朋友、发小这么骂,被人骂完了,我
还得躲开?怎么,难道你也认为我在他们面前就只有卑躬屈膝的份儿么?」

  「我没让你卑躬屈膝啊!我是说……我们可以敬而远之的,多一事不如少一
事么!」

  「你这句话怎么不去跟他们说……尤其刚才他们拿我也好、拿我爸妈也好,
包括拿我外公也好,一个劲地那么辱骂的时候,你怎么不去跟他们说呢?」

  「但……他们毕竟都是我从小到大在一起玩得朋友……我实在是不好说什么……


  「嗯,朋友。蔡梦君同学,我之前是真不愿意说你,不过你也真得看看你的
朋友人脉圈子了!从杀人犯的私生女,到勾搭闺蜜男朋友的惯犯,再到今天这帮
人,你的朋友一个个的质量可真高!你听听他们今天那些话:他们骂夏雪平是
『母狗荡妇』你听见了么?还要我把夏雪平带到他们面前给他们玩?改天是不是
也要让我把你送给他们玩呢?」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啊……没错,他们……他们是有不对的地方,他们说的
话很不堪入耳,对于这个我不否认,但是……但是我觉得他们其实就是因为对你
有误会,才故意那么说而已……他们本身应该并没有恶意,他们平时不是那样的,
他们平常人还都挺好的……」

  「哼,蔡梦君同学你还真是犟嘴!而且我觉得你在看人识人方面可真是有大
问题——他们嘴上都把这件事随便说得出口,你觉得他们是做不出来的吗?你刚
才究竟听到了他们说的那些话了么?你想想,如果换做是阿姨,你能坐视不管?
然后用刚才你这种『他们本身没有恶意、他们平时不是那样的』的借口说服自己?」

  蔡梦君赌气似的看了我一眼,又低下了头:「他们那些污言秽语,我都没怎
么听……我对他们平常说的这些东西,都是自动过滤的。」

  「那你看看,你都给他们自动过滤掉了,你怎么能说他们人都挺好的?」我
厉声对她质问道,但看着她此刻低着头的模样跟刚才在餐桌上如出一辙,我心头
的火便烧得更旺了:「也是,你能听见啥呢?你跟那位李允汉李公子之间,一直
来回交换肝肠寸断的眼神来着吧?」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跟他『交换肝肠寸断的眼神』?」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么?他就是你之前那个男朋友,夺走你第一次的那个男
人,对吧?」

  蔡梦君皱着眉头,抿着嘴,表情凝重沉默着。

  「我还傻乎乎地跟你颠颠跑来给人家过生日,实际上人家本来就是一帮人大
老远从美国把这李允汉从美国请回来,人家本来是要跟你借着给姜家兄妹过生日,
跟你求复合的吧?怪不得从我一进门,那帮人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然后你也一句话都不说,我已经算是够能忍了吧?就大小姐您的主见,还有面对
着李灿烈他儿子的态度,这多亏今天我跟你来了,我要是因为有案子有任务真没
过来,哼,我看你你怕是就要跟他……」

  「跟他什么?我能跟他什么!我今天根本不知道他要来的!而且何秋岩,我
只再告诉你一遍!我的第一次是被他骗走的!我根本没想跟他上床!你要是因为
这个就嫌弃我,就觉得我跟他之间还有什么事情,你现在甩了我也来得及!」

  话是完全带着哭腔说的。

  蔡梦君说完的那一刻,车子外面下起了一场少见的冬雨。

  雨点敲在车窗上,雨声响在蔡梦君的呜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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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9.03)

  有些自以为被掌握得很好的事物,在没有发生任何变数、没有被受到威胁的
时候,人们是不会知道,自己对此竟然是这般的在乎。

  我与蔡梦君一路无言,哪怕坐在车里的时候,膝盖和躯干都朝着同一个方向,
各自却又都非得把各自的头别向一边。

  其实,我偶尔能从车窗玻璃上看到她侧着脸,几次都想试着要跟我说话,而
我其实也是一样的,但我和她彼此却都是等一看到对方转过头后,自己却又犯着
倔强侧过头对着车窗,然后继续别过脸看着车窗上倒映出的对方的影像,等着对
方先来跟自己说话。

  此刻的我仍然在气头上,因为刚才餐桌上那帮蓝党二代三代们的不端行为和
粗鄙言辞所在心中的愤懑仍未消却,尤其是她在餐桌上不帮我说话也就算了,她
却还拿着这帮人是她的朋友开脱……

  蔡梦君啊,我的好姑娘,从杀人犯的私生女到这帮牛马猪狗般的官家子弟,
你呀你,可真是不会交朋友!

  隆冬腊月,车子外面却下起了雨。

  车子的速度,似乎也因为生怕打滑而随时会翻车一样,逐渐慢了下来。

  随后,天上又下起了雨夹雪。今天这一遭,真是该死的鬼天气。

  看着车窗上倒映出她那充满哀怨,并且带着些许悔意的脸,再加上好几次试
探着想要牵住我的手的动作,我知道她其实心中知错了。

  与此同时,车里竟然也响起了雨滴落下后打在漆皮座椅上的声音。这漱漱落
下的滴答声音,外加从车窗玻璃那里传来的阵阵清冷,也确实让我渐渐冷静了下
来。

  仔细想想看,她其实告诉过我,她曾经是因为被李允汉强奸而失去了处女贞
操,她跟我说的时候虽然说是借着酒劲,但我分明记得,她眼神中那种自暴自弃
和恨意是装不出来、骗不了人的;而刚才在席间,虽然她未言说只字片语,但也
的确是有好几次都想拉着我的手离开的……就算是被强而失贞,那全都是在认识
我之前,对此我根本无力改变什么;而当下,她的确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此刻再想想她刚才跟李允汉的几次对视,尽管的确看对了眼,但眼神里却都
是恨不得杀了对方的目光,而且她的呼吸急促与面红耳赤,并非是见到心上人或
者旧爱时候的那种心猿意马,而是随时都有可能爆炸亦或是休克的濒临窒息状态——
我武断地加愤怒地指控她对李允汉旧情未了,似乎确实是我错了。

  大多数男人们都如此,我亦如此,全都很沙文主义地对女人产生出一种自负
又自卑的刻板印象,会偏执地认为女人会对一辈子都对进入自己身体内的第一个
男人念念不忘,但其实不然,至少有37.84%的女人,会这辈子都不愿意再想起自
己的第一次,甚至因为长期频繁的应激反应和心理障碍,会选择掩盖并从而真的
遗忘自己的被夺走的第一次——此数据,来自我警专专二那年选修课「被害人心
理研究」的课堂报告,而这37.84%的女人,便皆是曾经遭受过男性施暴强奸的受
害人。回想一下我先前实习的时候,遇到过好几起强奸案和在公交车、地铁等被
揩油、被偷拍裙底的女孩子,在分局和派出所指认施暴者的时候,她们的状态也
确实跟蔡梦君今天如出一辙。

  其实在这样的心境下,她还依旧能在众人面前,拉着我的手、搂着我的胳膊
不分开,其实已经很不错了。

  但她始终就把手留在我俩之间的座椅扶手上……

  姑娘啊,你就跟我认个错说不该跟我吵架,哪怕跟我说两句轻声细语的话也
好啊。

  要是此刻她能对我说两句软乎话,先不管道理如何、她那帮所谓的朋友们到
底人品如何、她今后该不该跟他们继续相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放到一边去,
我是愿意改变我此刻的态度安慰安慰她的。我先前怎么就没发现蔡梦君这姐姐居
然还有如此傲娇的一面。

  我也没想到,我跟任何女性之间的关系,却都会演变成一种无谓的拉扯。

  而拉扯中的两者,永远不会有赢家。赢的那一方,永远只有时间。

  看着车窗上她的倒影,我又想起了先前她跟我在市局分别的那次,也就是她
为了投河自杀的段亦菲办理最后那点手续的那天。随即,我就又想起了段亦菲。

  段亦菲曾经跟我说过,蔡梦君是个极其温柔的女孩子,温柔得让人生气、又
让人心疼。

  我却对这一切,全然是后知后觉的。我奢求在刚才的饭桌上要她替我说几句
话,但是现在想来,其实更应是我来保护她、挡在她身前。

  只是,她又确实跟我说,那些人都是她的发小伙伴,我刚才已经那样了,又
惹得她不高兴,我又能怎么保护她呢?或许真的是我道行太浅,似乎在那餐桌上,
原本应该有一种更圆滑但绵里藏针的方式,既能让小刘公子那帮碎催闭了嘴、又
能折了他们的面子……

  嗨,过去的总归该过去了。不过,只要是再让我看到那个的小刘公子和李允
汉等人,我肯定要往死里揍他们!

  ——等我再一次回过神,才发现,车子已经停到了Y大校园里女生宿舍的门口。

  「姑娘,到地儿了。」

  司机宋默宇把车子停好后,还很刻意地等了两分钟,两分钟后把车子中间的
隔音板按了下来,回头看着蔡梦君说了一句,然后又通过后视镜看了看我。

  蔡梦君低垂着悲怨的双眸,也等了差不多十秒钟左右,才抬起头答应了一声:
「嗯,我走了。」

  「哎……你……」

  她抬手一把车门拉开之后,我的矜持和愤怒便瞬间崩塌。但却始终没拦住她
离开的脚步。

  可等下一秒,蔡梦君关门离开后的身影却绕过了车头,又敲了敲司机老宋那
一侧的车窗,语气平静地说道:「对了,宋叔叔,拜托您把他先送去市警察局再
回去吧……他的宿舍您知道的,就警察局大门对面。他喝太多酒了,路又这么滑,
别让他自己开车回去啦。」

  她说完,带着眼中噙着的闪烁光芒,斜着眼珠看了我一眼,随后便转过身去。

  「嗯,放心吧,姑娘。」老宋只是不带着任何主观臆断地接受着蔡梦君的命
令,然后默默摁着关闭车窗的按钮。

  我见状连忙拉开车门下了车,并在她的身后叫了她的名字一声:「梦君」。
而蔡梦君却像没听见一般,或者更确切地说,她是在逃避着我的呼唤,因而毅然
决然地没有回头,快步地走进了宿舍楼,并且,就在她踏上雨搭下水泥台阶之前,
还一脚踩到了刚被这灰暗夜空中正洒下的雨夹雪堆满的柏油坑洼里,差点跌了个
趔趄;但紧接着却仍然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高傲地直挺起身子,继续大
踏步朝着宿舍楼电梯里走去。

  这样的动作发生在她柔弱的身躯上,这样的她脸上还带着哀怨又心灰意冷的
表情,一身华丽盛装包裹的,是一个伤心难过又狼狈不堪的灵魂。我心中的愤怒,
顷刻间被这场雨夹雪彻底净化了,同时我的心脏,又立刻被心痛与怜惜,以及大
老远见到我之后就一脸警觉的那两个坐在传达室门口、各捧着一抔炒瓜子的粗壮
大妈防御感满满的眼神,而占据得满满当当。

  我又坐回了车子上。老宋也发动了车子。车子开了没一会儿,老宋用着他沧
桑的嗓音对我问道:「何警官,你没急事儿吧?」

  「哦,没急事儿。为了安全您慢点开吧。市局离Y大这边儿也不远。」我还以
为他是因为路况原因跟我说的这话,便随口跟他客气了几句。

  「呵呵,愣头青!你还真准备就这么走了啊?」老宋却对我笑了笑。

  我一抬头,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老宋虽然把车子开出了Y大校园,但却只是一
直带着我在西岐路、黄河街和澜沧江街这几条Y大校园外的街上绕着圈。

  「那您……您什么意思?」

  「小伙儿,跟你聊两句行么?」

  「无妨。」

  宋默宇想了想,在Y大东南角的「Y大培训文创园」门口找了个门市旁边正好
凹入楼体里面的、可以避风雪的停车位,停下之后,邀请我坐到了副驾驶位置上。
我一坐下后,不经意地朝着宋默宇正从方向盘上放下的手看了一眼,正好就发现
这大叔的右手虎口处有一块很明显的老茧,常年拿枪又舞刀弄棍的人的手上才会
留下这样的硬茧,但想想看,他身为蔡励晟的司机,说不定也是在蓝党特勤处挂
注的一个安保特勤,便也没把这个放在心上。他看着我,又从自己的西装里坏掏
出一小袋槟榔来,把一颗槟榔倒在手上直接往嘴里一送,大口大口咀嚼着的同时,
非常享受地闭上了眼睛,然后又把槟榔的包装袋冲向了我:「来一颗?」

  「谢谢。我不吃这玩意。」

  我对槟榔这东西真是全无好感。说起来,当年在警专的时候跟我和大白鹤同
寝室的还真有个从荆楚来念书的兄弟,这家伙每次从荆楚回Y省的时候,都会给我
们班的人带一包槟榔,但是这玩意别说在Y省,在全东北都少见,大白鹤一直觉得
这东西像树皮,一股中药味,每次拿到了之后,都趁着他没注意的时候转手就丢
掉。我也是不知道怎么吃,所以一开始都是泡水喝,结果每次一喝准闹肚子,而
我本身肠胃就不好,于是对这东西便有了阴影;后来那哥们见我这样,笑着手把
手叫我嚼槟榔的要领:直接拒绝或者蘸点酸梅粉或是椒盐,而他自己则要直接裹
上一层石灰粉。结果我只嚼了一次,就被那满嘴的带着沁凉的苦甜苦甜的味道煎
熬得要死,而且第一次嚼嘴里就溃疡了半个月。再后来上网一搜,才知道每年在
荆楚、琼崖跟南岛那边,都有因为嚼槟榔而患上口腔癌,甚至都要摘除下颌骨的,
从那以后,我便不再碰这种东西。今天又在宋默宇手里看到这玩意,倒是真觉得
有种亲切感。

  「宋师傅是荆楚人?我听您怎么一股子首都京片子口音呢?」

  「哦,呵呵,我在荆楚待过很长一段时间。」宋默宇嚼着嘴里的槟榔,嚼到
没了味道,又从胸袋里掏出一只纸袋子,撑开了之后把槟榔渣连同嘴里也不知道
是混合槟榔汁的唾液还是口腔壁刮破了之后流出来的血,一起吐进了纸袋里,然
后对我微笑着说道:「小伙儿,按说咱俩今天第一次认识,我呢,又只是个司机,
不该多这个嘴,但是呢,梦君这姑娘,是我看着她长大的,而且韬勤先生对我有
恩,我就脸皮厚点儿不把自己当外人了。我想跟你聊聊,行不行?」

  我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您客气了,您想说什么您就说吧。」

  「我看你刚才,跟蔡姑娘情绪不对啊,」宋默宇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故意停顿片刻,然后继续略带打趣意味地说道,「明明刚才去见姜少帅兄妹俩之
前,在车上那么黏乎着、颠鸾倒凤、你侬我侬的,吃了一顿饭,俩人就一句话都
不说、还跟结了仇似的?怎么,在给姜少帅兄妹俩庆生日的时候,遇到李秘书长
的儿子了吧?」

  「嗯,是遇到……您等会儿!你说我和梦君刚才去的时候在车上……您怎么
知道?这中间的隔音板……到底有没有隔音效果?」

  「哈哈,我也是过来人,小两口刚在一起的时候,无论从情感上还是精神上
来说,能有多么热烈那我也是知道的,」他又笑着回头指了指身后的隔离板的凹
槽,「而且这玩意就算有效果,又能有多大效果?终究是固体,中间又有片防弹
钢板,也是能传声的。更甭提你们俩小家伙刚才搞得动静也忒大……」

  「行行行,大叔,您别往下说了……」

  「哈哈,怎么着,害臊了?」

  可不是害臊么?我和蔡梦君还寻思着他在前面开车,听不见我俩在后面「开
车」呢。于是我赶忙岔过去了个话题:「那什么……我是见到李允汉了,就是李
秘书长那个儿子。您在梦君和蔡副省长他们家侍奉,想必您也应该知道李允汉跟
梦君之前的关系吧?我这是今天才知道的。」

  「嗯,对,我知道。」宋默宇点了点头,「前男友在场,你心里肯定也不是
那么好受的吧。」

  「太令人难堪了!」我转头撒着气说道,「当然,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刚跟您认识,我也不怕您笑话我何秋岩,但是我这人呢,先前念警务中专和警官
学院的时候也不是什么安分客,我作过闹过折腾过,也是吃过见过耍过的,梦君
比我大个两三岁,有这么一个前男友,我其实也并不计较。餐桌上的其他人也真
是让我受不了。您是给蓝党做事的,宋先生,但我说一句难听的话:咱们Y省的蓝
党二代三代们,这都是他妈的什么鸡巴东西?」宋默宇原本听我说着我对李允汉
的感受的时候,脸上还挂着微笑,但一听我评论蓝党的那些公子公主们,而且还
爆了粗口,表情立刻严肃了起来,但是仍然默不作声,一边嚼着槟榔一边看着我
的眼睛听我说话。我继续说道:「这帮人,从见了我之后,就没给我好脸色,这
也就罢了,毕竟他们出身高贵,政治家的子女么;但是一上来就要把我堵在洗手
间里,还威胁要杀了我——呵呵,要不是姜少帅兄妹俩跟我家的故交、也就是国
情部情报局的岳凌音岳处长认识,帮我解了围,我指不定就交待那儿了;但是回
到餐桌上之后,这帮人是把我从我自己到我们家,在到Y省的警察们都骂了一遍!
这饭吃的可真憋屈!我听他们的口气,今天我在饭桌上遇到的各位,将来必然是
要进入政界的,有他们在Y省,呵呵,咱们Y省的老百姓,可真是何其不幸!」

  「呵呵,」宋默宇沉吟半天,苦笑了一声,「杀人他们是不敢的。他们那帮
小屁孩几斤几两,外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父辈有时候敢作敢为的事情,
当儿子闺女的有的不见得敢干。只是秋岩小兄弟,我刚才看你这意思,你对于蓝
党,很有看法?」

  我看了看宋默宇,心中立刻凛了几分,深感自己似乎说错了话,又毕竟他是
蓝党特勤处的人。而且我多少是有点自知之明和基本礼貌的,瘸子面前不说短话,
我可不像蔡梦君的那帮所谓的「发小」们一样,身份高贵但是嘴巴下贱,当什么
人面该说什么话,我其实可比他们有分寸。

  「您别误会,」我连忙解释道,「话赶话而已,大叔。要是说起蓝党,虽说
外人都知道我外公是红党专政时代的警察系统的一把手,但我估计可能真没几个
人知道:我的爷爷则是贵党旧时代训政时期,就在粤州加入贵党军事调查局的功
勋间谍——今天吃饭的时候,给我逼急了,我一提起这件事,那一桌人好像也都
傻眼了;要是再往上倒,我那太爷爷,貌似还是个曾经跟从过许老总、后来跟从
贵党先总裁的一个新军阀——我可没有跟您卖弄的意思,只是说,按说我对两边
都能沾亲带故的,可我自己对任何党派任何主义都没有什么看法,也都无感。我
对政治一窍不通,但我刚才说的话,全都是今天这一番遭遇之后,怎么讲呢,我
的真情实感罢了。我刚才跟梦梦生气也有这个原因,她在饭桌上,几乎没怎么帮
着我说话,而我是看他们都是梦梦的朋友,我是一忍再忍。现在想想看,我气梦
梦没替我说话,其实我也是有点苛刻了,我估计她看见李允汉现身,她心里也不
好受。」

  宋默宇吐了槟榔渣,叹了口气又笑笑:「没看出来哟,秋岩小兄弟的来头还
真不小呢!我只是想说,以蔡小姐的身份,你跟她谈恋爱,那免不了要见到很多
蓝党的人还有关于蓝党的事情;所以你要是对蓝党有看法,那么你们俩在一起相
处,这早晚是颗雷。」

  我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呵呵,其实我也不懂政治。世间两大难题,便
是政治和情感,而且这俩谁也不让谁,相互影响却又相互都怕对方影响自己。」

  「——照您这么说,这俩玩意倒也更像是小两口一样呢。」

  「哈哈。」宋默宇笑了笑,又对我幽幽说道:「其实我原先加入蓝党,为韬
勤先生做事之前,本来我也对蓝党极其讨厌……可这世间事,哪有说得准的?」

  哦,怪不得,也真亏刚才我没把心里一直憋着的一句话直接跟宋默宇说出来:
我其实很想说一句,就从蓝党这帮高官子女们来看,真不如人家杨昭兰姐姐,即
便咱说杨昭兰姐姐一个堂堂省长家的大小姐却心甘情愿给一个黑帮老大当着小三,
年轻的时候不着调的事情似乎也没少做,但至少待人接物这方面相当……

  ——欸,等会儿,他刚才说的,他讨厌的是哪个党?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且听宋默宇继续说道:「你跟蓝党这帮小犊子们讲什么
是非?蓝党这帮人,从上到下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不明事理的家伙,嘴巴里也全
是粪,吐不出象牙来,为了表达自己的观点、或者维护自己的利益而把黑的说成
白的、今天说的话打了昨天自己的嘴巴,这些全都是出了名的!属于是百年烂党
的传统艺能了!当年蓝党在南岛的时候,曾经和南岛地方党一起制作过一部叫
《环球麻将社》的电视剧,我不知道你看过没?」

  没想到他一个蓝党特勤处的特勤,骂起自家来骂得却比谁都狠。我连忙说道:
「就那个在当年那个黎清波老贼去世同年,南岛出的那个纪念他的主旋律电视剧
么?我只是听说过,没看过,年代太老了我不太爱看。」

  「呵呵,也是。这都是我二十啷当岁时候的老剧了。还有,你听说过游建军
这个人么?」

  「游建军?没有……」

  「那得是……在我几岁时候的一个红党这边的少将,这家伙,本来是红党军
事重要部门的一个干部,但当年就因为一些个人的经济问题被军队查出来了,而
没拿到更高级别的顶戴花翎乌纱帽,结果就背叛红党、向黎清波时代的南岛出卖
了海峡军事机密和内地的货币政策,按说这样的人,你放在哪个阵营里都是为人
不齿的二五仔;但在那部蓝党和南岛地方党两边同时都有人当顾问的电视剧《环
球麻将社》里,这种家伙都能被美化成同情学生运动而弃暗投明的英雄!对啦,
当年这家伙被红党处死以后,还被蓝党那边授予了『云麾勋章』,我估计你爷爷
当年也应该拿过『云麾勋章』的吧?两党刚和解、过渡政府时期,红党有人提过,
要蓝党这边取消游建军的授勋资格,但是近几年,似乎也没人再提这件事了。」

  我听完之后简直哭笑不得:「是,我听我爸说过,『云麾』『宝鼎』,我爷
爷应该都拿过的,但我爷爷那是因为日本侵略军和伪政权高官的时候拿的,可不
是靠着当叛徒——我的天,合着我爷爷是跟叛徒一起当了蓝党这边的英雄?」

  「才不是呢!你要知道旧时代,像游建军这样的人,其实是很不受蓝党待见
的——当年在沪港的杜玉章跟西北的曾国蒿不就是么?按照历史地位,这二位在
曾经在红党中的地位可比游建军高多了。但是小伙儿,你猜猜,为什么现在蓝党
普遍把游建军这种人当个宝似的呢?」

  我看着宋默宇,半天说不出来话——因为对于政治方面的东西,我是真不懂。

  但其实谜底就在谜面儿上:「因为现在蓝党这么多人,往少了说,有至少一
半都是当年红党的党员。包括你今天见到的这群小屁孩,他们的父母,有一个算
一个,都是从红党投过去的——否则当年在南岛的时候,蓝党就这么多人的话,
那还不全都挤到海里去了?都是些叛徒子女,你跟他们是有什么是非可讲的?」

  要说到这个,我早就知道。甚至没记错的话,我记得就连蔡励晟自己当年也
是个红党党员。而这些话,在宋默宇嘴里说出来,别有一番滋味。此刻的宋默宇,
满眼沧桑地看着眼前茫茫大雪,嘴角渗出的红色液体,不知道到底是混了唾液的
槟榔汁水,还是用着蛮力狠嚼粗糙纤维而刮破牙龈跟口腔壁后流出的鲜血。

  「那个……大叔啊,能讲讲你当时怎么加入的蓝党特勤处么?」

  宋默宇转过头看了看我,似乎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吐掉嘴里的槟榔渣,
故作轻松地笑着补充道:「呵呵,我也就是随便说说。谁还不会对自己的老板们
抱怨一两句不是?」

  「嗯……但我也没别的意思,单纯想了解了解给政客们干安保的人们的生活。
万一将来有天我不想当警察了,我也总得寻条能转业的路子,对吧?」

  宋默宇看了看我,这次是由衷地对我点头笑了笑:「也对!而且就以小伙子
你现在跟蔡小姐的关系,我估计韬勤先生也不可能让你一辈子干刑警。整不好呀,
特勤处以后都得归你管咧!」

  「哈哈,不敢当不敢当!我哪够资格?我估计韬勤先生看重我,也看重的正
是我不愿意利用我跟梦梦的关系攀附高枝、趋炎附势的性子……」

  「你就别谦虚了,小伙子!韬勤先生将来肯定得对你委以重任,以你在市警
察局和警校优秀生的资历,你不来领导特勤处那还能去哪?我现在跟你说这些,
就当是提前给领导通气了,到时候,小兄弟你可得好好照应我一下!」

  话说到这,我也只能打哈哈点点头,也没继续解释那么多的东西,毕竟客气
多了就是一种虚伪,况且刚才宋默宇跟我吐了刚才那么一大堆的关于蓝党的槽。
我这会儿要是再跟他继续客气下去,就有点弄得像我会回身就跟蔡励晟把他刚才
的那些话汇报过去一样——起码他如果是个好猜疑的人,他是会这样猜的:「呵
呵,到时候的事情那就到时候再说吧,如果我到时候真跟着蔡叔叔飞黄腾达了,
那我一定忘不了您今天陪我这么长时间开导我;那话说回来,将来您要是高就了,
也得照顾照顾小弟我啊!哈哈!」

  「高就……呵呵,我就没想过高就。像现在这样,踏踏实实地给韬勤先生做
事,踏踏实实保护韬勤先生、夫人还有公主,踏踏实实开车,踏踏实实地……就
挺好。」说到这,宋默宇整个从头到脚的状态,都突然透着一股颓然,他又缓缓
从手中的食品袋里掏出一颗蘸了石灰粉的槟榔,想了想,又把那颗槟榔放回了口
袋里,又对我问道:「你不是问我,我是怎么加入到特勤处的么。小伙子对政治
不太感兴趣,但是你既然是个警校高材生,国内大大小小的刑事案子,你都应该
门儿清吧?」

  「嗯,这个我差不多能手拿把掐。您想问我什么呢?」

  接着,宋默宇问了一个让我浑身都一激灵的问题:「——你知不知道,当年
在两党和解之后没多长时间,咱们国内发生过俩特别轰动的案子:一个发生在F市,
是那个名叫于峰的前安保局特务,刺杀了当年的红党一号廖京民;而另外一个,
发生在过渡政府刚组建的时候,在首都的军属大院里,发生了一起刺杀案?」

  我屏住了呼气,看着眼前的宋默宇,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嗯,我听说过,
但也仅限于听说过——我之前上警务中专的时候,有一门必修学分课叫『国内刑
事案件调查与法治发展史』,那里面提到了您刚才说到的这后一个案子,号称
『两党和解后第一凶杀案』;但是这案子的性质太敏感了,无论是发生的时间、
地点还是当事被害人的身份,都太敏感了,因此,教材册子上也就是一带而过,
具体原因和结果都没说明。」

  宋默宇看着我笑了笑,却马上毫不掩饰地说道:「嗯。这案子就是我犯的。」
说完,又转过头微笑着盯着我看了一会儿。

  我立刻屏住了呼吸。

  似乎是看我半天没啥反应,宋默宇又笑了出来,然后对我问道:「哈哈……
怎么,我看你好像没觉得有什么意外,或者被吓到的感觉?」

  「您刚才都那么问我了,我还能意外到哪去?至于被吓到那就更不能了,毕
竟我也不是从首都军属大院里出来的。难不成您还能杀了我?」

  我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宋默宇。或许是从我知道夏雪平有那么个捅了天的叛国
贼初恋前男友于峰开始吧,我对这些涉及政治阴谋案件的家伙们都产生了极大的
心理抵触;但也奇怪,放在过去的话,我在面对着眼前有这么一个敢搞政治刺杀
的、传说中「恶贯满盈」的刺客,我一定会手脚发凉、浑身发抖的,而我现在,
似乎也是因为确实自己经历过几场枪林弹雨的生死关头,我现在再面对任何杀过
人的人的时候,心中却满是我自己都有点害怕的平静——所谓首都军属大院的某
个被宋默宇干掉的大人物,其实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类而已。

  宋默宇却略带戏谑地撇着嘴,然后又笑笑,微微摇头,用着一副看破一切的
神情对我说道:「你这话要是这么说,那就说明你心里对我还是怕。不过你放心
好了,我杀人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这辈子其实就杀过那么一个人——就在那
次。自打那以后,我就没再杀过人。」

  「杀人的感觉,」我想了半天,问了一个槑头槑脑的问题——当然我也是真
不知道该怎么找话题了,「是什么样的啊?」

  宋默宇却看了看我:「你之前办案的时候,没开枪杀过人么?罪犯当然也算。」

  「这……」这个问题倒是给我难住了,因为我之前面对罪犯开枪的时候,完
全就没合计过,就拿先前在邵剑英他们那个废弃工厂基地里面,我开枪打死那些
天网的小喽啰狗腿子的时候,我想的完全就俩问题:一个是他们不死我就得死,
另一个是我得保证我面对的这帮人不能有机会朝着夏雪平打黑枪,「我还真说不
好,我遇到的情况特殊啊,而且都是自卫反击,当时根本来不及多想,完全就是
应激反应,我跟对方之间也有一定距离,谈不上什么感觉。」

  「呵呵,我跟你情况差不多。杀人这种事情,其实无论无意还是故意,手上
沾血,一次就够了——就这么一次,你对于某些人而言就已经是恶魔了。」

  「你不是闯到对方家里去、或者在门口开的枪?我没记错的话,我们教材上
写的是『枪击案』。」

  宋默宇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拿的,是加了狙击镜、又自己用不锈钢管加
长之后的从黑市上买的猎枪。」接着,他又很神气地连比划带拿着杯槽里找到的
圆珠笔跟我演示地说着,自己当初是如何花了两个月,从各处寻来的渠道,买了
一把双管猎、自己找仓库自己炼制子弹、利用农药和感冒灵、洗衣服等乱七八糟
的东西勾兑然后提纯出沾伤口上就致死的剧毒,然后用各种零件组装出来一把自
改狙击枪。

  听完他的这一大堆话,我的感受就三个字:「多大仇?」

  宋默宇苦笑一声,然后看了看我,抿了抿嘴:「那老不死的抢了我这辈子最
爱的女人,你说呢,他该不该杀?」

  车里的氛围,立刻凝固了起来。

  我沉默,是不知道我应该答「该」还是「不该」——我从他的用词和神情来
判断,那个被称作「老不死的」的人,应该是利用当初自己的一些身份地位的便
利,一步步把宋默宇所谓的「这辈子最爱的女人」抢到了手,他也必然是在此后
忍了一段时间,直至忍无可忍才策划的谋杀,基于这一点,我当然觉得这样的人
应该杀;但是,我毕竟是个警察,或许这么说有点道貌岸然,可是当着一个我刚
认识没超过十二小时的人面前,要我说出「我支持你曾经杀过人」这样的话,我
是真的很难开口,鬼知道这样的话一说出口会不会被传出去,再让别有用心之人
听见;

  而宋默宇沉默,则是完全一副天人交战的模样,想必他把心里话已经忍了很
久了。人就是这样,面对朝夕相处的亲朋好友的时候,越是愿意隐藏自己,反而
在这种情况下,越是遇到个刚认识的、不了解自己的人,却越是乐意跟人分享心
事。

  但最终,宋默宇也没起头说出自己的故事。我想,这也跟他现在的身份,以
及那个案子到现在也不被安保局跟国情部予以解密有关。

  「算了,这件事我还真不好跟你讲……」他惭愧地笑笑,「呵呵,人我都杀
了,但是事儿我却不好意思讲出来,这也真是讽刺。」

  「嗯,也是,有些话要说出口,远比杀人开枪难得多。」我点点头。

  宋默宇看向我,想了想又说道:「其实我原本还想着用我自己的事情,来劝
劝你的。我想劝劝你去跟蔡小姐和好,你俩小家伙,看着其实挺登对儿的。」

  「是么?」我疑惑不解地看着宋默宇,「她,也有比较难以说得清楚的过去?」

  宋默宇却登时乐了:「呵呵,就我们家大小姐那点儿事儿,也能叫『难以说
得清楚的过去』?那我问你,小伙子,你在认识大小姐之前,你是处男么?」

  我摇了摇头。

  「依我看你的长相和身子骨,你身边也不缺女孩子吧?」

  「还挺多的……」我忍不住叹了口气,「而且,我还刚分手。」

  「那不就得了?那个棒子李公子跟大小姐的事情我多少也知道一点儿,但咱
说毕竟大小姐跟那棒子公子也是处过的,你就说现在的人,有几个在谈恋爱的时
候能自持那方面的欲望的?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你这小伙子自己都不是干
净人儿了,又凭啥装大尾巴狼,要求别人不埋汰?人俩搞对象的时候,俩人关上
门,无论发生啥了那都跟你没关系。现在的人都是这样:一听说要跟别人家的妻
子或者女朋友搞在一起都劲儿劲儿的,但是一听说自己女朋友或者妻子以前跟前
任上过床,反倒都要死要活了;何况,哼,以现在两党和解后,累积了这么多年
的世风日下的社会,但凡一个女孩,能不出去跟人滥交、挨群炮的,这就算不错
了。秋岩老弟,劝你一句,别因为那点儿纠结,错过了一个好女孩。」

  其实我本来已经想通了不少,听宋默宇这么一劝,也确实彻底想开了。

  但正在我这边还没进行内心反思的时候,宋默宇一句话,把我的注意力彻底
从我自己身上拉到了他的身上:「跟我爱的那个女人相比,咱家公主这点儿事儿,
那就根本不叫事儿了;你现在心里那点因为大男子主义作祟而产生的小纠结,呵
呵,也根本不能算作痛苦了。」

  「难不成你杀的那个退休军官,是她的前男友。」

  「不是……呵呵,我倒宁愿是。」

  「呃,什么意思?没懂……」

  「她是被那个前男友出卖给那个军官的。」

  「啊?」

  宋默宇深沉地低着头,又深吸一口道:「呼……我爱的这个女人……我俩……
我其实打从一出生、从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我就认识她……我深爱她很久。在我十
四五岁的时候,我和她身边突遭刑禄,这让我俩的情况都变差了同时,倒也给我
多出了不少机会,让我能够和她独处……但我那时候岁数小啊,啥也不懂,也不
知道有些机会不把握住就没了——有些机会,你不把握,别人就要去把握。那时
候我家开了个餐馆,餐馆里有个来自齐州的厨师,人高马大、身材粗壮,一身腱
子肉,为人看着挺憨厚的,但是,在我和她发生了那此变故之后不久,那个厨子
就盯上了我的……盯上了我爱所爱的那个女人——他偷看她洗澡、如厕、换衣服……
其实,在当初突遭变故之后的状态下,人是最不会拒绝的,更别说是一个女人,
后来就利用各种肢体接触,在我的女人的半推半就之下,他俩就搞到了一块儿。」

  听到这些被宋默宇支支吾吾讲出来的情节,在我的脑海里出现的,是一对儿
青梅竹马的小男孩小女孩,我也不知道「突遭刑禄」背后所指的灾祸到底是个什
么情况,我能知道的是这对儿情窦初开的发小,马上要遭遇到第三者——正如日
本H漫画里面,那一个个肌肤色调阴暗的、看似老实内心邪恶的魔鬼。

  我看着眼前的宋默宇,从头到后背全在我眼中幻化成了一片被冰雪覆盖的绿
油油大草原——我心说他的事情跟我这事情压根联想不到一块去都,他却想着要
教育我,但我仍极力保持着体面和礼貌,笑笑问道:「那这人也太不是认了,仗
着自己人高马大加上年长,就诱拐了一十几岁的小女孩;不过,你当时就没想着,
不让你喜欢的那个姑娘遭受这份儿苦?」

  「我当时,也是小……我在这方面开悟得挺晚的,我其实并不知道他们那时
候偷偷摸摸地在一起在做什么,但是随着那个厨子和她在我面前越来越不避讳,
我开始了解了他俩的关系之后,我甚至一度觉得,他俩在一起挺好的。那厨子对
我也挺好,尽管人猥琐了一点,但是我小的时候只会学习念书,别的一塌糊涂,
总生病、体质差,又家里横遭变故,在学校总受欺负;而那个厨子却总是替我出
头,乐意替我教训那帮欺负我的人。所以,我也觉得理所应当了。」

  我只好陪着笑了笑,我心说这要是把这段故事编成小说发到网上去,这本书
不算H文里的「绿」,也得是个屌丝暗恋女神多年结果看着女神跟别人恋爱上床的
「雷」了,妥妥的献妻送女了这是。

  「您在男女这方面,您刚才说开悟得晚?多大开始有这方面意识的?」

  「呵呵,实不相瞒,大三的时候,那时候我都快二十三岁了。那年我第一次
看我室友研究人体生理和脑神经的纪录片,有一部英国人拍的叫《性爱宝典》的,
那片子虽然是科教片,但是对于男女身体和生殖器全程都没有打码,阴道里还塞
了个微型摄像机——我是从那之后,我才明白的这个。」

  「那您之前尽学习来着?您最后上的是哪个大学啊?」我略带讽刺地对他问
道。

  「兴都大学的。我是兴都大学化工的硕士,呵呵,我要是不跟你说,你是不
是看不出来?其实我是临越人,当年我入学的时候,是我们那批考进兴大的整个
南方孩子里的高考成绩的第三名。」

  我操……

  我是真没想到,眼前这么个其实有点不太起眼、也不是很外向的四十岁出头
的大叔,竟然是国内优秀大学的关键学科的硕士,国内从红党专政时期就一直有
个顺口溜,叫「一燕华、二兴大,三振泰、四联大」,而这么多年过去,国内高
等学府由在首都的燕华大学和兴都大学、和在沪港的振泰大学跟沪港联合大学平
分天下的学术格局,其实一直没变过。此时此刻,眼前看起来老实巴交、由他自
己叙述又是那么怯懦的宋默宇,在我的心中的形象不免高大了一些,我对于拥有
极高学术背景的人,其实还是很尊重的,而毕竟,在我之前认识的人里面,除了
我那外婆之外,也就张霁隆学历最高了——但张霁隆也不过是京城人民大学的本
科学历,即便京城人民大学在国内也算得上是前五名,可距离兴大还是有一定的
差距。

  只是这样,恰恰也就说得通他为啥过去会对自己喜爱的女生被人撬走、睡走
这种事情,而显得有些麻木甚至无动于衷了,我想过去的他,不就是个典型的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把女孩浑身上下脱光了送到面前可能都
会手足无措的木讷理工男么?似乎把他的形象在心中如此塑造,这样的故事,就
能听起来更合理一些。

  「那这个厨子,就是你所说的你那位的前男友?」

  「还不是。我说的那个把她出卖给别人的那个人,是她遭遇变故之后的第二
个男人。这个男人,也是她和我……也是她的一个故交,算是她的大学校友吧。
那个人曾有一段时间在我们临越市那边工作,然后听说了我和她,还有那个厨子
的事儿,就想方设法进行了一次钓鱼执法,找人把那个厨子给抓了。」

  「哈?钓鱼执法?」我突然神经敏感起来——尤其是刚经历过跟「堂君」邵
剑英的交手,我现在很难不把这样的事情跟「天网」联系起来:「这个人什么来
头?也是警察么?还是说是检察院或者法院的?难不成是国情、安保的?」但是
过后,我也觉得我自己多少有点痴心执念了,十几二十年前的事情,还是发生在
临越跟首都的事情,就算是真跟「天网」有关,我也没办法查啊。

  「他本人倒还真不是,但他的确是国有电力集团的一个项目的小经理,但他
应该是认识执法系统的吧?红党专政后期,这方面其实都挺乱的,他们想干点这
样的事,根本就像踩死蚂蚁一样——当然,『钓鱼执法』这事儿也是我自己的阴
谋论,毕竟我没证据;只不过结合后来我的经历,我敢说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某天那个厨子上街买菜进货,在蔬菜批发市场里遇到一个陌生人,那人让他帮忙
看个大尼龙包,说自己着急去厕所,那厨子的确是个猥琐之徒,但是心眼又的确
实惠,就帮那个看着像乡下人的家伙看了包。没想到,二十分钟之后围上来一帮
便衣,不由分说直接给厨子按地上了;然后一开包,里面一共藏有十公斤的海洛
因。」

  「那……那厨子他人应该……」

  「那可是十公斤海洛因,你是刑警,小伙子,你懂法的——现在的法律审判
模式虽然从大陆法系变革成了海洋法系,但是法律条文大部分还是沿用的红党专
政时期的内容——所以,你说他应该怎么样了呢?」宋默宇对我反问道。

  我又是只能沉默。

  ——这其实是一直以来都困扰着我的一个难题:当一个做了坏事的人,被人
设计无故弄死,而不是死于真正的报应或者法律的严惩,这到底是该让人大快人
心,还是该让人义愤填膺?

  「然后那个电力集团的小经理,随即就成了你钟意的她的男人?」

  「倒是也没有『随即』那么快吧,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俩在大学就认
识,所以可能之前也有一定的情愫基础;后来那个男人,他也是反复来回地给我
的那个她催眠、灌输思想,说她之前过的多么多么不好,那个厨子多么多么的邪
恶,对于我们……对于我和她都在进行着欺压霸凌,而这个小经理,是来拯救她
的,只要跟了他,我的那个女人,还有我,都能过上好日子。就这么着,那个小
经理就成了她的下一任男人。」宋默宇沉默良久,又转过头看向我,「但其实我
挺后悔的。因为,实际上,在这期间,也就是这个小经理还没成为她的男人之前、
而那个厨子被判刑之后,我是有过那么两三个机会跟她在一起的,甚至有一天晚
上,她都把……她都帮我……哎……」

  「……她都已经是准备把自己献身给你,甚至是帮你进行了一些边缘性行为
了,对吧?」我脱口就把他未说完的话补充完整。

  「对……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被一个女人口……女性的口腔真的很舒服,
又湿又滑,还很温暖;比起阴道,下面还有一条可以随时掌控每一寸薄膜与静脉
血管的舌头。」

  「那你到最后却没同意?」

  「对。」

  「为啥呢?」

  「……因为,其实每一次,那个厨子跟她那个的时候,我都偷窥了。偷窥的
时候我觉得愤怒、羞辱、却居然还有点刺激,但是真正跟她要做的时候,我却觉
得她脏——我当时心里过不去那个坎儿,但是我现在想想,那天晚上,她其实是
在用自己的身体,想要告诉我,她希望我能带她离开马上就要掉进去的深渊里;
而我终究是要救她从那个深渊里出来的,不然,后来我也不会为了她而杀人了。
呵呵,绕了一大圈子,最后我俩还是在一起了……现在想来,其实如果我当时答
应了,然后想着跟她一起离开我们老家、带着她一起到首都……不对,首都不行……
还是来东北这边吧,或者去西南,去滇南云漓那边,或者去回疆、吐藏,去更远
一点的地方一起生活,后面的那些事就都不会发生了。我终究还是软弱了一点……」
说着,他又看向我,对我笑了笑,「我想告诉你的是,小伙子,别在自己有机会
把握、珍惜和保护一个你最心爱的人的时候,而因为一些有的没的而放弃,你要
跟她在当下和未来活着,而不是纠结于她的过去。知道吗?」

  ——他讲的事情,跟我这事情当真是八竿子打不着一下。

  但是他说的道理,确实是对的。

  只不过,此刻在我脑海里想着的,却竟全然不是蔡梦君和李允汉在今晚餐桌
上说不清道不楚的眼神交换;

  我心心念念的,全都是另一个她。

  「呵呵,那么,宋叔,您现在是跟您的那个她在一起么?」

  「算是吧。只是她得了病了,已经在床上躺了两年了。蔡先生帮忙找的医院,
还帮我找了最贵的病房、最好的护工照顾她,每周我也能有两三天时间去全心全
意地陪她。当初我其实差点就被判死刑,但是也多亏了我一个小学同学,当年在
帮助当时蓝党的副主席白泽义,还有现在咱们蓝党青年团的主席龙志翔,到内地
来发展组织,听说了我的事儿之后就马上联系了当时正在首都的蔡先生帮我斡旋,
后来就从荆楚把我保释了出来——我当年在首都被抓的,后来却被押送到了荆楚。
我也就是从蹲大狱的时候,开始馋上槟榔这玩意,这玩意在大狱里比香烟值钱,
而蔡先生为了让我在里面待得稍微好点,总托人往里给我送槟榔。我其实不太喜
欢蓝党本身……当年我的那个女人被那个小经理出卖给那个退休老军官后,那个
老厌物一直把她当成是发泄工具,甚至还找了几个人来一起玩弄她,甚至后来有
那么几次,还要我在一旁看着助兴——那些人也确实因为此,帮助那个小经历开
辟仕途、升官发财,也给我在首都找了个很好的工作……但我觉得恶心;其实我
当初只杀了那个老军官一个人,而当时参与折磨我的女人的,全都在各省各市混
得很开——当年他们是红党,现在全都转投到蓝党旗下。所以我对这帮人觉得恶
心。我唯独很感谢蔡先生,所以,我也一直觉得我只是蔡先生的人,我不是什么
蓝党的人。」

  「看来,蔡叔叔还真是个宅心仁厚的人。那个小经理后来怎么样了?」

  「他?」宋默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他后来倒是还留在红党里,后来还当
上了电力公司中州省分部的总经理、以及中州省行政议会的议员,但是在我出狱
之后的第二年,那家伙在家里因为煤气泄漏,中毒身亡了,」之后,宋默宇还很
刻意地补充了半句,「完全是个意外。」

  正在我还想问些什么的时候,他那边突然打来了一个电话,我在等着他接电
话的工夫,便也顺着就把自己要问的问题给忘了。我其实有点不理解,除了他自
己比较后悔的因为自己的心理障碍而没好好的跟那个女人在一起之外,在自己心
上人所遇到的这两段比较糟糕的感情经历之中,难道他自己就没想过做点什么吗——
大白鹤上学的时候,特别特别喜欢的色情小说类型,便是那种以男主角暗恋多年
的女主角被某些禽兽败类诱拐或者强奸的剧情,我感觉今天我所听到的这个故事,
如果改编成小说,一定至少会受到大白鹤的喜欢:大白鹤在那时候,也是被我们
整个宿舍群嘲的,但是他那时候却说过一个让人乍一听摸不着头脑,但是细思之
下却似乎很有道理的话:「我本来就喜欢这种剧情,我跟小C咱俩之间的情况你们
也都懂;二来,我一直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男主能鼓起勇气把女主给睡了,
或者这个时候鼓起勇气去把那反派或者男二的其他女人都给睡了,那你们觉不觉
得,其实站在所谓的反派或者男二的角度,这个时候男主才是所谓的黄毛或者第
三者?」

  这个观点说出来之后,我倒是没觉得什么,一个寝室里的室友倒是冒了一脑
门儿冷汗:「我操,别人看绿书都是觉着恶心、或者享受变态快感,合着大白鹤,
你小子搁那卡剧情Bug呢?」

  「听着不对劲啊……我本来下次『大锅饭』,我还寻思背着我家妮妮跟你家
小C做一次,我馋你家小C身上的肌肉块儿和那俩结实的『大馒头』也不是一天两
天的了;听完你这话,我这辈子都不敢打你家小C主意了,我花心但是我可不想让
你粘上我媳妇……」

  「秋岩,你可当心点儿啊!毕竟小C要是能怀孕,她给你生的孩子估计都能凑
个梁山水泊了;这要是你将来有了自己的女朋友,那还得了?」

  ……

  我在想起当初晚间睡前这些胡闹话的时候,又不免把大白鹤的话套用在宋默
宇身上。且不管大白鹤的话到底是不是玩笑,我想对于宋默宇的那个女人,若是
在那个厨子被判死刑的期间,真的愿意给宋默宇献身,那说明这个女人对宋默宇
可不是没有爱意和性欲的,那如果当时宋默宇真的能咬牙下定决心去睡了她,无
论对于是那个厨子还是后来那个电力集团的小经理而言,他或许才是那个折磨人
的且赶不跑又打不动的第三者,而且,在那后来的很多事情也确实不见得会发生——
至少我猜他应该不用去杀人了。

  「……如果男主能鼓起勇气把女主给睡了,或者这个时候鼓起勇气去把那反
派或者男二的其他女人都给睡了……」

  而想到这里,我自己却不知为何,又把老白的那句话,又在自己的脑子里过
了一遍。

  当年的宋默宇似乎确实还是太懦弱了,但是这似乎又不对:一个国内前五的
大学毕业的硕士研究生,一个能自己组装出一把狙击枪、自己提纯剧毒还策划了
一场刺杀的人,就算是个懦弱的家伙又能有多懦弱呢?

  在此刻,我却觉得,他的懦弱似乎又不止来自于他本身:好多人把红党比作
一个腐烂掉的酸臭恶心的西瓜,又把蓝党的那些所谓的心怀苍生的精英新秀比作
新鲜的酸甜可口的蓝莓,听了宋默宇的故事,在我脑子里却出现了一个场景——
有一只无主无形的手,在从那只西瓜上面一点点把西瓜的腐瓤剜下,然后在上面
用磷酸钙或者胶质把那腐烂掉的果沙一点点包裹起来,弄成看起来很好吃的蓝莓
的样子,而那蓝莓的「可口」的「酸」,似乎本来就是那西瓜「恶心」的「酸」。

  于是原先的西瓜不再像个西瓜,尽管剩下的还算新鲜的果瓤还保持着原先的
形状,并且至少还能吃;而那一颗颗蓝莓虽然看起来光泽亮丽,也不乏确有真正
的蓝莓含在其中,但大多数的内里却仍旧是烂的,看起来再漂亮,吃进肚子里也
早晚会让人生病。

  那究竟那只无主无形的手,到底属于谁呢?

  而懦弱的,又只有宋默宇自己么?

  宋默宇的电话打着打着,突然捂住了话筒,然后立刻转头看向了我:「小伙
儿,你跟蔡姑娘今晚的梁子,真不准备今晚化解了?小两口没有隔夜的仇,但是
你要是就想这么就回去也行,我马上开车送你回去。」

  我深吸了一口气,因为此刻我已经完全不再对蔡梦君今晚的表现那么愤怒了,
而且有些话我觉得还是跟她说开了好: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而从今晚开始我
必须保证蔡梦君跟我是一条心的,且以我对她的了解,她是爱我的,她也不是水
性杨花的那种女孩。于是我点了点头道:「您还是先带我回梦梦她们宿舍楼下吧,
我还想跟她说会儿话。」

  「嗯,还行,呵呵,你小子还是个有良心的。」紧接着,宋默宇松开了捂住
电话话筒的手,对电话那头警惕又隐忍地说道:「那谁,你们先别动哈,先等一
会儿,我这边马上带着小何兄弟回去……嗯,就这样。」

  这个时候,宋默宇的电话才引起了我的注意,但我也没开口问到底是怎么一
回事;但是结合我马上就要看到的场面,我猜测,此刻打电话给他的,应该是蔡
励晟在Y大校园里安排的自己信得过的、来专门保护蔡梦君的蓝党特勤处的便衣特
勤。

  再这之后,我也在没怎么见过宋默宇了。我之后再跟蔡梦君出去约会,也都
是蔡梦君自己开车或者我开车接她。等到再后来我听到宋默宇的消息,是在三年
之后,也是在餐桌上跟人瞎打听,而打听到的故事,让我从头到脚、从内到外都
发生了一次剧烈的灵魂地震:因为那时候宋默宇这个案子已经被予以半解密的处
理,而看过案件卷宗的人告诉我,宋默宇所杀的那个退休的老男人,可不是一般
的军官,而是首都卫戍司令部的二把交椅;

  而根据他被纠察宪兵逮捕、转送到安保局之后的供词,他是因为他被那个司
令部二把手所霸占凌虐的母亲而一怒之下策划的刺杀……

  但是,在那个时候,宋默宇那久病的妈妈已经去世了,而宋默宇也在辞了蓝
党特勤处的工作以后就销声匿迹了,有人说他去了外地,有人说他出国了、还找
了个外国洋妞结了婚,还有人说,他受不了自己母亲去世的打击,也跟着自尽了。
总归无论他最后做了什么样的选择,我想这一次,他应该不会再后悔了。

  ——所以那个女人,其实是他的妈妈。

  也是在很久以后,我看过一篇国外研究心理学与伦理学的学者写过的一篇报
道:以全球范围内作为研究基准,正在进行正态分布小样本多次抽样调查之后,
学者发现,在一段乱伦的情感中,最初对这段关系产生情感和性欲萌芽的那一方,
也就是所谓的发起方,如果是年轻的那一方,比如子女、弟弟或者妹妹,那么承
受方会很容易接收这段关系;反之,如果发起方是年长得那一方,比如父母、哥
哥或者姐姐,那么承受方无论最终会不会接收这种感情,在最开始会有很大的可
能性会是抗拒的,并且会有一段很漫长的抵抗期。如果客观科学地来看,其实宋
默宇在最开始,或许并没觉得自己像某些小说里写的那样,深爱着却懦弱着、以
至于一直被背叛着且被侮辱着,他那时候或许根本认不清自己对于他母亲的感情。
而且,确实并不是所有的儿子,都会对自己的母亲产生性欲和变质的情感、并且
会接收这种区别于传统人伦的关系的,而他在过去的时候,一定还没认清楚自己
对于自己妈妈的这种感情,更还没有学会珍惜。

  ——直至这个时候,我才明白为什么宋默宇要在这个晚上,在车里跟我讲这
个故事,并且要拿这个故事来劝和我与蔡梦君的关系。

  好在我在这个时候,已经知道了如何去珍惜,所以我才会选择回到蔡梦君的
宿舍楼下,而紧接着,大老远我便让我看到了实在是愤怒到忍无可忍的一幕:在
Y大女生宿舍二号楼的楼下,三个各自身穿Amani、Prada和Dolce「这家伙,一个
个小胸脯还挺得挺高的哈?那怎么我想摸一下都不给摸呢?」

  「别说,就这么厚的睡衣,还能这么显形状,这里面不一定多有内容呢?我
还真想试试手感……」

  「流氓!你敢动我们一下试试!」其中一个戴眼镜的高大女孩怒喝道。

  「操!有啥不敢的?老子平时在『东南风国际俱乐部』里都摸过多少大学生
陪酒女了?那里面应该有不少都是你们Y大的吧?你们Y大的妞儿有多骚,在F市社
会上已经有口皆碑的了!看上老子家庭地位、和我床上活的妞多的是!哈哈,你
还跟哥哥我矜持个屁呢?要不干脆,外面招待所开个间儿,跟哥哥试试?哥哥一
挑五也没问题的!」

  比起这个油腻又无赖的色胚,另一个站在她们身前的瘦高男人却横着眉毛、
似乎对她们的身体的兴趣也不是很大:「不想让我们碰你们也行,你们让开,别
挡着你们的好姐妹!我们就想让我哥们儿跟她说几句话,我们本来就是朋友,不
信你问她!」

  在这五个女孩的身后,正挡着一个梨花带雨的女孩,但是女孩也并没哭出声,
却也没上楼区,几次想要冲在那五个女孩身前,却又被那五个其实很害怕的女孩
给推回了宿舍楼一楼大厅里。

  ——那正是我的蔡梦君,挡在她身前的那五个,全都是我之前在梦梦过生日
时候见过的她的室友,这帮姑娘之前吃她的拿她的,如今倒也真能在她面前帮她
挡着;

  而那是三个前来骚扰她和她的室友的三个道貌岸然的男人里面,有两个不是
李允汉和刘显扬又是谁!

  当然,此刻的李允汉是站在稍微靠门外位置的,而伸手要去调戏蔡梦君五个
女室友的,其中一个是刘显扬,另一个也是刚才在餐桌上的,但是不好意思,他
爹可能在蓝党里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他的名字我也很难记,所以我也根本没记住
他是谁。

  「你们让开吧,姐几个,这事儿跟你们没关系。不就是想跟我说几句话么?
你们没必要因为我受欺负!」

  站在大厅里的蔡梦君抹抹眼泪,又想往门外走,有被刚才那个戴眼镜的姑娘
拦了回去:「不行!梦君!你的事儿就是咱们每个人的事儿,我们管到底了!」

  「哟,硬刚是吧?真他妈的不要脸!在Y省我刘显扬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
的呢!来,老鲍,动手吧!你要是今晚能整回去一个算一个!」

  「我说你们别……」

  在刘显扬和另一个人身后的李允汉刚要说些什么,应该是完全没有准备的他,
一下子就被人照着右侧胯骨猛踹了一脚,一下子跌在了另一旁的灌木上。

  ——踹他的那个人正是我。

  宋默宇把车子刚一停好,我便立刻推开车门飞身跳下车子,朝着门口起步跑
了出去,并接着跑出去的势能一脚踹到这个棒子身上;等我站定之后,我又就势
拽住了那个一直色眯眯地盯着蔡梦君那几个室友的油腻男的头发,往后一扯,那
人先是一愣,尔后迅速吃痛,似乎也并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被我从后
一扭,身子一转,对着他刚刚一直在吹嘘的裆部连着结结实实地顶了两膝盖,然
后朝着身后一摔;可这时候,在我耳边突然刮起一阵风,随后一拳照着我的脸颊
打了过来,我连忙朝着身侧一闪,但是还是没躲过去,甚至是还好,他只是大概
用某个指节在我的颧骨上碰了一下,大部分的力气在他的拳头接触到我的脸之前
就已经被他自己卸掉了,而我则就势朝着他的腋下猛击了一拳,他立刻吃痛把身
体一缩,刚抬起头怒视着我,却不想迎面而来的,正是我脚下的内绒皮靴,鞋尖
的位置正好被踢了个瓷实,而他也随着我的力道,捂着肋根仰面倒下。

  「操你妈的!何秋岩!」

  但他倒下之后,却还能强撑着咬牙骂我,并且双腿就像一副剪子似的朝着我
的位置乱勾,看样子,蓝党二代三代的公子哥里头,也真就是这个小刘公子是练
过的。

  可他也就只能这样了,毕竟此刻他已经躺在地上了,而我只是双脚迅速一抬,
跳皮筋似的,就蹦到了他的身侧站定——在这一秒,我是很想很想踢腿照着他的
肚子或者后腰脊骨处猛踢下去的,但也是在这时候,我抬头又看了一眼大厅里的
蔡梦君,蔡梦君看到的我表情,完全是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样;但我在心里的考虑,
却是不能让她和她爸爸下不来台,就算我没接触过政客、没接触过蓝党,光在每
次公立电视台直播的省行政议会开会时候的情况,我大概也能知道,在咱们Y省蓝
党分部真的不是蔡励晟一个人说了算的,并且我也不想搞出来重伤或者人命——
但我还是为了解气,扯起刘显扬的衣领,在他的脸上照着刚才他瞄准我脸上的同
样位置,抬手扇了他五个大耳光。

  五个耳光之后,刘显扬俨然快要晕过去了,却还在咬紧牙关保持着清醒,嚎
啕着对我叫骂着:「我操你妈的……何秋岩……你……你敢打我们!你记着今天
的……你……你……你难道忘了我们几个都是什么身份的人了吗?」

  这句话一骂出来,站在门口一直不感动弹一下的两个宿管阿姨,浑身又哆嗦
了一下,而她们在看我一个人殴打刘显扬李允汉他们三个的时候,也是在一旁一
脸煞白地观望着。

  「我去你祖宗的!你们啥身份啊?我凭啥不敢打你们?就红党那上官立雄的
儿子我都敢打得,你们几个我打不得?你们几个的爹妈难不成比上官立雄还金贵
是么?」

  「我操你妈……我操你妈的呀!」刘显扬又骂了一句,而这次,分明带着点
哭腔。

  而此刻,站在车旁的宋默宇却叫住了我,对我点了点头:「行啦,秋岩,差
不多可以了。」然后走上前,先一把扶起了摔在灌木上的李允汉,「没事儿吧,
李三公子?」

  「我没事。」李允汉摇摇头,扶正了自己的眼镜。

  我道是这家伙准备对我发难,于是我丢下了手中的刘显扬,捏紧了拳头看向
他。

  ——却完全没想到,这家伙站直了身子之后,居然对我鞠了一90°的躬;

  我没想到,我在心里预设的前来骚扰梦君和这些女孩子们的主谋,却会如此
认栽;

  然后自己伸手拉起来刘显扬和那个被我还在冰面上蜷缩着身体捂着裆的那个
油腻男,又对蔡梦君和她的那几个女室友鞠了一躬:「抱歉了,各位;抱歉了,
何警官,梦君,今天是我们几个打扰了。对不起!」

  「少他妈装好人!赶紧滚蛋!我管你们几个的爹是玉皇大帝啊,以后少他妈
的来骚扰我女朋友!听见了没——对啦,你们蓝党的几位少爷贝勒们不是要弄死
我么?我等着!但只要我一天不被你们弄死,你们就都小心我早晚弄死你们!」

  三个人纷纷抬头看了我一眼。

  但到最后,我也没被他们弄死,他们也并没有找人来弄我;反倒是他们三个
自己,全都被宋默宇招呼来的那些特勤处的便衣给搀扶带走了。

  直到这个时候,挡在蔡梦君身前的那五个姑娘,还有站在一旁的两个宿管阿
姨,才都松了口气,甚至还有两个女孩直接吓哭了。

  「哇——吓死我了!」

  「呜呜——梦君!你没事吧?你咋认识这帮人咧!呜呜呜……」

  「好啦好啦!不哭不哭,没事了啊!都是好样的!不哭不哭……刚才真是吓
死我了!不过那家伙要是真敢碰我一下,我说啥都得跟他拼命啦!」

  「哎哟哟!对不起了啊,谢谢你们啦今天!都是我不好……害你们也跟着害
怕……」蔡梦君也连忙跟这几个女孩子搂在了一起,相互安慰着,结果本来她脸
上刚才就挂着泪珠,这一刻更是受到了感染,跟着一起哇哇大哭了起来。

  「哇啊啊——你就别哭了啊!我们是保护你来的啊!本来我都不想哭了……
我纯给吓得!你一哭我更想哭了就!」

  「不行不行!哎呦……干嘛呀!我本来也不想哭,看你们一哭,我也受不了
了!喂耶……呜呜呜!」

  「哦哦哦,不哭不哭,都不哭了!呜呜……」

  「呜呜呜……我今天勇敢不勇敢?以后不许说我胆儿小了啊!人家只是害怕
蟑螂和老鼠,面对这种臭男人你看我胆儿怵么……」

  「嗯,勇敢,我们女孩子都很勇敢!」

  ……

  而此刻,我却只能在一旁尴尬地站着:本来我就受不了女孩哭,这下可好,
一下子在我面前站了六个嘤嘤嘤的女生;我一转头,宋默宇连人带车也都不见了,
再一看一旁的两个宿管阿姨,此刻还正愣在原地麻着爪呢;而我呢,我本来面对
一个姑娘哭泣,我都不知道怎么劝,现在让我我一个人面对这么一帮姑娘一起哭,
在这一刻对我心里的折磨,真还亚于倘若刚才让我刚才被那小刘公子瓷实地打一
顿呢……

  但是女孩子倘若能凑到一起去,情绪便来得快去得也快,倒是没多一会儿,
这几个女孩子在相互感动和自我感动一阵过后,全都搂抱着对方、抹抹眼泪,又
转过头来对着蔡梦君夸赞起我来:「梦梦,这个小男友来的也真及时!也真多亏
他了!」

  「是啊,之前我可看过在网上流传出的追那个杀人犯的短视频!没想到今天
近距离看了一场直播!真没想到,你这男朋友还挺能打的哈!」

  「欸,何警官是吧?你们剧里还有没有年轻单身的男警官呐?给我们几个也
介绍介绍呗?哈哈!」

  另外一边,蔡梦君也在跟那两个宿管阿姨介绍着我,介绍一通之后,那俩宿
管阿姨看着我的时候也突然变得喜笑颜开的——一改刚才蔡梦君负气回寝时候的
双眼凶光:「哎呦!原来这就是之前敢揍上官相爷家衙内的警官啊!真不错!这
小伙子一看人就不错!你看看,这人高马大、一表人才的俊小伙儿,跟咱们这姑
娘还真般配!其实我老早就看过快手上你给之前那个上官什么果果的走得乌眼青
的视频啦!那小子,哼,就该揍!我们家邻里街坊那都说了,他们上官家,家里
里金山银山的,全是从老百姓家里搜刮来的民脂民膏!搁国外都上报纸了都!顶
骚情!多坏啊这一家子人!揍得好啊!换我在一边我也得跟着补两拳!」

  另一个阿姨一听这人开始吹起牛来,显然也有点不愿意了,同时又对我诉起
苦来:「可拉倒吧!就咱俩这小老百姓的能干啥啊?刚才这仨小兔崽子来了,他
们一提他们自己爹妈都是谁,你不也是跟着抖得跟筛糠似的?」接着又对我说道:
「咱们呐,就是小老百姓,像我跟你婷姨,俺们俩就是俩看寝室的老太太,人家
家里不是大富大贵就是高官厚禄的,我俩哪敢管人家啊?都说过去那红党不怎么
的,是靠着给老百姓洗脑、忽悠老百姓才拿了天下;搁今儿这一看,呵呵,这蓝
党啊,还不如红党呢,我在Y大后勤集团从清洁工干到食堂打饭阿姨又干到宿管,
我还真就没遇到过红党的官家子弟跑到女生宿舍来闹事儿的!蓝党这高官子女,
这都什么烂货啊?还就得是你们这些青年才俊的警察们,才能为咱们老百姓伸张
正义、为民请命,给咱们这老胳膊老腿儿的啊出口恶气!」

  我不知道这阿姨真是义愤填膺,还是平时就不喜欢蓝党是怎么着,骂着骂着,
还把蔡梦君给连着诓进去了。我侧脸看了看蔡梦君,果不其然,小姐姐此刻还挂
着泪珠的脸上,颜色红一阵白一阵的;后面这阿姨的话更是不好接,而且我这人
本身也不是特别会讲什么场面话,于是我只好点点头:「是、是是,您二位说的
是……那个,您两位没伤着吧刚才?」

  「啊,没事没事……我俩没啥事儿!这不是人家自报家门之后,我俩就都麻
爪儿了么……」

  「是。要不咋说你来得及时呢?」

  「对不起啊,两位大婶,都是因为我这才闹出来今天的事儿……」等那两位
宿管阿姨跟我说完话了,蔡梦君也连忙上前一步跟两个阿姨道歉——这俩中老年
妇女已然指责蓝党的鼻子开骂了,按说她确实是应该给人家道歉。

  ——而她这边道着歉,湿漉漉得像是泡了盐水的鲜嫩笋尖似的手指头,也慢
慢地朝着我的手心勾了过来,感觉到我似乎有些迟疑之后,她则是不由分说地一
把抓住我的手,还侧目带着些许笑意地瞪了我一眼,然后把她的手指交叉在我的
指缝里,紧紧扣着。

  而那两位宿管阿姨,其实就像是在等着蔡梦君给她们俩说软乎话似的,蔡梦
君这边赔不是的话还没说完,这两位大婶已然笑逐颜开了,那种笑容仿佛正表达
了,她俩能借着这事情至少能够跟邻里街坊或者公园里的那帮老姐妹儿们吹个一
年半载。其实人都是这样,无论遇到什么人什么事情,最后无非要的就是个面子。

  话说到最后,两个老阿姨纷纷对我和蔡梦君从头到脚、从左到右来来回回打
量着,满脸堆着笑道:「哎,你看哈,这一对儿小情侣,男孩大高个、文质彬彬
又身手不错,可以说文武双全了,这闺女呢,大长腿、好身段儿,瓜子儿脸,肤
色白得跟豆腐似的,该文静的时候文静、该活泼的时候活泼,长得还都不错,一
个青年警察英雄小伙,一个党派头目的大家闺秀,这在一起可真好啊!啥时候喝
你俩喜酒,你可得带着点儿我俩啊!」

  「带着、带着!一定带着!实在不行,等哪天,我单独请您吃饭,把您家里
人都带上也行——我记得婷姨您还有个小孙女是吧?想吃啥,我这个当姐姐的一
起带着去吃都行!」而蔡梦君说起场面话来,可比我熟稔多了、落落大方多了,
话听着也让人舒服。

  「哎呀,那都是远的事儿了!眼巴前儿,这小情郎都来找你了,呵呵,蔡姑
娘今晚还搁寝室里干待着啊?出了门往南走,去北街的银泰和华联商场逛逛、去
麦当劳肯德基啥的吃点宵夜零嘴儿啥的呗?实在不行再往北走,去白塔街吃点啥
狗肉汤、炒年糕啥的,暖和暖和,你们小年轻儿的不都乐意吃那玩意儿么?那旮
旯还有二十四小时唱卡拉OK的,你俩有啥话、有啥腻味的,小两口自个去外边自
个乐呵呗?」那个被称为「婷姨」的阿姨又打趣地故意回头瞅瞅那五个帮着蔡梦
君挡在刘显扬李灿烈身前的姑娘,故意嫌弃道:「跟这帮耍单蹦儿没人要的搁屋
里耗着干啥?」

  「对啊,对啊!跟咱耗着干啥?你俩就出去风花雪月去吧!」

  「哎哟喂!真是疯了疯了!当面喂狗粮这还了得?」

  「哎,不是?姨啊?啥叫咱们是『耍单蹦儿没人要』的啊?」

  「那咋的,你们几个天天也没个小伙儿、爷们儿啥的找,你们有人要啊?」

  「……扎心了我的姨!那要不你给咱们介绍介绍呗?」

  「呵呵,我们都老太太了,给你们介绍啥啊?介绍糟老头子啊?」

  「介绍你的小外孙啥的呗?哈哈!等他们长大了,让他们跟姐姐……」

  「可拉倒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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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蔡梦君手拉着手,在一旁听着她们几个在一旁讲了一会儿相声,蔡梦君
便回到楼上换衣服了。这回儿我感觉我身上的酒劲儿已经醒了一大半,但是按照
《警察守则》上的规定,我仍然不太敢开车——《警察守则》对我来说也就是个
屁,但是我还真就怕我自己其实并没完全酒醒而开小差,结果在载着蔡梦君的时
候出啥事故;等我再一回头,宋默宇早开着车「识趣地」离开了。反正无论是北
街也好还是白塔街也好,距离Y大校园都不算太远,等下要么打出租车要么散步走
着去也行。

  而蔡梦君上楼之后,她的这几个朋友还在楼下围成一圈,一边小声聊着一边
看着我,倘若有认识的女孩经过,还会把她们也拉进这个小圈里,一边看我一边
神秘地碎碎念着。她们聊天聊了一会儿,刚才那个表现得还算比较坚强的戴眼镜
留单马尾的姑娘突然走到了我面前:「何警官是吧?借一步说话,不介意吧?」

  「您说。」

  我跟着她走到了宿舍两层门之间的小厅里,小厅因为要隔绝外头的冷风,所
以暖风机里吹出来的热气着实够足,但也吹得我脸上发干。

  我心说这可能又是一个要教育我的,没想到这姑娘倒是也干脆利落——而且
靠近了我才看出来,眼前这个戴眼镜的姑娘,居然是我跟蔡梦君第一次一起在
「敦盛」居酒屋里吃饭时候,愣拉着我从菜单上套餐讲到日本战国大坂之役又讲
到北野武的电影又讲到山本耀司衣服的那个姑娘:「何警官,刚才梦梦最开始上
楼的时候,寝室里就我一个人——我记得梦梦说,她是带你跟她的那些朋友一起
出去吃饭的。你是跟她吵架了吧?」

  「嗯,对。」看着眼前的姑娘,我不免收起了笑容。

  「你是因为,刚才来的那三个男的里面,那个戴眼镜的男的跟她吵得架吧——
咱们女生宿舍里面,好像其实就我知道,那个是她前男友。」

  「是。」

  「何警官,你得对梦梦好点儿。其实,梦梦早就对那个男的死心了,那个男
的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但实际上是个人渣。梦梦最开始所遇非人,后来很长一段
时间里其实都郁郁寡欢的,虽然表面上跟咱们还是该玩玩、该闹闹;她好像也是
在这段时间里,认识的那个网红作家『红箭阁主』——我听说后来『红箭阁主』
也因为涉及一个你办的案子,然后自杀了吧?你别看梦梦出身挺好,外表也挺开
朗恬静的,但实际上,她骨子里其实一直听孤僻、抑郁的,甚至还有点自卑。这
也就是最近,从她带着你跟咱们一起去唱K那次开始,她每天才乐得像朵花似的——
自从遇见你之后,她是真的开心。她跟她那个前男友在一起的时候,都没像现在
这样,虽然我听她说他俩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吧,但是他俩在一起,多多少少也有
点父母之命、外加政治方面的事儿,甚至在那个我们所有人都羡慕的家里,她实
际上过的也完全都不开心;而她跟你,完全就像自己进入到浪漫偶像剧的剧情似
的。」

  「这些她都跟你说过的么?」我对这个姐姐问道。

  「呵呵,弟弟,这你就不懂了吧?这世上的所有女生都是一样的,无论多大
年龄的女生,只要是坐在一起,可是什么话都会说的。」

  「可是她还没跟我说过这些,至少没说得这么具体。」

  「那你就得问问你自己了,你对待梦君,到底够耐心么?你够耐心到能让她
跟你将这些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你么?何警官,遇到梦君这样的姑娘,你真得好
好珍惜她。」

  ——是啊,我对她好像也确实没我自己自认的那么耐心,从我认识她开始,
我更多的是在骗她,要么就是在跟她上床、逛街,要么就是我自己在忙案子的事
情,我似乎根本都没有好好的能够跟她坐下来一起说说心里话,尽管我跟她真正
在一起的时间也只有几天而已。

  「嗯,谢谢你跟我说这些。我会的。」

  在我点点头的档口,换好了呢绒大衣、保暖裤袜和雪地靴的蔡梦君也从楼上
走了下来:「哼哼哼!你们俩趁我不在,在密谋什么事情咧?嗯?」

  「哈哈,我俩能密谋啥事儿?我俩还能密谋私奔咋的!」

  「那可不么!万一今晚秋岩的表现,被你给看上了,你要是想趁着我不在,
想把这么好的男朋友从我身边拐走可咋整?」

  「哎哟哟!还护上食了呢!我不拐你的宝儿!我跟你家秋岩商量商量,给我
也介绍一个还不行嘛!我可算发现了:真不能惹恋爱中的女人!行了行了!我可
不在这儿当电灯泡了,站这儿还怪冷的!你们小两口,赶紧出去风花雪月、风流
快活去吧!明早上的组织行为学的加课我帮你签到,你俩尽情玩去吧!」

  「去你的!啥叫『风流快活』呀!真是的……」

  蔡梦君嘴上嗔骂着,脸上却羞得红扑扑的,眼睛还一直不住地看向我这边。
随即又睁大了眼睛,一拍脑门:「啊呀,我忘了!明天早上组织行为学还加课呢!
那我的作业……我就剩最后一个大题了……」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你放心吧,反正也是用Word打、然后打印出来不
是吗?我给你写不就得了?你放心大胆地去跟你的小哥哥一起玩耍去吧!」

  「嘻嘻,那谢谢啦!」

  就这样,在五双艳羡的目光的注视下,我和蔡梦君互挽着胳膊,一步一个脚
印走出了宿舍楼。

  走到校园大门的时候,天就晴了。除雪车和紧急出夜班扫雪的环卫工一个个
与我俩擦肩而过,下过雪的F市的街道上的风也停了,除了偶尔经过的除雪车警报
跟引擎声、竹子与芦苇编成的大扫帚掠过浮雪后发出的唰唰声响起又远去,街面
上一时间安静得出奇;而头顶虽然依旧是临近晚间九十点钟的夜空,却被地上的
积雪与打在积雪上的路灯灯光反照得漫天通亮,隐隐散发着紫彤彤的粉红色,确
又让人觉得心里踏实。

  而随着我俩距离Y大校园越走越远,蔡梦君脸上的表情,却也越来越绷着。

  「看我干嘛?哼。」蔡梦君瞪着我嗔了一声,挽着我胳膊的戴着轻松熊图案
棉布手套的小手,却把我的胳膊挽得更紧。

  此时的我,看着她清丽的脸庞,其实我挺想跟她开句玩笑把我俩之间的气氛
搞得活跃一点的,但是之前我毕竟跟她置气也有了一会儿,所以我就算是想嬉皮
笑脸都嬉皮笑脸不出来,踌躇半天,叹了口气后,我只好平静地对她问道:「想
问问,你……你想不想去吃点啥,或者想不想去哪坐坐?」

  「哼……刚才光顾着跟我生气来着,自己实际上根本没吃饱,对吧?」蔡梦
君绷着小嘴唇对我反问道。

  「我……我确实有点儿饿了,你呢?」

  她撇了撇嘴,又扬起头看了看周围——此时我俩已经身在北街的路段,但是
大概是由于下了雪,街面上不少店面,除了肯德基、眼镜牛肉拉面、星巴克这种
二十四小时连锁店还开着之外,该关门下班的都已经关了门,就连银泰和华联两
家商城也正在准备打烊。

  「我其实也饿了,我刚才基本上没吃。」蔡梦君的语气低沉且委屈地说道,
「但我也不想吃肯德基麦当劳……要不,咱俩去白塔街吧,那儿新开了一家『梨
泰院餐吧』,我想吃他们家的鱿鱼肥牛干煸锅。」

  「那行,咱俩叫辆出租车。」

  「叫啥出租车呀喂,就这么几步道儿的路程!你一个当刑警的咋比我还矫情
呢?还是说你不愿意陪我溜达溜达哇?」蔡梦君的话说着说着,又生起气来了。

  「没不愿意……我啥时候说不愿意跟你一起溜达了……」我想了想,还是犹
豫地对她问道:「真想去白塔街?」

  「对啊。」

  「那行,走吧。」

  我心里还是有点打鼓的:毕竟白塔街那是车大帅的地盘。上回我跟张霁隆一
起去找车炫重,我估计这下子整条街的太极会的喽啰,都应该清楚我跟张霁隆的
关系了;更何况车炫重跟李灿烈还是把兄弟,我今晚这刚给李灿烈的儿子揍了,
这事儿要是被太极会的人知道了,我可怎么办……只不过按说他们黑道的人,怎
么着也不敢动警察一下吧?

  ——不成,我可不能托大,车炫重是当着张霁隆的面儿都敢把张霁隆的人直
接剁手的,我怎么就能保准他们不敢动我?我连忙在大衣口袋里摸出了我的那部
新手机,然后把手机屏幕留在电话簿赵嘉霖的那一页上,毕竟赵嘉霖她在的二组
「专业对口」,万一有啥事儿,直接请她二组的人过来收拾。

  但是出乎意料,等我俩走过了北街的路段、又经过了家装城一条街,等过了
红绿灯踏上白塔街的地盘,夜里一边抽着烟一边闲逛的穿着后背绣着「四卦太极
旗」的太极会的干部,在看到了我出现在街面上之后,竟然全都把掐烟的手背了
过去,齐齐对我鞠躬问好——有几个说起话来满嘴「炒年糕」口音,甚至还有的
汉语都说不利索:「哎哟呵,这不是市局的何警官嘛!您来啦!」「啊哟!何警
官!」「啊嗖——何大哥好!过来玩?嗖!嗖!」这帮人跟我打招呼的时候,满
脸堆笑,甚至在跟我打完招呼之后,就仿佛多荣耀似的,还得意地跟自己旁边跟
自己唠嗑但是不认识我的人得意地介绍着我,而这种得意,反倒令我着实不自在;
还有的看起来稍微岁数大一些的,甚至还认识蔡梦君,也在尊称了一声「蔡小姐」
之后,对她鞠了个躬——弄得过往的路人也纷纷朝着我们行注目礼。在这个时间
的白塔街,虽然并未到人山人海的地步,但是来往逛街、吃韩食小摊、刚从酒吧、
KTV跟洗浴中心出来的或醉醺醺或飘飘然的人们,让这里总算堆砌出了一些冬日不
夜城的气氛。

  「你……真乐意搁这吃东西?」被人连打招呼带回头盯着,我是从内到外的
不舒服,深感自己浑身上下的关节里似乎都起了鸡皮疙瘩,于是我立刻对蔡梦君
问道。

  「怎么了?你不喜欢朝鲜料理啊?」蔡梦君倒是睁大了她那对儿漫画式的大
眼睛,有点天真又茫然地看着我。

  「那倒不是……这一路上跟咱俩打招呼的,你知道这都是什么人吗?他们可
都是太极会的人。」

  「哦,」蔡梦君想了想,对我笑了笑,「你是觉得你是警察、他们是黑道,
黑白不两立?你放心啦!他们的人没那么坏的!也都是生活所迫,再加上他们都
是少数民族和南北韩移民,喜欢抱团,所以才这样的啊。我父亲他们搞一些活动,
还找他们在外围维持秩序呢!对啦,之前我说过的,那次在蓝山文化会馆,蓝党
举办年会时候,外围的一些安保除了靠特勤处以外,就有他们的人跟着;你看刚
才他们里头还有不少认识我的呢——他们也都是靠我爸爸他们生存的,有我在这,
你放心吧,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接着,又故意讽刺地对我说道:「哼,瞧
你那小胆儿吧,还警察呢!俩仨小混混就把你怕成这样呀?」

  听她这么说,我心里又是无奈又是有点生气。

  ——我在今天才总算发现了蔡梦君身上有点令人讨厌的地方:不知则无畏,
而且对于自己没见到的那一面的事情,总会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天真。别看她大我
三岁,在某些待人接物的事情上比我做得体面得多,按理来说,她的学历还比我
高,从智商上来讲,她也应该比我聪明;但是,她对凡事都有一种过于简单、过
于善良的想法。

  ——她好像觉着这世上谁都挺好、谁都不容易,她好像觉着任何人的本质都
是善良的。今天替她挡在小刘公子和李三棒子身前的那五个平时总占她便宜的女
孩的确是个例外,但她总不能认为对谁都得是她投之以桃、人家能给她报之以琼
瑶吧!她毕竟是个官家千金,从小应该就被她爸爸保护得好好的——我不是故作
老成、强装沧桑,可是就我所见过的富贵人家的大小姐,除了我身边仅有的那么
两个之外,大抵都是如此:在珠玉笼子里被当成金丝雀宠惯了,就不知道外面的
世界都是些什么魑魅魍魉——蔡梦君是我见过的这帮富贵大小姐里面最温柔的了,
但她也依然这样。

  我猜她应该是没见过太极会的人那天拿着斧子拦住我和张霁隆去路、然后车
炫重当着张霁隆和我的面儿直接斩了小梅的手的那个场面,她也应该没见就在几
个月之前、就在美茵被苏媚珍和陈月芳跟刘虹莺联手绑架的那阵子,因为在铁南
区的一个小商品经销卖场不愿意接任何有黑道背景的企业的单子,于是太极会的
人直接下手去烧了那个卖场、导致里面值班的两个保安、一个打更老大爷和老大
爷的孙女都烧成了重度毁容,到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她只是知道太极会的人
靠着他们蓝党吃、靠着蓝党活,保护过她和她父亲,她就觉得的人家好。

  刚才餐桌上也是啊,跟她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些家伙们,是,因为都是一起长
大的,所以她是没少见过他们那帮人烂漫无邪的模样,可是咱说譬如石井四郎和
希特勒那般杀人如麻的恶魔,也曾经都是叼着糖块、撒尿和泥单纯小孩的呢!或
者不扯远的,就说近的,从周正续到段亦澄,从艾立威、罗佳蔓再到上官果果,
甚至是我曾经暗恋过的万美杉,哪个曾经不是个孩子?她没见到刚才那帮人在洗
手间里怎么威胁恐吓我,她就真以为一切都是误会?退一万步说,要不是她这样
很傻很天真很圣母心泛滥的认为谁都是好人,她先前能被李允汉给强骗了处女?

  再往前倒,也是这样:我并不是为了自己的行为开脱,我承认自己确实曾经
骗过她的感情,但那是因为我要去抓段亦澄;而至于段亦菲,她是有先天疾病也
好、还是被那个卢纮卢二公子骗过也罢,无论怎么说,她高低也算是个重大杀人
案的帮凶,由于她被确认怀孕而躲过刑事处罚已经是万幸了,不久之前她再次见
到我的时候还是因为段亦菲而恨我,还把段亦菲自杀的事情算在我头上,可话说
回来,这不是对段家的一种现世报和段亦菲自己的咎由自取,又是什么?

  ——姑娘啊,你可真是傻得让人心疼……

  一想到这些,我心里自然是先不舒服起来,这些话待会儿肯定要跟她说的,
但是又不能像刚才那样针尖对麦芒;但凡等下如果能有个路人就好了,让她亲眼
见见这世道险恶,也就不用我自己枉费口舌。

  「喂!想什么呢?」正在我沉思的片刻,蔡梦君的纤纤玉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还生气呢?我都不生气了,你还气啊?」

  「我……我没生气。」我口是心非地看着菜单。

  「那你看半天菜单不点东西?难道还能是还没想好吃啥么?」蔡梦君见我这
样,又有些不悦。

  我再一抬头,却发现桌边一个哈欠连天的穿着韩服的女服务员已然举着记录
本在一旁站了半天了。

  我心里乱得很,翻来覆去地看着满是插图的菜单,却也想不出吃啥,但是此
刻我的肚子里也确实空得咕噜咕噜响,翻到最后一页主食我又瞟了一眼之后,又
果断合上菜谱递给服务员:「给我来碗冷面吧,要玉米面、酸甜口的,加半个水
煮蛋,不要牛肉。」

  「冷面?你这么冷的天儿,确定要吃冷面?」蔡梦君有点惊到,似乎又把我
点的吃食当成是我在跟她赌气,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嗯。就是天冷才吃冷面。」其实我除了确实对朝鲜冷面上瘾才点的之外,
我还寻思着吃点寒食,祛祛心火,不想让自己待会儿跟梦君说话的时候继续保持
暴躁的状态。

  蔡梦君又无奈又不悦,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您在加一份儿牛肉蔬菜饼
吧,谢谢。」待等服务员走后,蔡梦君又有些幽怨地看着我,而我本来就委屈,
经过了宋默宇的疏导和刚才拳拳到肉的发泄,心里早已敞亮了不少,所以我也毫
不避让地跟她对视着。看了我一会儿,蔡梦君撇了撇嘴,对我问道:「秋岩,你
是不是嫌弃我了?」

  「嫌弃你?嫌弃你啥了?」

  「嫌弃我不是处女。」

  「少跟我俩闹……我也不是处男。」

  「那你刚才那么生气……」

  我挠了挠头,喝了口温水:「我承认,我刚才……在少帅兄妹家里的时候,
是有点误会你跟李允汉之间,到现在可能还是有情愫……你看看他,他看看你,
你又不咋说话、又低头的,连我这边的事儿都不管不顾了……」

  蔡梦君连忙辩解——声都颤了、眼睛里眼看着又要掉了泪珠:「我没有!我
怎么可能啊!我……我坐在座位上手脚都发麻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不是
女孩子,秋岩!你永远不能理解在经历过我这样的事情之后,我有多怕那张脸!
我当初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说好的,等以后结了婚的再坦诚相见……我以为他
是个好人,可没想到……实际是个禽兽!碍着国梁和娜娜的面子,我又不好说什
么……」她接着又低下了头,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叹出来,「哎……两党和解之后,
蓝党虽然参政这么多年,但是始终没有个根基——红党第一代领袖不是有句话,
叫『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么,我爸他们在东北组建党部的时候,就认定了必须得
结交军界人士才能站稳脚跟;姜家跟蓝党好,最开始其实是跟『他』父亲关系好……
我爸跟姜军长都是通过『他』父亲才认识的。今天要是别人的局,我都不会拉你
进门;但是毕竟是国梁跟娜娜过生日……你说我能说什么?秋岩,我蔡梦君从来
都不是水性杨花、三心二意的女孩子!我说句不好听的:他是我蓝党秘书长的儿
子,又是个美国『藤校』的留学生,你何秋岩呢?而且我跟他在一起,能够消弭
我爸跟『他』父亲之间的微妙隔阂,我们家和他们家的关系便会坚如磐石!要是
我真的对他还余情未了,我干嘛同意跟你在一起?还已经把自己全须全尾地交给
你呢!你要是这么想,你真觉着我还念着他……我倒宁愿你嫌弃我不是处女!」

  「啧——」这番话可谓句句肺腑,说得我心里真不是滋味,就算是再铁石心
肠的人,此刻也不会怪罪她了,于是我连忙摇摇头,伸出手握住她柔软的指尖,
「梦梦,你这不是想多了么?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就这么激动?我刚才是气昏了
头了,但你觉着我是那种小心眼的人么?而且,我刚才最主要的不是气你跟李云
汉之间的过去,要不然,我能返回来再找你,然后我看见他和那个什么破刘公子
难为你和你的闺蜜们,我能出手揍他们几个么?你知道我主要气得是什么吗?我
气的是你觉得你的那几个发小明白么?我气的是,明明他们已经那么欺负人了,
你还认为是误会!」

  我这么说,她却更委屈:「我……我只是想着,你要是能跟他们在一起相处
得好了,那不是更好么?他们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虽说也不算特别亲近的吧,
但是你以后,无论是继续当警察还是怎样,跟他们多搞搞关系,对你也是有好处
的啊,他们将来肯定是要从政的,这样的话你以后……」

  「呵呵,是,我看出来了。子承父业、世袭罔替,蓝党百年老传统了;先总
裁过后有建丰同志,陆忠华之后有陆盛闻,楚长青之后有楚斯江。过去旧时代有
四大家族,而今却不知仅在区区一个F市、区区一个Y省,就有多少大家族了呢!」

  「秋岩啊……你能不能就事儿论事儿啊?」蔡梦君说这句话的时候,原本就
似牛奶似的白皙脸庞,似乎变得更加煞白。

  而此刻,我还只道是她要继续为那几个人渣开脱:「怎么,我说他们你还是
不乐意?」

  她仰着头,让泪水朝着眼眶里继续顺回去一点,再放下下颌后,索性也撒开
了情绪,对我带着控诉的意味说道:「我有什么不乐意的?我能有什么不乐意的?
我跟你早就说过了,我之前老早也跟我爸爸说过,我将来绝对不会从政!什么元
首什么党主席、什么省长什么议员,我不稀罕!是,蓝党蓝党,一直被人称作
『百年烂党』,我也知道它不是一个完美的组织,里面各种杂七杂八的糟糕事情、
糟糕人物不少,但你知不知道,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蓝党如何如何的时候,也
是再说我们家呀!甚至是在说我,你有没有意识到呢?你觉得我听你说到这些的
时候,我的心里会舒服吗?」

  「我可没指向你,我刚才的那些话要是不小心带上你、让你多心了的话,我
承认错误,我向你道歉;但是你的那些朋友我可真是不敢恭维。你的那些朋友出
身如此尊贵,但从言谈举止来看,却尽是稗耳贩目之辈,还不如外面那些巡街的
混混讲礼貌呢!让他们将来当蓝党的党员、议员?我看还是歇了吧!」

  「是是是,他们是稗耳贩目,你何警官陂湖禀量!英明神武!行了吧?」

  蔡梦君委屈地看着我,嘴上叫出几句后,眼泪已经漱漱滚落下来。

  ——说着说着又吵起来了。

  「那可不,我就是英明神武!你不信你现在打电话、发微信问问你那些朋友!
你看看她们现在是不是这么夸我的?」

  她应该是听出来我想要故意逗她、跟她缓和一下气氛的,她便也低下了头。

  这个时候,服务员把她点的那份牛肉锅与米饭,跟我点的冷面、以及她给我
多点的牛肉蔬菜饼,外加一大堆小菜都端了上来。就这么五分钟之后,原本有点
情绪缓和的蔡梦君,似乎又委屈了起来,依旧似自说自话一般地诉着苦:」…
我只是想让你好好的……」

  「先别说了,梦梦。先吃东西吧。」我对她说着,然后从餐桌抽屉里拿出两
副筷子,递了一副到她面前。

  「我不吃,你先让我把话说完。」蔡梦君抬起头,严肃地看着我,这会儿轮
到她反倔了:「让你跟他们好好相处,不仅是为了我俩,更是为了你自己……你
将来就算是遇到事情了,警察系统如果有人让你受委屈,你也能从他们的爸妈那
里寻得帮助……更何况我的朋友本身就不多!哼,谁知道今天搞成这样……我这
点用心,秋岩你怎么就不懂呢!」

  「哎哟,姑娘啊!强扭的瓜不甜!我懂你又有什么用呢?我跟你所谓的那些
『朋友』『发小』本身就相处不来的!何况你现在还乐意管那个什么刘公子称作
朋友吗?」

  「那除了他们,其他人呢?其他的人今天说话确实太难听了,但是肯定也是
因为今天李……今天『他』在,他们才这样!你就不能放下点身段?」

  ——我一普普通通的刑警,面对一帮蓝党的大少爷,我还得放下身段?

  「这不是身段儿的问题,你知道吗!他们跟李允汉要好,而他们现在看你跟
我在一起!他们不知道你跟李允汉为什么分手,他们只会觉得我把你给抢走了——
况且我确实已经把你抢走了!所以他们只会觉得,把我挤兑走了,你才会回心转
意!不是我说你,蔡梦君,你咋这么傻?我这将来要娶的是个啥傻姑娘啊!你个
小笨梦梦!」面对她在这几个问题上的反应迟滞和纠结,我是又生气又无奈,望
着眼前的美味佳肴,本来刚才就没吃饱的我又食指大动又有点开了胃,索性一筷
子挑起面条来,低头愤愤道:「不吃是吧!你爱吃不吃!你不吃我都吃了!你就
继续饿着吧!越饿越笨!」

  吸溜一口面,咕嘟一口夹带着甜辣的泡菜的冷面汤,我顺便从她面前的牛肉
锅里叨处一筷子牛肉放在面上,就着牛肉又是一口面,吃得我那叫「一本满足」,
堪称满口天堂、满腹仙境。

  但还没等我再看向她,她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哇——哼呜呜!什么
人啊你!不安慰安慰我也就算了,你还自己吃起来了!然后你还吃得那么香!你
不知道我饿啊!还故意馋我!呜呜……」

  听她这么说我也就明白了,她其实也不见得心里多悲痛,对我有多大恨,也
是存心跟我置气而已。当下我就笑了,抬起头我却故意夹着一片牛肉在她眼前晃
着:「你不是不吃么!我还以为你真不想吃了呢!那你看看,你点了这么一桌子
菜,还为了怕我饿着给我加了一份牛肉蔬菜饼,这人家都端上来了,你说我能咋
办?总不能浪费粮食吧?」

  蔡梦君原先煞白的脸上瞬间变得通红,怨怨地边看着我边抽啜着:「亏得……
亏得你还知道……呜呜……我是怕你饿着!那你……呜呜……你就不知道问我吃
不吃?那么……那么香的肉片……你还……呜呜……还故意吃得吧唧嘴……吃个
冷面还吃得『呲喽呲喽』的……呜呜……你……你就不会问问……就不会夹给我
一片么?你就不会夹给我一片……喂我呀?呜呜……你要喂我的话……我怎么可
能不吃!哼……大直男!呜呜……」

  「哈哈,好!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我喂你——」

  话说到这我算是明白了,这姑娘分明就是想让我跟她先低头,归根结底,还
是为了个面子,我心里明白这个,我再跟她呛戗,那我真是没情商了;可我还是
想故意调戏调戏她,于是我夹起一筷子牛肉,故意递到她嘴边,但等她张嘴伸舌
尖来接肉的时候,我又故意把肉片收回来一些,让她衔了个空,来回一下,我这
么逗着她一共逗了两个回合;等她再次流着泪珠气鼓鼓地瞪着我,我又把肉片放
到了她的嘴边,她见状,探嘴去咬的动作比刚才更快了一些,身子也跟着朝前倾
了一下,但没想到这一次,我却把筷子朝上一抬,一整片牛肉带着酱油焦糖汤汁,
直接贴到了她的鼻尖上。

  「呜呜——噗嗤……哼!」被我这么一戏弄,原本还眼泪吧嗒的蔡梦君瞬间
破涕为笑,「哪有你这样的!朝着我鼻子上喂啊!哼哼哼……呜哼!你……大坏
蛋!」

  「嘻嘻嘻!」我坏笑着看向她,「那不是我的问题啊,小笨梦梦,你看咱俩
这中间隔着这么宽一张桌子,对吧?桌子上还放了个锅子,锅子还这么烫,我也
根本够不着你的嘴唇啊!」

  「那……那……那你坐我旁边喂我!」蔡梦君对我半命令半撒娇似的说道。

  「那行,你等会儿。」

  接着我便放下筷子,坐到了她正坐在的卡座的空出,然后等我一坐下,拿起
了她的筷子,夹了一片肉后,把肉片叼在嘴里的同时又一把将她按到并搂在怀里,
用嘴里叼着的肉笑着对着她的嘴唇准备往里塞;这还不算完,我是必然要惩罚她
一下刚才在车里对我那么冷漠和跟我故意耍脾气,于是我一边用嘴里油乎乎的肉
片在她的面部上方朝下贴过去,另一边又用双手在她的腋下跟软软又平平的小肚
子上来回抓着痒痒,搞得她躲闪不及,却又在眼泪四溢的同时笑得花枝乱颤。

  「呜呜……我不!呜哼哼……哎哟!哈哈……你个流氓!何秋岩!大流氓何
秋岩!大坏蛋!哎哟……啊哈哈哈!别咯吱我了!我不吃你嘴里的!哈哈哈……
你像个小狗似的!小坏狗!小色狗!别弄了……哎哟……哈哈哈……我错了!你
别咯吱了!我错了!求求你了!我服了!秋岩……我错了!老公!别闹了!哎哟……
哈哈哈……」

  我立刻停下了嘴上和双手的动作。

  同时,她刚才那声「老公」,却听得我从头到脚、从手心到心里,似乎都有
些不自在。

  ——章鱼壶中梦黄粱,天边夏月;迷蒙马背眠,月随残梦天边远,淡淡起茶
烟。

  而她却毫无察觉、且内心里彻底阴转晴似的,笑着撑着桌子从我的腿上坐了
起来,还搂住了我的脖子,一口咬下了我嘴上叼着的那片牛肉,笑盈盈地看着我:
「坏蛋!什么『英明神武』!你就知道欺负我……嗳,你刚才说,你将来要娶我,
你说的是不是真话啊?」

  我看着眼前脸上依旧挂着晶莹剔透如露水一样泪珠的蔡梦君,不知道自己到
底是应该否认,还是就把刚才我从嘴里都没给自己任何心理准备就秃噜出来的话
给认下。

  ——我现在所经历的一切,早已偏离了我最初的愿望。我倒是也想知其不可
奈何,而安之若命,但我似乎却怎么都骗不了自己的本心。

  看了她半晌,我只好把目光假意完全聚集在她还挂着牛肉锅明油亮芡的鼻尖
上,对她打了个哈哈:「啥真话假话的?你瞧你,弄了一脸菜汤,脸还都哭花了,
你这是要唱女丑儿么?哼,像个小花猫似的!小笨蛋!」

  「那还不都是你弄的啊!」她指指自己脸颊上的泪痕,还有鼻尖上的油污,
但此刻的埋怨却依然藏不住心里的喜悦,「你等会儿我吧,我去洗洗。」蔡梦君
没得到我的回答,但她自己却似乎从我的眼神中读到了什么令她自己满足的内容,
于是便也擦擦泪水,笑颜如花地从我身上站起来,然后走到了靠近门口的洗手间
去。

  再一转身,餐厅前台两个值夜班的女服务员,正一脸复杂的同时看向我和蔡
梦君,一个一脸艳羡得发痴,另一个则似乎被我俩腻歪得有点想吐。

  我站起身背对着门,把自己的那碗冷面挪到了另一边,又把那盘牛肉蔬菜摊
饼挪到了靠近她那边的锅子旁边。等我再坐下来,冷不丁往门口一看,正巧瞥见
一个穿着大衣、戴着口罩的女人走了进来:她一进门就把身上那件看着稍显破旧、
洗的虽然干净但是已经被洗的有点发白的黑色运动棉服脱了并拿在手里,而她那
对藏在黑色紧身羊毛衫下篮球似的巨乳,自然而然地吸引住了我的目光,但随即,
在我迅速打量了一下那女人的差不多175左右的身高,和饱满结实的大屁股、修长
又带着些许肉感的穿着黑色厚丝袜的大长腿、以及同样修长但明显是因为职业病
而活动得稍显僵硬一些的双臂、还有即便做过美甲也无法转移得了让人不由自主
放在她右手指间的老茧的注意力的双手之后,我心中登时一凛,让我不禁下意识
地低下头;可我仔细想想,我又深吸了一口气,强打着精神、勇气和注意力抬起
头,朝着她那边看去,眼见她又把口罩摘了下来,露出了那两片薄樱唇,甩了甩
新染过得香槟红的头发后,那双柳眉细烟也让我看的更加真楚。

  她站在门口,很谨慎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当然,谨慎,但并不够仔细——
然后又朝着门旁的女洗手间的洗手台走去。此刻,蔡梦君也刚刚洗完脸,而那个
刚出现的女人一见,便很贴心地微笑着从两面镜子中间的纸帕盒里抽出了三张纸
手帕,二话没说递给了蔡梦君。「谢谢啊。」蔡梦君也冲着她莞尔一笑,微微欠
身施礼,结果了纸帕,擦干了脸上的水珠。紧接着,那女人对着镜子拿出了化妆
盒,补了补脸上的粉底,又拿出唇彩补了补口红,随即跟蔡梦君几乎同时从洗手
间出来,并径直走向了服务员给她指向的她预订的座位。

  ——我和蔡梦君的位置在靠里面点的角落,而且因为这家店故意要营造一种
日韩式酒吧会所的氛围,所以其实越往里面的座位这里,光线越不是那么的好,
我俩的位置是梦君挑的,她可能也看出来我对白塔街这片属于太极会的地盘稍微
有点敏感,所以刻意选了个不是那么特别显眼的座位;

  而那个刚刚出现的女人,跟她的那位早已坐在那张桌里的穿着华丽的小情郎
的座位,则是靠着餐厅的落地窗,他们那里很容易看到此刻夜里快十点钟还喧嚣
非凡的外面的街景。在我跟蔡梦君的这一桌,和她的那一桌中间,刚好很巧妙地
隔着店里装饰用的从天花板垂下来的、画着「春香传」、「洪吉童」、以及李舜
臣击杀来岛总通故事的细条竹帘,而那个女人除了偶尔会看看窗外热闹的场景,
两只眼睛的目线又完全放在她那看起来少说比她小了五岁的小情人的身上。

  因此,那个女人似乎也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也在这家店里;但我,则在一边吃
东西一边跟蔡梦君搭茬的时候,一边监视着那女人的一举一动。并且,我此时才
想起,那天在「庆尚宫」洗浴城的男更衣间里,除了供奉了一尊小一米高的关云
长神像之外,关公左手边还供着的一尊小白脸根本不是通常关帝庙里的关平,右
边的粗犷武将今天一见,根本不是周仓而是李舜臣,因此,我在这会儿再跟蔡梦
君说起话的时候,也都是压低了两档音量的。

  「我回来啦!嘻嘻!」蔡梦君擦干了脸,笑着坐回到了我的身边,对我眨了
眨眼睛,对我笑着央求道,「喂我!」

  我回过头看了看她此刻的素颜,尽管光线很暗,但我还是注意到在她左眼的
眼角下方有一粒小巧得令人不易察觉的朱砂痣,一颗剔透的水珠还留在其上。于
是我抬手用拇指揩掉了她眼镜旁的水珠后,又拿起筷子,夹了一片牛肉、一片青
椒、一卷金针菇放在了米饭上,又用勺子舀下盖着菜肴的米饭,端到她的唇边喂
到了她的嘴里。她一口含下米饭后,一边嚼着一边眯着眼睛对我笑着,然后双手
缠上我的右臂,靠着我的肩膀依偎了好一会儿。

  「吃开心了?」

  「嗯,开心了。」她侧过头,用她那双杏眼仔细地看着我,「咱俩谁也不跟
谁生气,多好!」又指了指桌上的冷面,「你也吃!」

  「嗯,吃开心了,然后再接着去找你那帮从小一起长大的狐朋狗友去,听他
们怎么损我、怎么血口喷人、辱骂我妈和我家。」我用筷子挑起一缕冷面,故意
阴阳怪气地说道。

  「你又来?」

  「可不是我故意找茬啊。不信你等着,明天早上,你的那些所谓的『发小』
朋友还得找你。今天晚上我给他们揍了,对你我来说算是给你解围,但是对他们
而言,那可是把我的罪过又横填了一笔,他们可是得更恨我了。」

  「才不是呢……」

  可蔡梦君这边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自己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等她拿出来
一看,此刻她的手机里已然存了八十多条未读消息,清一色全是刚才在姜家兄妹
的生日宴上出现的那些人发来的,内容也几乎相同,全是劝她离开我的,尤其这
会儿他们应当是都知道了我把刘公子和李允汉给揍了之后,消息数量还在逐步提
升。

  「你看,我说啥来着?」我给自己灌了一大口冷面汤,此刻我已经心如止水
了,「就因为你,以及我跟他们本来就不认识,地位、阶级、家世、立场都很悬
殊,我跟他们这帮人就不可能相处得来。我要是从小也跟你们一起长大的,那可
能就另说了,但毕竟对于你们这个圈子而言,我既不是官二代、党少爷,也跟你
们不知根知底——你看看,你以前上小学到高中的时候,班里有没有转校生?有
的话你没发现转校生想要融入集体都挺困难的么?」

  「会么?我见过的那些转校生……就……都还好吧?而且我们大学也有转校
来的啊!就今晚帮着我拦刘显扬的,那还有一个女孩子是在大二的时候,0从K市
化工大学转来的呢,跟我们的关系都不错的啊!」

  我摸了摸下巴,又夹给她半个白水煮蛋,夹了一片辣白菜和泡菜萝卜盖在蛋
黄上面,又问道:「那我这么问你:蓝党Y省党部其实也不止你父亲和李允汉他
『阿布吉』周围的这帮人吧?Y省有十二市呢,而你们这帮人的家长,大部分都是
常年在F市驻扎的,对不对?那E县的和D港的蓝党领导的孩子们,你么会跟他们在
一起玩么——就算跟他们在一起玩,你们这帮人,会像对待你、对待李允汉那样
仗义、亲密么?」

  「……咱们之间倒是有过几次聚会,但是,也是跟着父母一起参加的。而且
聚会的时候,聚着聚着,就都是F市跟F市的一起玩、D港跟D港的一起玩了。」

  「那你看看,不就是这么回事么:你们这还都是蓝党干部的子女呢,单纯就
是成长的城市不一样,在一起都有隔阂,你觉得我能真正融入你那个圈子么?我
退一步说,今天假设是D港那边,出了个事说,某个官家的子弟的女朋友被人抢走
了,我估计,呵呵,那个刘显扬都不见得像今天这样帮着那位李三公子那么跳!」

  「你又来了……秋岩,我得跟你好好说说,」蔡梦君叫我名字的时候,我太
阳穴两边的头皮都不由得紧绷了一下,我一抬起头先朝着刚才那个给蔡梦君递上
纸手帕的巨乳女人的那边盯了一眼,但此刻,那个女人的注意力依旧完全在她那
个小情郎的身上——很明显,那个女人对她的那个小情郎相当的上心,吃饭的时
候动作跟蔡梦君此刻也是如出一辙,也是双手缠绕着对方右臂、依偎在肩膀上、
目光被那男人的脸庞完全勾住了;而那个男人,对女人的态度,则似乎有点不冷
不热,很多时候都是在自说自话,偶尔侧目,目光更多时候也是瞥向女人豪放的
肉峰上,而几乎不怎么去看女人的脸——确认好这一切后,我才放下心来,继续
听着蔡梦君说道,「我不是被你『抢走』的,我在遇到你之前不属于任何人;而
且就算我跟『他』谈恋爱的时候,我也并不属于『他』,我只属于我自己。是我
遇上了你,选择了你,而你又选择了我。我不是谁的附属品,我不是任由谁去抢
来抢去的一种东西,你明白吗?」

  「明白啦,你意思是,『你不是东西』,对吧?嘻嘻……」

  「去你的!大坏蛋!」

  「哈哈,逗你玩!我当然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有的时候,梦梦,人并不在乎
你我之间的想法——是,我尊重你的想法,女孩子并不是谁的附属品,但是你周
围的那帮人却不见得会认同的。否则,你想想刚才在餐桌上他们是怎么说你我的,
又是怎么骂我妈妈的?尤其是那个刘显扬和那个祝康所说的话,你好好想想:他
们岂止是把你在你、我和李允汉之间的关系给你物化了,他们甚至把世间所有人
都给物化了,早已以万物为刍狗了。」

  听我说到这,蔡梦君好奇的眼睛突然一亮:「对了,其实我一直有个疑惑:
刚才我听你跟刘显扬和小康之间的话,我怎么感觉你们过去就有梁子?你们之前
不是不认识么?」

  「是不认识,但是祝康她妈妈的事情,我可早就耳朵里都塞满了;而至于刘
显扬,我没见过他本人,但是我们家可跟他们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呢,而且就在
去年秋天……对,大概就是我不再跟你和段亦菲见面之后的一两周以后吧,他叔
叔差点就把我妈给害了。」

  「啊?这是怎么回事?」

  于是我就把邱康健他妈妈水芷茹跟祝唯华的过去,以及夏雪平差点被刘显扬
他叔叔坑奸的事情,一点点都给蔡梦君讲了——当然,故事肯定是删减版的,邱
康健跟他母亲水芷茹之间的母子恋情我是一点都没跟她说,至于我和夏雪平的事
情,以及我接到张霁隆报告给我的夏雪平在仙乐大酒店里被下药时候、我在宿舍
里跟美茵曾经的那位老师孙筱怜差点发生的事情,我也全然都没跟她说;讲到这
的时候,我也好几次下意识地朝着靠着窗户那边的那个座位看了好几眼,但还好,
那个女人和她的小鲜肉情郎的坐姿几乎都是背靠着我们的,我这才在略微忐忑的
心态下,把故事给蔡梦君一点点说完。

  「还有这样的事情……」蔡梦君听完,眉头紧皱,难受地闭上了眼睛。

  「祝唯华的事情跟我其实不相干,但是这事儿确实让人义愤填膺——我说句
八卦的,我看过新闻说祝唯华有儿子、但是没有丈夫,今天我听说你那个发小的
名字之后,我都怀疑那是她跟当年那个驾校教练一起生的;而至于刘公子,按说
他们刘家人跟我妈那头的夏家之前是世交,这都没想到刘家人能下流到坑夏雪平
的地步,好在当时有张霁隆大哥通知我、我赶去得也还及时,夏雪平还有点清醒、
拳脚功夫也不差,否则……否则后果怎么样,我是真不知道了……他们俩都属于
那种上梁不正下梁歪,你是跟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但你也不知道他们家什么样,
顶多在一起吃吃饭、聊聊天,逛逛公园什么的;而且也不是时时刻刻总在一起的,
对吧,所以他们在你见不着的时候,经历过什么、发生过什么样的性格和人生观、
价值观的变化,你也不知道。因此,你怎么就能认为,就因为你跟他们一起长大,
他们就一定是好人呢?你这么想,客观地说,梦梦,是有些偏颇的……梦梦,梦
梦?怎么了?」

  我说着说着,却发现蔡梦君又低下了头,并且半天没说出来一句话,脸上的
阴云一层压着一层。

  我问她怎么了,她只是摇摇头,对我说「没事」。我当时心里只觉得可能我
讲的故事给她的三观造成彻底的颠覆,毕竟,让一个人认清自己周围全都是些魑
魅魍魉,这其实是一件很难让她接收的事情,于是我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慢慢把
自己的那份冷面和半份儿牛肉蔬菜饼吃完。而后来,就我所知道的是,在此之后,
蔡梦君确实除了姜家兄妹之外,没再跟她所谓的那些「发小」们保持联络了。

  等再后来她才告诉了我个中原因——原来,在她听到夏雪平被刘显扬的那位
叔叔给下了「生死果」的时候,她才终于意识到,先前自己之所以会在不知不觉
中被李允汉给奸骗,其实就应该是被人下了「生死果」:那天晚上也是他们那帮
「发小」们一起出去小聚,本来吃完饭是要李允汉送自己回家的,而半路上,蔡
梦君看见路边有一家南岛式茶饮,犯了馋虫,就想要喝饮料,而饮料则是刘显扬
买给自己和李允汉的——她还记得,在李允汉接过刘显扬手里的饮料之后,刘显
扬还很诡异地朝着李允汉使了个眼神;而后来,在自己和李允汉边轧马路边喝饮
料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浑身发热、口干舌燥,而且越喝饮料越渴,乳腺和子宫处
也开始渐渐发热、发痒,没走出去一公里,脚心和腋下又痒得发麻,而在这种浑
身热痒的刺激下,内裤已经湿了一大半了;然后她的精神世界就变得混乱而迷糊,
她只知道自己突然就变成了H小说里那些丝毫不顾廉耻的女主角,但是同时,整个
人又像做梦一样,不知道自己所经历的到底是虚无还是真实……但等她再次醒过
来,发现一切都覆水难收了。

  而至于她确定自己是被人下了药,是因为当我给她讲解什么是「生死果」的
时候,她突然会想起,在那次被李允汉奸骗之后,她还吃过一次生死果——就在
段亦菲家的地下室,跟我搂抱在一起的时候,那种感觉跟她被骗了处女时候的感
觉是一模一样的。

  她还说,自己第一次吃「生死果」之后让她生不如死;但是第二次,因为是
跟我在一起,所以她一点都不后悔。

  但此刻的我,只是看她不说话,于是我想了想,在将碗里的冷面一扫而光之
后,我擦着嘴对她说道:「梦梦,我能跟你说句心里话么?」

  蔡梦君这才回过神来,她看我吃得差不多了,她也连忙提起勺子,扒拉在快
干锅之前就被我把下面酒精块拿出来的牛肉锅和自己的米饭:「嗯,想说啥呀,
你说吧。」

  「我其实一直都觉得你特别善良,咱俩在一起之前也是,最近这在一起之后
的这几天也是。善良得让人心疼。」

  「呵呵,亦菲也这么说过。」

  「但有的时候,我也挺不希望你这么善良下去的。你该警惕也得警惕,该计
较的也得计较。你看看,你那些发小,你再看看你大学里的那些朋友……」

  「秋岩,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知道你担心我,为我好,但是我也不是分不清
好坏;我之所以不愿意把人想得那么坏,就是因为我不愿意每天去猜度、去提防、
去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我不愿意计较,但不表示我不能分辨是非。倒是你,
秋岩,我觉着你在你们市警察局根基还不稳呢,你就活得这么清醒又尖锐,万一
变成让你去跟人斗来斗去的情况,我可觉得这不是啥好事。」

  「无所谓了,是坏人我就揪、看不惯我就怼,我向来如此,习惯了,改不了
了。不过,哈哈,『不愿意计较但不表示不能分辨是非』,这话是你说的——能
不能分辨是非、看不看得准一个人好坏,可不是你自己说说就算数的。」我故意
逗她道,「这样吧,咱俩打一赌,怎么样?」

  「怎么赌啊?」

  「嗯……咱们就在这店里面,挑一个人,就赌她是不是坏人——赌她到底会
不会做一些为人不齿的坏事,你看怎么样?」

  「啊?随便挑?」

  「嗯。」

  「那……挑谁啊?」

  我朝着窗边那一桌,对她指了指那个胸部异常丰满的女人:「喏,那边那个
女人怎么样?」

  「她?她挺善良的吧……我刚才跟她擦肩而过来着。」蔡梦君有些狐疑地看
着我,「她看着不像坏人啊?」

  「行!那就她了!你说的,她不像坏人的哈?」

  「嗯。对,我说了。」蔡梦君的胜负欲也随着她的嘴角上扬而被我激起,笑
着看着我道,「那咱俩赌点啥呢?」

  「我输了的话,你让我干啥都行。怎么样?」

  「干啥都行?」

  「嗯,干啥都行。」

  「那好啊。那要是我输了呢?」

  「要是你输了……」我搔了搔额头,「我还真有件事想求你帮帮我……我爸
最近好像,遇到点事儿。他原先说他出差去外地,后来回来F市之后就待了一个晚
上就走了,说是去了Q市,但是……最近有人要找他,却联系不上,我这边和我妹
妹给他打电话也联系不上,目前,唉,很可能是回来F市了,也可能是去了蒙东或
者M省,也可能是失踪了……我现在已经拜托好些人在找了,可是我总觉得还不保
准,心里其实也挺别扭,总有种不安的感觉——我合计说,你看看你能不能帮我
个忙,你去跟蓝党特勤处的人说说,让他们帮忙联络一下整个东北的特勤处的人
帮忙注意一下?」

  「哎哟,我的天!秋岩啊,这事儿你还跟我拿来打赌?然后你还跟我置气、
还跟我吵架?你就应该咱俩今天一见面的时候,在车上你就应该跟我说的好吗?
你可真是……」说着,她便拿起了手机查了查通讯录,然后又看了一眼时间,然
后放下手机对我接着说道,「这事儿你跟我打不打赌我都帮你办,但是这个点儿
时间太晚了,这么着,明天上午或者中午我去直接联系特勤处,你就别担心了。」
蔡梦君想了想,又对我笑着说道,「但是咱俩的赌注得换换了——这事儿我帮你
干是理所应当的;除此之外,我要是输了,我就得再答应你无条件帮你做一件事,
嘻嘻……」接着又娇羞又挑逗地靠凑近我的侧脸,眯着眼睛红着脸对我笑着,
「随便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你看怎么样?」

  「行。」

  我则是心满意足地露出了「计划通」式的笑。

  「还跟我笑!哼,莫名其妙的职业病……你是不是看谁都有人品问题啊?真
是的……人家俩人就是在一起约会,能有啥……」

  ——我心说,姑娘,你能在这个赌约上赢了我就怪了:人是我挑的,而且此
时已经到了该通常该睡觉休息的点儿了,刚才我俩刚来时候,店里还在的食客这
个时候都撤了,所以在这时候这家餐厅里的人除了我俩之外,就靠窗户边那一桌
男女了;

  其次,那位胸部非常浮夸的女人,我从她刚走进这家餐厅之后我就认出来了
她是谁。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我所听说的,她在被卷入市一中正副校长的丑闻、被
拘留了一阵子之后,应该是跑到了北郊经济开发区的一家房地产公司做了楼盘销
售,同时也在郊区那边兼职做辅导班老师,而且我记得前一阵子,我还见过她一
次,就在我家附近开的那个货仓式超市门口,我当时还饶了一件警服棉袄,按说
她脱离了市一中那几个被张霁隆整得难受的小官吏家的败家子,以及一中原本的
那两个一个比一个坏透的校长,又没了工作,赚钱也不多,我老早听我父亲说,
她丈夫又酗酒又好赌,也没多少收入,今天一看,她的穿着其实相当不错:羊绒
衫是巴宝莉的,防滑雪地靴是阿玛尼的,手里那个极小的不引人注意的钱夹是杜
嘉班纳的,我觉着在郊区做一个普通的售楼员再兼职当补习班老师,也不至于赚
得太多,她浑身上下看着最不起眼的,倒也就是她那件穿在外面的洗到掉色的长
款运动棉袄——也多亏如此,要不然她可算是从头到脚穿得比蔡梦君还扎眼;

  当时我看她被她丈夫欺负得毫无颜面,心里倒还真挺可怜她,尽管她丈夫对
她的愤怒我是能理解的,毕竟任谁摊上这么一个人尽可夫、极度性饥渴且一身媚
骨的肉便器老婆,谁的自尊都挂不住;而这会儿都这个时辰了,她出现在这里,
跟一个比她小了不少的看起来一身名牌儿的小鲜肉约会,我是觉得她肯定没憋着
什么好屁——若说她是离了婚、然后又找了个有钱有闲的富二代小情人,倒也不
是没有可能,不过我倒是更愿意相信她是偷偷溜出来搞破鞋的。

  我和蔡梦君这边把桌上的餐食都吃得差不多了,还喝了两壶大麦茶,孙筱怜
那边才跟那位小鲜肉公子哥离了席,等他俩前脚刚拿完大衣外套,我俩也跟着起
了身,并跟他们二位隔了差不多三四十步远的距离紧随其后。我拉着蔡梦君的手,
隔着我俩各自的皮手套和布绒手套,我都能摸到蔡梦君突突地跳个不停的动脉,
其实跟踪的路程并没多远,但是中间至少有三次,蔡梦君连着紧握我的手指间好
几下、然后小声问我要不要算了、不跟了,但是被我连哄带诈的,她又咬着嘴唇、
红着脸,壮着胆子握着我的胳膊,继续跟了下来。她说她从小到大这算是第一次
跟踪别人(当然,事后我才想起来,其实这应该是第二次,不过这两次她都是跟
我一起跟踪的),心里还觉得挺刺激的,她说她还真挺喜欢跟我一起做这种刺激
的事情,她喜欢我,就是觉得我这个人能带着她撒野。

  白塔街,顾名思义,其实在这条街的附近有一座在顺治年间由汉白玉砌成的
舍利白塔寺,但是因为街上到处是朝鲜族跟南北朝鲜半岛移民开的美食店和服装
店,且早在红党专政时期,这里的酒吧、茶楼、按摩院、KTV等场所就暗带着经营
各种各样的皮肉生意,早已是著名的红灯区,所以往来这里的人,无论本地还是
外地的,大多都只是在这条街上游玩寻欢,却没有多少人真正愿意去看一看那座
汉白玉佛塔。于是,靠着白塔寺逐渐发达的白塔街灯火通明,而白塔寺别说香火,
大门早已紧锁,原本写着「功德无量」的白色围墙上已然满是灰尘蛛网、以及各
种各样小广告跟尿渍,那里贴着住宅区跟旁边朝鲜族高级中学的狭长小路,也成
为了另一条基本上没人注意的暗巷。

  孙筱怜跟那个男孩手挽着手,匆忙地窜进了那条暗巷里面,我和蔡梦君也在
后面跟着,跟到了巷子口,我俩立刻停住,屏息凝神地往里面观瞧,巷子里瞬间
一股混杂着尿骚的似水果腐烂后的气味扑面而来,蔡梦君躲在我的身侧不敢作声,
忍着恶心掩着口鼻缓了好一会儿,而我再一嗅,才反应过来,那股子带着氮臭的
气味,应该是发酵的大麻叶灼烧过后产生的味道;等我忍过了被那冲鼻的气味熏
得头晕的劲儿,刚站定了之后,我才发觉自己似乎还踩碎了一个什么东西,借着
微亮的夜色我定睛一看,地上居然丢弃着两把注射用针管,而被我踩碎的那玩意,
是一支空空如也的杜冷丁玻璃瓶,我对毒品这种腌臜玩意深恶痛绝,又怕蔡梦君
觉着害怕,连忙抬腿把那两根注射针管踢到老远去。

  ——鼻子里嗅吸的植物腐化然后燃烧后的恶臭、脚下踩过盛过麻醉药物玻璃
瓶,接连的小插曲,让我对这条巷弄的存在,开始产生生理不适。

  而就在这个时候,巷子里的孙筱怜却突然尖叫了一声:「哎呀——」我和蔡
梦君全都颤抖了一下,我和她都以为自己跟踪这俩人的行为被对方发现了,她一
紧张便往我怀里躲,我抱着她也往巷口佛寺的围墙后面闪躲。可等我俩定了定神,
却听见暗巷里的孙筱怜又突然带着怨嗔的意味嬉笑了起来:「干嘛呀……坏蛋!
你把衣服推上去不就好了么?干啥要这么撕开啊!」

  但听那小子用着嘶哑的烟酒嗓,操着浓厚的Y省西边的又垮又土的口音笑道:
「咋的?这件『叭宝儿粒儿』本来就四俺给你买的,俺缩撕就撕!废那么老些鸡
巴话!不撕开衣服,我咋扯你的大奶罩、咋这么拍你这对儿大咂啊?嘿嘿……这
『夺』刺激、『夺』逮劲儿……我操!这大咂……」

  我这边已然明白当下在那暗巷里会是一种什么情形,其实我是有点不想看的,
因为该看的我早就看过、甚至已经摸过了,但是架不住蔡梦君这姐姐好奇,过后
她跟我说她也是没听清里面在干嘛,于是等我一回头,她已然趴在墙上往里面瞧
去了,而我也只好跟着往里面看——里面一点儿灯光都没有,但是也能看出来个
大致轮廓:孙筱怜的衣服被撕开之后,身前的那两只巨大而挺拔的肉瓜立刻在那
小子的眼前乱晃着,那小子也不含糊,伸手对着孙筱怜的巨乳就狠抓了起来,那
动作那力度,仿佛恨不得把孙筱怜的乳房抓爆一样,越是这样,孙筱怜肉峰里面
的乳腺似乎就越是觉得舒服,于是她便也不管干净埋汰,把身子向后倚靠着,挺
着身体任由那小子蹂躏自己的酥胸。

  享受归享受,孙筱怜那向来吐不出象牙的嘴巴却也没饶了那小子:「哼啊……
坏死你!妈的……你可真是贼他妈的猴急到姥姥家了!衣服无所谓了……哼唔……
这他妈的大冷天……嗯哼……你是想冻死我?」

  「嘿嘿!冻上了,爷们儿正好吃冰淇淋了!」

  「我去你大爷的!呃啊——使劲儿……使点劲儿抓!」

  「你不知道人跟人之间脱了衣服抱着就不怕冷了?何况,爷们儿的鸡巴贼鸡
儿滚烫、『耶』乎着呢!」说着,男人就解开了自己的皮带,直接几层一起把裤
子扒下,又猛地一一下把孙筱筱的肩膀一按,迫使孙筱怜蹲了下来,又对着孙筱
怜的目光甩了甩自己胯下还没硬起来的那玩意,「快,用你这俩大咂儿给你爹捂
捂!」

  蔡梦君见到这一场景,不由自主地从腹中到喉咙发出了一声「汋」的反胃声
音,我真害怕她的动静被那二人听见,所以连忙把她抱在怀里,捂了一下她的嘴
巴。其实这会儿,我和蔡梦君之间的赌局胜负已分,所以我正想问她要不要走,
正当这时,暗巷里的孙筱怜又发话了:「去你大爷的!你他妈吃过老娘的奶、还
给老娘又舔屄又亲屁眼儿的,从这儿论你得管我叫声『妈』!猴急的大骚包……
你先别跟我俩扯犊子:会所的票呢?」

  ——会所的票?

  我的职业神经立刻紧绷了起来。

  「呵呵,那我先问你,我的药呢?」

  孙筱怜一边媚骚着扭动着身体,时不时用自己的乳尖在那小子虽然有些反应
但尚未完全勃起的阴茎上蜻蜓点水式的触碰几下,一边操着听起来就让人筋骨酥
软的嗓音尖声说道:「呵呵,没那玩意儿,你是不行吧?你先把会所门票给我,
我再把『生死果』给你,要不然你像上次……嗯?把裤子一提就跑了,然后你去
跟市警察局那个老骚屄乐呵、享受、见世面去了,那我咋整?让我在温泉山庄外
头眼馋、羡慕嫉妒恨?」

  ——怎么还有我们市局的事儿?

  ——我勒个去……所谓「命运女神」可真是个婊子!我似乎知道了眼前这个
暴发户家的富二代,到底是谁了,孙筱怜嘴里骂的那个「市警察局的老骚屄」,
说的八成可能是王楚惠。

  「嘿嘿……我没那意思……吃醋了?」

  「去你妈屄的吧,懒得吃你的醋!快点儿吧,票给我,我的奶子可还冻着呢!」
孙筱怜有点没好气地说道。

  「行行行,给你给你……」那个小富二代有点不耐烦地说道,接着从大衣里
怀掏出了一张票子,同时又拿出了手机,用手电照了下那张票,展示给孙筱怜后,
甩在了孙筱怜那白花花的胸肉上。

  而这时候,我身边的蔡梦君却突然照着我的胸口打了一拳:「哼?」

  「怎么了?先别闹……我……」

  等我再回过神来,我才发现原来此刻,蔡梦君的小酥手已经摸进了我的裤裆
里,而比起暗巷里那个不争气的半天还没硬起来的小子,我的裤裆上早已也是很
不争气地一柱擎天。

  「小色狼……你是不是喜欢大的啊?」蔡梦君略带幽怨地对我悄声问道。

  「我……我没有……」

  「胡说……她的就那么大……又大又白,你能不馋啊……你都这样了,你的
『小肉锤儿』上面的眼儿都流水了,我手心都湿了……」

  「你……先别说话哈……乖!」

  「哼……」蔡梦君怨怒地看着我,同时,她的手却也逐渐运动了起来。

  我抑制着心里的烦闷以及逐渐从双脚上产生的热烈,继续仔细听着,且见孙
筱怜把票子收进自己的钱夹里,同时说道:「这还差不多……你领着老娘去过一
次,就别合计第二次你能把我甩了。而且,我反正告诉你,市警察局的人,全他
妈的都不是啥好鸟善类,但这话我告诉你,你爱听不听……」

  「不是我说你,孙姐,你最近逼话怎么这多了呢?奶炮你也不赶紧给我打、
药你也不赶紧给我,你上来就问我要票?你还跟我说惠儿姨的事儿,那惠儿姨都
四十多了快五十了,都没你这逼样儿,你才三十出头,咋啦,你更年期提前了?」

  「去你妈屄的!你才更年期提前呢!你全家都更年期提前!」孙筱怜突然有
点愤怒地站了起来,然后把自己的两只巨乳藏在了自己的棉袄里面,来不及拉上
拉链,她便从棉袄的拉链口袋里摸出一板药片来:「喏,四粒儿,给你!以后少
他妈管我要了……跟你的『惠儿姨』你俩以后找别的门路去吧!」

  ——原来如此,合着她现在已经成了个毒贩了,在卖生死果呢。

  孙筱怜说着就要往外走,我和蔡梦君顿时又是一个激灵,然后同时往后躲;
好在那小子立刻拉住了孙筱怜的手腕,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道:「欸?不是,孙
姐……你这就走?你咋的你也得先等我看看药效行不行?」

  「咋的?我还能在这上闪你、忽悠你一下子?」孙筱怜夹着衣服捂着胸,有
些不耐烦地说道,「我卖这玩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找我拿这玩意的也不少,我
也是有信誉的!这玩意我也不是没跟你一起吃过我能骗你吗?你爱信不信……」

  「你别……我信你……我信你但我谨慎点儿,我验验还不行么?」

  「那你验吧。验完你自己搁这儿撸管子打飞机吧,我是没心情了……」孙筱
怜白了他一眼,把头别向了暗巷另一头。

  「呵呵,行……」

  孙筱怜眼看着对方从药片铝板里起出来一粒,那小子先把那粒生死果吞到嘴
里,紧接着却咔嗞咔嗞地嚼了起来,随后竟然从自己的大衣外口袋里掏出一个小
巧的皮包,从里面掏出了一根注射器,拔了注射器的推栓,对着注射器就往里面
连着口水带着被嚼碎的药面儿吐了进去,紧接着又从那个小包里掏出了一只针剂——
借着那小子自己手机手电的光亮,我远远望去,发现那瓶针剂的瓶子跟我刚才踩
碎的那个空玻璃瓶应该是一样的,所以他手里的应该也是一支杜冷丁。

  等他把杜冷丁的药剂瓶打碎了,用针头吸进了药液后,他还在手里晃了晃药
瓶,让杜冷丁和生死果充分混合——杜冷丁兑生死果,我还真是头一次见有这么
玩的——晃了差不多三四下后,那家伙对着自己已经留下了针孔疤的大腿,找了
个仍然光滑的青筋暴露的内侧肌肉,一针扎了下去,然后把混合了杜冷丁跟生死
果、以及自己唾秽的液体推下去了一半,并且随着药剂推下去,那小子开始瞪大
了眼睛,随即脸上的表情也开始变得扭曲,脸上的肌肉也逐渐僵硬了起来,而同
时,他的阴茎也终于真正充血且膨胀了起来:「嗯——嘿!嚯哟——」

  随着这一连串的交换,那小子的脸上转瞬间露出了狰狞而享受的笑容:「牛
逼!生死果,这名起得好!来劲儿!」

  在这小子药劲儿刚上来的时候,孙筱怜冷笑了一声,然后转身就要走:「行
了,验过了吧?你现在这打着嗨针吧!时候也不早了,我先走……哎!你干嘛啊!」

  而就在孙筱怜还没把话说完的时候,那小子突然拔出了还剩下一半溶液的针
管,随后一把拉住了她——随着这一拉一拽,孙筱怜原本就没拉上拉链的衣服瞬
间被敞开,而嗨完了毒品的人,按说在在当时的那一瞬间,无论是力气还是反应
能力,都会出现短暂下降,但是这家伙反而力气似乎变得更大了、动作速度似乎
也更快,他一把就将孙筱怜的后背重重地摔贴在了墙上,然后对着她的脸颊猛扇
了一巴掌。

  「——啪!」

  清脆的一声响起后,原本一只手还在我裤裆里摸索着的蔡梦君突然跟着了魔
一样地想要往前冲,我见状立刻搂住她的双肩,并且捂住了她刚要说话的嘴巴,
对她摇了摇头。

  「别去!」

  我横着眉毛对她命令似的说道。她挣扎了片刻,见我态度坚持,便只好作罢。

  而那小子在把孙筱怜后背着墙,重重摔了一下过后,又猛地把她的身子转了
过来,直接扒下来孙筱怜的保暖裤袜,然后将那针头对着孙筱怜肥翘的大屁股,
一针扎了下去,并迅速将毒品溶液推进了她的身体里:「妈的……老子扎完针肯
定渴!都这节骨眼了……我还能让你个母狗骚屄跑喽?来吧宝贝!」

  「操你祖宗的!你别——不行!啊——嗯……」

  孙筱怜一边怒骂一边嚎叫着,但是叫出来第一声的时候药液已经完全推进她
的身体里了,等到第二声的时候,她便浑身一针剧烈颤抖,接着连着动静带着身
体就都软了下来;而随着那小子把针管跟药瓶随手一扔,又举起此时已经完全硬
挺的肉棒,对着女人的阴道毫不怜惜地一插到底、且反手捂住她的阴部上端、用
食指和中指开始摩挲,另一只手又在她的身前那两只大肉球上轮番掐捏的时候,
她嘴里能发出来的,就只有带着口水调的「哼——哈——嗯哼——哈」的毫无表
意的淫啼了。

  而原本想要见义勇为的被我抱在怀里的蔡梦君,此时在巷子外面,完全看得
呆了。

  「我俩走吧,梦梦。」

  我放开了蔡梦君,拽着她的手,用平常的音量对她说道——因为我看得出来,
那个男人此时一边从后面猛肏着孙筱怜,一边嘴里发出着仿佛猪叫一般的呻吟、
眼睛也是闭着的,说明此刻连同生死果带杜冷丁的药效已经同时起作用了;这种
感觉我体会过,先前好几次我跟夏雪平都喝了酒之后,再一起上床交合做爱,即
便可能床都要被我俩折腾塌了,我俩的精神世界和记忆里都是一样,不觉得累不
觉得乏,甚至都不知道我俩后来做了多长时间、用了什么姿势、各自来了几次高
潮,大脑里的完全一片空白之中,只剩下从内到外的难以名状的无限的酥麻性快
感,受想行识在这一刻仿佛是被人按下了停止键、又或者暂时被人抽离了、留在
了我俩性器官的结合之处,后来好几次我和夏雪平自己想想都觉得后怕,因为在
那个时间段里,就算是突然有人冒出来、拿剪刀绞我俩耳朵我俩都可能不会觉得
疼。这会儿对于孙筱怜和这个满嘴土话的小鲜肉也是一样的,就算是我和蔡梦君
走到他俩身边,给他俩拍张照片我估计他俩都反应不过来、事后也肯定不会记得。

  ——我甚至还真想去给他俩拍张照片,但是看着我身边此刻又是想吐、又是
害臊,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蔡梦君,我想此刻最好的举措,便是带她速速离开这
里。

  于是我拽着她走向主路,并且叫了一辆出租车,尽管商业中心和F市火车站距
离白塔街这边不远,但是这附近都属于太极会的地盘,人多眼杂,我则是反其道
而行之,让司机开到了天聪皇陵公园附近的皇冠假日酒店,用蔡励晟的给我的那
张卡开了一间双人房。

  而这一路,蔡梦君又是全程无言。刚才宋默宇开车送我俩回Y大时候,她沉默
是因为置气,而现在,她目光有些发怔,很明显是被吓的。

  「又生气了?」等进到双人间、开了灯,我用滤水壶灌了满满一壶水然后又
把它倒进热水壶里等着烧开后,我对蔡梦君故意问道:「是因为我刚才没让你去
救那个女的,所以生气了?」

  我把酒店赠的矿泉水瓶递给她,而且还多拿水瓶碰了碰她的肩膀,她才有反
应,很明显,她这会儿应该是还没回过味儿来:「啊?哦……我……我不是……
我、我其实这是头一次看有人往身上扎毒……」

  「被那男的药劲儿一上来的时候的那样儿,给吓到了吧?」回想着那个男人
在给孙筱怜扎完了针后,连针管最后都没拔出来,一边在孙筱怜硕大的白屁股间
奋力打桩一边有些无意识地张着大嘴、流着冒着白气而没一会儿都快要冻上冰的
哈喇子的模样,简直就是一副行尸走肉;而孙筱怜翻着白眼忘了反抗、嘴里又发
出着无意识的呻吟同时任由那小子奸淫的模样,完全是一具任人摆弄的活着的肉
玩偶,我的心里边都有点暗暗发凛。

  「嗯……太吓人了……」蔡梦君有些忌惮又有些委屈地说着,「我之前没想
到世上还能有这样的情形……接受不了……秋岩,这样的场面,你见过么?」

  「当然见过。我上警专时候的第一个月,学校就每天晚上组织咱们晚饭后看
禁毒纪录片,刚开始给咱们恶心坏了——要知道你我刚才看到的那个男的,他注
射的还只是杜冷丁呢,如果使用适量,在法律范围内还勉强属于医用镇痛麻醉剂;
我们看的,那可是关于嗑海洛因、吸冰毒的瘾君子的纪录片,人一吸上毒,就连
相貌跟骨骼结构都会变,更别提性格和行为了……而且,就去年,我跟你认识前
后的事儿吧,我刚去我们局风纪处的时候,我参与捣毁了一个色情场所,从里面
就出来了一个跟段亦菲他们那个案子的同案犯有关的一个女人,那女人是帮着我
们局那个大卧底艾立威、还有段亦菲杀了卢纮卢二公子的前特种兵的妻子,人长
得其实很好看;后来因故被拐到淫窟里去了,还转了三番两手,卖到了后来这个
淫乱会所——人贩子和会所的人一直在用毒品以及那个到现在也没人去调查化验
的『生死果』控制她……」

  「哎,」说到这,蔡梦君突然半嫉妒半好奇地打断了我的话,对我问道,
「秋岩,你见过她么?」

  「我当然……当然见过了?」

  「是在那家色情会所里么?」蔡梦君微微嗔怒地嘟着嘴,却又稍稍藏着笑对
我追问道。

  「是呗……」

  「那她,身材好么?」蔡梦君有些气鼓鼓地凑到我身边,作势把手指贴在我
的胳膊上假装要掐我,「你是肯定看过她光着身子的模样吧?」随后又带着些许
坏笑地睁大了眼睛看着我,继续问道,「她的胸,大么?」

  「呃……挺大的……不是,你先让我给你说完她的事儿呗!你这么好奇她的
身材干嘛呐?顽皮!」

  「嘻嘻!那你说。」

  接下来,我是在一边讲述着之前我在警校时候看过的所有关于瘾君子的纪录
片和案例,还有我所知道的关于申萌的一切,而蔡梦君则是在一边连连打岔、带
着往我的怀里钻、用她的头发蹭着我的胸膛——她假装自己听得漫不经心,但是
在我讲到关键事情的时候,她又会立刻停下身上的动作、收起嬉闹的表情,侧耳
听着我的叙述,好几次她听我讲到比较凶险的事情的时候,就比如申萌被H乡那位
沈老头家里从老到小全都一起算计、又下了药逼着就范,还有申萌其实骨子里是
对于自己丈夫周正续是极其厌恶的而自暴自弃、最终自甘堕落在「喜无岸」里做
任人肏弄泄欲的性工具的时候,她全身都会不由自主地打几下冷颤,还时不时抓
住我的手腕、用力地往我身上贴着、靠着;而对我来说,反正叫她这么捣乱倒也
是挺好,起码在她捣乱的时候,我能多合计合计自己接下来要顺嘴说出来的话,
而不至于让自己没留神,从嘴里溜出来什么不该让她听到的关于我自己的过去,
而诸如被实际上比我的嗓音还要更爷们儿的貌美性感的变性人摸下体加上口交的
这种事情,我是更不可能跟她提一个字的,一个偏旁都不行。

  听到最后,一直在假装淘气的蔡梦君,还是忍不住对我提了个问题:「那么,
那个申女士,身材到底啥样的呀?」

  「这怎么说呢……」我该拿谁说事儿呢?我拿我们局里的女警举例子,她也
不认识;我拿她周围的朋友举例子,那我也是真的心大、不怕她会吃醋——但是
讲道理,今天在她寝室门口帮着她堵刘显扬跟李允汉的门、还把我叫到一边谈心
的那个女孩的身材,倒确实有点像最开始时候的申萌;我想了想,只能跟她拿海
外的明星对比:「『大表姐』詹妮弗·劳伦斯你知道吧?她刚被我们解救的时候,
身材就是那样的。」

  「哇!那身材岂不是很好?」说着说着,蔡梦君又斜着眼睛看着我坏笑起来,
「那,我的小色岩岩,是不是对人家很眼馋啊?」

  我白了她一眼,以为她是憋着什么醋、故意跟我逗闷子——毕竟刚才在白塔
舍利庙那个后巷,我确实可能是真的多看了孙筱怜那对儿很难不去注意的巨乳两
眼——我只好摆出一派正经的模样,对她说道:「合计啥呢,蔡梦君同学?卧底
潜入淫窝、解救被拐卖与失足妇女是很严肃的事情好不好?而且那天晚上,我们
局还带了主要处理案件是反黑的重案二组、以及带了几个特警,那天晚上里面还
开枪了,我们警方击毙了不少了人,挺凶险的呢。这节骨眼上,我哪有啥别的歪
心思?」

  「那……我看你平时歪心思,可能不少呢!哼!就你这样儿的,就那些什么
小姑娘啊、小姐姐啊、少妇阿姨们啥的,就算从那洗浴中心里被你们警察救出来
了,我估计见着你之后,那也肯定遭殃了都……」蔡梦君故意嘟着嘴,然后红着
脸睁大着眼睛、斜着小眼珠看着我。

  「平时是平时,案子是案子……」我自己原本是故意正经,但是说着说着,
心底里又不免由衷唏嘘起来,「而且,你是不知道那个申萌最后啥样的——她最
后的最后,因为被人连着做性奴洗脑调教、加上毒品摧残,然后她自己也自暴自
弃,身体被毒品、以及到现在国内也没个确切的官方鉴定的生死果的侵蚀,到最
后不吸毒已经水米不进了,而且她还患上了严重的性瘾——咱们客观而且科学点
儿的说,性行为这件事对于身体的消耗其实还是相当大的,但你再想想,她一边
消耗、一边二十四小时因为性瘾和毒瘾睡不着觉,又一边不吃不喝,连打葡萄糖
和生理盐水都对她都起不到任何维持的作用——所以到了最终,她整个人瘦得真
的就只剩下一副骨架,浑身上下的皮肤都仿佛骷髅上随意套了一层麻袋一样……
我还有她最期时候的照片,你要看么?」

  一听见这话,蔡梦君「噌」地一下子,就从我身上跳起来了,连忙向后闪躲,
一个趔趄摔倒在床上,随即又把自己藏进了被子里,翻来覆去地在被子里打着滚,
满嘴「嘤嘤嘤」地说道:「别别别!你别给我看!我不敢看!光听你说说,我脑
子里想着那模样我都害怕了……唔——啊啊!你……千万别给我看啊!我会做噩
梦的!」

  「呵呵,这就害怕了?这才哪到哪啊?行,不给你看……」看死尸也好、看
到被病痛、毒瘾折磨到半死不活的人的身体也罢,我自己是早就习惯到麻木了,
但我是绝对不可能犯那个脑抽,让她的心里面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的,但同时接
着这会儿的机会,我也对她说了几句心里话:「不过,梦梦,我也不是想干预什
么、也不是多管闲事,你自己想想,就你的那些你其实并不知根知底的发小朋友
里,有没有一些人或者是他们的家里人,是会把其他的人摧残成我所说的这些生
不如死的例子的;而他们又有些人,是不是其实干过我俩今天在暗巷里所见的这
种事情?再者,你今天总算是想清楚了,你跟李允汉之间的那件『事情』到底是
咋发生的了,那么,那个刘公子那天能为了所谓义气、为了让李允汉早点得到你
而给你俩下药,若是将来的某一天,他为了自己,他能对你,甚至咱说他能连带
着对李允汉干点什么更下三滥、没底线的事情,你觉得还奇怪么?你自己好好想
想,我的好姐姐——天南海北、众生苦乐,是非曲直、人心善恶,就今晚刚才我
俩看见的、我讲给你听的,这才都哪到哪啊……你先歇会儿,喝点水吧,我去洗
个澡哈。」

  说完这番话,壶里的热水也正好开了,我拿了宾馆茶几托盘里的立顿奶茶冲
剂,兑了点儿矿泉水,给蔡梦君冲了一杯温热的奶茶,随后我便自己脱了衣服,
只穿着一件背心和内裤走进了卫生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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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借用一句现在网上流行的话:我在这会儿说这些东西,实际上我自己清楚,
对于蔡梦君来说其实挺「下头」的——虽说我一直不明白这个破词儿到底是谁发
明的,按说「上头」的意思,在东北原先指的是喝完酒之后酒精上脑而有些让人
头痛眩晕、甚至有点想吐的意思,「下头」这词,难不成还能指「走肾」么——
我这会儿就应该把这页揭过去,对于刚才饭桌上的事情不再提而专门哄她开心;
但无论我面对的是谁,若只是一味地哄她开心,而不把心里话说明白,那么我也
就不是我了。

  当然,我也是从刚才蔡梦君最终被我解了围、以及在后来我俩单独在那间韩
式餐吧里从最开始跟我闹别扭、又在被我都笑了之后一直在跟我主动近乎,而有
点拿得准她应该是不会再跟我吵架了。说到底,梦君确实还是个挺温柔的姑娘的,
倘若换成别人,我此刻应该不是脱了衣服来洗澡,而是穿上大衣离开了。

  果不其然,在我已经全身上下光着,站在浴缸跟前举着手中的花洒试水温的
时候,一双温柔的手便从我的身后绕过我的躯体,交叉在我的胸前,搂扶住我的
肋骨,同时翘弹柔滑的那对儿小宝塔似的温香暖玉与她娇嫩似蛋清般的脸颊,也
十分轻柔地贴到了我的后背上。我一边试着水温一边摸着她的手指,同时自己已
经酸痛了一天的屁股上的后臀肌肉,我太沉溺于这种充满温暖与暧昧的零距离肌
肤之亲,忽然之间,我的大腿似乎又蹭到了她的鼠蹊部位,而且略略能感受到她
下阴位置上的绒毛,原本刚刚在白塔寺那暗巷后面就隐约被唤起的我的分身在此
时此刻又一次雄赳赳地挺立起来。

  「秋岩……对不起啊……」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我立刻一愣,已经贴到自己肚皮前的小兄弟又不免跟着
萎靡了一下:「怎么了?」

  「我没能在那帮人的面前维护我的『小岩岩』……」蔡梦君略略压低了声音,
平静而又仍然夹杂了一些委屈成分地说道。

  听着淅沥沥的温水声,我沉默了片刻,然后打趣吐槽道:「『小岩岩』……
我说公主殿下,您这给我赐下的是个啥称呼啊?给我叫得跟条小狗狗似的!」

  「嗬哈!你就是我的小狗狗!」蔡梦君也立刻笑了出声,还拿着她那对儿娇
俏的乳头蹭着我的脊背,但当她再一次把侧脸和她的秀发贴靠在我的后背上时,
又忍不住地轻叹了一口气,「大姐姐是应该保护好小狗狗的,但是最后却要小狗
狗来保护我……你别以为我刚才因为害怕那个谁,我就对你的遭受的不上心哦!
我其实……挺心疼你的……」

  「其实刚才也怨我,」我一边摸着她细腻的手臂,一边说道,「我一个男生,
本来其实就应该保护你的,但是刚才却非要苛求你一个女孩子维护我,还跟你闹
别扭,我也真有点不出息。梦君啊,这事儿不提了,就让它过去了,好不好?」

  蔡梦君靠在我的后背上,垫着她柔软的头发,点了点头。

  此时水温已经正好,我便拍拍她的胳膊让她松开一些,随后又转过身来,看
着她那被一层水汽笼罩的犹如刚剥开硬壳的荔枝肉一般的脸庞,以及那两只略显
小巧但似乎越来越充盈的嫩乳,以及如同去了皮后的竹荪或是一如洗净后刮了泥
垢后莲藕一般的香肩,我便忍不住地低下头亲吻了她似梅似李的香唇一口:「要
不要一起洗呢,闷骚小色女?」

  「唔!不要!」蔡梦君猛地摇了摇头,眼含笑意撇着嘴,埋怨的同时还抬手
在我的肉枣上轻轻弹了一下:「再说,你又叫我『闷骚小色女』!我才不是呢!
我一点都不『闷骚』!哼!」

  「但是你色呀!来吧,一起洗省水、为地球节约资源!」我说着的同时将她
的纤腰一抱、翘臀一托,非常轻而易举地把她抱进了浴缸里。

  「我才不跟你一起洗呢……这事儿你都能跟我上普世价值观……臭蛋!道貌
岸然的大流氓!」

  她嘴上即便这样说着,在我把她抱起来之后,她还是乖乖地将自己脚上的拖
鞋踢掉,而被我抱入浴缸之后,她却也一动不动地站在浴缸里,搂着我的肩膀,
等着我一起进到浴缸里面。而等我脱掉拖鞋,把花洒放好之后,她却浑身滚烫地
主动把握推到墙上,双手紧紧抱着我的脖子踮着脚来送上一个缠绵又挑逗的舌吻。
我便也丝毫不客气地把自己的阴茎贴到了她平坦肚皮上,双手抓握住那一对儿小
肉包子,然后用拇指在她那两颗比起我刚认识她时渐渐有些变得透亮的殷红的乳
头,让它们在我的手指肚下像是逐渐昏迷一样变得僵直凸立起来。

  「坏蛋……」蔡梦君将舌头从我的口中褪出,洁白的身体被笼罩在温热的水
流中,她眼神迷离地看着我,又忍不住地对着我的乳头各含了一下、吻了一下,
然后又抬起头来,有些小心翼翼地抓着我的阴茎并缓缓撸动,同时又对我问道,
「大色狼……你说,我的身材是不是不够好、胸是不是不够大呀?」

  「没有啊,从我的角度说,无论是看起来……嘿嘿,还是摸起来,都正正好
好的呢。」我哄着她道,并且还想要吻一下她的额头。

  她却把我一把推开,还向后面退了一步,微噘着嘴撒娇式地哀怨着:「你骗
人!你明明刚才看着那两个人在那个黑黢黢的巷子里那么入神……你的都『流口
水』了!而且你刚才讲那个『申什么萌』的时候,双眼都放光的……她如果身材
像『大表姐』,那她以前也是个大胸女生……你都见过那么多大胸女生了,相比
之下,你是不是特别嫌弃我啊……」

  「哎哟,我没嫌弃啊……再说了,我哪流口水了?」

  「你的『小坏羞羞』都『流口水』了……我都摸出来了……」蔡梦君斜着她
那对儿大眼睛盯着我,但是说着说着,却又把手放在了我的这条「坏羞羞」上面,
嘴角还藏了几许笑意。

  「我……」对此我还真是百口莫辩,毕竟我这个人确实是真的好色,任何的
话余都是没办法把我的这个缺点给漂白的,但此刻我总归是要哄哄她的,于是我
只好对她说,「我估计任何正常男生对于女人的裸体都会有反应的吧,但是我对
她有反应,不一定就表示我真的喜欢那样的啊;而且胸部小怎么了,胸部小表示
咱们的小美人、小仙女梦梦同学身材苗条、轻盈……而且,像你这种瘦瘦小小的
女生、如此玲珑精巧的小酥胸,比那些大胸部的女生更敏感、更容易高潮呢!你
不觉得,你每次跟我做爱的时候,身子下面的汁水都特别的多么?」

  「你讨厌!话越说越流氓!唔……哼!」

  说着,蔡梦君娇羞地笑着,抬起小粉拳在我的身上轻揍了一下。我虽然隐隐
吃痛,但还是忍俊不禁,并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让温热的水流冲洗着我俩的身体。

  「哈哈……」

  「你真把我当作你的『小仙女』么?」

  「那当然。」

  「你不嫌弃我?不觉得我的身材不够好、不够性感么?」

  「不觉得。你的身材在我眼里是最好的,你整个人对我而言都是最性感的,
也是最色的!」

  「色也没有你色!不过……秋岩,我心里其实还有个事情,我一直觉得对不
起你。」

  「还有啥事啊?」

  「从我认识你的时候,我就早已经不是处女了。」蔡梦君平静又失落地说道,
「我觉得……大部分男生对这个事情都会很在意的。」

  现在这情感局面让我有些棘手:早在警专「浸淫」——而且的确是字面意义
上的「淫」——让我早就对国中时期我萌发出来的如同大部分男生一样心怀的处
女情结消磨没了,蔡梦君这还是在自己不同意的情况下被前男友强行拿了「一血」,
此后除了跟我之外就再没有过任何性经历,在我所经历过的所有女人里面,也包
括夏雪平和何美茵,她简直干净得像一张白纸;但是这种事情我有没办法、也实
在是不好意思跟她掰开了、揉碎了去解释,就别说美茵跟夏雪平的事情我不能跟
她提,我要是把我在警专的那些经历全都讲给她听,我和她之间谁嫌弃谁还不一
定呢——老早之前,吴小曦就开玩笑地说过,如果我何秋岩要是个女孩,那可是
个要比潘金莲还淫、比妲己还浪的荡女;可我不在乎她是不是处女,她自己却比
我都在乎,我知道,她此刻的自惭形秽很大程度上来自于今天我俩的这些矛盾吵
架,外加这姑娘是真的爱我,但她这样的很贴心、很温柔的顽执,反而让我无比
困扰。

  「所以秋岩……我觉得……你以后……要是……」

  没等她把话往下说,我便真的有些不耐烦地想要岔开话题:「梦梦,你先让
我说——我想问你个问题,可以么?」

  「你问吧。」

  「如果你认识我的时候仍旧还是处女,那你跟我在一起了之后,你还会像现
在这样跟我洗鸳鸯浴、跟我在第一次约会之后就像要跟我上床做爱么?」

  蔡梦君看着我的眼睛,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会的。」

  ——这个回答倒是让我有些意外,听起来却并不像是在敷衍我。

  「但,你不是说,要把这种事情留在结婚以后的么?」

  「因为我认定你了呀——无论我什么样子,我都会认定你的,我也相信你一
定会跟我在一起、会跟我结婚,无论你是什么样的,你也都会选择我。既然这样,
我也就无所谓婚前还是婚后、无所谓什么时候把自己从头到脚都献给你了。」蔡
梦君趴在我的怀里,听着我的心跳声对我说道,接着她又抬起头笑着看着我,俏
皮地咬牙切齿道,「而且,你这个大流氓这么色、这么的喜欢上床、这么饿的饥
渴到在每次跟我车子里就想要我的身子,嘻嘻,那我要是不同意……我要怎么才
能拴住你的心呀!」

  她的一番话说得我眼眶有些湿润的同时,心里也痒痒到了极致。于是我一边
说着一边弯下腰,将她的屁股轻而易举地托起后一个转身,将她的身体贴着瓷砖
壁顶到墙上,并反手开大了水流,挪了花洒对准了她的柔软的胸腹:「我能这么
色……那还不是因为你香?」

  「啊——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把我从浴缸里甩出去呢?哎哟——你……
坏人……你干嘛呀!」

  她还在晃着神的同时,我又就势一手托着她的腰身而将她的屁股一抬、另一
只手握着自己的阴茎、贴到了她湿漉漉的留有些许晶莹汗液的翘臀间股沟里,随
后我又熟练地用自己的拇指和食指把这紧致的股沟拃开,将自己粗大坚实的龟头
定在了小姐姐娇柔的菊洞口。而早就偷偷看过了不少色情小说的她,登时瞪大了
眼睛,她不可能不知道我的意图,继而恐惧和些许期盼,全都写满在了她的脸上。

  「你不是……」在我把龟头放好抵在肛门口而被她的嫩臀缝紧紧地夹住之后,
我就赶紧换了个姿势,用双手托着她的身体,「你不是觉得,自己阴道里的第一
次给的不是我,而对我很抱歉么?其实,女孩子的处女……嘿嘿,又不是只是在
某位闷骚的小梦梦的色色的小骚穴那里有的!」

  「那……那……那你是要……你是要弄后面那里么?」

  在湿热水汽的笼罩以及我目光扫视之下,蔡梦君的脸色立刻变得通红,而且
由于被我的肉枣顶着敏感的小菊门、自己的屁股又不受控制地应激地夹着我的粗
棍,她的眉头不免紧皱起来,但在胆怯地问我话的时候,她的嘴角却似乎有些情
不自禁地上扬着,问完了话,又抑制不住地微微露出上牙、轻咬着自己的下唇。

  「对啊——我就是要欺负你的小屁股,侵犯你柔软的直肠,占有你后庭的第
一次!可以不可以呢,小色梦梦?」

  我故意低下头,把自己的脸凑近到她的面前,压着嗓音对她问道。最近跟她
接触了一段时间,我赫然发现她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她的下体会在这样的几种情
况下湿得一塌糊涂:我托着她的侧肋把她抱举起来的时候、我亲吻她——尤其是
舌吻——的同时绕着她的腰和腹部爱抚的时候、我用力拨弄她乳头以及阴蒂的时
候——当然大部分女生都会这样,再有,就是我凑到她面前或者耳边,故意坏笑
着且压着嗓子对她呢喃的时候。

  果不其然,此刻皱着眉头的她突然眯起眼睛,咬着嘴唇笑了一下,却又有些
恐慌地强打着精神看着我,又对我乞求式地商量着:「可……可是……那里多脏……
我晚上睡觉前肯定要便便的……刚才我俩还又吃了一顿饭……不会把你的鸡鸡给
弄上『脏东西』么?那样的话,多恶心啊?」

  「没关系的……只要是你身上的,无论是什么,我都喜欢,」气氛到这里,
壮着胆子说两句肉麻的话,我想倒也无妨,「而且咱俩这不就是在洗澡呢么?弄
脏了马上可以洗掉的,你要是有别的什么欲望,马上也可以去进行的呀!」我说
着,还故意掀开帘子、回头对她看了看身后的马桶。

  「大坏蛋……」蔡梦君又是嘴角忍着笑地抬手拍了一下我的胸肌,但又皱着
眉头对我撒娇道:「可是……可是我听说,搞那里的话……会很痛的,秋岩……
我怕疼!」

  「不会很痛的,当然,第一次可能会不适应——而且……」我看了看毛巾架
下面的那个挂在墙上差不多五百毫升的任取的花蜜沐浴液,信心满满而又有些猴
急地对她说道,「我有办法能让你舒服点的——来吧,梦君,说不定今天之后,
你会爱上从后面做的这种感受的!」

  「嘻嘻,你这话说的,怎么说得像你做过很多次这种事情一样呀?从实交代!
是不是你早就弄过很多女孩子的屁股了呀?嘻嘻!」

  蔡梦君听到我这破绽满满的话之后,非但不吃醋不生气,甚至还有些好奇和
略带着的亢奋,她这突然间的顽皮,却让我的心里变得有些没着没落的。

  「那……那我不能告诉你!反正你就放心吧,我会让你舒服的,宝贝儿!求
你啦好不好?我真有些想要了……我一定会让你觉得舒服的!」

  「但是……现在我这个姿势就有点不舒服……」蔡梦君又嘟着嘴看着我,对
我撒着娇。

  我这会儿也是才反应过来,毕竟我俩此刻不是在床上,在浴室里就这么抬着
她、抱着她,然后再准备跟她肛交,实在是有点费力又难受,她的颈椎此时必然
卡得发疼,而且别说她扛不住这姿势,我举着她身体的左臂此时已经有点酸疼得
发麻了。

  于是我连忙轻轻地将她放下,让她先在浴缸里站好,随后我抄了一条浴巾,
叠好后垫在浴缸里,好让蔡梦君跪在上面的时候能够舒服一些。她见我垫好了浴
巾后,也很会意很乖巧地跪在了我的面前,而且还撑着身体,轻轻撅起了自己的
小屁股。我立刻从沐浴液盒里压了满满一抔,将液体全都涂到了蔡梦君的似刚剥
开的柑橘一样的股沟上,又将多余的一些沐浴液顺着尾椎推上后背,又从肩胛绕
着侧肋涂抹到了她的酥胸之上,当柔滑的沐浴液涂遍了蔡梦君的微乳后,两粒小
葡萄似的乳尖很淘气地在我的指缝间开始不停穿梭;

  我对她的上半身刺激够了,她的下半身自然放松得很,接着我又把双手重新
放回她的屁股上,一手揉着她圆润精巧的臀肌,另一手则将她股沟处的那些沐浴
液轻轻打出泡沫,然后从外圈一点点画着旋地按摩到她的小菊花的花蕊软肉,听
着她一会儿抑制不住地轻声愉悦地笑出来、一会儿又咬着牙哼唧唧地发出呓咛声,
我趁着她此刻完全卸下防备,便用自己的食指轻轻戳入菊蕊处的洞穴里,将自己
手上蘸满的沐浴液与她菊洞里面那带着说不上是异味还是芬芳、却有种温热以及
女孩身上特殊体香的清澈分泌液体融合在了一起,两厢结合的润滑,让我的食指
进入的时候完全没有障碍,而她毕竟是第一次被人入侵到直肠末梢,这种异物的
突然侵袭让她还是有些叫苦不迭。

  「啊——有点痛!秋岩……」

  但似乎她却并没想到,在她刚叫唤出第一声后,我居然会把食指从她的小菊
花处完全褪出,她趴在浴缸里松了一口气,却又一次翘起屁股对着我,似乎对于
菊门的突然空虚已然产生了一些不太适应的感觉,我也并不会给她二次心理准备,
又直接用大拇指压在她的菊蕊那里,再一次缓缓地戳进她的菊穴当中。

  「痛……嗯……嗯……」

  她轻声叫了一声苦,但紧接着那樱口之中发出的呻吟也立刻变得轻柔甜媚起
来,同时我微微侧过身体些许,并开始用插入屁眼的大拇指当成一个轴心,缓缓
转动着自己的手掌,用拇指指肚贴着她的直肠末梢开始慢慢转动起来,并把她的
菊洞当成一个小钟表,分别在大概两点、四点、五点的位置轻轻往回扣着,又猛
地转了半圈后,在另外的九点、七点的位置进行着同样轻缓的动作,以此按摩着
她菊穴口周围的直肠内壁;大概是进行了三五个来回,我便试着将拇指在她的菊
穴那里缓缓进行了一番抽插,起先使用一个指节,并反复用着指肚和指甲来继续
在谷道中完成着按摩,随后又把整根拇指插入,并加快了抽插的速度。

  这期间我的手指不免会粘上些许颗粒状的秽物,从她的后庭花蕊中带出来的
沐浴泡沫也稍稍变得有些发黄,但是听着她的咛叫声音由最开始的痛苦逐渐变成
了享受甚至是无意识的嘤啼,偶尔还会夹杂一些欢畅的笑意,我胯下这根一直就
没有疲软的布满了凸起血管的小将军,也已经跃跃欲试。在此刻,我便将拇指从
她的臀蕊中抽离,在水流下洗了一下之后,又取了些沐浴液涂在肉棒上,再次将
龟头顶在了蔡梦君的嫩菊入口处……

  但我忽略了一点:手指头再粗,毕竟不是阴茎。

  我不知道自己试了多久,但是我一直在努力地想要将自己的阴茎送入她的谷
道之中,可问题在于,给她放松了那么长时间菊洞与直肠末梢,当我第一次将龟
头顶进她的屁眼之后,她还是疼得挺起了上半身,而且从光滑瓷砖的反光里,我
还看到了她被我插得立刻瞪大了眼睛;没办法,我只好停下了动作,扳着她的身
体,双手握着她敏感的酥乳,把下巴靠近她的肩膀,跟她舌吻了一番,安抚着她
的身体与情绪,而且从我的马眼褶皱到龟头伞缘那里,我也很明显地能够感觉到
她菊洞括约肌的一张一合跟直肠处的扭动,她其实也很想配合我的进犯;

  但是,蔡梦君毕竟除了那一次着了小刘公子的邪道而失身给李允汉那么一次
之外,就再没经历过人事,后庭之处更是未开拓之地,而且她还是个身材苗条、
肌肤紧致的姑娘,最重要的是,她本身就是个骨架玲珑的女孩——若不是她身高
接近了一米七多,长得长手长褪,但其实她本应该是个很秀气、很小家碧玉身材,
她应该是我经历过的最小骨架的女孩子,而骨架小,生理构造自然也要比一般的
姑娘更密、更韧、更紧窄,甚至她只是调整着自己的肛门括约肌的时候,屁眼那
里只要一用力,居然就会把我的龟头的血液重新挤握着压到我的身体里、然后又
将我的龟头从她的身体里挤出去,等我再尝试的时候,没过多久,还是一样。

  我的阴茎纵然常常拈花弄蕊、算是身经百战,却也经受不住三番五次如同挤
牛奶似的、将血液不断地从海绵体中推出又自己充血,几回合下来,她的菊洞我
都没完全插进去,自己已经又疲惫、马眼里面又产生了些许想要射精前的酥痒感
觉。

  「秋岩……我……我真的不太会……你,累了吧?看你呼哧带喘的……」

  没想到刚才还在叫苦的蔡梦君,此刻却回过头来很怜爱地看着我,对表达着
心疼,我在因为她对我如此关心而自己心中一甜的同时,却又产生了些许的挫败
感——想我从上警专开始就告别了处男的封印,而一步步开始在性事上放纵不羁,
自诩在警校也算得上一个床笫之事的王者,今天的我,真是头一次产生如此的挫
败感。

  「哎哟……我的公主殿下……你真的是太紧了……」

  我不免有些无奈但又十分怜宠地看着她,这也难怪,她的前后都是极其紧凑
的,而她前面的紧滑确实在这几天都能把我服侍得明明白白、舒舒服服的;或许
她的后面菊洞就不适合做活塞运动,如果强行耍弄,又很可能会对她的身体造成
伤害。人总不能鱼和熊掌兼得不是?

  最后,我还是把自己的阴茎完全离开了她的后庭;而她见状,则立刻起身搂
住了我的身体,亲吻了我的双唇后,从墙上取下了花洒,帮我冲洗着流了不少汗
水的身躯,还有手上还沾着些许微黄的泡沫。

  「秋岩……是不是我太笨了?」蔡梦君一面帮我冲洗,一面还有些自责地说
道,而她的眼睛里,甚至还闪动着水光。而我再一低下头,却发现不仅她的膝盖
此时已经跪得通红了,她的胳膊肘也是如此——而且我还忘了在她的胳膊肘的位
置那里垫上浴巾,只不过浴巾架上也就放了两条浴巾,浴袍则在门口的壁橱里挂
着。

  「小傻瓜!这有啥笨不笨的?你身子本来就是这样的,我也不能强来不是?
而且,你的身子这么紧,我高兴、我喜欢还来不及呢!但就是以后真不能跟你玩
『走后门』的游戏了……」我摸着她的脸蛋,亲了她的额头一口,「我还是老老
实实地跟你从前面来吧——小傻瓜,女孩子身子紧是好事!以后你就慢慢知道啦!」

  「那……那咱俩,从前面来?」蔡梦君红着脸,依然有些自怨地看着我。

  「嘿嘿,那还用说嘛!而且,后面没干成的事情,从前面你要两倍还给我哦!」

  说着,我又立刻将她放倒在浴缸里,让她仰面躺着,同时我分开了她的双腿、
她也很配合地将那修长纤细的美腿绕上了我的腰肌,而直到她见我在她躺倒后很
凶猛地吸吮上她的乳头、又一手紧握住她的另一只小乳房之后,她才很开心地再
次笑了出来;

  而我此刻也不再矜持不再忍耐,抓着自己的阴茎、顶到她的蜜穴口那里,猛
地往下压着屁股,将阴茎齐根插入到底。

  「啊——好大!坏蛋……又是一下到底……温柔点嘛!」蔡梦君紧抱住我的
身体,眼神随即又变得迷离。看样子,哪怕是经过了这么差不多一周多的交往和
性爱,她依然还是没有适应我的尺寸和粗细。

  而我抬起头后,看着她眯着眼睛红着脸。嘴角带着难以掩饰的畅爽的同时,
我的兽欲也逐渐被激发;而刚刚虽然我没有成功进入她的菊穴里,但是直肠末端
和肛门括约肌周围密密麻麻的体感神经肯定是被我刺激得足够,她蜜穴中的淫水
此刻异常的充盈,虽然阴道内壁将我的阴茎也是紧紧抓握,但是我的抽插明显十
分顺畅,我便不管什么深浅之类的技术,每次都将自己的龟头直直撞向她的子宫
颈处。

  ……可抽插了三五下,我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浴池里怎么突然有股带着血
腥夹杂着微酸的异味呢?当我嗅到这种味道的时候,我发觉自己整个人似乎更精
神了,而且刚才原本马眼跟阴囊里面产生的些微的酥麻感不见了、阴茎很明显变
得更硬更胀大,而且我起初还以为,很可能是卫生间里的暖风口有什么问题才传
出的异味;

  但随着我低头一看,我从蔡梦君阴道里抽出来再插进去的阴茎上,竟然布上
了一层殷红——她确已经不是处女了,这会儿还能见红,那还能是什么情况呢?

  我停下了动作,愣愣地看向梦君:「梦梦……今天,该不会是你到了『日子』
吧?」

  此刻的蔡梦君还沉浸在一浪更起一浪的性刺激当中,而她被我这么一问,低
头再一看,自己的经血已然顺着我的肉棒渗出、然后融在了花洒中冲出的热流里,
她咬着唇摸了摸肚子,才反应过来,并有些懊恼地看着我:「哎哟……完了,秋
岩……我……我最近事情也不少的……我把这个忘了……」

  「哦……那算了,没事。」

  我连忙把阴茎从她已经开始不断往外流着大姨妈的蜜穴中拔出,自己也连忙
站起身。

  ——就所经历过的、见到过的、听到过的无数案例告诉我,男生千万不要在
女生来例假的时候,顶着红灯逆流而上,否则,在未来两个人遇到某件事,而不
得不将一直以来积压着的情绪爆发出来的那一刻,这个女生绝对会恨上这个男生
的。

  「别!秋岩!」可她却突然抬起双手拽住我的手不让我动,随后又伸手握上
了我这还沾着经血的阴茎,睁大了眼睛有些乞求般地看着我,「没事的……我没
事的……要不,你就继续做吧……」

  都到了这会儿,我还能不知道她对我的真心么,但是她是这么说、这么求我,
我不能不做人、也不能不把她当人,我便反而蹲下身来,然后将她一把抱起来,
先冲掉了我俩身上各自沾的经血,然后将浴缸水龙头调到了下面的泡澡出水口、
封上了浴缸下水,我一边做着这些一边对她说道:「那不行——这不是瞎闹的,
梦梦:你别看我是个男生哈,在这方面我不比你知道的少,我给你说过的吧,之
前在警校的时候我也不太爱打游戏、不太愿意去喝酒,没事儿的时候我就愿意去
图书室看书,妇科和性学方面的东西我也没少看……女生来例假的时候,确实理
论上来讲做这件事没啥问题,但盖不住万一有细菌呢?万一感染上细菌,那你闹
出来点什么宫颈炎、子宫内膜炎或者子宫糜烂啥的,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咋的,
你想让我一辈子都内疚啊?」

  而她此刻却低吟吟地如此说道:「让你一辈子都对我内疚也挺好,这样,我
就不担心你会离开我了。」

  「嘿?又是觉着要拴住我的心、又是担心我会离开你,咋着,你是觉得我肯
定会离开你啊?」我一头雾水地看着她,对她笑问着。

  「那万一呢?你个大色狼!」

  「呵呵!」我笑了笑,看着她阴穴口那里还有经血不断地往外渗着、并且还
沿着她的阴户耻丘往大腿内侧流,我也没太多跟她开玩笑的心思,连忙转而对她
问道:「你带卫生巾了么?」

  「我……我还真没……我不是说了么,最近学校作业特别多,马上期末考试
了、又得交设计、又得写论文的,我都没记住我自己的日子……」

  「哎哟我的天……你还真是个傻姑娘!也不能因为学业,把自己的这种事情
忘了吧?就你这小脑瓜,一天天净想啥呢!」我有些揶揄意味地埋怨道。

  她却一点都没迟疑地说道:「我想你来着呗,我还能想啥呢?」

  这句糖衣且还是糖心的炮弹,当真是甜到了我的心田里,并彻底给我怼得没
了脾气。

  「行吧……你等我一下。」

  我没办法,连忙踩着拖鞋出了浴缸,我也是想都没想,抓了我自己的内裤和
贴身背心,然后又把刚才垫在浴缸下面的那条浴巾垫在浴缸边沿上,然后用自己
的内裤和背心垫在湿漉漉的浴巾上面,让蔡梦君直接光着小屁股坐在我的背心上:
「你千万别泡澡啊,泡泡脚就行,先别出来。等我一会儿,我下趟楼。」随即,
我着急忙慌地把乱七八糟的衬裤、毛裤、线衣、毛衣乱七八糟的往身上一套,趿
拉着皮靴拿了房卡,到了酒店旁边老式居民楼一楼的小卖部那里赶紧买了一包卫
生巾,外加一联包的暖宝贴、还有一大包里面分了小包装的速溶的红糖姜枣茶,
回到了浴室。等我再回去后,先调高了屋内的暖风、打开了水床垫的电热,又帮
着蔡梦君擦干身体,帮着她垫好卫生巾、穿上那件三百多块钱一条的黑色维密三
角裤,给她冲了杯姜枣茶后,搂着裸着双胸的她哄她入睡。

  而她看着我帮她做着一切,一句话都没说,不过,她在看向我的时候,眼睛
里是有光的。

  等她完全睡着了之后,我身心上的那种挫败和失落感又一齐袭来,于是我在
没有吵醒她的情况下,又自己去卫生间冲了个淋浴,还借住沐浴液自己撸了一发
之后,把沾了一大片殷红的背心内裤全都丢在垃圾桶里,我才重新回到了床上,
搂着她渐渐入眠。

  好波折的一天,好无奈的一晚,好甜好美的一个人。

  ——但此时的我还不知道,我跟蔡梦君历经人事却依旧稚嫩的生殖部位之间
的这次意外的见红,实际上,很可能是色欲女神向我对于外面的世界马上要到来
的一场腥风血雨,所施以一则神谕启示。

  ——再后来,我才知道,在接下来的这场腥风血雨之中,没有人,没有任何
人,能够全须全尾地全身而退。

  这一切的开端,起源于我新买的这部手机里的23通未接来电——我也是因为
太多事情而疏忽了,结果忘了把新买的这部手机的定时「勿扰模式」给取消掉,
这是我在第二天早上九点钟睡醒了之后才发现的;

  而这23通未接来电里,有十五通是打在了我的旧手机上,旧手机确实没有开
启定时勿扰,但我的旧手机又放在了我的车里,这一晚上车子都停在Y大校园里,
我能听见就见鬼了。

  其中三通电话是丁精武打来的,有八通全是赵嘉霖打来的,剩下的,分别是
徐远、沈量才、周荻跟岳凌音打过来的。

  而当我趁着蔡梦君睡醒后去洗漱时我给他们每个人都回电话的时候,除了丁
精武表示昨晚和今早要约着让我去锻炼、除了沈量才没头没脑地先对我发了通脾
气之后,对我的回复全是同样的中心思想:赶紧回市局,回市局你就知道发生什
么了。

  我先跟蔡梦君随便在餐厅吃了点早点,打了辆出租车给她送去学校,接着我
又开车赶紧回去。一回去,正看见沈量才跟红党的黄云烟正站在市局大楼的门口
说着话,此刻的黄云烟身边根本没带其他的红党政保,沈量才的身边也一个保卫
处的便衣都没跟着。等我这边刚把车子开进市局大院,黄云烟朝着我的车子看了
一眼,随后又对沈量才点点头、拍了拍沈量才的左大臂,转头就上了自己的那辆
比亚迪唐,一个招呼都没对我打即把车子开走了。

  「臭小子!你干嘛去了!」而等我一开车门、还没下车的时候,站在门口的
沈量才便是对我突然暴喝了一声。

  「我……怎么,出什么事儿了,沈副局?」我也是被他突然上来的脾气给闹
得有点不明就里,尽管这家伙自从过了年、全国开始步入地方选举之后,这家伙
有事儿没事儿就乐意发脾气,对此我也很反感,但是我要跟他对戗,起码也得知
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他恨不得把我嚼碎了的表情,我还寻思着是我,或者是夏雪平身上发
生了什么事情,心里不免咯噔了一下……

  ——要么,就是我舅舅夏雪原还活着事情被发现了?

  ——或者,难不成是我爸出了什么事情?

  「你们重案一组昨晚接了个重大凶杀案,你知道不知道?」却没想到,他却
说了这么一件事,「我昨晚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让最近总跟你混在一起的二组
的小赵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干嘛呢?你要死是怎的?」

  「啥『重大凶杀案』啊……」

  「怎么着?哦,我还得给你何大组长汇报是呗?你昨晚到底干啥去了、上哪
胡混呢?我可告诉你,何秋岩,你才多大岁数你就当上重案一组组长了?老子之
前在警队混了小二十年才当上你现在这个职位,你轻而易举就当上个组长,你是
不懂得珍惜是吧?我可告诉你,别说咱们市局,放眼整个F市、整个Y省,有多少
刑警干了一辈子、想升迁都困难?你还得以了是吧,一晚上一个电话都不接?告
诉你,现在有的是人对你现在的表现和职位颇有言辞,想要跟司法调查局弹劾你、
参奏你的人、能从咱们这儿站排排到七星山去,你知道吗?你最好给我好好表现,
省厅是给你委任状了,但是,你要是当不了这个组长,就我这个副局长也可以把
你给撤了职!」

  听到这,我第一反应还真是稍微放下点儿心来:沈量才能这么跟我先盖一通
高帽,说明第一并不是我出啥事儿了,肯定也不是夏雪平出事儿了——如果是夏
雪平出事儿,我估计这家伙幸灾乐祸都来不及,那么到时候跟我说话也肯定不是
现在这个态度;也应该不是夏雪原还活着被发现了,我爸出事儿也不至于。而对
他说的这些东西本身,我确实觉得自己有点理亏,因为昨晚一晚上我确实一个电
话都没接着;但是此刻在我的概念里,我觉得倘若昨晚一组接的这个案子,只是
个普通的凶杀案,倒也没必要非得用我来调查、直接找胡佳期白浩远他们就能查
的吧,而且这大早上一见面就没好话,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换成是
谁我想心里也不会太舒服的:「不是……对,副局座,我是疏忽了,一个电话都
没接到,但您也不至于这么说我吧?啥叫『鬼混』啊……」

  「那不是『鬼混』,你倒是说说你去干啥了啊?我倒想听听,你是去干啥了,
能比咱们这帮上峰给你打电话、比局里的案子还重要!」

  「秋岩,昨晚你是跟你女朋友在一起吧?」

  就在我刚想跟沈量才回话的时候,楼里面又传来了徐远的声音,而跟着徐远
一同走下楼来的,还有蓝党特勤处副处长、蓝党Y省党部的安防部主任左贺年,这
家伙在我去蔡励晟家里吃饭的时候我在门口见过一眼,也算是打过照面,而左贺
年身边还带着三个蓝党特勤,他们也应该是刚刚在楼上跟徐远说完话,等他们从
楼上下来之后,每个人还都微笑着看了我一眼,各自对我点头打了声招呼,「小
何警官」,说完话走出门的时候,还特意面带笑容地看了沈量才一眼。沈量才反
倒是一眼都没看回去,而且还叉起腰、挺着他那圆润的将军肚来,又撇着嘴,一
言不发。

  「嗯,对……对不起啊,局长,我昨天是跟梦君在一起来着。我俩……昨儿
还闹了点儿别扭,然后我手机不知道怎么的,还开了『定时勿扰』,电话我就一
个都没接着……我这个刚想跟量才副局长解释呢……」

  我的语气本来还是挺不错的,毕竟这确实是我疏忽大意,我言语里表达的也
是认错的态度;但是听我这么一说,沈量才反倒是更生气了:「哦,呵呵,合着
是跟对象在一起、忙着哄人家蓝党大小姐开心呗?何秋岩,你是觉着哄对象开心,
比当警察探案子重要得多呗?你要是真这么想,我劝你趁早把身上的警服扒了、
把手枪还……」

  沈量才这边正对着我开着机关枪,今天好在气温是-28°C,稍稍有点回升,要
不然我估计从他嘴里喷出来的口水沫子都能瞬间冻成小冰碴,扎到我的脸上;但
就在这个时候,徐远却对我摆了摆手:「没事儿了,秋岩啊,没事、没事,你先
上楼去吧,我让小赵在你们一组办公室里等你来着;国情部的岳处长、周课长,
跟安保局的欧阳处长也都来了,他们在三楼忙呢。你待会儿上去,直接先找赵格
格去,她会跟你详细说说这个案子的事情——你赶紧上楼跟进度去吧。还有,要
是以后你去跟梦君小姐在一起的话啊,你都用不着跟局里任何人汇报,你俩在一
起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只要不耽误基础的工作任务就行了,昂。」

  徐远说完之后,就跑去一楼的防暴大队找闫队长了。

  这一番话,听得沈量才瞠目结舌,而我又是藏不住地想笑、又是有点懵,我
转头再看看沈量才,我又是觉得有点解恨,又是对他本人感觉稍微有些亏得慌。

  「那,沈副局,那我……嗯?」我乐呵呵地对着迎着冷风皱着眉承受着无比
郁闷的沈量才,抬手朝楼上指了指。

  「还杵在这干嘛?局长都说这话了,我还能有啥好说的?滚!还有——好自
为之!」

  被我这么一撩闲,沈量才连同腮帮子带着眼珠子,外加他的大肚子,差点同
时被气炸。

  「好嘞!」

  我故意笑笑,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连跑带跳地上了楼。

  但是越往办公室走得越近,我越觉得事情好像不大简单——这得是个啥案子,
能够同时惊动安保局跟情报局、以及红蓝两党的安全部门呢?

  等我一进办公室,里面差不多有二十来人做着,白浩远跟王楚惠此刻都在值
班,见到我来上班后王楚惠还先冲我十分职业性地笑笑;而我扫了一眼,却也没
看见赵嘉霖。

  反倒是在夏雪平的办公桌上,我看到了一个手提袋——那正是我昨天故意托
周荻要他送给夏雪平的一套燕窝跟木瓜炖雪蛤。

  「那个谁……你们谁见到二组的赵嘉霖赵警官了?」我想了想,先走到了组
长办公桌前,拎起了那袋礼盒,放到了我的办公桌下面,又随口对办公室里人问
道。

  「喏——」王楚惠听了,又对我朝着门口指了指。

  只见赵嘉霖正站在门口,穿了一身黑西装、里面套了一件黑色衬衫,而且她
的长发今天拉得特别直,并且站在门口看着我的时候,那个双手抱胸的姿势、那
双眼睛里透露出来的凌厉目光,让我赫然有些恍惚——我以为我一下子回到了去
年九月份,刚进入到这间办公室的时候。

  「呵呵,我还以为你死去了呢?」

  赵嘉霖今天的开场白跟沈量才的如出一辙,也正是这样的冷中带柔的嗓音、
加上没有任何好意的话语,使我立刻缓过神来。

  「谢谢你的祝福,」我也只好阴阳怪气地回敬了一句,「徐局不是说你在我
办公室么?你上哪去了?」

  「呵呵,我一个『考学帮』出身的二组组员,在你现在都是『警专帮』的重
案一组办公室里待半天,算个怎么回事?有话去对面会议室说去。」赵嘉霖冷着
脸、冷着语气,冷冷地看着我道。

  我只好赶忙拿了自己的杯子,拿了两条速溶咖啡,跟她进了会议室,关上门
拉上百叶拉帘,然后点开了饮水机的热水。而趁着没人,她却突然微微一笑,开
始阴阳怪气地对我问道:「昨天晚上咋样啊,过得挺快活吧?」

  「啥啥啥?啥就『快活』啊……」

  「你看看,昨天晚上你跟人家蔡梦君出去了,一晚上没回寝室去,又一晚上
不接电话,那肯定是跟女朋友出去共度春宵了呗!外面冰天雪地,你俩肯定是在
哪个高档宾馆里『四季如春』来着吧?」

  我和蔡梦君昨晚百分之八十的经历,还真都被她给说中了,但问题是到最后
我俩却是啥都没干,也压根没什么「四季如春」的内容——冰雪刚刚开化、秋天
呼啦抄一下子就来了;但这些事,按说我也不该跟一个女孩子讲吧,今天的赵嘉
霖到底是怎么了:「不是,你问这个干啥啊?我跟你说得着么?」我一边接着热
水冲着咖啡,一边严肃地看着赵嘉霖,「我发现你最近有点不大对劲啊,格格,
你这真是啥都敢问——已经属于打探隐私和性骚扰范畴了,你知道吗?」

  「哎哟呵!跟我上纲上线来了?我可真是爱你呢,我就这么乐意打探你的隐
私?至于性骚扰,呵呵,你可真把你自己当香饽饽了!就你?你就是现在把自己
裤子脱了,我要是看你一眼算我输……」

  但她这几句话说完了之后,我俩都同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其实我挺想补上一句的:你又不是没看过,早在情报局一楼的体检室里,
你可没少看;

  甚至我和她之间,又不只是单纯看过那么简单,那天晚上在我的寝室,我跟
她都已经搂到一起睡了,而我俩的身上又都只剩下一层布……

  但这些我要是真说出口,那我真是嘴贱。于是,我只能低下头,假装喝咖啡。

  「那个……你还去我寝室找我了?」

  「不然呢?哼……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你昨天还跟我神经兮兮地说什么,
胡敬鲂可能会派人杀你,我当然以为你死了呢!后来我听局长说你应该是去给你
女朋友的朋友过生日去了,我才知道你应该没事……」

  「对不住啊……让你担心了。」

  「去你的!谁稀得担心你!『波漓阴』(傻瓜)!」一激动,她还冒出了一
句满文来骂我。

  我只得又低下头,继续喝着咖啡。

  「喂,那个啥,昨晚我跟那两个地方党团的青年盟员,还有他俩的爱人吃过
饭了哈,他俩的爱人正巧还都是我国中同学。你说的事儿,我已经给你谈妥了。
现在就等着我俩这边搜集证据了。」

  「是么?那太好了!谢谢你啊,嘉霖。」

  「小意思。谁让我非得上了你的贼船呢……」她说道,等她说完着句话,让
我心头突然一颤,而在这工夫她又突然补了半句,「跟你成了战友呢……」

  「那还不是因为你够义气,把我当哥们儿?这大恩大德,哥们儿以后定当舍
命相报!」我连忙对她说道。

  她一听,也笑了出声:「哈哈,我跟你还成『哥们儿』了……」

  「当『姐妹儿』也行。」

  「哈哈哈……」我也是无心贫了一句嘴,她却笑得更大发了,笑了一会儿又
对我问道:「哎,岳处长早上让我给你放夏雪平桌上的东西,你看见了吧?」

  「嗯。我收起来了……岳处长送回来的?」

  「不是。大早上,那个谁……咳咳,老周……他给岳处长开车,到我们这儿
的时候我看见了,他在车里把东西递给岳处长的。」

  「哦,呵呵,这么回事。」我心里稍稍舒坦了一些,但是经过了昨夜,此刻
我的心情却又十分复杂。

  「我记着,这不是昨天你拎到情报局去的么?一套燕窝,送夏雪平的,咋到
周荻手里了?」赵嘉霖瞪大了眼睛看着我问道。

  「嗐……鬼知道。」

  我的心情正复杂着,于是我也没很赵嘉霖解释——等过后好一会儿我才反应
过来,我似乎应该跟赵嘉霖说说这套燕窝为啥会在周荻手里、而我又为啥要让周
荻替我去给夏雪平送生日礼物的;但是到最后,我也没把这件事跟她说清楚,因
为我觉得无论周荻跟夏雪平之间到底是有事儿还是没事儿,首先目前来看,依旧
有很多东西解释不清,其次就算是他俩没事的话,周荻那王八蛋对夏雪平有觊觎
之心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眼瞅着赵嘉霖要跟他离婚,那也是周荻那王八蛋活该,
而我要是跟赵嘉霖说了我的想法,万一赵嘉霖不想离婚了,那周荻这个王八蛋不
是又得以了么?

  因此,我愣憋着自己的心思没说出口,转而对赵嘉霖发牢骚道:「那什么……
行了,咱俩从进屋到现在,闲聊白话了一大堆,正经事儿一句没提呢!怎么,昨
晚我们重案一组接了个啥了案子啊?还让你了解了案件细节,这案子,难不成跟
咱们专案组还有关系?」

  「也说不上有关系吧,跟安保局和情报局倒是有关系……而且我昨晚不是还
在局里一楼大厅值大夜么?昨晚局里人手也不咋够,徐远和沈量才可能是看我和
你最近总一起出任务,没找到你,索性就把我给叫上了,安保局和情报局那边昨
晚都是我帮着联系的。」

  「你这怎么又在一楼大厅值大夜班……你都快成了咱们市局的女门神了。」

  「嘁!你才是门神呢!我要是门神,你就是小鬼!」赵嘉霖等着我,半笑不
怒地说道。

  「关键昨晚的风多大?还下了雨夹雪,你也不怕冻着自己。受累了啊,格格。」

  「呵呵,想不到你还会关心人呢?小事儿、小事儿。」她冲我由衷地笑了笑,
然后有严肃地对我说道:「不过你们一组昨天接到的这个案子,说小也小,但是
往大了说的话,都有可能能把天给捅了……」

  「怎么个事儿?」

  赵嘉霖深吸了一口气,变得极其严肃地对我说道:「昨天晚上十一点半左右,
云山路派出所那边接到报警,在程泞小区里发生了一起命案——灭门案,被害人
三十多岁,他和家里同住的妻子、两个老人、一个三岁的男孩和一个五岁的女孩,
全都被一个十八岁的男孩,用一把刀刃长约三十厘米的西瓜刀给砍死了。派出所
那边派片警去的时候,那个男孩还在一个个地给那些被害人的尸体剖心呢。」

  「我的天!十八岁?」

  「嗯。」

  「灭门案……不是,这男生是……有什么精神或者心理问题么?」

  「没有。安保局带来了他们自己的心理对策专员,今早刚刚从市立医院找来
了个精神科的主治医师,简单检验过了,基本确定那孩子没啥精神或者心理方面
的问题。」

  「那……他是信邪教么?或者跟恐怖组织有啥联系么?」

  「也应该没有。刚才我还接了个电话——安保局和情报局都查了,网监处你
那个兄弟也查了,这男生跟任何教派组织、任何恐怖组织都没有联系。他是个从
W县A乡出来进城打工的孩子,在东城的一家『柔美』发廊做实习理发师,干了能
有三四个月吧。他平时倒是总去网吧,但是咱们也没查出来说他跟海外或者南岛、
南港那边的宗教组织有啥联系,学历水平也不是特别高,对于恐怖、民粹组织啥
的都没表现出认同来。」

  「那难道,他是跟这家人有仇么?」

  「也没有。我刚才也跟着查了,这男生在犯这次案子之前,跟被害人一家都
没有任何交集。」

  「这……那他为啥下这么重的手呢?无差别杀人么?」

  「不是。其实刚才在楼上,岳处长和……和老周审他的时候,我搁旁边也跟
着听了一会儿——他已经都『吐了』。」

  「供认了?他都供认啥了?」

  「他杀人是因为,他跟那家的男主人,在网上对骂。」

  「啊?」

  我半天没缓过味儿来。

  这可能是我从进到警专后学习刑侦开始到现在,遇到过的杀人原因最简单、
手法也最残忍的一桩命案。

  正如赵嘉霖所说,凶手名叫张胤钊,十八岁,家里几代人都是W县A乡上柳屯
的农民。在A乡的时候,因为家里供不起学费,所以这孩子从十四五岁时,便开始
在家帮着家人种地。这孩子家里倒确实挺惨的,从三岁的时候开始,父亲就得了
瘫痪,后来又得了尿毒症,他十一岁的时候父亲去世;原本还有个各个,一直在
K市和F市做建筑工人,某次去盖一栋摩天大厦的时候,因为是夜间作业又是跟工
友一起喝酒之后强行作业,结果身上的防护绳系得松了,从二十六层高的地方坠
了下来,此后就靠着老娘跟家里的一个已经出嫁的姐姐支撑着生活,再后来他觉
得自己总不能一辈子都呆在屯子里,于是就选择了念了一个中专,然后来到了F市
做理发师。

  而那个被害人呢,其实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顶梁柱,我一听赵嘉霖跟我说
「云山路——程泞小区」这个地方我就猜到了,因为程泞小区这个地方的楼,全
都是我还没出生、两党和解之前就已经存在了二十多的楼,妥妥的老旧小区。被
害人叫陈天礼,是个出租车司机,差不多四十来岁,平时确实是个十分能说会道
的人;他妻子顾丽原先是个纺织工,后来做了全职家庭主妇,两个老人是陈天礼
的父母,也都是普通工人出身,两个孩子也都在幼儿园上学,一大家子都要陈天
礼养活,而这一家人从老到小,全都不是什么太特殊的身份、也没有太大的能耐
去跟人结仇闯祸。

  那为什么这样一个十八岁的男孩,到底是为了什么跟这样的一家人,单纯因
为网上对骂就去杀了对方全家、还要剖心的呢?

  ——答案是:为了全国地方大选。

  张胤钊家庭情况不好,原本在十六岁之前,他都以为自己这辈子,种地就是
注定的归途了,虽然他很不情愿在自家的三亩薄田的田间地垄里,过着一眼就能
望到头,但是他确实也没啥办法;但是知道两年多前,W县原本的蓝党县长被检举
出了受贿案、被F市检察院带走之后,W县全县的实权就落到了红党手里,而红党
一直贯彻着一件事,那就是在贫困农村进行扶贫,从他十六岁的时候,家里每个
月都能从县政府那里领到五百块钱的补贴,五百块钱对于F市生活的我而言,其实
不算是很多,但是对于张胤钊来说,那简直就是天降大礼;这还不算结束,在两
年前的时候,身为省长的杨君实让自己手下的红党各级干部们做了一个项目:资
助全省所有贫困乡镇的有意向的肄业年轻人,到F市、K市,或者就近找一些专科
学校学习,学费和一系列相关开支全部由省里拨款报销不说,每个月还会给每个
人两百块钱的补助费——去年年底,蓝党在省行政议会对红党就省内政策进行辩
论和批驳的时候,就指责这个项目是造成省里目前亏空的根本,蓝党普遍认为,
这些年轻人就应该去种地、去充实本省农业,发补助报销学费而让他们来城市打
工的这件事完全是在浪费钱。张胤钊就是在那个时候参加了这个项目,然后来到
了F市的一所职业中专学了美发专业,在刚开学的时候,他还跟其他的农村贫困家
庭的子女,一起受到了杨省长的接见和慰问。可以说红党和杨省长,对他如君如
父,简直拥有再造之恩。

  而陈天礼呢,他对于红党却是极其反感的,而且从他生前在网上的种种言论
都表明,他确实是个「铁杆蓝」:他做了一辈子出租车司机,而在F市这边,从红
党专政末期到上次的政变之前,出租车行业曾经有一度差点面临灭绝,而那时候
从国内外刚刚同时兴起的网约车行业以及自行车、电动车租车行业却在红党的扶
持之下蓬勃发展。网约车一趟行程的车费也好、自行车跟电动车的租金也好,全
都要远低于传统出租车,这样所造成的乘客流失纯属必然的市场规律,且此消彼
长、强者恒强;而作为传统出租车行业内的沧海一粟,在蓝党跟红党在Y省建立联
合政府之前的最后的那几年里,陈天礼家差点就揭不开锅了,他理所当然而保守
地认为,自己的一切倒霉全都是红党给害得。然而,等到蔡励晟当上副省长之后,
一切的一切终于发生了转机:为了在地方站住脚跟,蓝党在自己执政的地盘中,
对于地方商业采取的手段,便是打压曾经得到红党大力扶持的企业或者行业,而
把红党疏忽或是打压的行业给扶植起来——在F市之前红党不是支持网约车跟共享
自行车、电动车行业么,那好,蔡励晟在答应杨君实共同成立联合省政府之前,
特意提了三十条条件,其中一个,就是禁掉全省境内的所有网约车跟共享自行车、
电动车。杨君实的答案显而易见,而过去这么些年之后,在蓝党的强硬政策和扶
持之下,本地的传统出租车总算是起死回生。生活对于陈天礼来讲,也总算是有
了盼头。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陈天礼的好日子还没过几年,张胤钊又觉得自己未来可
期的节骨眼,全国又迎来了下一届的地方选举。而这两个人,自从去年两党加上
地方党团跟环保党开始为自己拉选票造势开始,他俩在上网的时候,键盘就没闲
下过。而在前不久,全国除了东三省跟R省与蒙东之外的其他地区的票数已然公布,
目前看蓝党比红党少拿下来一个省,这反倒让事件最初酿造的Y省的网络舆情变得
十分的激烈。

  就在这期间,蓝党找来的那位竞选公关顾问骊陌女士,在本地电视台和网上
做了一档节目叫《蓝住红流》,把蓝党内部的一些干部大佬、还有本地的一些支
持蓝党的名流找来做谈话脱口秀,而脱口秀里的主要内容,除了借着一些民生社
会类新闻来抨击红党之外,就是做一些针对红党人士的爆料——在全国其他地区
票数公布之前,出现在她节目里的主角是陆冬青教授,公布了票数之后,杨省长、
杨昭兰甚至还有张霁隆的脸,也频频出现在了她的节目里;托她的福,前一阵子
我在林檎机场胖揍了上官果果之后,我也被她带火了一次——好在因为国内媒体
有义务对司法警务人员进行保护,我的脸上被打了薄码。

  昨天下午,骊陌又更新了一期节目,请来的嘉宾是祝唯华,俩人在节目上大
谈特谈的事情,其实在我听来相当的离谱——两个人信誓旦旦地说,前不久在F市
被杀的知名影星罗佳蔓是杨君实的情妇,而罗佳蔓本来是F市前任市长成山的初恋
情人,成山跟罗佳蔓本来是高中同学,后来大学毕业以后遇到了当时已经是官僚
的杨君实,然后杨君实见色起意,又对成山封官许愿,让成山自愿把罗佳蔓让给
了他——这些事情被两个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甚至够拍三部电影的,但是跟我
这个主要负责侦办罗佳蔓命案的负责人所掌握的第一手资料,根本一点边儿都沾
不上。

  但是老百姓是没办法知道事情的真相的,尤其是支持蓝党的网民们,他们无
所谓事情的真假,对红党跟杨君实是先踩一脚再说,而在骊陌的抖音、Youtube、
爱奇艺等页面的不少高赞评论,都是由陈天礼贡献的,其中不少还被骊陌给置了
顶。骊陌用这些粉丝跟蓝党支持者的置顶评论为其影响力加持,这些被置顶粉丝
也通过自己关注的意见领袖和不断上涨的获赞数得到了心理满足,但同时,这也
为他们立个靶子。

  张胤钊就是瞄准这个网名叫「陈老三5945」的靶子的其中一个,据张胤钊的
交待,他觉着反正自己第二天休息,那天晚上他也没啥事、还已经给网吧叫了包
宿费,他觉着自己能跟美国队长一样,跟「陈老三5945」骂上一天一夜都没问题;
而陈天礼也真是个没溜儿的人,根据后续的调查我才得知,再往前一天,因为多
拉了两个包车去植物园跟郊区货仓超市的活而多赚了两百块钱,于是那天晚上他
就去跟自己车队的狐朋狗友打了几圈麻将,麻将打完之后,多赚的钱也都输了,
自己评论被骊陌置顶的那天晚上,正好因为这个事情,自己的媳妇顾丽刚跟自己
吵完架,顾丽在卧室里陪着两个孩子玩,而陈天礼就在客厅里,抱着自己家那个
老式台式机上网,心情本来就糟糕、自己的言论却被自己关注的大网红给置顶,
又遇上有人不知好歹地跟自己对骂,陈天礼当然就越骂越亢奋,越亢奋说出来的
话就越没边儿——网络骂战就是这样,一开始双方还揪着事情本身和彼此观点相
互攻讦,但是说得越久言辞越偏激,慢慢地就开始问候对方家人并对对方进行侮
辱性猜测了,而到最后的最后,完全就是毫无意义地谩骂和翻来覆去的口水仗,
但是在屏幕两端的人的情绪会像养蛊似的在心中给自己喂毒,而且越喂越多,毒
性越来越大。

  ——于是,到了最后就变成了难以入目又头脑简单的几行污言秽语:「操你
妈逼的老逼登!你他妈的傻逼!有种你告诉我在哪!我他妈绝对干你去你信不信?
还他妈跟我扯你是『蓝心蓝骨』的,你骄傲?我他妈就把你心脏剜出来,看看你
的心脏是不是蓝色的!还他妈的跟我装!」

  「小逼崽子还要干我?呵呵!你他妈会个『鸡巴篮子』!我在社会上混的时
候,你他妈个逼的怕是还没出生呢吧?你妈卖逼的时候,是不是还没等着你那个
小鸡巴龟孙子爹来操呢吧?我告诉你我在哪你能干啥呢?操你妈的,老子就在F市
铁南区云山路程泞小区,16号楼三单元503呢!你他妈来啊,现在就来!看你能把
我怎的?小瘪犊子玩意!」

  「行!你他妈等着!我不去我他妈是你养大的!」

  用张胤钊的话说,他没想到这个陈老三真报了一个真实的地址,所以在他找
上门的时候,还特意敲门问了一声:「请问,这是陈老三家吗?」

  「是啊。你找谁?」

  而前来开门的陈天礼,我估计他也应该想不到,会真的有人提着一把刀来真
的找上门。

  于是,一场惨剧就这样发生了。直到最后因为忘了关门、自己还在一丝不苟
剖心戮尸的场景被陈天礼的邻居问声看到而报了警、最终警察前来把张胤钊铐上
手铐之后,这孩子才如梦方醒。

  可他对此并不感到悔恨。他反而觉得理所应当。

  ——事情到这里,其实还只不过是一个无聊简单,而又不应该发生的激情杀
人事件。

  问题在于,这个案子自从被派出所接管、被邻居发现又有人把案发现场的视
频发到网上之后,网上的舆论便随之跟进,各大电视台、电台、报社的记者开始
将受害人跟凶手两人的资料深挖,甚至到最后深挖出来的东西,比我们警局这边
查到的都详细;而就在早上我和蔡梦君刚睡醒的那会儿,一个比较爆炸性的资料
被某家电视台的记者翻找了出来、并迅速地公布到了网上:张胤钊在两年前主动
要求参加了红党主导的那个扶助项目中,受到杨君实接见的时候,还跟杨君实留
下了一张握手照,而且最后大合影的时候,大概是因为身高的原因,张胤钊就站
在杨君实的身后;

  随即,张胤钊本人在网上发布的所有言论,从公共网站留言到私人社交账户
主页,全都被挖了个底掉,其中百分之七十七的言论,全都是他对于杨省长的个
人崇拜与感激的表达。

  于是这下可好,不少人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全都开始臆测:张胤钊这个看
起来老实巴交的农村孩子,实际上是红党豢养的一名杀手。

  ——这也就是为啥,这么一个很普通的案子,最后会惊动红蓝两党的安全防
卫部门,以及情报局跟安保局的原因:首都已经开始有人要求调查杨君实是否真
的有培养个人杀手的情况了,甚至有人又将之前蔡励晟的遇刺重提,并故意将那
次刺杀跟今天这起案子联系起来,故意让人觉得,蔡励晟在红山广场险遭杀害,
全都是杨君实搞的鬼。

  但实际上,杨君实跟这个张胤钊有多大的关系,我们这帮搞刑侦探案的一查
就能查出来。没过一会儿,欧阳雅霓也从楼上打着电话下了楼,我和赵嘉霖闻声
上前,但欧阳雅霓也只是跟我点了点头、打了个照面之后,便赶紧带人回了安保
局,一点说多余话的工夫都没有,连忙去做跟首都汇报的准备。

  而实际上,就在这个时候,八卦街分局那边也接到了一个类似的案子,从逻
辑上讲,他们接到的这个案子,还相当于此刻我们这边正在处理的这件激情杀人
案的续集:没用得了一夜,「红党卫士」张胤钊屠戮「铁杆蓝」陈天礼全家的案
子,就在网上流传得铺天盖地的,而我向赵嘉霖问关于这件案子的详细情况的同
时,已经快到了十点,正是某些企业单位上午茶歇的时候,不少人会选择离开办
公桌到处溜达溜达、去超市、小卖部、饮料吧之类的地方买点咖啡奶茶什么的,
而在这些地方一般都会有电视播报新闻,有货架贩卖报刊杂志,电视上和报刊杂
志上的头条,大部分也都是关于昨天这起手段残忍的凶杀案的。就在这时候,一
个排队买红牛的信贷公司的小职员,跟身后的一个买调料粉的老大爷,就电视上
播的这个法治新闻就开始聊了起来。

  ——当然,倘若要是一般路人之间闲聊也就算了;可巧就巧在,这俩人本身
其实没啥政治观点、也并不支持红蓝两党任何一派,关键是这俩人对于案件本身
的看法不一样:小职员觉得,「天下苦秦久矣」,红党自上而下品行不端、支持
红党的人也都是守旧派、没有国际眼光和先进思想,再加上杀人这件事本来就不
对;而那位老大爷却觉得,这件事的起因本身就是蓝党制造话题、传播谣言、利
用舆论攻击他人不光彩,而死去的陈天礼嘴贱又挑衅,才招致了杀身之祸。于是,
跟一切的观点冲击一样,两个人也是先就着案件本身开始摆龙门阵,结果双方越
聊天,观点反而越固执,小职员认为老大爷不开明不讲是非,老大爷认为小职员
过于激进、又不理解人性,一来二去,俩人也开始了相互之间的人身攻击。

  「……行了吧你!我看你岁数大我也不愿意跟你多说!现在这世道,哼,就
是有些人愿意倚老卖老!被社会抛弃了都不知道!还这么好为人师!你真当自己
啥都明白?」

  「嗯,我是被社会抛弃了,你呢?穿得人模人样的,自以为是!你明白啥啊?
我吃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穿过的鞋加一起,比你踩过的路都长!真以为自己
年轻,就啥都敢说!就你们这帮年轻的小崽子,大多是些没有脑子的蠢货!实际
上没有什么立场,没有什么常识,却还觉得自己的认知天下第一!你信不信,就
你这样的,以后有的是日子被生活教训的!我还不乐意跟你说呢!走了!」

  「哼!」

  根据小卖部的老板提供的证词,他也没觉得,当时俩人相互留下这么一大段
话之后,会闹出后面的事情;但是,事情真就是这么发生了:那个小职员在出了
小卖部之后,朝着老大爷远去的地方观望了一眼,随后上了自己的那辆现代伊兰
特,紧接着,一脚油门就对着那位老大爷撞了上去……

  老大爷被这一撞,直接飞出去了一米多远,而且在一米多远的那里,还有棵
道旁梧桐树,直接给大爷拦腰一抵。那老大爷当场就丧了命。

  而那小职员却像是中了邪一样,撞死人之后没马上逃跑不说,还特意下了车,
指着那老大爷的尸体歇斯底里地叫骂了一声:「哼!该!叫你看不起我!叫你为
支持专制红党的杀人魔说话!」

  上午十点,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突然响起了这么一句话,又会发生什么呢——
听到有人被撞之后,就有不少路人围了上来,而这里面根本不乏红党的支持者,
也不乏蓝党的拥趸。于是当下,一帮人在听到小职员那样大叫一声之后,立刻围
了上来,直接把人按在了车子上让其动弹不得;但随后,那些支持蓝党的人也开
始为了上来,开始对前面的那些人推搡、拉扯,甚至开始了口角……

  好在,在一场蓄意交通谋杀演变成大规模的斗殴之前,八卦街分局的袍泽们
倾巢而出,控制了整条街,并把人收押扭送到了局里。相关的卷宗是下午才送到
咱们市局的,所以此刻,我对这件事还一无所知。

  可就在我和赵嘉霖回到走廊尽头的会议室门口的时候,沈量才又连滚带爬地
从楼下跑上了楼,在走廊里大喊了一声:「重案一组、二组的带把儿的、值班的,
都到我这报到集合!」随后,沈量才又连呼哧带喘地看了我一眼,「何秋岩,你
也……算了!你还是在这儿待着吧!你身份敏感,别了还是!」接着又对所有人
呼喝道:「赶紧!带着家伙!到楼下防暴组领防弹衣和头盔去!然后都跟我走!」

  「沈副局?沈副局!这又是怎么了?」

  他这一通风风火火地操作,直接给我和赵嘉霖看傻了。

  沈量才喘着粗气、脑门冒着豆大的汗珠,没好气地对我说了五个字:「天下
大乱啦!」

  「啊?咋就乱了?」赵嘉霖也追问了一句。

  「没时间解释了——自己打开手机或者找个有电视的地方看吧!」随后,沈
量才又跟一阵龙卷风似的,连忙下了楼。

  而我一组的办公室里,许常诺带着头穿上了大衣走了出来,出来后冷笑着对
我接了一句话:「不知道吧?刚闹起来的——目前全国已经公布地方选举选票的
地区,蓝党胜出的省市那里,就在此时此刻,有人组织上街游行了,一部分人为
了昨天咱们一组接的这个案子、为那个十几岁的小子呐喊助威;还有一部人,怀
疑蓝党做票了。在这样下去啊,呵呵,搞不好要宵禁也说不定。」

  我听了这些话,当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赵嘉霖在一旁,也涂有干叹气的
份儿。

  「哼,」许常诺检查了一下手枪,又冷笑了一声:「这就是『两党和解、体
制改革之后的美好生活』么?呵呵,爱了爱了!」

  随即,许常诺胡乱哼着旋律下了楼。他似乎并不知道他正哼唱着这段旋律的
确切歌词,但我记得,那首歌应该是这样唱的:Is_This_The_Rea_Llife?_Is_T
his_Just_Fantasy?

  (这一切是真的吗?亦或仅仅是幻觉?)Caught_In_A_Landslide,_No_Esc
ape_From_Reality。

  (像被困于塌陷之中,像无法逃脱现实的牢笼)Open_Your_Eyes,_Look_Up
_To_The_Skies_And_See。

  (睁开你的双眼,抬头望望天空)I'M_Just_A_Poor_Boy,_I_Need_No_Symp
athy。

  (我只是一个穷小孩,我不需要同情)Because_I『M_Easy_Come,_Easy_Go,
(因为我总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Little_High,_Little_Low,(时而高亢,
时而低沉,)Anyway_The_Wind_Blows_Doesn』T_Really_Matter_To_Me,_To_Me……

  (风往何处吹,对我来说已无关紧要,无关紧要……)等所有人呜呜泱泱地
下了楼,我和赵嘉霖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一番,又只能回到会议室里待着。随即
我想起我新办的手机卡的网络流量还挺多,于是就掏出新手机,打开了视频软件
找了一通实时直播。

  F市这边的情况还算好些,毕竟人群只是也是刚开始集合,还没朝着他们最终
的目的地——骊陌去做节目的「F市市民卫视」大厦进发;但是在北方如秦川、晋
唐、蒙西、中州,南方如桂西、越江、闽海这些地方的省会,集会游行已经开始,
甚至有些地方已经开始爆发了好几轮的冲突。

  而在闽海省会鹭屿市,正有个男人在防暴警察们围成的人体围栏前,热泪盈
眶地大声控诉着:「……警察先生们,让我告诉你们今天我在这里的原因吧!我
是一名名牌大学毕业的金融学学生,但是从我在十年前大学毕业之后,我一份专
业相关的工作都没找到——我做过保安、做过清洁工、给人送过快递、送过报纸,
我做过最长的工作,是在一家超市里卖牛羊猪肉!而你们看看现在的鹭屿,在金
融公司里的人,十有五六全都是白皮金发!我们的家乡、我们的国家有不少优秀
的人才,这些拥有着国外背景的企业不用,却要用那些洋人!我去超市卖肉好说,
但是呢,他们抢走我们的工作,却还不许我们吃肉!他们指责我们用筷子是砍树、
吃肉是制造温室气体,然后他们低价购买我们的小麦、在他们那里生产成人造肉,
反过来又高价卖给我们!而蓝党的那些人,他们不断地用税务、卫生、质检部门
找我们这些肉贩的麻烦!反过来要他们所支持的那些已经拥有海外国籍的戏子们,
来代言、来宣扬他们的人造肉怎么怎么好吃!怎么怎么可口!怎么怎么健康!可
是就在今年,我的女儿因为长期在学校食用他们的人造肉,得上了肾小球肾炎!
那不是我女儿一个人的遭遇!我们一个班级里,十几个孩子都有同样的问题!而
且六个月了,到现在还没好!而在我们今天的鹭屿市,却遍地都是他们外国人开
的高价医院!再看看我们的闽海,不少的稀土矿已经被他们挖空了!他们生产出
高价的手机、高价的电脑、高价的汽车、高价的仪器,反过来却又卖给了我们!
我丢了我的工作、我的女儿承受着病痛!他们在联合外国人抢我们的资源,而我
们国家的人们却不被允许吃肉!是,过去的时候,或许我们过的并不好,但是他
们一来,我们没过上他们所说的好日子不说,我们却都快活不下去啦——他们除
了无时无刻地用着『自由』来给我们催眠画饼,又给了我们什么呢?那些已经改
天换日、改朝换代了快二十年的地方,那里的空气、水土有变得更好吗?反而他
们的公路是下陷的、发电站的电力是总要停的!我们的命都快没了!而崇洋媚外
的他们却马上要当我们的青天……」

  这一番话,听得确实让我无比动容。

  但是再仔细想想,这个人所说的这些事情,我怎么感觉竟然如此的耳熟呢?
我是在哪里看过类似的观点集合的……

  「为了配合本次活动,保证回答结果真实有效,请您尽量在十五分钟之内完
成下列问题:1。您是纯素食主张者(包括且不限于不食用鱼、肉、蛋、乳制品)
还是非纯素食者?

  2。价格相同或者相似、食品质量有所保证的情况下,你更倾向于购买进口食
品还是本地产食品?

  3。您平常是否关心与自然资源(发现、开采、使用、循环再利用)相关的新
闻或资料?

  4。对于你所在地的环境情况,包括但不限于:绿化、水质、空气质量等,评
分如何?

  5。相较而言,你更喜欢那些国家或地区的影视明星?

  ……」

  我的天——是了!之前那个「七星山妙酸乳」所搞的那个抽奖活动的调查问
卷里,问得不就是这些内容吗?

  我瞬间陷入了无比的迷惘。

  ——难道,这也是策划好的么?

  但我实在是想不通,一个普通的调查问卷、一次普通的抽奖活动,是怎么能
跟刚才那个人痛苦又振聋发聩的控诉联系在一起的。

  ——这种事情真的能够被陆冬青策划出来么?他可是接连几个月,都没挪动
地方了,要么在Y大上课,要么就在霁虹大厦的那个楼层里做着外人根本看不懂的
数据分析与采集;而说这一大段话的这个人,他人在东南,而且听他的意思,他
应该一直生活在鹭屿,应该从没来过F市……

  假设说就算这件事,是陆冬青策划煽动出来的,那全国的其他的地方呢?资
源、工作、食物、外国人……全国其他地方也都打出了类似的标语,难不成陆冬
青还能操纵得了全国?

  那昨天晚上,十八岁的张胤钊杀了之前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陈天礼的全家、还
有八卦街那个就因为几句话就开车撞死了一个老大爷的小职员的行为,也是他策
划的?

  ——这些事情,真的是可以被策划出来的么?

  「这个世界,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在我身边一直默默看着我手机屏幕的赵嘉霖,也忍不住问了这样一句。

  而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隐约记得,在我看过的书上,有一个叫亚瑟·米勒的人曾经写过这样一段话:
「无论何种行动,若无可以释为正当的原由而贻害于他人,都可以借人们不谅的
情操,或者在必要时还可以借人们的积极干涉来予以控制。」

  但我却没有亚瑟·米勒那么高深的水平,所以我能做的,就只有迷惘地摇摇头
了。

  差不多半个小时以后,全国上下同时闹出来的事情,总算被平息了:首先,
红党党中央转播了红党Y省党委的新闻发布会,在会上,杨君实发表了谴责暴力和
恶性案件的讲话,并表示对于近来迸发出的对自己的各种负面舆论,杨君实愿意
接收来自各界的质疑与调查;

  并且,在最后,杨省长还补充了一句:「我不乐意看到支持我、支持红党的
任何方面与其他人发生毫无风度、毫无礼仪、毫无底线的冲突,这与我红党的党
纲、我红党的建党基础和我杨君实个人的处世底线背道而驰!理性地支持我红党、
理性地支持我个人,我们欢迎;但倘若如有任何别有用心之人,再打着支持我红
党和支持我个人的名义,为非作歹、制造混乱,损害公共利益和国家利益,那是
决不允许的!对于来自任何方面、任何群体、任何个人的恶意行为、违法行为,
必将遭到法律严惩!」

  ——在杨君实发言之后,正在游行集会、且发生两方大规模肢体冲突的情况,
便立刻得到了降温,不少民众已经开始离开了集会地点,而为首闹事的那些人,
无论支持哪个党派的,全都被防暴警察和各地安保局行动队逮捕收监;

  而几乎就是在红党召开新闻发布会的同时,蓝党也召开了记者会,当然他们
的记者会并不是通过蓝党在S市、在沪港或者南岛的中央党部、中常委举办的,而
是全国上下各办各的,最受关注的当然还是南岛的蓝党中央党部汪启程的表态以
及Y省党部李灿烈跟蔡励晟的先后发言,发言内容各异,但是中心思想都是一样的:
要求停止暴乱冲突、要求停止一切犯罪,并且谴责了红党对于自己的支持者管理
不力、没有起到表率作用;

  而最终结束了这场大混乱的,还是首都议会做出临时决定:首先对于已经公
布票数的地区,进行第三次验票工作;而对于尚未开始投票的地区,则决定延期
到1月29日再进行选举活动。

  ——等全国彻底宣告结束了大混乱的时候,我和赵嘉霖已经坐到了食堂里。

  当然,包括我俩在内,在首都议会发布公告之前,食堂里的所有人全都无心
吃东西,全都在盯着屏幕看着新闻。

  「得了,延期了又……」给手机锁屏后,我看了看赵嘉霖,心情复杂地跟她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咱们这两党和解之后的第二次大选,怎么搞的这么乱
套?搞得跟个闹剧似的?」

  「呵呵,糟心的事情你以为就这些了么?」赵嘉霖想了想,还是端起了筷子,
夹了自己面碗里的一片牛肉放进了嘴里。

  「别告诉我还有别的事情?」

  「早上我刚听专案组那边传来的消息——周荻不是又派去了几个人去盯『知
鱼乐』那个度假山庄么?来,你猜猜,他们现在怎么了?」

  「又……全军覆没了?」

  「恭喜你,答对了。」赵嘉霖的语气也显得异常郁闷。

  我刚想拿起烧饼,就着羊汤喝一口,听到这个消息,又不得不把碗又放下,
叹了口气。

  「你先别着急叹气,糟心的事情还有呢——早上岳处长刚到的时候,跟我说
了些事儿,因为这个,咱们的专案组可能得抓紧工作进度了。」

  「又怎么了,啥事儿啊?」

  ——这一夜过去,我感觉我仿佛是刚从外国来的人一样。我小时候有一本书
叫《十万个为什么》,而我分明感觉我今天,已经俨然变成了「五万个怎么了」
跟「五万个啥」。

  「咱们省厅的聂厅长,他可能要出事儿了——他被人告到司法调查局和省检
察院反贪局去了。他有个女儿,你知道吧?」

  「我知道啊,好像名叫聂宣清。我听说她不是当警察的,自己好像在做点小
买卖。」

  「小买卖?呵呵,她的生意做得快赶上我阿玛了——名下有一家网红演艺公
司、一家餐饮连锁还有一家建材公司;但你说这姐姐都这身份了,要家世有家世、
要背景有背景、要钱有钱的,自己又是老板,干点啥不好?偏要在快手上自导自
演拍一大堆狗血网红短剧;这也就算了,昨天她连着更新两期——一期是自己开
着咱们省内统配的直升机,拍了一段『霸道女总裁爱上我』的情节;还有一期,
这不是聂厅长要过生日了么,于是,这姐姐就把自己跟聂厅座穿着制服时候的合
照一起发上去了……老百姓看不过去,已经给聂宣清骂到删账号了,而省厅这边
也有人把他给点了。」

  「好吧……这不是招人恨呢么?」

  我太知道这样做会招受到的后果了,因为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是愿意看到
「钱权一家亲」、「公器私用」的事情,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自己眼前的,
换成是我如果看到了那种情况,我也会骂。

  「说的不就是么?而且在这个节骨眼,今天这一上午发生的事情你也都看到
了,在地方大选这么敏感的时期,她还敢发那些玩意,这不是在给自己老爹找病?
聂宣清那姐姐,也真是没心眼——我是不相信,就算她自己不看新闻、不开窍,
咱们厅长回家之后是不跟她聊天的。」赵嘉霖说着说着低下头,吸溜了一口面条,
然后又对我说道:「咱们的专案组,虽然情况是咱们一帮当警察的,全都去了情
报局上班、接受着国情部的指挥,现在又有安保局在旁边打辅助,但你要知道,
咱们专案组在首都那边备案时候,名义上可是说咱们的最高负责领导是聂仕铭。
他要是出事儿了,咱们的专案组可就没了。」

  「啧,成事不足……」

  我这会儿是在说聂宣清,而赵嘉霖却在桌子下面突然踢了我一脚。

  「你干嘛啊?」

  赵嘉霖突然变得有些生气,但随即又对我苦笑了一声,先道了歉,然后解释
道:「对不起啊,我以为你说我呢……今天早上,我去管咱们那位周课长要签好
字的离婚协议书的时候,他就是这么说我的——他说最近他还没忙过来工作的事
情,所以还顾不得我和他的事情;而且,现在想想……他可能也是因为自己派出
去的人全都失踪了、了无音讯而郁闷吧,然后就冲我撒了一通邪火……」

  「他说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嗯。他还嫌我跟你在一起搭班子,结果什么事情都没干,就知道给他捣乱……


  我一听这话,火气也登时上来了:「操!他凭啥这么说?我俩在一起给专案
组干的事情少了?摸到练勇毅留下来的假账、保护蔡励晟、追击吉川利政,哪些
事儿没有你我啊?他仗着自己是情报局的课长、并且还没跟你离婚,他他妈的就
敢信口雌黄?嘉霖,你我难道是认他随便捏的软柿子么?」我越想越生气,索性
准备连饭都不吃了,必须当着岳凌音跟其他人的面,问他个三五一十五来:「不
行,我得找他去!」

  「你算了吧,秋岩!我无所谓了!我现在都已经把他当作跟我是毫不相干的
人了,他说我啥,我都不会觉得有任何感觉了。你用不着跟我够意思、为我找他
去。」赵嘉霖连忙站起身拦下了我,把我摁回到了座位上,对我说道,「我的意
思是,虽然我不生气,但是我觉着,咱们俩也不能够被他看扁了。」

  「那你有啥想法?」

  「就像你说的,咱们俩都给专案组做了多少事情了?而且就咱们俩自己已经
干成了多少事情了?对吧!所以,我在想,咱俩有没可能,自己去查查那个『知
鱼乐』呢?」

  「哈哈,你查?你咋查啊?」一听这话,我忍不住笑了两声,「我的格格姐
姐,我是没跟你说过么,这个『知鱼乐』之前是江湖上盛传的『F市三大淫窑』之
一;我去了倒是无所谓,你一个小姐姐,你怎么去?去了干啥啊?」

  「谁说我俩去就一定是进去了?咱们就在外面看看不行么?而且再说了,你
那天判断,那个温泉度假山庄是『知鱼乐』,是通过那天开会时候照片上显示的
那里的牌匾判断的,你又没有证据,你怎么就能证明这家山庄一定就是之前突然
消失的淫窝呢?万一里面不是呢?就以情报局现在所掌握的情报,他们都不敢判
定里面到底是干什么的,你怎么就一定认定那就是一个不健康场所呢?而且,你
一直说『三大妓院』一直都只是传说,什么『喜无岸』、什么『香青苑』的存在,
只能认证这个传说的三分之二是正确的,万一最后一个名字是有人瞎取的呢?毕
竟到现在,也没人去过那里,万一这就是个子虚乌有的『那种场所』呢?你说对
不对?」

  赵嘉霖少有地这么好奇,还直指向周荻带队遭受惨败的地方,她说她对周荻
说的任何话都无感了,那我得是脑袋被城门挤过我才相信。她的这些话倒是把我
说得哑口无言——没错,之前我对那个温泉山庄的判断,其实有很多我自己主观
臆测的成分,尽管这么多人有去无回表明里面大概确实很凶险。

  「那,你是真想去看看?」

  「对啊,必须亲眼去看看。咱俩总不能让那个人把咱们俩都看扁了吧?我总
得发挥发挥我的能力和价值吧?」

  「那行,那我陪你去。我就舍命陪君子了。」

  赵嘉霖听到我答应她了,也总算是笑逐颜开起来:「哈哈,我还又成了『君
子』了……行!我就等你这句话来着!」

  我也只是跟着笑笑。
      
  但在我心里,还是有种不祥的预感。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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